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夕陽在天的盡頭慢慢地被吸入地平線,星辰開始在天空中陸續現出光彩,王城的夜晚,已經悄悄降臨。
殤冰回房之後沒有點燈,想必應該是真的太累,已經睡了。而凌星卻站在離殤冰寢宮不遠的小道上遲遲沒有離去。
少年對着漸漸暗下去的天空負手而立,仔細地回味着兩人剛剛的談話,藍色的眼睛裡有擔憂的神色在夜色中流轉。
他本來就已經對這一系列的事情有所懷疑,聽了殤冰的話之後,這樣的懷疑又多了一層。
小懶在出徵時,是被熾風帶走了沒錯,所以,在東湖的永陵王府,放出小懶,寫那張字條的人只能是熾風。可是,爲什麼熾風叛變了,卻還要讓殤冰來王城揭發他的罪行呢?再者,蒼遼聽到殤冰的述說時,應該第一時間便能察覺到寫字條的人絕不是他凌星,卻爲什麼閉口不提?
正在凌星沉思的時候,他身後的無塵閃過一抹銀光,宵離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考,“你在想什麼呢?”
“你怎麼又出來了。”凌星迴頭,看着方纔一直安安靜靜的無塵劍此刻不斷髮出輕微的振動,比起在西荒的那段時間,最近宵離甦醒的次數,顯然頻繁了許多。
劍靈的聲音依然明媚,“因爲你對無塵劍的不信任已經到了很嚴重的地步了,所以我反而佔了主動權……我是上一代持劍者,所以如果你和無塵劍之間的契合度降低,我的‘靈’就會越強大,自然也就越容易掙脫它的束縛。”
“我有麼?”凌星微皺着眉頭,觀察着他身側像小孩一般乖巧的無塵,無辜地反問道,“我哪裡不信任它了?”
“潛意識吧,我怎麼知道。”宵離懶得再解釋,反而歡快地說,“這樣我可以多多出來透透氣,不是很好嗎?”
“你還有氣可以透嗎?”凌星用惡毒的口吻諷刺道,“不過,你在也好,我正有些問題想找你商量。”
“哦?說吧。”宵離並不介意凌星的前半句話,反而被後半句話激起了興趣。
“恩。”凌星也不含糊,“我先告訴你我來到王城之後得到的信息,然後你幫我看看裡面能否發現什麼線索。現在我開始說,你仔細聽着……”
“不用不用……”宵離迅速地打斷了凌星,哈哈笑道,“你我之間還需要用語言來表達嗎?我跟你都已經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了……”
“我沒心情和你開玩笑。閉嘴好好聽!”凌星只當宵離興致又來了,在他開始說出莫名其妙的話之前,迅速低聲喝止了他的怪念頭。
然而宵離卻忽然止住了笑,認真地說,“是真的啦。你只需握住無塵劍的劍柄就好了。”
“什麼?爲什麼?”凌星疑惑地問,但是還是伸手握住了無塵劍,任由劍柄上那些涼涼的觸感漫上了他的手心。
“因爲我現在是一個‘靈’,我的能力就是,可以感受到和我同一層面的生物的記憶。比如之前你的意識進入無塵劍的時候,你不是無法開口麼?那時候我便是通過讀取你的記憶來和你交談的。雖然你現在不在無塵劍裡,但是我們之間有着特殊的聯繫,我們一樣是和無塵劍達成了契約的人,所以此刻如果以無塵劍作爲媒介,我就可以和你處於同一層面,自然也可以讀取你的記憶。這樣不就省去了你向我複述那些事情的麻煩了麼?”
凌星一邊驚異着居然有這樣的事,一邊催促着,“甚好。那麼你讀到了嗎?”
“是的。已經全部都知道了。”宵離的聲音從無塵劍上發出,卻變得低沉嚴肅,“我發現了一件事。”
凌星聽出了宵離語氣的變化,神情一凜,急問道,“什麼事?”
“就是……”宵離的聲音繼續低沉了一下之後,忽然轉回了原來的腔調,“剛剛跟你聊天的那個女孩子,真是個大美人啊!啊哈,啊哈,啊哈哈哈……”
“……”
短暫的石化過後,凌星終於忍無可忍地飛起一腳,踹在無塵劍橫在半空中的劍身上,把無塵生生踹飛了好遠一段距離。
“你要是有身體,我真想揍你一頓……”收起疼痛的腳,凌星偷偷地吸了一口冷氣,惡狠狠地罵道,“說重點!”
無塵劍從遠處悻悻地飛回來,宵離打着哈哈,“好好,我不開玩笑了。”復又小聲地嘟囔,“我總算知道爲什麼你和無塵的契合度會這麼低了,真是粗暴啊。”
“好了好了別那樣看過來。”感覺到凌星的目光又冷下去幾分,宵離這才清咳了一聲,換回一種相對比較正常的語氣,“我覺得,至少有三處地方可疑。”
“恩……我也覺得有三處,不知道我們想的是否一樣。”凌星沉吟了一下,迴應道。
“第一,你那位叫熾風的朋友……他長得挺帥的……呃,我是說,他在你們王城的刑場鬧出那麼大的動靜,不可能只是爲了裝神弄鬼,對吧?”宵離道出了第一個疑點,“有一種可能,他那樣的大費周章,佈下那個陣,是爲了在刑場做某件重要的事。而另一種可能,他是爲了引你們的國王去和他見面。”
“是的。兩種可能性都有。”凌星點頭,“但是,熾風和蒼遼說過的那些話,蒼遼已經全部複述給我聽了。我個人認爲其中並沒有那麼了不起的內容。除非……”
凌星說着,眉頭一皺,他已經想到了什麼,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除非你們的國王並沒有把他聽到的所有話告訴你,對嗎?”宵離沒有管凌星的遲疑,代替他說了出來。
“是。”凌星閉上了眼睛,緩緩點頭。
“這就要你自己去問他了。恕我直言,你們的蒼遼皇,似乎隱瞞了很多東西啊。”宵離說,“比如,第二個可疑之處也是和他有關,寫那張字條的人是誰,他明明比你還要清楚,卻爲什麼一開始就要瞞騙那位叫殤冰的美人兒呢?”
凌星再次點頭,兩人又一次不謀而合了。
宵離繼續說道,“第三個疑點,你們長老所提到的那個可以阻止混血精靈異變的術法,你覺得有幾分可信?”
“零分。”凌星嘆了口氣,實話實說,“如果真有這種術法存在,長老之前爲什麼從未提過,我的老師在青越王時代就已經成爲長老了,但是從那個時候到現在,都從未聽說有依靠那種術法的幫助而最終成功阻止異變的人。如果有的話,這種術法早就應該被推廣了,我的老師怎麼會只單獨教給熾風?”
“這真是一個撒得很拙劣的謊。”宵離謔笑道,“我想,你們的長老大概也沒花什麼心思去編吧?”
“是不是他故意這樣說,爲了讓我明白什麼呢?”凌星低頭沉吟。
而宵離卻打斷了他的思考,語氣是少有的嚴肅,“凌星,一味地討論和猜測是無用的。我始終是一個局外人,許多事情只有你能想得到,也只有你自己才能解開,因爲他們是你的朋友,你親近的人。而不是我的。”
“只有我才能想到?”凌星撓撓鼻子,若有所思地重複道。
“是的,凌星,再自己仔細想想吧……有時候,人做事情並不一定符合邏輯,人也是受感情控制的。也許一些你看起來不可理喻的事情,卻可以用‘感情’字來解釋,。”
“感情?”凌星注視着在夜色裡微微泛光的無塵劍,用輕微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默唸。
宵離知道凌星已經理解了他的意思,於是又轉入了下一個話題,“好了,你要我說的我說完了,現在我想說一件我要說的事情。”
“什麼事?”凌星從思考中回過神來,問。
“那個人,我發現他其實一直都沒有離開王城。”宵離壓低了聲音,語氣裡滿是凝重。
“那個人?那個……那個魔嗎?”凌星驚愕,“他在哪裡?”
“不知道。”宵離說,“你和無塵劍地契合度已經很低了,我本可以一整天都保持現在這種清醒的狀態的,但是,這座王城裡依然有一種力量時時壓制着我,強迫我陷入沉睡。而這種力量我太熟悉了,這種力量我以前曾多次借用過,你在西荒和那個魔族的神明戰鬥時,也時這種力量一直壓制着我。我的感覺不會錯,是那個‘魔’的力量。”
“他竟然一直都沒有離開,他到底想要幹什麼!”凌星警覺地擡頭環顧了一下四周,但是四周除了無邊的夜色和細碎的星光之外,哪能看到那個人的身影。
然而,夜,不正是那種“純黑”生長的樂土嗎?———凌星忽然這樣想,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
“他不是我們可以抗衡的,我不知道他在幹什麼,想要幹什麼。但是,他到現在什麼都沒有做,而且他偶爾竟也會撤去壓制我的力量,讓我出來和你交談,不也很奇怪麼?”
“是的。但是如果他現在就在王城附近的話,我害怕他會做出對我們一族不利的事情。”凌星想起西荒那一場讓他敗得體無完膚的戰鬥,心裡一陣後怕。
“如果想做,他早就做了吧。”宵離安慰道,“我倒覺得他像是在保護你。”
“但願如此。”凌星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臉上的疲憊表露無遺。
自從王城陷入險境的第一天開始,這一個少年馬不停蹄地爲他的國家奔波,甚至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力量,然而如今他才發現,這個世間依然有那麼多的事情是他所無能爲力的。從他口中吐出的這一句“但願如此”,中間包含了多少無奈,有誰能懂,又有誰可以替他分擔?
沉默了一下,無塵的劍靈喚了少年一句,“凌星,有句話我不知道當不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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