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語在進入原子時代之後失效？
江星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確實。
“空處不空”這個概念，對於矇昧時期的人類是極爲有效的。
它直截了當地點出了世界的本質，並以如同“神諭”的方式啓示着人類，爲人類的發展錨定了一條穩定且正確的方向。
可之後呢？
隨着科學的發展，宗教的話語權逐步降低。
所謂的“高維物理之父”提出的“信息來自人類自己”，就是宗教徹底被科學理論淹沒的典型特徵。
從這一刻開始，這個世界的人類開始意識到，依賴“神諭”已經無法推動人類快速發展。
——
或者換一種說法，也正式因爲人類的科學已經在足夠讓他們自己提出“空處不空”的概念，才導致了他們最終放棄了對“神諭”的迷信。
而在那之後，這條咒語所蘊含的信息，就已經不足以覆蓋人類發展所需要的信息了。
他們需要的是更直觀、更核心的理念。
比如，限制器如何製造。
比如，更多的能源從哪裡獲取。
比如，高維適應性的問題如何解決
皺眉思索了片刻，江星野開口問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下一次嘗試，我們把重點放在‘原子時代’之後？”
“可以試試。”
林序點頭回答道：
“理論上說，如果按照人類正常的發展路徑，原子時代應該會持續至少兩百年。”
“如果在這兩百年開始的時候，我們能用一條最簡單的咒語，向人類揭示出最複雜、最核心的問題，那麼有可能.他們能在這兩百年中，省下至少一百年的時間。”
“一百年，對一個技術已經發展成熟的文明來說，應該已經足夠從‘量子時代’跨越到‘高維時代’了吧？”
“那還真不一定。”
江星野搖了搖頭。
“至少目前，我們還沒有發現有任何一個文明是能依靠自己的力量順利且完整地升入高維的。”
“就連我們自己都不行——我們對高維的適應並不是來自於對技術的探索，而僅僅是因爲一種‘不可描述的隨機性’。”
“這就是爲什麼我沒辦法向你提供有關‘高維適應性’的技術。”
“不僅僅是因爲末日災難的吞噬讓我們丟失了信息，更重要的是我們本身就沒有經歷過這個階段。”
“如果想要獲得這方面的信息，我們至少需要先獲得同類型的‘世界碎片’.”
“明白了。”
林序擡手打斷了江星野。
略微思索之後，他開口說道：
“不管怎麼樣，我們還是需要對這條咒語進行調整。”
“有沒有什麼白板，能讓我寫寫畫畫一下？”
“當然。”
江星野一揮手，林序的面前憑空出現了一個白板。
他把手伸到白板上，還沒有動手，腦子裡想要描述的內容，便開始自動浮現。
【第一，咒語的影響力貫穿人類發展的整個時代，但在不同的時代具有不同的效用】
【第二，越是抽象、寬泛的咒語，在人類發展的初期就越有效；越是精確、具體的咒語，在人類發展的後期就越有效】
【第三，即便是“不完全有效”的咒語，也能幫助一部分世界升入高維，但對完整性的補充比較有限】
【第四，如果能找到平衡點、或者說“黃金分割點”，就能讓最多的世界、在最少的資源消耗下升入高維】
所有內容寫完後，林序對“咒語”的認知也有了新的體悟。
實際上，一條咒語上應該是集成了一個“滑塊”的。
你可以把這個滑塊向左、也就是向遠古方向劃，也可以向右、也就是向未來的方向劃。
當你滑動滑塊時，哪怕是同一個內核的咒語，也有不同的表現形式。
比如“空處不空”這條咒語，可以是“空處不空”，也可以是“空中有氣體分子”，也可以是“真空中存在真空勢能”，也可以是“高維中包含無數更低維的世界”，甚至直接是“低維世界由全息對偶原理從高維中映射而來”。
這些不同的表現形式，就決定了一條咒語在不同時代的效能。
想要讓咒語發揮出最大作用，自己必須謹慎考慮咒語的措辭。
那下一次.
應該是什麼呢？
林序眉頭緊皺，開口問道：
“要不然，我們還是試着沿用原來的咒語，去劃一劃它的‘時代滑塊’？”
他的話音落下，江星野緩緩搖頭。
“我覺得不妥。”
“以我們這個世界現有的‘完整度’來說，我們最多還能支撐3次試錯。”
“如果在下一次咒語發出之後，我們的完整性得不到提升的話，那麼，這個世界就會進入‘淨消耗’的螺旋。”
“只有在完整性不斷提升的基礎上，我們才能完成更多次數的試錯。”
“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們應該儘可能嘗試截然不同的咒語，儘可能嘗試拉起更多世界。”
“明白了。”
林序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此時，時間還剩下最後10分鐘。
他努力地回憶着那個世界受“咒語”影響的全過程。
要替換掉原有的咒語，同時要將咒語的“時代屬性”稍稍向未來調整。
那麼
人類持續最久的“迷茫時代”，到底是哪個時代？
想到這裡，林序開口問道：
“如果僅從物理學角度分析，人類花費最長時間才突破的關鍵節點，是哪一個？”
話音落下，江星野幾乎沒有浪費一秒鐘時間，立刻開口回答道：
“從牛頓力學到廣義相對論，花費了228年。”
“但是如果只以時間跨度作爲判斷標準是不合適的，因爲在這228年間，經典力學已成熟應用，廣義相對論屬範式升級而非認知從零突破。”
“我們用一條咒語，不可能在這個階段產生多大的推動力，它的效用是相當低的。”
“真正最艱難的躍遷，應該還是量子從假說到完整量子力學建立這個躍遷。”
“它整整花費了25年時間，而距離量子力學理論真正完整，事實上還需要至少120年的時間。”
“如果我們能把這140年的時間節約下來或許真的有機會。”
“但，一條咒語講清楚量子力學的全部邏輯真的有可能嗎？”
“有可能的。”
林序的聲音低了下來，而在白板上，三個條件也瞬間浮現。
【精準命中經典物理學的邏輯無法解釋的漏洞】
【提供可驗證的數學路徑】
【用當時科學語言表達】
如果一句咒語能同時滿足這三個條件，那麼理論上說，就能讓量子物理學的發展，提前一大步。
1900年.
“1900年最緊迫的經典物理學問題是什麼？”
林序的話音落下，江星野再次回答道：
“固體比熱問題。”
“經典物理的均分定理預言固體比熱爲常數，但實驗顯示低溫下比熱趨近於零。”
“那我知道了。”
林序瞬間擡起頭，眼神中散射出靈動的亮光。
“一句話。”
“如果我能用一句話解決這個問題，整個量子體系，便能在頃刻間奠定。”
“諧振子能級離散性可解低溫比熱疑難。”
“諧振子能級離散性可解低溫比熱疑難.”
江星野若有所思地重複着林序的話。
片刻之後，她驚喜地擡起了頭。
“沒錯！”
“這條咒語.完全可行！”
“諧振子能級離散性可解低溫比熱疑難.這條咒語將會使人類迅速找到解決問題的最短路徑，而同時，解決問題中應用的具體數學工具也會順勢幫助人類建立諧振子量子化模型。”
“更重要的是，在過程中，人類會發現量子的本徵態，這是一個顛覆性的概念，足以讓整個體系的發展提前50年-——不，甚至是80年！”
“完美！”
江星野激動地握住林序的肩膀，林序本來以爲，在這樣一個“被生成”的世界裡，自己是感覺不到疼痛的。
但事實恰好相反，他感受到的是跟其他任何一個世界一模一樣的真實的痛感。
“輕點.輕點”
此時，時間還剩下最後兩分鐘。
離開的時候到了。
林序快速掃了一眼白板上留下的線索，緊接着開口說道：
“下一次再來時，我需要驗證這條咒語的可靠性。”
“另外.我還有一件事情需要解決！”
“我需要知道，爲什麼我所收到的、你們所提到的信息，是以‘手環’的形式存在的，以及爲什麼它表現出這樣侷限的功能性。”
“我通過高維的‘燈塔’，鎖定了一個可能對此知情的人格。”
“我需要你們嘗試幫我找到這個人格！”
林序快速描述了他從阿雅娜那裡獲得的信息，江星野迅速把信息上傳，隨後回答道：
“信息太模糊，我們暫時也得不到結果。”
“但我會盡可能嘗試去幫你找，下一次你再來的時候，應該會有答案。”
“如果沒有答案也沒關係-——等到這個世界漸漸補充完整時，答案自然而然就會出現。”
“這就是閉環！”
“明白。”
林序重重點頭。
最後20秒。
世界開始崩潰，在意識消散的最後一秒，林序突然聽到了江星野的聲音。
“告訴那個世界的我.”
“不要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