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宣國公府
宣國公老淚縱橫,當即又“噗通”一聲跪下了。
“陛下啊!”
宣國公年紀真不小了,上七十的人,那骨頭脆着呢。
這噗通一哥磕頭,來的又猛又狠,聽得人頭皮發麻,讓人忍不住懷疑,老頭的膝蓋骨不會磕碎了吧?
玩這麼大的麼?
衆人驚疑不定,連皇帝都愕然幾分,趕緊讓人將宣國公攙扶起來。
“你也這麼大年紀了,該好生保重自己纔是。真若是把你的膝蓋骨磕碎了,朕可賠不起。”
皇帝玩笑的話,並沒有讓宣國公感恩戴德起來。
這老頭兒不按照常理出牌,頓時就一嗓子哭上了。
越哭他越痛苦,甚至捶胸頓足起來。他也不管皇帝願不願意聽,叭叭叭的就把宮門口的事情倒了個乾淨。
又跺腳流淚說,“我可憐的孫女啊!丟了十八年,被人作踐了十八年。好不容易找回來了,還生死未卜……”
皇帝着實怕了這會哭的老頭兒。
雖然他想聽到的東西,都從宣國公這裡聽到了,他的心情得到很大滿足。但是,但可是,老頭兒的哭聲猶如魔音貫耳,實在把皇帝老爺他折磨壞了。
皇帝就趕緊說,“國公且歇歇,府裡的姑娘尋回來了,這是好事兒,該高興纔是,怎麼能哭呢?再把晦氣招回家,你該後悔了。”
又唏噓感嘆的說,“朕這就撥幾個御醫去府上,御醫醫術高明,定會保令孫女平安無事。”
皇帝面上一片悵然。
這事情,誰能想到呢。
早之前雲鶯孤苦伶仃,受人拿捏,萬事都做不得主。
她都要被人欺負死了,若不是陳宴洲進宮請見,拿着她的功勞爲她換前程,這姑娘現在還是個奴身。
可昨日階下奴,今日就成爲國公府千嬌萬寵的掌上珠。人生的際遇啊,有時候是真的奇妙。
想到雲鶯,就忍不住想起陳宴洲,想起陳宴洲,林淑清與他那不孝子老二也都襲上腦海。
皇帝頭疼起來。
深恨他家那老二眼瞎心盲!
看看人家陳宴洲,對個丫鬟傾心,誰知那丫鬟竟是滄海遺珠。
這顯得人家陳宴洲多有眼光。
再看他家老二,身爲天潢貴胄,他什麼佳麗名媛沒見過,竟是與個已經成親的婦人勾勾搭搭,還鬧出人命來。
這也就是他親兒子了,換個人敢在朝臣外放時與其家眷勾搭成女幹,看他不打劈了他!
皇帝越想越鬱悶。
心思就有幾分百無聊賴起來。
皇帝再開口,便是賜下一些養身補氣血的人蔘、靈芝、鹿茸、茯苓、冬蟲夏草等名貴中草藥,外加賜了一些有益女子滋補的血燕窩、阿膠、雪蛤、海蔘等給雲鶯。
見宣國公老淚縱橫,一臉感恩戴德,似是在說陛下真好,又似在巴巴的祈求皇帝再賜下好物。
皇帝心中呵呵一笑,暗罵一聲老滑頭。滿朝廷看看去,在皇帝面前還敢耍無賴的有幾人?也就他宣國公一人罷了!
皇帝心中暗罵一聲,到底是又鬆口賜下一些珠翠羅綺,美玉珠寶。
零零碎碎賜下不少,宣國公總算滿意了。這才顫巍巍坐在凳子上,施施然問皇帝,“陛下,您剛纔喚臣做什麼?”
皇帝:“……”
衆朝臣:“……”
衆人再次刷新了對宣國公無恥無賴的認識,心中俱都罵:果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看見陛下賜下那麼多東西,他們也想無賴無恥一把,可惜實在拉不下臉,就感覺虧大了!!!
這廂朝臣們罵罵咧咧,皇帝則與朝臣敘話時,忍不住想起一點:若那雲鶯真是宣國公的孫女還好,若不是,他賜下的那些東西,不就打水漂了?
皇帝突然也感覺,自己好虧好虧!
不說宮裡這些風雲,也不說市井間的熱鬧,只說雲鶯已經被帶回了宣國公府,此時被安置在宣國公夫人的院子中。
也是湊巧了,今日宣國公府的人都在家。
宣國公府人口簡單,滿打滿算也就八個主子。其中包括宣國公夫婦,嫌少回京的顧望塵,已經成親的顧元明夫婦及兩個兒子,再就是孑然一身,被催促着開始相看的顧元熙。
顧元熙爲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從進了翰林院後,就開始當小工修著前朝史書。
宣國公被調任吏部右侍郎後,顧元熙的仕途看好。最近傳來風聲,說宮裡有意升他爲六品侍書,專職爲宮裡的皇子公主們講解經史典籍。
當然,這只是傳說,究竟會不會升職,誰也說不準。
顧元熙昨日被祖母壓着去聽禪寺上香。名爲上香,實則相看。無奈祖母爲他挑選的衣裳盡顯他的風流俊逸,卻沒兼顧到保暖作用,他吹了冷風,夜裡起了燒熱,今天早起退熱,自然沒辦法去衙門了。
再說顧元明夫妻,兩人準備今天帶兩個兒子,回丈母孃家一趟。
顧元明之妻名楊凌嘉,她有一雙胞胎妹妹遠嫁到外地。
年前妹夫被擢升到京城爲官,妹妹一家於前兩日趕到京城。
今日兩家人商量好了,一道在岳丈家相聚,顧元明早早便給衙門請了假。
卻不想,還未等這對夫妻收拾妥當出門,外邊就有下人匆匆跑進來,一臉驚喜莫名的說,“大老爺把姑奶奶找回來了!”
宣國公府的稱呼是這樣的:宣國公在府裡被稱國公爺,顧望塵早年被請封爲世子,可妻子離去後,他了無生意,甚至去邊疆投軍。投軍之前,顧望塵就做好馬革裹屍的準備,便讓宣國公進了趟宮,將他身上的世子之名罷黜,給到了顧元明身上。
也是因此,府裡稱呼顧望塵,或是“將軍”,或是“大老爺”,稱呼顧元明爲世子,顧元熙爲二爺,底下顧元明的兩個兒子,則是小少爺。
如今一說大老爺把姑奶奶找回來了,顧元明腦袋當即宕機了一下。
大老爺是他爹,這話他能理解。可姑奶奶又是誰?
顧元明到底是年紀輕輕就中了探花之人,腦子靈光的很,只是瞬間,他腦中就泛過一道靈光,他顫抖着手一把抓住下人,“你是說,我爹把妹妹找回來了?”
下人點頭如小雞啄米,“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大老爺把咱們府裡的姑奶奶找回來了!”
下人甚至爲表與主家齊心,高興的直接落了淚,激動的好似得了天大的好處一般。
可都沒等他表演完畢,顧元明已經一把鬆開他,踉蹌着往前院跑了去。
這廂楊凌嘉也將兩人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一時間她都顧不上梳妝打扮了,只讓丫鬟匆匆給她挽了一個髮髻,便要出門去。
丫鬟在她身後喊,“夫人,今天還回去麼?”
楊凌嘉聞言,纔想起自己遺忘了什麼,她就匆匆站住腳,交代貼身丫鬟說,“今天指定回不去了。這樣,你替我回去一趟,就說我這邊出了點事情,勞累母親和妹妹今天不要等我了。等我忙完這一茬,我再去尋母親和妹妹賠罪去。”
公爹尋回了不知生死、不知去向的妹妹,楊凌嘉也不知道這件事能不能說出去。穩妥起見,先保密總沒有錯。
楊凌嘉長相平平,但渾身上下一股子雍容大氣,顯得她特別端方穩重。她是那種可以讓男人放心將家中事務和父母兄弟交付的女人,自有一股別人比不上的氣度高華。
只聽楊凌嘉又交代說,“去之後不要多話,辦完事趕緊回府,替我照應着荀兒他們哥倆。今天我是沒時間顧及他們了,你看好了他們,別讓他們闖禍。”
丫鬟忙道:“奴婢都記下了。”
又說,“小少爺們規矩知禮,纔不會闖禍呢。”
楊凌嘉平靜的看了丫鬟一眼,丫鬟便不敢說其它的。她匆匆給自家夫人見了禮,便出府辦差去了。
再說這廂顧元明快步跑到外邊,正碰上顧望塵從自己院裡抱了雲鶯出來。
他進府後什麼都沒顧上,腦海中只一個念頭,便是他將他與徽音的女兒尋回來了。
混混沌沌的,他將雲鶯抱到自己院中。
可等到要安置女兒時,顧望塵才突然意識到這其中的不合適。
固然他是雲鶯的父親,可女大避父,說一千道一百,將女兒安置在他院子中,那也讓人說閒話。
至於女兒的院子,這府裡自然是準備了的。
那院子位置奇佳,裡邊的佈置也典雅舒美,但就有一樣,就是即便安排了下人打掃收拾着,但這麼多年那院子都沒派上用場,下人們總有懈怠。再加上從沒住過人,屋裡的器具嫌少更換,怕是不和女兒心意。
且這時候纔去燒火,屋裡不知何時才能暖和起來,女兒本就有傷在身,萬萬不能讓女兒再受那樣的苦楚。
顧望塵只在原地躊躇了一個呼吸的功夫,便果斷走出院門,往母親院子走去。
這時候,顧元明跑了過來。
他呼哧呼哧大喘着氣,大冬天的,他甚至跑出了滿頭的汗。
但顧元明顧不上這些,他甚至都沒顧上喊一聲“爹”。
他跑到跟前,先就垂首去看被父親抱在懷裡的女子。
不同於顧元熙在失去母親和祖母時,才年僅三歲,還什麼都不記得,顧元明那時候八歲了。他又從小被父母與祖父母細心教養,加上天資聰慧,他什麼都記得清清楚楚。
這麼多年過去,不管是母親還是外祖母的音容笑貌,他從沒忘過。此時看見雲鶯,顧元熙頭腦一懵,忍不住伸手捂住了眼。
這麼些年了,父親沒斷過尋妹妹的心思,他自然也沒斷。
曾幾何時,他們也遇到過不少肖似母親或父親,亦或是肖似祖父母和外祖父母的人。但那些都不是!
儘管在某些五官上,他們或許與他的家人有幾分相像,但他一眼就看出來,那都不是。
眼前的姑娘不一樣。
只看一眼,他就覺得心悸,就心痛的忍不住要落下淚來。
一股親近感與熟悉感撲面而來,他知道,那是血脈親緣在作祟。
這次萬萬錯不了了,這指定是他的妹妹沒錯了!
顧元明抹去了眼中的淚珠,吸了吸鼻子,略有些狼狽的說,“爹,把妹妹抱去我那裡吧,凌嘉細心,我與凌嘉能照顧好妹妹。”
顧望塵卻一徑搖頭,“先把你妹妹送到你祖母院子裡吧。”
母親院子佔地頗廣,女兒住在母親院中,他看護照看起來也方便。反之,若放在兒子院中,他不方便過去。
顧望塵不錯眼的看着女兒,腳步卻快得很。
也是快走到榮國公夫人院子時,顧元熙得了信,也匆匆的跑了過來。
他衣衫不整,甚至跑丟了一隻鞋。他跑的頭頂冒汗,燒退後的虛弱,讓他腳步控制不住的踉蹌。
等來到父親跟前,他一個崴腳,直接朝顧望塵撲去。
好險顧元明攔了他一把,顧元熙纔沒撲到近前。
不過顧望塵還是條件反射躲了一下,生恐這不着調的兒子,驚醒了他的寶貝女兒。
顧元熙看到父親這動作了,若平時,他自然要吵嚷上幾句,說一句“爹你別太過分了,不帶你這麼重女輕男的”。
此時他卻什麼都顧不上,只睜大眼睛努力看清父親懷中的人。
倒是很好看清,但是看清之後,顧元熙差點跳起腳來。
“雲鶯,雲鶯竟真是我妹妹?”
他不提這茬,顧望塵還險些忘記了。
是了,陳宴洲說過,之前元熙在廟會上碰上了雲鶯,也覺得她眼熟。但在確認雲鶯不可能是他妹妹後,他竟輕易罷手,事後也不將此事告知家人。
就因爲他的疏忽大意,讓他們錯過了早早與女兒相認的機會,更是讓女兒吃了諾大的苦頭。
顧望塵看着女兒滲血的額頭,再想想女兒苦難的前半生,心中愈發痛苦。
他一腳朝不孝子踹去,“你眼瞎了不是,竟連一母同胞的妹妹都認不出來。”
“爹,還請喜怒,二弟纔剛退了燒,身體還沒大好。”
顧元明及時攔了一下,好險在父親的腳踹上弟弟時,將弟弟拉開了。
父親行伍出身,那一身的力氣可不小。真要是踹實在身上,就依元熙這脆弱的小身板,怕不是要在牀上躺上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