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我真的受夠了!”
正要走進大殿向國王報告這兩天的傷亡情況的士官剛走到門口,卻聽到國王在裡面大發脾氣的聲音,於是吞了口口水,悻悻地退了回去。
“這樣下去,我一定會瘋的!”年輕的國王惱怒地罵了一聲,隨手就摔掉了一個瓶子。
“遼,不要這樣……”一旁的凌星想上前去勸,卻不知道如何勸起,因爲就算是他自己,此刻也是煩躁得很想拿點什麼東西來摔一摔。
乒乒乓乓的聲音不絕於耳,一片一片尖銳的碎片,鋪散開來,各種顏色琳琅滿目地混在了一起。
蒼遼胡摔亂砸了一陣,最後終於累了,頹然地坐到了地上。
“遼,不要擔心,情況還不算太差,對方這幾天的傷亡比我們慘重,而且因爲傷亡……呃,因爲傷亡慘重,我們缺少軍糧的情況也稍微變得好了一些……”
凌星說了一半,被坐在地上的蒼遼狠狠地剜了一眼,但是他還是繼續說:“而且,我已經派騎兵去讓西荒的大部隊回撤了,到時候裡外夾攻,應該還可以再打一場大仗,雖然不一定能把他們打跑,但是起碼兵力不會太懸殊了。”
蒼遼聽着凌星的話,卻一直沒有迴應。
凌星不斷地勸着,最後甚至有些可憐巴巴了,“遼,你是國王,如果連你都不能冷靜下來,那麼我們就真的要輸了。”
蒼遼看了凌星一眼,看着同伴關心的眼神,他最終還是心軟了。最後,他嘆了一口氣,說:“這些我都明白,但正因爲這樣,我心裡才越煩悶,你說,我好不容易繼任了王位,現在正是我們可以去大破魔族,爲我族求來和平的時候,他們卻來圍攻王城。這算什麼!?”
“我何嘗不掛念我的西荒的前線啊,差一點,遠征軍就可以凱旋歸來了。”凌星聽到蒼遼的話,似是觸到了痛處,眼神瞬間黯淡了下來。
“我們傷亡少又如何?你可知,無論是對方的士兵,還是我們的士兵,死的都是我們自己的族人!每死一個人,我的心裡就疼痛一分。他們本該隨我們去征戰魔族,就算死,也要爲保衛國家而死,如今,卻在這裡自相殘殺!”
“你看過那些守城戰士的表情麼?他們之中有的人,還有兄弟就在外面的叛軍軍營裡,現在我們卻要他們刀劍相向,手足相殘!”
“他們沒考慮過後果麼?如果這時候魔族再打過來,我們要要怎麼抵擋。爭權奪利,難道比全族的存亡還要重要?”
“凌,如果我父王看到現在的精靈族變成了這個樣子,他會怎麼想?我最恨的,就是城外那幾個我所謂的‘叔叔’,身體里居然留着和我一樣的血!”
蒼遼一口氣把心裡的話都罵了出來,之後,似乎在怒罵的時候已經用盡了全身力氣,大口地喘着氣。臉色一片蒼白。
凌星在一旁看着他的同伴,在他回來的這短短三天,蒼遼又消瘦了不少,而此時他看着蒼遼,除了伸出手去拍了拍同伴的背部之外,卻不知道要做什麼。最後,他嘴脣動了動,低聲罵了一句:“可惡。”
他知道他說什麼都沒有用,眼下唯有解了王城之圍,纔是解決一切的根本辦法,而即使他們二人在在這裡罵上十天半個月,對於這場戰禍也是毫無意義的。現在他們在這裡再枯坐一個時辰,就等於浪費一個時辰,軍糧就消耗減少一分,而若是城外的叛軍再次組織好了攻城,那麼雙方的兵士就又要死傷很多了。
到底要怎麼辦,到底要怎麼辦啊!
蒼遼又在地上呆呆地坐了一會兒,最後他眼神一凜,突然一下子從地上坐起來,拉住凌星的手。
“凌!我們不能再等了,我們去找長老,讓他告訴我們那個解圍的辦法。就算再危險,就算是去送死,也比這麼等下去的好!”蒼遼說。
凌星聽到同伴的話,先是一怔,然後,他的嘴角慢慢泛出了笑意。
“遼,正合我意。”
【二】
一燈如豆。
一整屋子都是昏黃的光,火焰在燈芯上不安分的跳動着,把燈座的影子映到了牆上,像一隻不斷顫動的,碩大的戟。
於是,蕭殺之氣就在這支戟的四周,悄悄地瀰漫開來。
“王爺,我們談了這麼多天,你,決定好了麼?”一個聲音淡淡地道。
“熾風少將,此事非同小可,本王一時,還難以做決定。”
“哦?但是,我看得出,那件事王爺自己心裡卻是一直渴望着要做的吧?”
“……”
“王爺,我知道你想要王位已經很久了,當年永靖王繼位的時候,想必你心裡一定是非常不舒服,後來皇子登基,他連下了十幾道詔令,你都視若罔聞,證明你已經心急到準備和他撕破臉的程度了。如今,這麼好的機會,王爺卻猶豫不決?”
“你倒是知道得很多……本王承認,你說的,有一點道理。”
“既然王爺有意要做,爲何遲遲不做決定?是不信任我麼?”
“你和蒼遼皇子一起長大,你真的願意幫我?”
“王爺。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也知道了當年我母親的事。你覺得,我跟那個皇子,還會有什麼感情可言麼?”
“恩……這倒是……”
“我既然入贅王府,定然會尊您爲父,爲王府效力,還請王爺也不要把我當外人。”
“……好!熾風啊,不要讓本王失望。”
“王爺請放心。”
自始至終,兩個人的話語都是平淡而冷漠的,互相之間透露着深深的不信任。但是許多時候,爲了利益,互相懷疑着的兩個人也可以結成奇怪的聯盟,這種事情,在這片大陸的歷史上比比皆是。
“好,那你和小女殤冰的婚事,這兩天就找個時間辦了吧。”
“是。王爺,小婿過一段時日便會送上聘禮。”
“哦?哈哈哈哈……你可知,有多少王孫貴族要娶我女兒,他們的送來的聘禮,奇珍異寶無數,件件價值連城,我都不放在眼裡,你能給我什麼聘禮?哈哈哈哈……賢婿,你我之間的客套,還是免了吧。”
“這件聘禮,你一定喜歡。”
“哈哈哈是麼?你倒是說來聽聽?”
燈焰在燈芯即將燒盡之前,迴光返照般地躥起了明亮的光芒,映亮了永陵王那張略顯猙獰的臉,還有另一邊,那個一身白衣的少年。
“王爺,我的聘禮是……”
燈終於完全熄滅,暗黑迅速地包圍了房間,空氣中還殘留着那個少年淺淺的輪廓,但是,看不清表情。
只聽見,他用一貫平淡的聲音說:
“整一座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