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離開我？
江星野說出的這句話顯然不是什麼關鍵線索，倒更像是她臨時起意、給林序、給那個世界的自己的一個簡單提醒。
不過
這話說着，怎麼總有點戀愛腦的感覺？
按照林序對江星野的瞭解，她大概率是不會說出這種戀愛腦的話的。
所以很可能，她這句話背後，還有其他含義。
至於爲什麼不把話說透.
是因爲她的信息也不全面、或者她甚至都不確定具體情況，只是在自己即將離開時突然想到了這一點，於是發出一個模糊的提醒？
倒是合理。
不管怎麼樣，這條信息既然來自手環世界，無論如何，自己還是要傳遞給江星野。
林序站起身走向辦公桌，在自己的本子上記錄下了最新的線索。
【“躍升時代”的世界能力因文明完整性而發生變化，文明完整性越強，世界的能力也就越強。目前，躍升時代世界中的人類已經具備了“回溯世界記憶”的能力】
【第二句咒語已經發出，等待驗證結果】
【目前，躍升時代不掌握升維適應性相關技術，但隨着文明完整性上升，該技術也會被補足】
寫完所有線索，林序起身走向門外。
此時，時間已經到了下午六點，又是一天的晚飯時間。
江星野、秦風兩人已經在門口等着，走在去往食堂的路上，林序開口向江星野說出了他在手環世界裡接收到的信息。
而在聽到他的話後，江星野也是一臉迷惑。
“不要離開你？這算什麼信息？”
“從那個世界到這個世界的信息傳遞本來就不容易，怎麼會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這也是我不理解的問題。”
林序聳了聳肩，隨後回答道：
“但總體來說，‘躍升時代’的人類在處理信息時，邏輯跟我們不太一樣。”
“它們畢竟是一個‘僞四維文明’，在時間感知、因果感知上，跟我們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或許，她就覺得這件事情很重要呢？”
“或許，她通過我們看不到的因果聯繫，確定了‘不要離開我’這件事情具有決定性意義呢？”
“也是.”
江星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他們看到的邏輯聯繫是網狀的，而我們看到的是線性的。”
“從網狀邏輯的視角來看，線性上不重要的事情，確實有可能很重要。”
“但她說的不要離開你，指的到底是什麼啊？”
“是在物理意義上不要跟你分開，還是說不要跟你分手？”
“.鬼知道。”
林序突然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但不管怎麼樣，留在我身邊都是最好的、最安全的選擇。”
“你參與的項目大部分都已經穩定運轉了，即便不到現場，通過遠程溝通的方式也可以推進。”
“所以.你就老老實實地跟我鎖死得了。”
“絕了，第一次聽到這麼強的PUA理由。”
江星野好笑地搖了搖頭，兩人並肩走進食堂，在桌前坐下之後，江星野繼續說道：
“回到之前我們聊的那個問題。”
“現在基本上已經能夠確定，‘四維文明’的運作方式是通過全維度廣播，把三維、乃至是二維的文明拉起、拉入高維，以補足四維文明的完整性。”
“你看啊，這個思路，其實可以簡單總結爲‘廣撒網’，不需要看文明基礎，不需要看發展水平，反正有棗沒棗打一杆子，對吧？”
“但與此同時，你收到的信息、或者說你的‘功能性’，卻又是完全相反的。”
“你是高度特化、極有針對性地在強化一個世界，甚至你進入高維通道的方式、與世界交互的方式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
“這兩者之間存在巨大的矛盾——或者說，不是矛盾，是某種補充。”
“我有種感覺，我們這個世界的作用可能遠遠沒有我們預想的那麼簡單。”
“或許.我們這個世界提前實現升維，也是計劃的一部分？”
“很有可能。”
林序緩緩點頭。
這就是他想要搞清楚手環爲什麼是手環的原因。
很明顯，在完成升維之後，人類的使命、人類的任務還遠遠沒有結束。
而這項任務要完成，手環就成了最重要的線索。
“.不過，要搞清楚這個問題，不僅僅是另外一個世界裡我看到的那個文明要走向完整化，我們也需要儘快走向升維。”
“現在各個項目的進展怎麼樣？”
雖然江星野目前參與的主要是株洲環項目，但因爲她的特殊性，大部分項目的進度她都瞭解。
以至於涉及工作問題時，很多時候，林序都是直接拿她當秘書來用。
好在江星野對此也不以爲意。
“CKC聚變項目基本已經走到最後了，白墨那邊，瑤湖聚變堆的建設接近尾聲，能量導出裝置也已經部署就位。”
“目前他們面臨的最大問題反倒不是設備本身的問題，而是能源切換過程中導致的大量社會問題。”
“社會問題？”
林序愣了一愣。
“什麼樣的社會問題？”
“大規模失業。”
江星野輕輕吐出一口氣。
“瑤湖聚變堆上線的時間跟限制器完成的時間有一個重大時間差，我們有大量——準確地說是巨量冗餘能源無法被消耗。”
“一個瑤湖堆提供的電力，就足夠周邊四個省份的全部用電需求，我們壓根沒有那麼多的設備去消耗這樣巨量的電力。”
“傳統的儲能方法也是不行的，目前唯一的選擇，就是完成主功能設備的切換。”
“也就是說，有一大批發電設施要被棄用，而在這個過程中，大量失業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對逆流項目組來說，這也是個巨大的考驗。”
“不過.這只是第一個考驗。”
“繼續往後的話，這樣的事情會越來越多的.”
“明白了。”
林序眉頭緊皺。
這確實是一個相當嚴重的問題。
其實最簡單粗暴的方法，無非就是用大量技術培訓、技能培訓來消耗掉這部分人力，大不了，就是透支債務提升失業金嘛。
反正在能源近乎無限的情況下，哪怕是突破人類想象力極限的金融操作，都已經無法動搖這個世界的根基了。
但問題是太多的冗餘人力，也會導致社會狀況失穩。
對追求效率的決策者來說，這並不算是一個最優解。
想到這裡，林序開口問道：
“所以這個問題，他們打算怎麼解決？”
江星野狡黠一笑，回答道：
“你肯定想不到。”
“.派去非洲？”
江星野瞪大了眼睛。
“你怎麼知道？！”
還真是？？
臥槽
這是什麼大殖民時代啊！
林序簡直是哭笑不得，但轉念一想，這確實也是現階段唯一合適的解法。
甚至於，這都只是權宜之計。
畢竟，在天量能源帶來的巨大生產力提升的加持下，人類對環境的改造幾乎可以說是“無成本”的，改造的速度也會相當驚人。
要不了多久，整個地球的潛力就會被消耗殆盡。
而到了那時候.
人類的腳步，就得向太空邁進了。
稍稍整肅神情，林序開口說道：
“我們得儘快把阿庫別瑞技術拿出來了。”
“CKC晶體聚變實現之後，我們離阿庫別瑞應該已經不遠了吧？”
“理論上，只有一步之遙了。”
江星野嚥下了嘴裡的一口湯，緊接着回答道：
“事實上，在上一次太空聚變實驗中，我們已經觀察到了明顯的阿庫別瑞現象。”
“設置在聚變中心附近的兩個標的一個被推到了19光年之外，一個被推到了274光年之外。”
“曲速泡保護裝置被證明是有效的-——至少我們設置的量子通訊設備沒有失效。”
“但人體是否能承受曲速泡帶來的未知衝擊，還是一個大問題。”
“我估計，等到阿庫別瑞引擎正式誕生、再經過幾次動物實驗，這項技術就能走向成熟了。”
“時間的話.兩年？三年？”
“反正會比限制器技術稍慢一點。”
“那也很快了。”
林序放下筷子，滿意地點了點頭。
在可預見的未來裡，一項項顛覆性、跨越性的技術圖景已經清晰可見。
人類的前景，是前所未有的光明。
“吃飽了嗎？”
林序站起身問道：
“回家？”
“走吧。”
江星野同樣起身，但也就在這時，門外的秦風突然走了進來。
“有點問題。”
秦風的聲音低沉。
“什麼問題？”
林序瞬間心裡一緊。
他知道，每一次秦風跟他說“有點問題”的時候，都不可能是小問題。
“一個不在我們記錄內的高維通道被發現了。”
“而且還發生了交互。”
交互
在有關高維通道的“黑話”中，這樣的交互，特指的就是與人的交互。
“多少人？後果嚴重嗎？”
林序緊接着追問，而秦風則是深吸了一口氣，回答道：
“27人。”
林序目瞪口呆。
“27？？？”
“開什麼玩笑？上哪來的那麼多人？！”
“徒步小隊。”
秦風沉聲回答道：
“這還不是最大的問題，最大的問題是.”
“參與的人員中，有人接收到了高維信息。”
“雖然我們全力壓制，但這些信息.已經被擴散。”
“具體包含什麼信息？”
林序已經隱約猜到了答案。
而秦風的回答，則是驗證了他的猜測。
“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