在煌樞剡冷冽視線的注視下,金繁承受着史無前例的壓力,他甚至覺得煌樞剡的視線已經化爲一柄冰涼的利刃,停駐在他的脊背附近,每時每刻直逼他的生命。
而最讓金繁冷汗直流的是來自煌樞剡的威壓壓制,一股股無形的壓力,狠狠的壓制着他的身體和精神,讓他在喘不過氣的同時,感受着不同於在朝堂上體會過的恐懼。
金繁一直覺得現在的煌樞剡是一位深藏不漏的皇帝,但卻萬萬沒想到,他自認爲的瞭解,卻連一知半解都算不上,說是皮毛都有些誇張,這一刻,金繁在想,不瞭解皇帝的人肯定不只是他一人,而是所有朝臣吧。
“金繁,你……”高徹想說一句真讓他失望,但到最後他忍住了沒說,按理說,他只是資歷比金繁高一些,其他並沒什麼立場和資格對金繁說那句話。“金繁,你有什麼不滿?爲什麼要做這種自斷前程的事?”他想不明白,以金繁的地位身份,已經是當朝一品高官,在這樣優越的地位下,還有什麼想追求的?難道和冷家一樣,也對更多更大的權利有野心?
如果說野心,高徹敢確定,金繁絕對沒有冷家那種龐大的野心,充其量只是對金錢有些野心。
金繁聽着高徹的話,將那些話在心裡迴轉許多遍,他明白,高徹是真的有恨鐵不成鋼的心思,所以纔會有這些疑惑,他明白,高徹是真心爲他感到惋惜。
“高丞相,如果你經歷過饑荒,親身體會過爲了一個發黴的饅頭而拼命的悲哀和絕望,就會知道金錢是這世上最重要的東西。”金繁垂着頭,淡淡的,平靜的,迴應着高徹。
其實金繁沒說全部,發黴的饅頭是次要,重要的是,曾經身邊最重要的人,爲能填飽肚子,毫不猶豫的出賣他,那種背叛,那種憤怒,纔是根深蒂固在金繁內心深處無法磨滅的。
“這世上與你有相同經歷的人多的是,你想不想知道,他們是不是都選擇了和你相同的路?”夜攸蟬站在修政殿門口,嘴角銜着狡黠的笑意,眸光深邃的看着金繁的背影。
聞言,金繁猛的擡起頭,看向走進修政殿的夜攸蟬,滿是紅血絲的眼睛透着十分複雜的光芒。
夜攸蟬的話太過赤\/裸\/裸,直奔這些年金繁知道卻主動忽略的關鍵,夜攸蟬所說的,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他有了自己的選擇,併爲此而下定決心,這些年雖然有過很多次心驚膽戰,但金繁從未因此而後悔過。
這份堅持,哪怕是現在,金繁也沒有動搖,當年,當他決定走上這條路時,就沒想過後悔,他不怕過苦日子,只是害怕在苦日子裡屢屢想起遭受背叛的絕望。
“忙完了?”煌樞剡眸光溫柔的注視着直徑向自己走過來的夜攸蟬問。
“還沒,設計圖和你的文件混在一起了,過來拿。”夜攸蟬一邊說,一邊在煌樞剡的一摞文件裡翻找着設計圖。
“工部尚書過去了?”煌樞剡一邊問一邊幫忙翻找着。
“嗯。”夜攸蟬點點頭。“我還以爲工部尚書是個老頭子呢,沒想到還挺年輕的,我的很多想法他都能理解。”對於這點,夜攸蟬表示非常滿意。
“能幫到你就好,別太累,盡興就好。”煌樞剡不厭其煩的叮囑道。
“你這兒挺麻煩的啊?”夜攸蟬壓低聲音,湊近煌樞剡耳邊問。
“不麻煩。”煌樞剡擡手揉揉夜攸蟬的頭髮,嘴角勾勒起一點輕微的弧度。
“找到了……那我先走了,有需要讓暗衛通知我。”夜攸蟬就近湊過去在煌樞剡的臉頰親了親,然後拿着找到的設計圖蹦蹦噠噠的跑出了修政殿。
夜攸蟬可謂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不過在場的幾位都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夜攸蟬,甚至習慣了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當衆親暱,所以關於夜攸蟬的登場和退場,衆人都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最近煌樞剡對夜攸蟬的“看管”鬆了很多,他是瞭解夜攸蟬的,深知夜攸蟬不是能閒的住的人,所以在適當的“嚴加看管”過後,煌樞剡一點點的放鬆了許多,“嚴加看管”太久,肯定會惹火夜攸蟬,那種負面的反彈,他一丁點都不想看到。
“那麼……來說一說關於你的審判吧。”煌樞剡冷色的眸光看向金繁。“朕對你的遭遇你的故事沒興趣,但就像皇后說的,你應該去做一番體會。”
“罪臣……罪臣不是很明白陛下的意思。”金繁微微蹙眉,腦袋裡滿是疑惑。
“按照律法,販賣科舉考試題目者,無論官階高低,都將斬首示衆,但很多時候,殺人奪命不是懲罰的最好方式,所以朕處罰你身無分文的踏上旅程,尋找到與你有相同遭遇的人一萬名,集齊一萬人後,朕可以網開一面,將你貶爲庶民,財產全部充公,家人將不會遭到你的牽連。”這種處決方式,完全是因爲夜攸蟬進來前那句話給的靈感。
金繁愣住了,愣愣的看向煌樞剡,半天都沒反應過來,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無法判斷這樣的處決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
同時,愣住的不只是金繁,還有高徹,以及煌若淵和煌逍煜,不過相比之下,煌若淵和煌逍煜的接受能力遠比高徹強很多。
“陛下,您是認真的?”高徹忍不住詢問道。
“你覺得朕會和他開玩笑?”煌樞剡眸光不悅的反問。
“……臣明白了。”開玩笑……煌樞剡會開玩笑,那纔是最大的玩笑,更何況煌樞剡根本就不可能和他們這些人開玩笑。“敢問陛下,金繁的家人該如何處置?”高徹深出一口氣,進而詢問道。
“全部貶爲庶民,金繁服刑期間,金家財產全部凍結。”煌樞剡說。
“臣明白了。”高徹點點頭,而且他明白,煌樞剡這種判決是從輕處理的,從輕的原因,恐怕和金繁前來請罪脫不了關係。
煌樞剡這人挺奇怪的,他對犯罪者、對挑釁他的權威的人,並沒有太多敵意,相反的有些歡迎,而且他對那些敢作敢當、勇於承擔的人,都會給予一份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