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夕陽斜照,晚霞像錦緞一般染了遍天。
晚照下的王城像是一隻受傷的巨獸,孤獨而寥落地俯伏在天地之間,任憑卷着殘雲的天空爲它投下淡淡的紅色。
在整整一個冬天的大雪之後,王城所在的中央平原終於迎來了久違的晴天,然而北風卻依然是寒冷刺骨。城牆之上的滿是形容枯槁的士兵,有的抱緊了盔甲,在寒風之中瑟瑟發抖着。有的乾脆棄了武器,互相靠在一起取暖。
夜色漸起,一片死寂。
凌星離開了好些時日,熾風依然沒有消息,至於原本由凌星統領的西荒討伐軍,在王城發出無數召回的命令之後,終於有了迴應:他們正遭到魔族的瘋狂進攻,損失過半,一時沒有辦法分兵來支援王城,而此時如果丟下西荒的根據地貿然回撤的話,魔族很快便會跨過青冥河防線!
如今王城的情況已經不能用危急來形容了,諸王的數萬軍隊依然像無數飢餓的獸類一般,虎視眈眈地包圍着王城,而城內的糧食即使在軍糧省之又省之後,依然被慢慢地耗光。軍隊的糧食都已經匱乏如此,城中百姓的狀況更是可想而知了。
冬季的寒冷尚未過去,糧草緊缺,衣料不足,城中的士兵和百姓饑饉交加,滿城都是埋怨的聲音。守城的士兵已然是疲憊不堪,即使是百姓們也開始在流傳着“誰當王都無所謂,只要我們不會餓死就好!”這樣的怨言。
糧盡兵疲。此刻王城的防守已是處於崩潰邊緣,只要永靖王一聲令下,王城的守軍可能連一個時辰都無法再堅持。
年輕的帝王站在城樓上,眉頭緊皺。
最近的幾天裡,城外的軍隊雖然依舊沒有開始總攻,卻不斷地派使者送來勸降的書信,想必是攻城的一方已經意識到王城此刻的境況,反而不急着動用武力了,而是打算讓他自己棄城投降,以最小的損失來換取勝利。
要如何做?沒有人可以告訴他。這些天裡他依舊在城裡的巡察,也親自站在城頭指揮守軍抵抗敵方不時的騷擾,然而每每看到拄着長槍的士兵在城頭上搖搖欲墜,看到身著單衣的百姓拖兒帶女地在大街上向他乞討,他的心頭便是一陣發緊。
他是這一座王城的主人,所以他要對這座城裡的所有人負責,如果爲了保住自己的王位而讓大家都跟着他受這樣的苦,那麼他和此刻駐紮在城外的那些爲了爭權而不擇手段的,他的皇叔有什麼區別?所以這些時日裡他常常會有這樣的念頭:不如,降了吧。
此刻佇立在寒風中,這個念頭又一次在他心裡浮了出來,讓他莫名地煩躁。
父親,如果換作是你,你會如何做?
身旁一個正往下方警戒着的士兵發出一聲驚呼,打斷了他的思考,“有個人正往我們這邊跑來。是反叛軍派來的人嗎?”
周圍的士兵一陣**,許多人撐起身子急急去尋找被棄在一旁的弓箭,不久,一排拉滿弦的弓便架在了城垛的射擊口上,對準着城門下的方向。
蒼遼往前走了幾步,往下張望。城樓下一個白色的身影正往他們的方向跑來,遠遠看去,竟是跌跌撞撞。
不像是來騷擾的人……是什麼人呢?君王這樣想着,忽然觸到了腦中的某一個遙遠的點,讓他想起了什麼。
“等等!不要射!”
【二】
次日,王城外,叛軍大營。
永靖王裹着厚厚的狐裘站在帳篷裡,從半開的帳門中往外看出去,雙眼緊緊地盯着佇立在遠處的那一座王城。
此刻正是午飯時間,士兵們聚在一起啃着各自手中的一點乾糧,一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人頭,只是那些人的臉上,卻同樣滿是疲憊。
王城裡的蒼遼此刻正爲自己軍隊的狀態擔憂,他卻不知道,他的對手此刻的情況,並沒有比他們好上多少。
藩王們結集起來的軍隊原本就人數衆多,對於軍糧的消耗比王城還要嚴重,雖然各路藩王不時地從自己的領地裡運些糧食過來,但是一方面各地的糧食儲量本來就不夠軍隊打仗這樣的巨大消耗,另一方面,各路藩王又是心懷鬼胎,誰都巴不得偷偷把自己該出的那一部分糧食扣減下一些來。所以,這一支無論是人員還是糧食都是七拼八湊出來的軍隊,其實一直也是處於糧食供應不足的狀態的。
有家不能歸,現在連飯都吃不飽,士兵們對此都頗有怨言。這讓原本戰鬥力就不怎麼樣的反叛軍戰鬥力又下降了一個臺階。永靖王和諸王商量過後,都認爲城中的皇子一直態度強硬,如果在這種狀態下攻城難免會魚死網破,所以最終他們決定等到永陵王的援軍到達,從富庶的東湖運來糧食振奮軍心之後,才一舉攻下王城。
所以在終於聽到永陵王大軍已經到達中央平原的消息的時候,永靖王心中的興奮溢於言表,今天一天他都沒有心情做其他事情,而是從一大早就穿戴整齊,腰金衣紫地等候着永陵王一行的到來。
只是,等待的人從來都不能預料自己將會等來什麼東西。永靖王機關算盡,他卻不會知道正在往他這裡趕來的除了永陵王和他的軍隊,還有一個剛剛成爲了永陵王女婿不久的魔族討伐軍少將———熾風。也正是這個人,把他連同他的美夢一起埋葬。
這一天接近黃昏的時候,永陵王終於和各路藩王匯合,帶來了足夠的糧食,以及他養精蓄銳已久的軍隊。
當晚,營地中心的大帳裡燈火通明,各位王爺聚在一起,觥籌交錯。迭迷香的氣味瀰漫在微醺的空氣中,沒有風。
端坐在首座的永靖王首先舉起了手中的酒杯,“幹!”諸王一飲而盡,盡皆發出了暢快的笑聲,永陵王的加入,顯然讓這些人心情大好。
衆人一連幹了幾杯,酒氣開始上了頭,話也多了起來,交談之中,有人開始對那個一直在永陵王身邊默默坐着的年輕人發生了興趣,於是諸王慢慢地都停止了交談,把目光轉到了熾風的身上。
這些王爺大都只是在戰場上見過凌星,對於同爲“雙龍”的左將軍熾風少將卻多是耳聞,並未真正見過。而極少數與熾風有過一面之緣的人雖心中疑惑,卻也不敢貿然斷定他的身份。
因爲所有人都早已知曉熾風、凌星和王城裡的蒼遼皇子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至交好友,此刻王城被圍,皇子處境危險,熾風少將此刻怎麼可能和他們坐在同一面帳篷裡,一邊喝酒一邊商討着如何對付皇子呢?
永陵王看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旁,心裡有些得意,於是清了清嗓子,對衆人說:“我一直忘了介紹,這位是我新招的駙馬,魔族討伐軍少將,熾風。”
最後幾個字,他特地一字一頓地加了重音。話音剛落,果然就聽到了一陣讓他心滿意足的驚呼。
熾風舉起手中的酒杯,向所有人一一微笑致意,以此向衆人驗證了永陵王的說法。
諸王楞了一下,之後迅速發出了一陣大笑,盡皆舉杯歡呼,之後把杯中的美酒一飲而盡。那一陣歡呼聲中,有多少成分是歡喜,有過少成分是嘲笑,只有唯一沒有出聲的熾風才能聽得出來。
———不可一世的熾風少將如今也只配歸到他們帳下,陪他們喝酒?
———還以爲那兩位少將和皇子的感情有多堅不可摧,事到臨頭不也要做了這牆頭草?
熾風聽得到這些人心裡的聲音,然而他依然微笑着,帶着波瀾不驚的表情坐在永陵王旁邊淡淡地喝着自己手中的酒。
只是,那一隻被他緊握在手中的細瓷夜光杯,此刻竟慢慢浮出了一道道細微的裂痕。
他在極力地忍耐,他在等待着身旁的永陵王給他一個信號。
終於,永陵王在心滿意足地飲盡一杯酒之後,終於放下酒杯,當着衆人的面對熾風說:“熾風,以後大家就是自己人了,現在你單獨上前敬大家一杯酒吧。”
熾風應了,讓侍從爲他倒滿了酒,他端起酒杯離開了座席,便向永靖王的座位走去。
然而他的另一隻手,卻在袖子裡握住了那一把短而鋒利的匕首……
求月票、求收藏、求、求點擊、求評論、求打賞、求禮物,各種求,有什麼要什麼,都砸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