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塔？
林序的眼神瞬間一變。
在他的意識裡，在高維技術相關領域，燈塔這個描述，應該是獨一無二、僅用於形容阿雅娜的。
所以.
此前穿越時間點的混亂，還跟阿雅娜有關？？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阿雅娜的作用也有點太超模了吧？
看着江星野，林序深吸了一口氣，緊接着問道：
“什麼是燈塔？”
“這是一個類比。”
江星野回答道：
“阿雅娜之所以會成爲高維空間的燈塔，實際上包括兩個方面的原因。”
她的話音落下，林序立刻打起了精神。
此前，無論是命運石主世界、還是手環裡聯盟時代的世界，對阿雅娜的研究都僅停留在“功能性”、也就是她“能發揮什麼作用”的程度。
至於她到底是怎麼發揮的作用，從來沒有人知道，研究也沒有任何進展。
但現在.
對她的研究，似乎已經正式進入了基礎理論層級？
這毫無疑問是個重大突破。
如果能搞清楚阿雅娜成爲燈塔的基本原理，很有可能，對蝴蝶的來源、花粉的來源、甚至更進一步、高維海嘯的來源，都有重大意義！
“什麼原因？”
林序迫不及待地問道。
“想象一下，高維空間一片由信息構成的海洋，在這片海洋中存在不同密度、不同溫度、乃至於不同顏色的海水。”
“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前提條件。”
“而第二個前提條件是，整個三維世界中，沒有任何一種物質是具有特殊性、超然性的，包括人在內的所有物質，都是更高維度空間的信息，通過全息對偶理論投射在低維上的‘信息顯化實體’。”
“這是第二個前提條件。”
說到這裡，江星野稍微頓了一頓。
確認林序能夠理解之後，她才繼續說道：
“那麼基於這兩個前提條件，我們就可以推導出，一個信息集合，它想要在高維空間中成爲燈塔，首先要具有兩個不同的屬性。”
“第一，信息的高度穩定性。”
“第二，信息差異的高度顯著性。”
“只有這樣，這一片信息集合所形成的‘海水’，才能在海洋中被區分開來。”
“明白。”
很合理的推測，並且整體上並沒有超出自己已知的信息範圍。
不過問題是，這隻解釋了阿雅娜爲什麼是燈塔，卻沒能解釋這樣的“燈塔”，是怎麼跟“穿越的隨機性”聯繫起來的。
林序的眼神裡充滿疑惑，而江星野則是繼續說了下去。
“所以事實上，最關鍵的一點，並不是在於阿雅娜這個人本身。”
“她這個個體，並不是什麼超然存在的‘異能者’，就像蝴蝶、花粉，也並不是所謂的‘天選之人’。”
“即便沒有阿雅娜，在未來，也仍然可能出現一個新的‘信息集合’，在高維空間中成爲燈塔。”
“她之所以特殊，是因爲她具有可溝通性。”
“好了，這就是全部的理論基礎。”
“那麼接下來，我們要討論一個新的問題。”
“如果燈塔的本質是信息集合，那我們真的需要一個‘人’來作爲燈塔嗎？”
話音落下，林序猛地站起身。
是的。
如果燈塔的本質是某種信息集合，那爲什麼燈塔，一定要是一個人？？
它可以是某種具有實體存在的信息合集，也可以只是一條.沒有映射在三維空間內的，純粹的信息。
“所以說到這裡你就能明白了吧？”
“你之所以能按照穩定的時間節點進入這個世界，就是因爲有人、或者說有某種力量，在這個世界的‘時間平面’上設置了一個燈塔。”
“或者用我們的說法來表述，是設置了一個信標。”
“這個信標被錨定在我們這個世界的某一個固定位置上，作爲對蝴蝶的指引。”
“而你之所以會隨機穿越到不同的時間點，最核心的原因，就是時間風暴的干擾。”
“時間風暴改變了這整個世界的時間平面，在撕裂世界、迫使世界進入永恆迭加態的同時，也讓信標在‘穿透’所有世界時發生了偏移。”
“這就是爲什麼，你會出現在不同的時間點上。”
“不對。”
林序打斷了江星野，緊接着問道：
“那怎麼解釋我在某一段時間內、連續按照時間的正向流向進入同一個世界？”
“因爲‘干擾’的收束。”
江星野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時間風暴、或者說限制器的影響是全時性的。”
“你曾經進入過某一個世界，雖然在中途死去，但你施加的影響仍然在發生作用。”
“那個世界因爲某種慣性開發出了不完整的限制器，對衝掉了一部分時間風暴的影響，迫使被幹擾的信標趨向於穩定。”
這跟自己之前的判斷完全一致。
那也就是說，在這個世界，聯盟時代的人類已經更進一步了？？
他們抹除掉了大部分干擾，將信標重新鎖定在了.2044年？
不是，能做到這一點的話，怎麼可能還無法跨過末日？
林序驚訝地看向江星野，後者似乎猜出了他想要問什麼，於是搖頭說道：
“沒有那麼簡單。”
“我們解決了不完整的限制器存在的大部分問題，但它本身並不是解決這個‘干擾’的核心。”
“限制器、抗干擾是兩條截然不同的技術路線，只不過在一定程度上，兩者存在重合罷了。” “應該說，抗干擾技術，跟高維適應性技術纔是真正同源的。”
“所以.我們已經不可能走到最後了。”
話音落下，江星野緩緩嘆了一口氣。
但也就是那麼一瞬間，她的表情又變得輕鬆起來。
“不過好消息是，我們已經發現了問題的關鍵。”
“限制器技術中最困難的部分、也就是‘混沌系統’的部分，已經可以完全解決了。”
“即便在我們這個世界無法實現，但你們一定可以的。”
“明白。”
林序緩緩點頭。
這似乎是個好消息？
但爲什麼自己總感覺，江星野的表情那麼奇怪？
這不絕對不是因爲她預見到了這個世界即將要毀滅的結局。
對她來說，世界毀滅這件事情，其實根本就沒那麼難以接受。
而且，她也不可能怕死。
她可是能在一次次死亡裡，通過在不同時間點掰斷自己手指的方式來傳遞信息的狠人。
要是連她都沒辦法接受“暫時的死亡”，那這個世界，也就徹底沒有希望了。
林序有些摸不着頭腦，略微沉默片刻，他開口問道：
“所以我現在是不是應該.儘可能拿到所有信息，然後重啓這個世界？”
“既然限制器技術可以一次一次提升，那麼繼續折騰下去，你們應該總是能製造出完整的限制器的吧？”
“到那個時候，這個世界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
“我們可以坦然迎接死亡，等主世界真正完成升維之後，再把你們救回來”
“沒那麼簡單。”
江星野緩緩搖頭。
“這個世界，已經進入了倒計時。”
“張黎明帶來的影響遠遠超過我們的想象你知道爲什麼你之前的每一次穿越，都要被鎖定在世界毀滅的最後時刻嗎？”
“爲了儘可能獲取更多的信息？”
林序皺眉問道：
“難道不是因爲這個原因？”
“是，也不是。”
江星野凝視着林序的眼睛，緊接着說道：
“這個世界，並不是真正處於山谷的最低處。”
這個世界不處於山谷的最低處。
江星野說出這句話時，林序汗毛直豎。
他太理解這句話所代表的深層含義了。
假設世界是一個小球，它本身處於一個兩邊高、中間低的山谷中，那它最終的歸宿，必然是要滾落到山谷的最低處的。
可如果，這個小球在滾落的過程中，因爲地形的阻擋暫時停了下來呢？
短時間內，這個世界當然是穩定的。
但一場風，一陣雨，就能讓它繼續滑落。
而這樣的滑落，帶來的將會是.
毀滅性的結果。
真空衰變！
“你的意思是，這個世界將會發生真空衰變？？”
“原因是什麼？根源在哪裡？”
“很顯然，時間風暴。”
江星野攤手道：
“時間風暴摧毀了世界的平衡性-——當然，本來它的影響力不該那麼大。”
“就比如，如果是在你所處的命運石主世界，即便發生時間風暴，也不足以將世界推向衰變臨界點。”
“或者說，即便發生真空衰變，也應該是鎖死在2044年以後的時間點。”
“但要命的是，你這隻蝴蝶的每一次降臨，都會給這個世界新增一個推動力，因爲你代表的是開放系統中完全的、無源的、純粹的熵增。”
“這直接導致了這個開放系統的世界的因果結構完全破壞，邊界上的相變跨越了線性的時間。”
“當能量勢壘被突破時，整個世界都會被毀滅。”
“而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
“蝴蝶的力量本來很小，如果放在末日前最後一刻，哪怕你穿越無數次，都無法推動那個小球繼續向山谷移動。”
“但如果影響力從2025年開始傳遞.那就很可怕了。”
“所以，我們是真的沒有時間了。”
“這個世界，只能承受極爲有限的幾次推動了。”
“或許是10次，或許是5次。”
“或許......只有3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