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修路
說完秋寧的事兒,雲鶯給二爺行了禮,轉身就要走。
二爺見狀,忍不住咬了咬牙,“你還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
雲鶯聞言,立刻頓在了原地,微微赧然起來。
“我這不是,急着回後院把這個消息告訴秋寧麼。”
“讓她等着,總歸也不是什麼大事兒。”
“在您看來不是大事兒,但在秋寧看來,卻是攸關她前途命運的事兒。她挺在意的,現在還在我院子裡等着呢。”
“那就讓你的小丫鬟去給她送個信,你先留一留。”
雲鶯捏了捏帕子,擡眸覷一眼二爺,“我留下做什麼?二爺還有別的什麼吩咐麼?”
“吩咐到沒有。只是縣衙的路已經開始修了,難道你就不想出去看一看?還有你最先造的那塊梯田,已經鬱鬱蔥蔥長滿了幼苗,你不去瞧瞧麼?”
二爺如此一說,雲鶯怦然心動。
她忙不迭點頭,“要去要去。”
“那就讓你的丫鬟往後院傳句話,你跟我一道出門。”
雲鶯忙不迭應下來,隨後將從二爺這裡得到的消息告訴穗兒,又讓穗兒跑去後院將消息遞給秋寧。
打發走了穗兒,雲鶯就和二爺一道往門外走。
二爺問雲鶯身上的摔傷好了沒有,雲鶯就說,“差不多好全了,只是還有些淤痕,但不疼。想來也就這兩天功夫,那淤痕就會消失。說來還要多謝二爺給我的藥膏,那藥膏挺管用的,要不然我不能好這麼快。”
“好用你就繼續用,若用完了,我再託人從京城送些來。”
“那倒不必。之前姚神醫留下的藥膏也挺有用的,只是許是用的藥材沒那麼好,就沒二爺給的藥膏效用大。但也能用,日常若是磕了碰了,用姚神醫留下的藥膏也挺好的。”
兩人說着閒話,就到了門口。
門口只有一輛馬車,卻不見二爺慣常騎的那匹馬。
雲鶯見狀,不免訝異的看一眼二爺,二爺卻沒解釋什麼,而是一把握住她纖細的腰肢,微一用力就將她放在了馬車車轅上,他自己也隨即上了馬車。
馬車啓動,碾過青石板往街上去了。
雲鶯猶且覺得腰肢上的力道讓人發疼,那熾熱的溫度也似透過薄薄一層衣衫,熨燙到她心間。
她掀開窗簾往外看,期望那微不可見的清風能讓她的面頰降一降溫,但是,好像沒什麼作用。
馬車很快走到大街上,又很快走到城門口。道路就是從這附近開始修的,而距離城門口越近,那邊的動靜就越大。
吆喝聲、嘶吼聲,還有玩笑聲,鬧哄哄的,好似聚集了千軍萬馬一樣。
二爺說,“你別下車了,前邊又是砂石木材,又是石板泥坯,灰塵還特別大。你身子還沒恢復好,來回上下車也折騰,就透過車窗往外看看吧。”
雲鶯趕緊說“好”。
讓雲鶯別下去,二爺自己卻下了馬車往前邊去了。
雲鶯看着二爺頎長挺拔的背影,忍不住摸摸自己的面頰。
還有些燙,但應該不紅了,她應該沒有太失態。
不遠處傳來驚叫聲,以及衆人給二爺見禮的聲音。
雲鶯趕緊收回跑遠的注意力,往城門處看去。
果然就如二爺說的那樣,如今道路上亂糟糟一團。道路都被挖開了,建材之類的東西堆得到處都是。又有數不清的壯丁在其中做工,人擠人,物挨物,簡直都沒下腳的地方了。
再說二爺今天穿的簡單,不過是一身青色的常衫,並一頂家常用的玉冠。
但他容貌出衆,氣度矜貴雍容,打眼一看,就給人一種氣勢凜然,清貴疏冷之感。
能有這種姿容儀態,整個雲歸縣也就一個縣太爺。
也是以,都不等二爺走近,一衆百姓就噗通噗通都跪下了。
二爺說了什麼,雲鶯聽不見,因爲距離實在有些遠。
但那些修路的百姓隨後站起來,看向二爺的目光也滿是欽佩與激動,可見,二爺應該是給了他們甜棗吃。
雲鶯的視線從二爺身上移開,又看向別的方向。她就看見了一口非常大的鍋正在冒着熱氣。竈臺下火焰熊熊,一股清淡的綠豆香味兒撲鼻而來。
這莫不是熬得消暑的綠豆湯?
雲鶯又在人羣中看見一個熟悉的孩童。
可不正是那日在縣衙中,指證如珠指使他買桐油的那個孩子麼?
在一羣穿着短褐,打着赤膊、乾柴枯瘦的男人中,陡然冒出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來,這場面是挺滑稽可笑的。而那孩子還跟着一道做苦力,這就更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二爺應該也是注意到那小豆丁,就招手將他喚了過去。
那孩子倒是膽大的很,摸一把臉上的汗珠,將手上的汗珠往衣衫上一擦,顛顛的便跑向二爺。 щшш ●Tтká n ●℃O
二爺與他說了什麼雲鶯自然也沒聽清楚,但那孩童很快對着二爺又叩又拜,然後爬起來就跑到隨雨跟前去了。
隨雨在他肩頭拍了兩巴掌,那孩子笑的哈哈的。
雲鶯又看向圍觀的百姓。
雲歸縣治下的屋頭山發現了“銅礦”的事情,已經傳的街頭巷尾衆人皆知。
爲挖礦和運輸銅礦,縣裡決定將縣城到屋頭山的路修一修,這也是官府張貼告示告知百姓的事情。
說實話,十多年前縣城也都是清一色的石板路,可就因爲村民愚昧無知、麻木無情,在尚家倒臺後,他們或是出於與尚家劃清界限的心理,或是覺得昔日高高在上的貴人淪落到塵埃中,他們終於可以踏在他們的尊嚴上肆意欺辱他們。一衆百姓竟然瘋狂的,將街上的石板路通通挖出,搗碎丟到河裡去了。
那時做這件事情時,他們很暢快。然時過經年,每天都要走泥濘不堪的土路,下雨下雪天,更是要提防隨處會有的坑洞,那種落差感,真是想想都讓人心酸。
但再怎麼心酸也晚了,石板早就沉到了河底,想撈也撈不出來了。
如今縣裡再一次修路,百姓們紛紛從家裡跑出來。
有那激動的,在路修到他們家門口時,更是全家齊上陣,一道給修路的壯丁幫忙。只求這段路修的好一些,最好能生生世世都不壞。
鑑於此,街上當真熱鬧的很。但熱鬧之下,也有一些小偷小摸……
雲鶯就看見一個年紀很大的老太太,偷偷往自己褲袋裡塞了好幾把砂石……然而,還沒等老太太走多遠,她就被附近的百姓舉報了。於是,砂石留下,老太太灰頭土臉被街坊鄰居罵的狗血噴頭。
雲鶯看了好一場熱鬧,看的目不轉睛,都沒注意到二爺什麼時候回來了。
二爺喚了一聲“雲鶯”,雲鶯這纔回了頭,訝異的看着二爺說,“您這麼快就回來了?事情都交代好了麼?”
“都交代過了。你是想繼續在這兒看看,還是咱們去梯田?”
“去梯田吧。大家乾的熱火朝天,我在這兒幹看着不幹活,有點心虛。我還是離遠一點,去幹點正事吧。”
二爺眉眼中暈染上笑意,“也好。”
馬車掉轉頭,就從另一個城門出了城。
路上,雲鶯問二爺,他與之前指證如珠的那哥小子說了什麼。
二爺倒不意外雲鶯看見了那畫面,他本也沒揹着人。
二爺就說,“那小子機靈,我讓他先跟在隨雨身邊打下手,之後若可能,讓他跟在我身邊。”
“跟在您身邊?”
二爺頷首,“那孩子叫蘇明良,是個孤兒。他過目不忘,且很有幾分聰明。”
二爺那天處理了木槿與如珠後,就示意墨雪去查查蘇明良的底兒。
倒是好查的很,畢竟這小子父母長輩全死了,他就住在破廟中,整天靠幫人跑腿兒,掙一塊乾糧、半個饃饃謀生。
可以說,整個雲歸縣就沒有他不知道的地方。而這小子能將自己養活這麼大,可見他確實是有幾分本事的。
“很難說那次如珠請他幫忙,到底是湊巧,還是蘇明良有意爲之。不過這小子聰明勁兒有,只是太聰明外現。先讓他跟在隨雨身邊練一練,若得用,到時候來我跟前伺候。”
二爺默了默,又道,“若遇到好先生,送他去讀書也未嘗不可。這小子在私塾外偷聽,學會了不少東西。他聰慧,且過目不忘,那些經義文章他全記在腦子裡,書讀的比那些正經上私塾的學生還要好。若真只讓他做個小廝長隨,倒是有些耽擱他了。”
這話雲鶯就不認同了。
“二爺此言差矣。做二爺的小廝長隨怎麼就耽擱他了?隨雲雷霆他們不也是您的長隨麼?可他們還在縣衙擔着要職。之後您高升,您指定也會給他們安排新的職位。他們只需要聽您吩咐,就能有好的前程,到省的自己籌謀了。這在我看來,也沒什麼不好的。”
二爺本身就出色,切他背後還有榮國公府這座靠山,他還有佟閣老這個恩師,以及無數的師兄弟。
若是依靠了二爺,二爺有的人脈和資源,自然不會吝嗇給他身邊人使用。反之,就要自己奮鬥,努力出頭。
那條路是捷徑,那條路更容易成功,都不用雲鶯說,但凡長眼睛的人都知道。
二爺聽了雲鶯這話,眸中劃過一道流光,“你說的也有道理。”
“是非常有道理好不好?不過送蘇明良去讀書也是一個出路。若這小子能考個名堂來,二爺您就是他的伯樂,到時候他肯定唯您馬首是瞻。”
二爺輕笑出聲,“你倒是挺看的起他。”
“這不是您說他聰慧機靈,過目不忘麼?他這麼好的天分,指不定真能中狀元。”
“若他真能中個狀元,那更好。他總歸是土生土長的雲歸縣人,若他有了功名,也能打破世人對嶺南一地慣有的認知。”
兩人又說起修路的事兒,雲鶯想起那口冒着滾滾白煙的大鍋,“裡邊煮的綠豆湯麼?”
“是。天太熱了,修路又是苦力活,壯丁們個個汗流浹背。綠豆湯既解暑又解渴,也花費不了幾個錢,就每天幾大鍋的熬着。”
“那些壯丁,都是從附近村落抽取來的百姓麼?是免費做工,還是有銀錢拿?”
“是附近村落的百姓,但不是官府抽取來的,是他們自願報名來做工的。做工自然也不是做白工。”
因爲做的是苦力活,官府每天管三頓飯。不是什麼好飯,就是粗糧饅頭,每人每天給十個饅頭。另外,一個月還給二兩銀子。
這待遇,好的沒譜了。
告示才發下去,來報名的人就排成了長龍。到了第二天,人更多,幾乎十里八鄉的壯丁都跑過來了。
也是因爲現在不是農忙季節,田裡的活也不大,僅限於除草和灌溉,一般的婦女也能做。再加上想盡快開始挖礦,是以,來報名的人幾乎都收了。如此,道路分段開修,想來頂多只用一個月時間,就能將從縣城到屋頭山的路修通。
“只是因爲要人要得急,這些人就良莠不齊,不僅是砂石常被偷,就連備好的木樑,也有被偷走的。”
“那怎麼辦?”
“讓衆人互相監督,誰若發現他人偷盜,可多領一兩銀子。”
雲鶯點頭,“這樣也好,就可以好好殺一殺這股不正之風了。不過,等忙完這一段時間,二爺還是應該把德行教化的事兒抓起來,這雲歸縣的百姓,總歸是有些刁滑的。”
二爺看她一眼,“只是刁滑麼?不應該是狡詐、懶惰、兇惡、陰險……”
雲鶯打哈哈,“倒也沒有這麼窮兇極惡……說來說去,都是窮鬧得。若是日子好過了,誰會去偷去搶?怕是你把一塊兒糕丟在她門口,她都懶得去撿。”
“若真有這一日,就大好了。”
走過一片密林,恰好一陣清風吹來。涼風習習,樹葉被吹得嘩啦作響。
遠處青山迢迢,綠水叮咚,山花爛漫,蜂蝶齊飛,當真是一副盛夏美景。
只可惜,走在期間的百姓皆衣衫襤褸,面容乾枯蠟黃,人也形銷骨立,尤如幾幅骷髏架子。
雲鶯嘆氣,“沒糧吃,沒衣穿……糧食還好說,二爺讓人開荒了,我也造了梯田出來,想來總有一日百姓家能吃上乾飯。可這布,我們能自己組織織娘織布麼?”
二爺攤攤手,“這事兒,你來做吧。”
雲鶯想問,爲什麼是我?
可她又想,二爺手中的活兒已經很多了。縣衙的公務他要忙,養珠的事情他時刻關注着,再有修路的事情剛開始,而最大頭的金礦更是需要二爺隨時盯着。
二爺當真忙的分身無暇,反倒是她,還有餘力。
且織布一事免不了與織娘打交道,那都是女眷,二爺出面還沒她出面好溝通。
如此,不如她將這件事攬過來?
雲鶯越想越覺得此事可行。
她之前準備弄茶磚茶餅的,可計劃沒有變化快,如今茶磚茶餅和茶葉的買賣都做不成了,不如她就開始倒騰倒騰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