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你辦得很好。”旻鉉說着放下了手中的金剪,一旁的侍從更是順時接過,就在方纔旻玹那一剪刀下去卻是將長勢最佳的一朵金玫給削了去,空留下一節光桿露着傷口子。
水玉眼看着旻鉉接過侍從遞過來的溼帕子擦了擦手,便走回到闊椅前一撩擺做了下去,姿態甚是雅重,此刻但見旻鉉端起茶杯撇着茶葉沫子,卻不發話,這種沉悶的感覺很是讓水玉覺得壓抑和難受。
現在的水玉早非昔日的水玉,她早已除去蒙面,雖然身上還是臨時換上的便服,但是言談舉止早已脫離了當初的那個一門心思全鋪在旻鉉身上的小丫頭的軌跡。哪怕她依舊很規矩很聽話,眼神也依舊回不自住的看向旻鉉,只是水玉自己卻清楚,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不再圍着旻玹打轉了。
看來承受一個男人的雨露久了,也會忘了自己的目的和身份。旻鉉淺抿了口茶,只覺得今日的茶味兒卻是甚好不淡不濃的,“既然事情辦妥了,回去吧,若有事自會召喚你,若無事你便宜行事即可。”
水玉應聲退下,表情依舊如常,只是旻鉉卻知道這顆安插在旻臻身邊的棋子看來已經被策反了,或者說在不知不覺中這個原本還對自己忠心耿耿甚至口口聲聲說愛自己的女人的心已經差不多被旻臻征服了。
這次覆命,也許是她最後一次聽從自己的命令。
女人,最是多變的東西。
旻鉉緩步走到花盆便,手指卻是輕輕地撥弄着那根殘枝,慢慢的,那根花枝卻是被生生拔出,根鬚分明,帶着溼潤的泥土,很是悽美。
這個女人留不得!
花枝落地,聲音很輕很輕。
跟隨旻鉉多年的侍從收到指令便退了下去。
已然成爲一人的旻鉉這時候卻是背對着門,眼睛卻是落在前方的一副雨中山水圖,“你來了?”
宋知寒就站在旻鉉身後,他出現得很突然,但卻不出乎旻鉉的意料,顯然宋知寒心裡的怒氣超出了他外表的浪蕩,更是衝破了他嘴角掛着的笑,成爲了他眼神中冷硬的東西,“千佛廊一事,你已經害得她不輕。現在再看你對待自己手下的女人,我很難相信,你預謀的爆炸不是同時爲了除掉她。”
呼——一杆玉簫被宋知寒架在了旻鉉的脖頸上。
旻鉉卻是淡淡地伸出手取下掛在牆上的那副畫置於面前細細地看着,並轉過了身,也不看那玉簫,只是道,“你這麼認爲?”說着卻是慢慢地移開了眼,將那副字畫鬆散地置於桌案上,手指輕巧地排開頸間玉簫。
宋知寒微眯了眼兒,本就很狹長眼兒這會兒眼角愈發飛起,絲帶怒意,不過他卻是沒有發作,只是收了玉簫撿了就近的椅子一把坐靠了上去道,“老六一個早該離京的人,這會兒還滯留在京,你竟坐得住。”
“他自是有事沒有解決。”旻鉉坐在了書案旁,卻是將那副字畫推到一側,方纔拿出一封信,甩給了宋知寒,“你看看,或許會感興趣。”
宋知寒微疑,卻是伸手便接過信,略過旻鉉深沉的眼眸便把視線停留在了信紙之上。
旻鉉半眯了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宋知寒將信紙抖開,宋知寒精緻的雙目順着字跡幾個回落,那眉頭更是隨之動了一下,儘管宋知寒嘴角和眼角依舊勾起,只是那笑卻是少了幾分浪蕩不羈而是換上了幾分犀利怒氣。旻鉉的身子慢慢地靠在了椅背上,已然閉上的眼兒卻很是平靜。
宋知寒一抖信紙,兩根修長的指頭夾着紙頭,眼睛卻是停留在旻鉉平淡的臉面上,微一頓道,“老六到這時候了還不忘向老爺子討旨,呵呵……倒是符合老六的性子。”興許是怒極反笑,指間慢生一陣霧氣,瞬間便將整張信紙吞沒,茲一聲,那張信紙更是灰飛煙滅。宋知寒甩了甩手指。
“孝成皇后過世時候,老爺子親口允諾過她。”旻鉉淡淡開口,微側了臉面,“何況他不過是求了道婚姻自由的旨意,老爺子自然不會不同意,即便是太子爺也只能幹看着,以太子爺的性子自然不會讓老六順心如意,自然老六依舊可以求娶那丫頭,不過那丫頭這會兒怕是不會同意。那丫頭可是精明得很。”
一沓紙終於寫完,旻玹咳嗽着挪開鎮紙,擱好毛筆,方纔將最後寫好的這張福字拿了起來,微審視了會兒道,“就數這張最好了。咳咳……把其餘的收拾好都拿去燒了吧,咳咳咳……”
陶隨也瞧不出旻玹的心思,但大抵卻是可以感覺出來旻玹的心情卻不是太好來着,趕忙着將爺這三日寫出來的厚厚的一沓福字摞上,抱着就要出去處理掉,心裡也是一陣哀嘆。
“明兒個咱們就回泰州吧。”背後卻是傳來旻玹有些沙啞的聲音,陶隨微微一愣,隨即卻是大爲開心,道,“誒,奴才這就去吩咐大家準備。”事實上大家早就準備好了只等爺的一聲令下便回泰州,陶隨始終覺得太子爺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尤其是在京城,爺身邊就這麼幾個人,他整日裡的不安心,這下好了,只要爺回了泰州那就是自己的地界,有的是自己人和兵力,太子爺縱然權傾朝野也是鞭長莫及,忌憚幾分。
不過,即便是要出京回泰州,這一路怕也不會那麼容易,雖然爺一意孤行並沒有在最佳時間撤離,並在太子爺眼皮子底下呆了三天,這三天足夠太子爺一路運作,陶隨知道要回去恐怕很難,但是他更相信爺絕不是個兒女情長的人,他一定有自己的計劃,只是自己不得而知罷了。
陶隨的身影很快便淹沒在黑夜中,房間裡僅留下了一盞燈,旻玹那張蒼白的臉映在昏暗的燭火中很是恍惚不清,只見他一手摘掉了燈罩,一手卻是將那張已然打起卷的福字湊向了有些搖曳的燭火,那微弱的火苗很快便吞噬到了旻玹肢節分明的手指,最終他的手指一鬆,那最後殘留的一片帶火紙張便順勢落下,還未及地便化作黑灰,這時候也不知從哪裡捲來一道風,那殘留的黑灰瞬間便消散不見。
“主人,事情已經辦好,您即可可以啓程。”來人身形不大,聲音更不曾僞裝,卻是一老婦,若是秦藍在這裡定然會認出這老婦便是那日在船上行刺太子不成綁架了自己最終逃脫不知生死之人,如今她還活着並尊稱旻玹爲主子,可見當日旻玹“一時興起”救起她並非沒有目的。
“唔。”旻玹合衣躺在了牀上,燭火被老婦一道手風掃滅,黑暗中寂靜無聲,呼吸平穩,外頭更是蟲鳴聲此起彼伏,一切都很正常,卻殊不知就在方纔有一老婦已然帶着旻玹離開了去,至於睡在牀上的人麼?陶隨不說,親信不說,誰又能變得出真假。即便透露出去,那也是第二天的事情了。多了這一夜的時間,一切都會充滿了變數,何況,泰州雖然是目的地,旻玹卻覺得不需要這麼急趕過去,至於原因麼?
走在暗道中的旻玹的手暗放在了懷中,那裡有一封聖旨,內容與太子爺和旻鉉蒐集到的情報無異,的確是聖上親口下的聖旨,賦予旻玹婚姻自由的權利,但是這在旻玹眼裡卻是可有可無,他真正在乎的卻是另一道聖旨,不,應該說是先皇留下的遺旨,內容很簡單,誰能收復寶島,誰便是君王,當初父皇登基備受質疑便是因爲他擬造了一份遺旨,這事知道的人不多,而自己的母后卻是其中一個,她的死不是沒有原因的,只因爲自己的父皇懷疑她偷了他尚未來得及燒燬的遺詔。而事實上,的確是自己的母后偷了遺詔,並藏了起來,直到老太傅過世時候他方纔知道,這也是他偷摸回京城的原因,爲了這份遺旨,他在京城整整拖了三日,不過這三日卻沒有白費,遺詔果然到手。手握遺詔他絕對有推翻當朝的能力,加上太后的勢力,以及從外祖時代便開始在寶島安插培養了近百年的勢力,只要在與太子爺兩軍交戰之後策反,他有絕大的把握拿下寶島。
現在的他,只要拿下成孝侯,一切都將敲定。
沒錯,他現在的目的地便是西域邊境。
而至於他用來打動成孝侯的底牌?旻玹泛着病白的臉上卻似露出一絲自信來,比手段,他旻玹也不是弱茬!
“小姐,奴婢聽說六殿下今日清早便離京了。”陶琦這幾日都躲着陶隨不想出門,昨日因爲有事又瞧着沒人跟蹤的樣子方纔出了趟門,卻不料走到藥堂子旁的拐角時候,自己就突地被捂住了嘴拖到了弄堂深處,當時陶琦也是嚇蒙了,回過神來,再發現那人竟然是陶隨,心裡頭原本對陶隨保留的深厚好感頓時消散了大半,心想小姐果然是對的,這陶隨不是什麼好人,他的主子肯定也不安全,當下對待陶隨便是一陣冷眼冷麪,更是不想理會他,對於他說的話,陶琦壓根兒沒聽到心裡頭。</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