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老釋疑

鐵面神判道:“在下聽人說過,這種拂穴手法,拂中入身,透穴截脈,輕則終生殘廢,重則血脈閉塞而死,可說是一種極爲惡毒的工夫。”

紫鵑道:“惡毒又怎麼樣?”

鐵面神判微微一笑,道:“姑娘方纔說過,你們夫人不許姑娘和人動手,對是不對?”

紫鵑道:“那是他先出手偷襲,怪得誰來?”

鐵面神判道:“你們夫人連姑娘和人動手,都不準,姑娘怎好出手傷人?”

紫鵑給他說的一怔,擡目道:“那我給他解了就是了。”話聲一落,突然雙肩一晃,掠到秦季良身邊,冷冷的道:“便宜了你!”

一掌向秦季良垂下的手肘之上拍去。

秦季良運氣一試,果然穴道已解,但他兩招之內,就敗在一個黃毛丫頭手下,而且結果還要人家替他解開穴道,自覺臉上無光,陰森目光,隱射怨毒之色,只是一語不發。

紫鵑身法奇快,拍開秦季良穴道,人已回到原處,回頭朝黑手屠夫、惡丐錢平欠身道,“兩位老爺子,咱們可以走啦!”

欽面神判道:“姑娘且慢。”

紫鵑偏臉問道:“你還有什麼事?”

鐵面神判笑了笑道:“屠兄、錢兄兩位,原是敝上要請的客人,如今姑娘一來,就把他們情去了,叫在下如何向敝上交待?”

紫鵑一手叉腰、粉臉一繃,冷冷的道:“你待怎的?”

鐵面神判笑道:“在下奉命行事,姑娘總要使在下有個交待。”

紫鵑道:“你要如何纔有交待?”

鐵面神判道:“姑娘把給屠兄、錢兄看的東西,也讓在下看上一眼就好。”

紫鵑臉色一緩,笑道:“給你瞧瞧自然可以,哼,那禿頂老頭要是好好的和我說,也不會吃苦頭了。”

她說話之間,果然伸手從懷中取了出來,手掌一攤,直送到鐵面神判面前,說道:“你要看,就請看吧!”

鐵面神判只望了一眼,登時臉色大變,慌忙躬下身去,恭敬的道:“屬下不知姑娘就是執令使者,冒犯之處,還望姑娘恕罪。”

經他這麼一說,秦季良、畢鴻生兩人,也立時臉色大變,愕然怔住。

薛少陵瞧得大是奇怪,心想:“不知那丫頭手上究是何物,方纔給黑手屠夫和惡丐錢平看了之後,這兩大凶人,立即答應跟她去見夫人。這回鐵面神判更是神色恭敬,還自稱‘屬下’,好像這件東西,具有無上威力一般。”

紫鵑手掌一收,咕的笑出聲來,說道:“你也認識這花令?”“花令?”薛少陵聽的更奇,不知花令又是什麼東西?”

鐵面神判臉上有了汗水,惶恐的道:“屬下自然認識。”

紫鵑道:“現在你看清楚了吧,我們可要走啦!”

鐵面神判連頭也不敢擡,依然躬身道:“屬下恭送使者。”

紫鵑抿抿嘴笑道:“不要客氣。”一面轉身道:“夫人已經等久了,兩位老爺子請吧。”

說罷,當先朝殿下走去。

黑手屠夫朝惡丐錢平望了一眼,尖笑道:“他們鬧了半天,大水衝倒龍王朝,是一家的。”

紫鵑忽然回過頭來,披披嘴道:“誰和他們是一家的?”

惡丐錢平道:“殺豬佬,咱們走哇!”

黑手屠夫道:“老子一名劣徒,還在他們手裡。”

惡丐錢平道:“見了他們夫人,不就都解決了?”

三人去勢極快,眨眼已經走出老遠。

鐵面神判直起腰來,長長吁了口氣,望着三人身形,只是沉吟不語。

秦季良道:“統領可覺得事情有些蹺蹊麼?”

鐵面神判道:“照說宮中如果派出使者,持令而來,方纔敕諭中就該有所指示了……”

畢鴻生道:“這丫頭屬下也覺得大有可疑!”

鐵面神判道:“但她所持花令,兄弟看的十分清楚,確是宮中之物。”

秦季衣道:“據屬下之見,此事可能和鐵膽勝鎮山等人失蹤有關。”

鐵面神判身軀微微一震,變色道:“此事兄弟立時得向內府請示,秦兄,畢兄可派人跟蹤,查明他們去向和落腳之處,在沒有接到內府指示以前,行藏務須隱秘,不可被對方發覺了。”

畢鴻生、秦季良同時躬身道:“屬下遵命。”話聲一落,兩道人影,立時破空向廟外飛射而去。

神差十號也由一名黑衣漢子解開穴道,挾起神差九號屍體,跟着向廟外而去。

鐵面神判回頭朝龍門五怪含笑道:“西門老哥五位,從現在起,已是本堂護法身份,隨同本座行止了。”

西門浩躬身道:“屬下兄弟,一切敬遵統領吩咐。”

鐵面神判道:“很好,你們可以去廟外巡視,本座要在此地休息片刻。”

龍門五怪欠身作禮,同時退了出去。

鐵面神判忽然擡起頭來,含笑道:“小兄弟可以請下來了。”薛少陵猛然一驚,心中暗想:“自己行藏,果然早已給他瞧破了!”

人家既已出聲相召,只好一提真氣,縱身躍落天井,大步朝殿上走去,一面冷冷說道:

“閣下有何見教?”

鐵面神判拱手相迎,含笑道:“老朽一到此地,就已發現小兄弟隱身樹上了。”

薛少陵心想此人武功不弱,自己不可大意,舉步跨上石階,早已暗中運氣戒備,一面冷然道:“足見統領高明。”

鐵面神判道:“小兄弟想來就是薛神醫的公子了?”

薛少陵道:“不錯,統領要待如何?”

鐵面神判抱拳一揖,道:“老朽昔年傷重垂危,多蒙令尊相救,二十年來耿耿在懷,不敢或忘。”

薛少陵心中暗暗冷哼:“義父明明被你們劫持,你到倒在我面前,故意說得這般好聽,此人當真陰險得很!”

鐵面神判似已瞧出了薛少陵神色,當下說道:“薛世兄想是爲令尊來的了。”

薛少陵冷冷說道:“統領既已知道,何用多問?”

鐵面神判微微嘆息一聲,道:“薛世兄也許對老朽心存誤會……”

薛少陵冷笑道:“家父落在統領手裡,那該不是假的吧?”

鐵面神判臉有愧色,點點頭道:“老朽奉命行事,情非得已,但老朽願以頭顱向世兄保證,內府對令尊如待上賓,決無半點虧待之處。”

薛少陵朗朗一筆道:“那無非是你們想利用家父,配製害人藥物罷了。”

鐵面神判臉色微變,苦笑道:“老朽身受令尊大恩,自應力圖報效,世兄也許對目前江湖情勢,尚未明瞭。”

薛少陵道:“在下確實不大明瞭?”

鐵面神判低聲道:“不出數年,整個江湖,均將受本門統轄,順生逆死,那是一定的道理,令尊能先爲本門效勞,正是一件好事……”

薛少陵皺皺眉,暗想:“張果老說的不錯,看來他們野心果然不小!”不覺擡目問道:

“你們究竟是什麼門派?”

鐵面神判頗感爲難的道:“這個老朽目前還是不便奉告,今晚老朽約世兄相見,實有兩件事,必須奉告。”

薛少陵道:“兩件什麼事?”

鐵面神判一臉誠懇的道:“老朽身受令尊大恩,不得不掬誠相告兩件事,就是令尊雖然留在內府,但有老朽在,決可無慮,世兄歸告令堂,但請放心,老朽也奉勸世兄,切不可再採取敵對行動。”

薛少陵道:“第二件事呢?”

鐵面神判道:“老朽不瞞世兄說,上面因世兄和張果老兩人,知道了本門甚多機密,內府目前業已傳下令來,務必將世兄擒下。因此老朽之意,世兄不宜再在江湖走動,最好能易容改名,暫時隱藏,老朽自會竭力向上面解釋,過了一年半載,也就無事了。”

薛少陵道:“多謝關照。”

鐵面神判看他口氣冷淡,嘆了口氣,又道:“老朽知道世兄未必相信,但老朽說的,實是出自肺腑之言,世兄日後自會知道,老朽不便多留,務望世兄善自珍重。”

說完,抱抱拳,大袖一揮,一道人影,騰空飛起,瞬息不見。薛少陵仰望長空,心中暗暗讚歎:“這位鐵面神判的武功看來不在師傅和張果老之下!”

他微微出了回神,眼看這座小朝之中,已只剩下自己一人,也就走出廟宇,趕返祁陽客店。

***三天後,他已經到了九疑山下。這九疑山,又名蒼梧,爲舜陵所在。據水經注上說:“九疑山維巖九峰,各導一溪,岫壑負阻,異嶺同勢,遊者疑焉,故曰九疑。”可見九疑山如何山重水複了。

薛少陵當日聽張果老說過山勢的大概情形。那知到得山下,但見羣峰起伏,到處都是密壓壓的森林,不知山有多深?林有多密?望去一片荒僻神秘,和張果老說的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心頭不由一愕,暗想:“像這般人跡罕至荒山,問都沒有可問,如何找得到九疑洞?”

心中想着,一面就朝山上走去,不知越過了幾重山澗,盤過多少山腳,入山漸深,心頭更覺焦的。

停身一瞧,四周萬峰環繞,青蔥聳秀,山下一片田隴中,古木蒼蒼,朝貌宏偉,赫然正是舜陵!心中不覺大喜,張果老說過,只要找到舜陵,九疑洞就在不遠了。當下邁開大步,循着樵徑,走了裡許光景,果見山腰間斜斜有一座天然扇形洞門,亂石嵯峨,足有數畝來廣。

宛如巨獸張嘴,門上下垂的石鐘乳,和參差石筍,有如錯落門牙。

九疑洞終於找到了。

薛少陵長長吁了口氣,他心中默默想着張果老告訴自己的那首詩“聞道尊師號無疑,無疑爭奈出多疑,寓形宇內能幾時?樂夫天命復奚疑。”

據說只要自己在九疑洞前倘祥低吟,九疑先生就會出來,但如今到了九疑洞前,就覺得這話又有了問題!

九疑洞廣闊深邃,從洞口望去,天光幽暗如晦。莫說在洞外倘佯低吟,就是你高聲朗誦,住在洞內的人,也莫想聽得到半句!

薛少陵望着這座巨洞,正在作難之際,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沙沙腳步之聲,急忙回頭瞧去,只見一個老樵夫模樣的人,緩緩走了過來。

這老樵夫朝薛少陵打量了幾眼,含笑問道:“相公是遊山來的,還是找人來的?”

薛少陵心中一動,立即拱手爲禮,說道:“老丈請了,小可正是找人來的。”

老樵夫笑道:“那一定是找九疑先生來的了。”

薛少陵道:“在下正是找九疑先生來的了。老丈如何會知道的呢?”

老樵夫笑笑道:“九疑先生名氣大的很呢,從遠道慕名而來的人,可真不少,但從來就沒有一個人能夠見得到他。”

薛少陵道:“可是他不願和人相見?”

老樵夫道:“那倒不是,九疑先生隱居洞中,就是沒人找得到他。”

薛少陵聽得好奇,問道:“這洞很大麼?”

老樵夫道:“這九疑洞裡面,有山邱,有河流,也有平地,自然很大的了,但來找他的人有時還不止一個,帶了乾糧,在洞中住下來,分頭找尋,就是找不到他?”

薛少陵道:“那怎會找不到的?”

老樵夫笑了笑又道:“九疑先生精通奇門循甲,在他住的地方,布了一座八陣圖,什麼人都走不進去。”

薛少陵聽得大感爲難,心想:“聽他這麼說來,自己這趟算是白來了?”

老樵夫看他神色沮喪,不覺問道:“相公找九疑先生,有什麼事嗎?”

薛少陵道:“在下不遠千里而來,有件疑難之事,想求教於他。”

老樵夫道:“相公千里而來,那就進去碰碰運氣吧!”

薛少陵拱拱手道:“多謝老丈。”

說完,正待轉身朝裡走去!

老樵夫忽然叫道:“相公且慢。”

薛少陵住足道:“老丈還有什麼教言?”

老樵夫笑道:“相公可知九疑洞的走法麼?”

薛少陵靈機一動,連忙拱手道:“老丈如能指點一二,在下感激不盡。”

老樵夫淡淡一笑道:“這也說不上什麼感激的話來,不過老朽對洞內情形,還略知一二,也許可以給相公做個參考。”說到這裡,偏頭問道:“相公可知這九疑洞像個什麼?”

薛少陵道:“在下不知道。”

老樵夫道:“像龍!咱們這裡的人,不叫它九疑洞,都叫它神龍洞。”

薛少陵心中暗想:“天下的名山大川,只要是名勝之處,差不多都有許多神話,附會穿鑑?九疑洞自然也不例外的了。”

老樵夫神色一正,一本正經的道:“相公可是不信麼,天下造物之奇,相公身歷其境,自然就會相信了。”

他說話之時,用手指洞門,道:“這洞門方廣數畝,就是龍張着的嘴,門上有下垂的石鐘乳,和從地上突出尖石,是龍的門牙。

裡面龐然矗立的石巖,就是龍舌,從這裡望進去,見天一方,諸牙錯落,上面凸凹不平的,則是龍顎,這些相公站在這裡,不是都可以看到了麼?”

薛少陵經他一說,再細看形狀,倒也確有幾分相似,這就點了點頭。”

老樵夫見他相信了,更自高興,抹抹嘴角口水,道:“再進去就是龍的咽喉,洞口只有三尺來高,才免可容人,下面有五尺高的斜坡,要匍匐倒爬而下,纔可入內。咽喉裡當然是溼潤的,所以石縫中有不少涓涓細流,不小心就得滑倒,你相公一個文弱書生,這段路真不好走。

薛少陵見他說得口沫橫飛,滔滔不絕,人家一番好意,自然不能不聽,只好頻頻點頭。

老樵夫伸手在懷中一陣掏摸,摸出一個黑布小包,遞到薛少陵手中,笑道:“從咽喉下去,就步入龍身,這龍身之內暗無天日。

一片漆黑,可說寸步難行,老朽這布包裡面,是一盞小燈,相公到了裡面,就用得着它。”

薛少陵接到手上,一面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說道:“承蒙老丈指點,微薄之數……”

老樵夫沒待他說完,連連搖手道:“老朽是送相公照路的,要論金錢,老朽豈不成了詐訛客人,相公快不可如此。”

薛少陵見他堅持不肯受,只好收起銀子,拱手說道:“老丈既然這般說法,在下謝了。”

老樵夫又笑道:“這才差不多,哈,老朽還沒說完呢,相公入洞之後,要經過幾座山邱,和幾條河流,才能到達石田。這石田據說從前有仙人在這裡耕種,留下來的仙蹟,隴畝阡陌,秩序井然,那九疑先生就在石田當中,搭了三間茅屋。”

他說了這許多話,這句話才引起薛少陵真正注意。”

老樵夫自然看得出來,心中更喜,接着又道:“他平時自比臥龍崗的諸葛孔明,除了胡言幾句似通非通的詩句,就喜歡在門前小河中垂釣,只是他生性多疑,一看到有人來了,就往屋裡跑。他說:‘諸葛孔明悠遊林下,高臥隆中,何等逍遙自在?不該被劉備連哄帶騙,騙了出來,結果鞠躬盡瘁,短命而死。’所以他躲在洞中,從不肯出山一步……”

薛少陵道:“這也難怪,高人逸士,大多隱跡林下,與世俗相遺。”

老樵夫嘿然道:“什麼高人?他師傅教了他不少學問,就應該學以致用纔對,誰像他這般多疑,在洞裡一躲幾十年,有學問又有何用?”

薛少陵聽得不覺一怔,他先前只當老樵夫是個山中樵子,但這幾句話,豈是普通樵子說的出來的?那老樵夫笑了笑,又道:“咱們把話題扯遠了,那九疑先生就在他茅屋四周,布了一座迷蹤陣,外人休想走得進去。咳,別說走去了,你就是到了他門前,連看也休想看得見。”

薛少陵心中暗想:“自己來時,曾聽張果老說過,只要在洞口吟那四句詩,他自會出來,敢情張果老並沒到過九疑洞,以訛傳訛,弄錯了地方,這四句詩,應該在他門前低吟纔對!”

想到這裡,不覺有了信心,正待向老樵夫辭別。

老樵夫瞧了薛少陵一眼,一手摸着鬍子,點點頭道:“瞧你相公不失是個有爲青年,老朽索性再指點你一條明路。”

薛少陵早已覺得這位老樵夫非常人,聞言方自一喜,還沒開口。

那老樵夫又道:“九疑先生在他茅屋四周,疊石爲陣,佈置的其實也不過是八掛九宮,五行生剋類陣法……”他一邊說話,一邊俯身從地上拾起一塊拳大山石,在手上掂了掂,然後遞了過來,續道:“相公到了石田,登岸之後,立即停步,從正南向北的走法,要左三右七,直九退一。記住,就在你退下一步的時候,就必須把這塊石頭,放到你身前一尺之處。”

薛少陵接過那塊沉甸甸的山石,擡頭問道:“在放下石頭之後,又當如何?”

老樵夫道:“不,你把這塊石頭放落之後,口中還要念上兩句話纔對。”

薛少陵心中忖道:“大概就是張果老說的四句詩了,”心念轉動,一面恭敬的道:“不知要念兩句什麼話,還請老丈指教。”

老樵夫念道:“心中不惑,迷蹤不迷,咄!”

他“咄”字喝得聲音極響,薛少陵但覺兩耳被他震得嗡嗡有聲,不禁心中大吃一驚,擡頭問道:“在下……”

他原想說:“在下唸了這兩句話,九疑先生就會出來了麼?”但他只說了:“在下”兩字,底下的話,還沒出口、這一擡頭之際,不禁楞住了!

你當爲了什麼,明明對面說話的老樵夫,喝了這聲“咄”字之後,在薛少陵耳朵一震,心頭一愕,再行擡目之際,竟然已經不見了!

就算會飛,飛得最快,麻雀從地上飛起,你總可以看到她飛去的方向;但薛少陵根本連老樵夫如何走的,都沒發覺!

他楞在當地,心知遇上了絕世高人。一時深感武功一道,當真無涯無際,自己這點能耐,直若滄海一粟,渺不足道!

當下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的向空遙拜,作了個長揖,道:“晚輩多蒙老丈指點,謹此叩謝。”

說完,手中拿着老樵夫給自己的那塊山石,舉步朝洞中走去。

九疑洞人口,果然有如龍的咽喉一般,俠窄得僅容一人,要匍匐倒行而下。

一到裡面,這黝黑的洞穴之中,不透天光,但覺眼前一片幽暗,已是伸手不見五指,越往裡走,當然越黑!

薛少陵心中暗忖道:“自己一無準備而來,若不是遇上了那個老樵夫,只怕一入咽喉,就寸步難行了。”

轉付之間,伸手從懷中取出者樵夫送自己的黑布小包,隨手打了開來。

這一打開,但覺眼前一亮,布包中赫然是一顆雞卵大小的夜明珠,照得一兩丈內,奇光生輝,毫髮可辨。

這顆夜明珠,該是價值連城的無價之寶,想到自己方纔要送他幾兩銀子,如今想來,更覺愧汗無地!

瞥見布包中還有一張字條,急忙取起,低頭瞧去,只見上面寫着:“就算是師叔的見面禮吧!”

“師叔”?薛少陵瞧得暗暗奇怪。

這位老樵夫,會是自己師叔?但此時他也無暇多想,一手託着明珠,繼續朝前走去。行約數裡,那老樵夫說的一點沒錯,這九“疑洞中,果然有山邱、有河流、也有平地。山陵起伏,河流湍急,平地就像一片曠野,但覺此身在天地晦瞑之間!

薛少陵翻。幾座山邱,也渡過了幾條河流。

心中緊記着老樵夫到了石田,一登上岸,就必須立即停步之言。

心知石田上岸,準是九疑先生的迷蹤陣了,自己只要一步走錯,陷入陣中,再想按照老樵夫說的走法,也已來不及了。

因此他每涉水渡河,都是十分小心,仔細看清四周景物,才躍登上岸。

當他最後涉過一條寬闊河流,縱目瞧去,但見岸上出現了一片暗灰色的田野,籲陌縱橫,宛如隴畝!

石田已在眼前!

薛少陵心頭又驚又喜,左手託着夜明珠,右手握着那塊山石,緩緩登岸,立即站定身子。

他先想看看這迷蹤陣有些什麼奧秘?那知縱目四顧,只覺身前不遠,果然疏疏朗朗的散置着許多大小不等的石堆,這些石堆,望去雜亂無章,好像是擺成了許多門戶,卻又什麼都不像。

一片石田,依然是一片石田,只是有些灰灰濛濛的,看不清切,但那裡有九疑先生的茅屋?薛少陵凝視良久,依然看不出半點端倪,心中暗想:“自己若非已知老樵夫是位異人,真不敢相信這些石堆,自己只要一掌就可把它掃開,還會有什麼深奧學問,存乎其間?”

心中想着,微微吸了口氣,依照老樵夫指點,左三右七,朝石堆中走去。

他站着不動,什麼也沒有感覺,這一舉步,頓覺滿眼生霧,一片迷濛,連手上託着的明珠,也寶光大減,只能照到數尺光景,心中不禁暗暗吃驚,忖道:“看不出這幾堆亂石,果然厲害!”

腳下絲毫不停,審慎的走完左三右七,就筆直向前走了九步,再後退一步,才站停下來。

此時眼前濛濛迷霧,已越來越濃,身前身後,幾乎全被黑霧瀰漫,珠光也黯淡失色!

薛少陵那敢怠慢,立即俯下身去,把手中山石,朝身前一尺處,放了下去,口中同時喝道:“心中不惑,迷蹤不迷,咄!”

說也奇怪,這一拳山石,當真靈異無比,他“咄”字出口,跟着直起腰來!

這剎那之間,眼前雲霧全收,一切景氣,豁然開朗,掌上明珠,寶光也陡然一亮!

只見自己站在幾小堆亂石之間,三丈開外,一片空地上,竹離茅舍,盡收眼底。

薛少陵心中大喜,九疑先生的茅屋,就在眼前,只是老樵夫和自己說了“左三右七,直九退一”幾步走法。

如今濃霧雖收,自己四周,依然橫七豎八的堆着許多石塊,顯然猶未出陣。

他方纔已經試出厲害,只要一舉步,陣法就會立生變化,一時站在原處,那敢輕易舉步?就在此時,只見從茅屋中走出一人,沉聲喝道:“什麼人破了我陣法?”

薛少陵舉目瞧去,這人約有五六十歲年紀,相貌文靜,一身文士裝柬,臉上隱泛怒容,還帶些驚愕之色。

心知來人正是九疑先生無疑,急忙抱拳作揖,說道:“前輩就是九疑先生了?”

九疑先生點頭還禮,打量着薛少陵,臉上似乎不信,問道:“我那迷蹤石陣,就是你破的麼?”

薛少陵道:“沒有啊,在下只放了一塊石頭。“九疑先生冷哼道:“你在天樞位上,投下一石,把全陣門戶,全堵死了,還說不是你破的麼?”

薛少陵聽說破了他的石陣,心頭不覺深感歉疚,忙道:“在下不知這一塊山石,就破了前輩陣法,深感不安。

九疑先生道:“石陣已破,你還不出來,呆在那裡作甚?”

薛少陵聽他一說,試探着向前走了一步,果然不再有什麼動靜,這就大步走出陣法。

九疑先生冷冷的道:“你受人指點而來,有什麼事麼?”

薛少陵道:“在下有一件疑難之事,要向前輩請教。”

九疑先生道:“很好,你在這裡等一等,我去恢復了陣勢再說。”話聲一落,就匆匆往石陣中走去。

只見他把石堆移來移去,東加幾塊,西減幾塊,足足忙了半天時光,石陣中果然又起了一陣濛濛煙霧,漸漸看不真切!

薛少陵瞧得暗暗驚歎!奇門之學,果然玄奧神奇,歎爲觀止!思付之間,忽見九疑先生雙手捧着自己放下的那塊石頭,目不旁視,緩步朝屋中走去。

薛少陵瞧他神色恭敬,獨自走進屋去,不知自己該不該跟他進去?方在遲疑之間,只聽九疑先生一縷極細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小兄弟請進來吧。”

敢情他恭恭敬敬走着方步,不好開口,才以“傳音入密”向自己說話。

薛少陵依言跟了進去,跨進木門,但見屋中打掃十分乾淨,上首一張長案上,放着一雙古銅香爐,和卦爻之類的東西,兩邊四把椅子,此外就別無擺設。

九疑先生雙手捧着那塊山石,供到長案之上,忽然跪拜下去。薛少陵瞧得奇怪,暗想:

“此人行徑,當真有點怪癖,怎麼對一塊石頭,行起大禮來了?”

九疑先生恭恭敬敬的拜了八拜,才行站起,朝薛少陵拱手一揖,說道:“老朽不知小兄弟竟是奉恩師之命而來,方纔多有失敬,小兄弟幸勿見怪。”

薛少陵怔得一怔,自己洞外遇上的老樵夫,莫非就是無疑叟?九疑先生和顏悅色的道:

“老朽已有三十年沒有見過恩師慈顏,小兄弟帶來了恩師手偷,老朽至表感激,不知小兄弟在那裡遇上恩師的?”

薛少陵越聽越奇,老樵夫只是隨手從地上撿了一塊山石,交與自己,幾時叫自己帶來手諭?當下就把自己在洞外遇見老樵夫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九疑先生哈哈大笑道:“老朽在屋外布的迷蹤石陣,暗藏先後天八卦九宮奇門之學,千頭萬緒,小兄弟只投下一塊山石,就把陣法堵住,除了恩師,還有何人有此能耐,老朽早該想到了。”

薛少陵道:“但無疑老前輩除了交給在下一塊山石之外,並沒帶來他老人家的諭示。”

九疑先生笑道:“恩師在石上留了記號,小兄弟如何看得出來?”

薛少陵道:“前輩說的極是?”

九疑先生連連搖手,又道:“恩師諭示中曾提到小兄弟乃是大師伯的記名弟子,千萬不可再以前輩相稱。”

薛少陵愕然道:“在下恩師,人稱黑煞游龍……”

九疑先生沒待他說完,點頭笑道:“桑老九俠名遠播,老朽久聞其名,但老朽說的,卻是大師伯無名道長。”

“無名道長”,薛少陵曾聽張果老說過,‘風塵三奇,無,無,無疑’。

第一個“無”是無名道長,第二個“無”是張果老的師傅無極老人,無疑叟還是三奇中最後一名,自己幾時被無名道長收作了記名弟子?不錯,方纔老樵老夫在送給自己一顆明珠,曾在布包中留了一張字條,也有“就算是師叔的見面禮之言,莫非無疑叟認錯了人?心念轉動,不覺擡目道:“在下初出江湖,並未蒙無名老前輩收作記名弟子之事。”

九疑先生指指薛少陵腰間竹簫,笑道:“小兄弟這支九轉簫,那裡來的?”

薛少陵驀然一怔,想起那個瘋瘋顛顛的化緣道人,莫非會是風塵三奇之首的無名老道?

九疑先生呵呵笑道:“這支九轉簫,正是大師伯隨身不離之物,小兄弟蒙他老人家垂青,真是福緣不淺……”

薛少陵雖然不知“九轉簫”之名,但已試出這支竹簫,拿在手上,輕若無物,卻是又堅又滑,不畏刀劍,此時經九疑先生說出,才知竟是無名道長的隨身之物!

九疑先生目注薛少陵,問道:“小兄弟藝出桑老九門下,一身武功,在年輕一輩中,已可算得是出類拔葷的人物,何況又蒙大師伯垂青,賜你隨身異寶,還有什麼不能解決之事,要找老朽來的/薛少陵道:“在下此來,是蒙一筆陰陽張前輩指點,有兩件疑難之事,想請先生一決。”

九疑先生奇道:“一筆陰陽張果老,他也解決不了?那到底是什麼事兒?”

顯然,他覺得憑黑煞游龍桑九,和一筆陰陽張果老都感到棘手的問題,自然並不簡單,不覺也引起他的好奇之心。

薛少陵道:“在下此來,一共有兩個問題,一個是在下身世之謎,一個是目前江湖上發生的重大變故。”

當下就把自己從小遭遇,和最近遇上的一連串事故,向九疑先生詳說細細他說了一遍。

九疑先生聽他說完,只是不住的點頭,閉目不語。

薛少陵見他閉目思索,一時不敢驚擾!就在一旁坐下,靜靜的等待着他。

足足過了一盞熱茶時光,九疑先生才睜開雙目,向薛少陵笑道:“桑老九和張果老明明知道小兄弟的來歷,他們不敢對你實說,那是還不到時候,所謂不到時候,不外兩點:第一、是你仇人武功極高,或是聲勢極大,你目前的能力,還不足自保,早知道了有害無益。

第二、是你身世關連着某一件事,一旦揭曉之後,會使對方有所警覺,無論是第一點或第二點,以老朽的看法,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薛少陵滿懷希望,認爲見到九疑先生,定可指點自己身世之謎,沒想到他也不肯明說,心頭大感失望。

九疑先生瞧了他一眼,微笑道:“但小兄弟既有恩師指點而來,老朽縱覺目前還不到時機,早知道了對你反而有害,不過我可以使你對身世之謎縮小一些範圍,自己去磨練磨練。”

薛少陵對自己身世,最感苦惱的就是茫茫人海,無從探聽,聽了九疑先生之言,不覺喜道:“還望先生指教。”

九疑先生笑了笑,又道:“至於第二件事,目前江湖上只不過亂兆初萌,其中關連極大,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楚,老朽可以告訴你的,只有一點,就是你義父薛神醫雖然落在對方手中,但決可無害。”

薛少陵還想再問。

九疑先生忽然站了起來,笑道:“家師對小兄弟頗爲器重,才指點你前來,在這九疑洞中,老朽忝爲主人,小兄弟難得遠來,老朽作個嚮導,帶你去遊歷全洞。”

薛少陵自然看得出他對江湖上最近發生之事,似乎不願多談,那麼話已說完,他這導遊全洞,只不過是他極客氣的逐客令罷了。

這就起身道:“在下已經掃”擾清居,怎好再勞先生,在下告辭了。”

九疑先生呵呵大笑道:“九疑洞天造地設,景物幽奇,小兄弟既然來了,如果就此回去,豈不虛此一行?老朽吞爲主人,不陪你去暢遊全洞,豈不是作主人的招待不週?來,來,小兄弟毋須客氣,咱們去吧!”

薛少陵見他如此說法,一時倒也不好推辭。

兩人步出茅屋,薛少陵跟在九疑先生身後,曲曲折折的穿行石堆,但覺由他領路,迷蹤陣果然絲毫無阻。

九疑先生一邊走,一邊指點石田中那是仙牛的牛糞,那是仙人用過的梨,看去都極具模樣。

走了約莫幾裡光景,九疑先生在一處黝黑深邃的石窟前面,停了下來,用手一指,道:

“這裡是有名的風洞,越到裡面,洞窟越小,風勢也越發厲害,陰寒澈骨,常人難以忍受。

前後有不少旁門中人,利用洞中天然陰風,來練習邪門功夫,後來被家師以無上神功,把風穴堵塞了大半,風勢比從前小得多了。”

薛少陵走近洞窟,凝目瞧去,但覺黝黑無比,深不可測,這一站近,果覺石窟中寒風凜烈,迎面吹來,風勢依然極強,當真是“空穴來風”了!

九疑先生停得一停,依然朝前走去。

一會工夫,進入了另一座洞窟。

薛少陵耳中隱隱聽到隆隆異響,隱若雷鳴,一時只當洞底流水之聲,也並未在意,走不多遠,果然看到一條山澗,橫在眼前。

九疑先生似乎遊興極濃,當先踏波過去,薛少陵只好跟着過去。

入洞漸深,但覺隆隆雷鳴,也愈來愈響,九疑先生依然只顧朝前走去。

洞中山澗極多,有的可以一躍而過,有的卻必須涉水渡河。

九疑先生修爲功深,踏着水面就可過去,薛少陵自然不如他遠甚,只好赤足涉水,河牀雖然不深,但水勢湍急,稍不留意,就得滑倒。

薛少陵感到這樣遊歷全洞,實在提不起遊興。

洞中隆隆雷鳴,已是震耳欲聾,薛少陵眼看九疑先生還是繼續往裡走去,忍不住吸了口真氣,擡頭問道:“這是什麼地方了?”

要知洞中雷聲轟轟,不用內功傳出,走在前面的九疑先生,未必就能聽到他的話聲。

九疑先生回過頭來,微微一笑,道:“雷洞,小兄弟可是走累了,過了前面第九條河,咱們就可以坐下來慈息了。”

行不多遠,前面果然又有了一條數丈寬的山澗,九疑先生依然寬袍飄忽,緩緩踏水而行,倏忽已到對岸。

薛少陵眼看這條山澗,不過三數丈寬,當下也就一吸真氣,雙腳頓處,人如掠波紫燕,橫越而過,落到岸上。

只聽九疑先生低聲笑道:“小兄弟,現在可以坐下來憩息了!”

話聲未落,一指朝薛少陵臍下點來。

薛少陵不防九疑先生會對自己驟然出手?他堪堪落到地上,身形還未站停,那裡躲閃得開?但覺“氣海穴”上一麻,身不由主的應手朝地上跌坐下去!不禁駭然擡目,朝九疑先生間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九疑先生面露橘笑,出指如風,接連點了他九處大穴,才道:“小兄弟不是要休息麼,這裡從沒人進來,那是最好休息的地方了!”

他隨口說來,在震耳俗聾的雷聲之中,依然十分清晰。

薛少陵縱然學會了“運氣過穴”之法,但此刻卻是一點也用不上,被九疑先生連點了九處大穴,身子已是動彈不得,但口尚能言,略微一動,覺得雙手也還能運動自如。

聽他這般說法,心知九疑先生所謂遊歷全洞,實是故意把自己誑來此地,不覺怒聲喝道:“在下和你無怨無仇,你把我騙來,究是有何居心?”

話聲出口,猛地運起全力,一掌朝九疑先生迎面劈去。

這一掌,劈是劈出去了,但他穴道受制,真氣無法運行,劈出的掌勢,那有絲毫力道?

九疑先生聳聳肩,嘿然笑道:“老朽有何居心?小兄弟何用這般生氣?”

他不躲不避,大袖輕輕一拂,薛少陵但覺右腕驟然一麻,整條右臂立時垂下去。心頭不覺大怒,暴喝一聲,左手揚處,一拳擊了過去。

九疑先生只退後了半步,搖搖頭道:“君子動口,小人動手,小兄弟怎不學學君子?”

不錯,他確是後退了半步,但他在還沒後退之時,已經做了手腳。

說他出手如電,他簡直比電還快,不知如何一來,三個指頭,已在薛少陵手肘上輕輕捏了一下,在他後退半步之際,薛少陵的左手,早已又垂下去了。

現在,薛少陵當真變成了君子。

他身子動彈不得,雙手也不能動了,只差沒被他點上啞穴,能動的也就是一張口了。

薛少陵又急又怒,厲聲喝道:“真沒想到無疑老前輩門下會出了你這麼一個居心陰惡之徒,你待怎的?”

九疑先生笑吟吟的走近薛少陵身邊,伸手從他腰間,解下竹簫,道:“老朽久聞大師伯的九轉簫,出自天竺,堅逾精鋼,百年來經他老人家不時吹奏,精氣貫注,已是一件舉世罕有的武林瑰寶了。”

說話之間,手指不住的摩掌着蕭身,大是愛不釋手。

薛少陵瞧他滿臉都是貪婪之色,心中更鄙其人,大笑道:“原來你是垂涎我的九轉蕭,無怪要把我班到此地出手偷襲,像你這般自鳴清高,欺世盜名。今天總算給我看到了醜惡嘴臉,我真替無疑老前輩難過,三奇門下,有你這樣貪婪卑鄙的人。”

九疑先生皺皺眉,道:“小兄弟怎好如此說法,九轉簫雖是武林奇寶,老朽也不會從小兄弟手上奪取。”

薛少陵道:“那你爲什麼要點我穴道?”

九疑先生詭笑道:“告訴你也無妨,老朽沒從恩師之前,出身旁門,點你穴道的手法,叫做‘九陰封穴’,除了者朽,可說無人能解。只要過了九天,就會經脈閉塞而死,人死了氣機已絕,所有經脈,原要全部閉塞的,所以這種手法,可說天衣無縫,任誰也瞧不出一點痕跡來。”

薛少陵冷冷哼道:“好歹毒的手法。”

九疑先生得意的道:“老朽和小兄弟總算有點師門淵源,老朽自然不好意思從小兄弟手上奪取九轉簫,但過了九天,小兄弟氣絕之後,九轉簫已成了無主之物,老朽從小兄弟屍體旁拾取,那就取不傷廉了。”

薛少陵心中暗想:“此人當真陰毒的很!”一面怒哼道:“好個取不傷廉,像你這樣的人,真時無恥之尤!”

九疑先生對他笑笑道:“小兄弟喜歡罵人,不妨多罵幾句,老朽決不生氣,這叫做我行我素,笑罵由人!”

他俯身從地上拾起明珠,走開幾步,在地上坐了下來。

一手託着珠子,睜大雙目,用心諦視着簫身上刻着細如髮絲,比蠅頭還小的九闋曲子,不住點頭,一邊自言自語的道:“大師伯化了八十年心血,譜成這首曲子,此曲抵天上有,真是好曲,可惜你姓薛的,枉費了一張聰明臉孔,只是一個俗物,不語音律,連吹也吹不上一口……”

他雖是自言自語的隨口說着,洞中雖是怒雷如潮,隆隆不絕,但他一字一句,依然清清楚楚的鑽進了薛少陵耳朵。

要知薛少陵自小由薛神醫扶養長大,薛神醫文才武學,件件精博,黑煞游龍留下的一支鐵簫,既然傳給了薛少陵,平時也自然教他吹吹簫,作爲消遣。

黑煞游龍以簫成名,更精幹此道,是以對吹簫來說,薛少陵可說是自幼即得父師兩人的傳授。

此刻聽九疑先生說他俗物,不諳音律,他少年氣盛,只覺一股忿怒,涌上心頭,大聲喝道:“誰說我不會吹簫?”

九疑先生朝他笑笑道:“至少這首曲子,你沒有吹過一回。”

這話倒是不錯,薛少陵被老道士換去鐵簫,他雖然也看出簫身上刻着的曲子,音律美妙。但他這一上路,屢遇事故,根本沒有時間空閒下來過,當然也沒有這份閒情,去品簫了。

九疑先生拂拭着簫身,回臉陰笑道:“小兄弟遠道而來,替老朽送來此簫,這份情誼,就夠老朽永銘高誼,在小兄弟未死之前,老朽替你吹上一曲,聊酬知音。哈哈,孔老夫子說過,早聞道夕死可矣,小兄弟聽過這首奇曲,就是身死,也不負此生了!”說完,用舌舔舔嘴脣,就吹了起來,一縷簫聲,嫋嫋而起。

在隆隆雷聲之中,這一縷柔和的簫音,如鳳鳴,如擊玉,把滿洞雷聲乏像利劍般劃了開來,悠悠揚揚,音律美妙無比。

薛少陵不知不覺,聽出了神,但覺滿洞雷聲,漸漸消失,耳中聽到的,就是一片汪洋無際的簫聲。他漸漸忘了自己穴道受制,幾乎想手舞足蹈一番,但也總究是被制住了穴道動彈不得,只覺心曠神擡,悠然神往!

簫聲戛然而止,轟轟雷聲又在耳邊響起,似乎比先前更響亮了,薛少陵瞿然驚覺。

九疑先生已經站起身來,把明珠、竹簫,一齊放到了薛少陵身邊,然後替他盤好雙膝,拍拍他的肩膀,詭笑道:“小兄弟,老朽說過不從你手上奪取九轉簫,自然決不奪取,現在不是還你了麼?九天之後,老朽再來取簫就是。哈哈,小兄弟多珍重!”

說完,聳聳肩,轉身朝外行去。

薛少陵大怒道:“站住,你有本領,就解開我穴道,咱們不妨放手一搏……”

他話聲還沒說完,九疑先生連頭也不回,一路踏波而去,早已走遠了。

薛少陵在這聲大喝聲中,只覺自己雙手穴道已解,可以運動了,但身上九處大穴受制,光是雙手能動,又有何用?心頭滿腔憤怒,但人家已經走了,你就是忿怒得發狂,又何補幹事?薛少陵心情漸漸平靜下來,他目前第一件事,莫過於先替自己解開受制穴道。

這一點,薛少陵十分清楚。

九疑先生曾經說過,他點自己穴道的手法,叫做“九陰封穴”,是旁門的歹毒功夫,被制穴道,非他莫解。他交還自己九轉簫,飄然而去,足見他極爲自信,自己決難自解。

但一個人在還未到完全絕望的時候,決不會放棄掙扎,雖然明知屬於徒勞,也非碰碰運氣不可,這叫做以冀萬一。

薛少陵跟師傅練成“運氣過穴”之法,平常手法,休想製得住他穴道,自然也練過自解穴道的“運氣衝穴”。

此時眼看九疑先生已經走了,好在他臨走之際,卻替自己盤好了雙膝,這就緩緩閉上眼睛,澄心靜慮,調勻呼吸,企圖運氣衝開穴道。

那知這一運氣,只覺果如九疑先生所說,不但穴道受制,而且體內有九條經脈,悉數閉塞,氣機受阻,一口真氣,也無法運行。

薛少陵暗暗嘆息一聲:“看來他說的不假,自己縱會‘運氣衝穴’之法,也難以自解的了!”

睜目四顧,只覺這座雷洞,寬廣遼闊,如同曠野,除了珠光可以照射到一兩丈遠,四周黝黑如墨。

隆隆雷鳴,既似來自天邊,又像起自身側,時遠時近,繚繞身外,震耳欲聾。

自己坐在山石上,身不能動,簡直恍如置身怖谷,使人漸生怖意!

於是他又慢慢試行運氣,幾次把丹田真氣,勉強提起,但隨提倏散,莫說衝穴攻堅,就是連凝聚也辦不到。一身功力,形同全廢,但除了運氣衝穴之外,實無他法。

眸少陵心中暗想:只要能把真氣運集,就不難衝開受制穴道了。”

他並不因此懈怠,真氣雖然隨提隨散,但他還是一心一意的隨散隨提,全神貫注暗下苦功。

洞中沒有昏曉,不辨時辰,薛少陵感覺上,差不多該有一天一晚了。

經過這一段極長時間的調息提氣,而又調不成息,提不起氣,自然感到極度勞累,他緩緩的舒了口氣,睜開眼來!

現在他已經完全絕望了!

“運氣衝穴”,對九疑先生的封穴手法,實在無能爲力,再勉強提氣下去,也是徒勞無功的事了。

他決心放棄運氣衝穴的企圖,好好休息了一回,感到腹中飢餓。

所幸自己在入山之時,準備了乾糧,此刻還在身邊,這就取出來吃了個飽,覺得精神也好了許多。

低頭瞧去,九疑先生臨走時把竹簫、明珠都放置在自己身邊。不覺隨手取起竹簫,就着珠光,把簫身上的曲譜第一闋,默默記了一遍,就舉蕭就脣,緩緩吹了起來。

他本來就會吹簫,這一次上了口,但覺無名道長在簫身上刻着的曲譜,音調變化,太過急促,而且生澀拗口,吹奏之前,幾乎運氣都透不過來。

自己聽來,都不成曲調,難聽無比。想起昨天九疑先生吹奏的,同樣是第一闋,但卻悠揚頓挫,何等美妙動人?“難道自己真是像他所說,是個不諸音律的俗物?”

想到這裡,不覺大感不服,自己武功縱然不如九疑先生遠甚,但自己是黑煞游龍桑九的弟子。

師傅吹得一口好簫,又是以簫成名,對吹簫一道,自己就是說不上精通,也不會比他差得大遠。他能吹得好的,自己豈會吹不好?於是他專心一意的吹起簫來。

洞中雷聲隆隆,好像天上打雷一般,但天上打雷,自然有個間歇,一陣低,一陣響,這雷洞之中,隆隆如雷的聲音,卻是永響個不停,越到裡面,聲音越響。

在這裡坐久了,耳朵準會失去功用。

薛少陵一心一意的吹着竹簫,因洞中有着震耳雷聲之故,他吹奏簫曲,也在無意之間,越吹越高,這是因爲只有他把蕭吹得響亮,自己才能聽得清楚。

薛少陵把簫聲越吹越響,他自己自然並不覺得。

漸漸,他發覺這首曲譜,當真美妙無比!

它可以觸發起吹簫的人意識中潛藏的靈感,他心領神會,若有所悟,也若有所通……突然,他只覺喉頭一甜,張口吐出一口血來!

這自然是他穴道閉塞,氣機不能通暢,又在不知不覺之間,越吹越響,用力過猛,內腑受到傷損所致,但這是以常理推斷,世間往往有超越常理的奇蹟!

薛少陵吐出一口遊血,反而覺得氣機一動,剛纔被九疑先生點閉的“尾龍穴”頓然一衝而開!

自己誤打誤撞,居然衝開了一處穴道,心頭不覺大喜,趕緊放下竹簫瞑目運氣,順着衝開的穴道向“靈臺穴’上衝去!

要知這原是偶然之事,不可強求,你若越想運氣衝穴,就越是衝擊不開。

薛少陵運了回氣,依然徒勞無功,心中不覺起了疑問,自己方纔既未運氣,也沒衝穴,只是吹簫之際,突然吐出一口遊血,“尾龍穴”,就立時暢通,莫非和這闋曲子有關?他原是極頂聰明之人,想起九疑先生會說“此簫經無名道長百年來不時吹奏,精氣貫注,已是一件舉世罕有的武林瑰寶”。

想到這裡,不覺重又取起竹簫,就脣吹奏起來。

這第一闋曲子,此刻他已越吹越覺純熟,但已經自解的穴道,固覺氣機充沛,未解的穴道,仍然滯塞如故。

看來自己認爲方纔是吹簫衝開穴道的想法,又是勞而無功!

他漸漸感到失望,不自覺的又停了下來。

肚子餓了,敢情已經過了半天時光,薛少陵吃了些乾糧,枯坐無聊,再次取起竹簫,第一闋已經吹奏純熟,就照着第二闋曲子,慢慢吹奏。

前面已經說過,這洞中雷聲永遠震耳,他曲子慢慢練熟,簫聲自然而然的跟着高昂。

這回和方纔一樣,正當他吹得心領神會之際,突覺身子一震,一口黑血,衝喉而出,“靈臺穴”又不解自開,豁然通暢!

薛少陵不覺恍然大悟!

無名道長刻在竹簫上的曲子,敢情就有引導真氣上升之功!

這兩次的自解穴道頓然使他信心大增,一時那還怠慢,第二闋吹熟,也就接着練第三闋。

兩處穴道一通,真氣也愈覺旺盛,循着脊背而上,等他把第三闋吹的純熟,果然又吐出一口瘀血,腦後“玉枕穴’也跟着解開了。

這回他完全證實,這九闋曲子,果然和打通經穴有關,自然更加用心練習。

由第四闋而第五闋,第六,第七,挨曲勤練下去。

由“尾龍穴”往上升衝的真氣,也跟着從頭頂“百會穴”直下“眉心”,經“璇璣”、“巨闕,下達“氣海”。

當他吹奏到第九閡的時候,“中極穴”也豁然貫通,九處受制大穴,至今已全部解開了!

薛少陵心頭狂喜,正待一躍而起,陡覺身後有一雙重逾山嶽的手掌,倏然按上自己肩頭!

耳中同時聽到九疑先生的聲音,哈哈笑道:“小兄弟果然悟性極高。‘九轉玄功’居然被你在極短時間參詳出來了,此時不可稍動,快把九闋曲子,連貫起來纔好!”

薛少陵聽得一怔,原來這簫身刻着的九闋曲子,竟是“九轉玄功”,無怪此簫叫做九轉簫了!

由此看來,九疑先生連點自己九處大穴,實是有意成全,出諸一片好心,自己倒是錯怪他了。

一時想到前天自己辱罵他的情形,心頭只覺一陣愧作,連忙回頭:“在下承蒙先生成全,日前多有不敬……”

九疑先生沒待他說完,呵呵笑道:“小兄弟毋須引疚,快用功吧,你目前僅有小就,還須勤練,纔能有成。”

薛少陵聽他這般說,知道此刻正該是運功的緊要關頭,也就不再多說,澄心靜慮,氣納丹田,然後依照曲譜,緩緩吹奏起來。

他先前一闋一闋的吹,倒也沒有什麼感覺,此時把九闋一起連貫了起來,但覺體內真氣,隨着音調的轉折,抑揚頓挫,升騰連注,循行周身,氣流所至,暢通無阻。

漸漸體內真氣隨着簫聲滾轉,不住的擴張,只覺自己盤膝坐着的一個身子,忽然離地飄飛而起,越升越高,接着忽然又宛如由千仞高峰,跌落萬丈深淵。一回又感到周身奇冷,酷寒難耐,一回卻又身似滾湯,炙熱無比。

薛少陵自幼練武,內功上已有相當火候,心知這種感受,全是幻覺,稍一不慎,就會導致走火入魔。

一時不敢絲毫分心,只是一心一意的按照曲譜,一闋闋的吹奏下去。

這樣忽冷忽熱,忽升忽降,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才漸漸穩定下來。震耳雷聲,如今已被他一片悠悠揚揚的簫聲,掩蓋下去。

珠光輝映之間,薛少陵無晝無夜,只是跌坐吹簫,氣隨簫轉,意與神會,已經進入了渾然忘我之境!

簫聲戛然自止!

耳邊響起了九疑先生的清亮的聲音,笑道:“好了,好了,小兄弟大功告成,可喜可賀!”

薛少陵擡目瞧去,只見九疑先生笑吟吟的站在面前,急忙一躍而起,拱手道:“先生成全之德,在下永誌不忘。”

九疑先生呵呵大笑道:“這是恩師指示,要老朽助你小兄弟在雷洞中練功,當時老朽預期少說也得九天時光,不想小兄弟悟性極高,只有七個晝夜、就功行圓滿了。”

薛少陵聽得一怔,道:“什麼,已經有七個晝夜了?”

九疑先生笑道:“老朽足足在這裡聽你吹了七晝夜的蕭聲,你還當是一兩天的事麼?”

九疑先生大笑道:“這就叫做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小兄弟一心一意全用在吹簫上面,自然不覺得了。”說到這裡,接着又道:“小兄弟,咱們也該走了。”

兩人離開雷洞,回到石田,快到九疑先生茅屋前面。

薛少陵駐足作了個長揖,道:“這幾日來,多蒙先生成全,不敢再擾清修,在下就此告辭了。”

九疑先生搖搖頭,笑道:“不成,小兄弟非進去不可。”

薛少陵道:“先生還有什麼指教麼?”

九疑先生道:“小兄弟難道忘了你是爲什麼來的?”

薛少陵道:“在下問的兩件事,已蒙先生指點了。”

九疑先生望着他問道:“老朽和你說了什麼?”

薛少陵心中暗想:“原來他健忘得很,連自己說過的話,都忘記了。”這就答道:“先生分析在下身世,認爲目前還不到時機,早知道了有害無益,關於江湖上最近一連串發生的事,先生曾說此事關連極大,目前可以告訴在下的,只是在下義父決可無害。”

九疑先生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老朽確是這樣說了,哈哈,但小兄弟卻忘了最重要的一點了。”

薛少陵心想:“你就說到這幾句話,幾時還說過什麼最重要的後來?”

只聽九疑先生續道:“老朽不是說過,小兄弟既有恩師指點而來,老朽雖覺目前有許多事,不宜早說,但老朽可以把範圍縮小一些,讓你自己去磨練磨練,這話你總還記得?”

薛少陵暗暗付道:“是啊,這話他果然說過,還沒指點自己,如何縮小範圍,自己怎麼忘了?”想到這裡,不覺拱手道:“不是先生提起,在下果然忘了。”

九疑先生摸摸花白鬍須,擡頭望望天色,笑道:“快隨我來,這時快近午時了,咱們好好的吃頓午飯,填飽肚子再說。”

薛少陵看他仰首看着天色,忍不住也擡頭望去。

這一望不覺暗自失笑,自己也弄糊塗了,身在九疑洞中,看到的自然只是洞頂,那裡瞧得到天色?但九疑先生卻居然看得到這是什麼時光,豈非奇事?兩人迴轉茅屋,九疑先生要薛少陵在客堂中稍坐,自己匆匆進去。

一會工夫,端上幾盤鹼魚、醃肉、竹筍之類的菜餚,和一鍋白飯。薛少陵已有幾天沒吃東西,吃得極香。

九疑先生望着他笑道:“小兄弟吃得下,最好多吃兩碗,還要一個晝夜沒東西吃呢!”

薛少陵奇道:“先生還要在下到那裡去麼?”

九疑先生笑着搖搖頭道:“那倒不是,老朽覺得小兄弟出道江湖,雖然只有短短兩三個月,但已經遇上了不少事故。你雖學會桑老九的易容之術,但無論你有多高明的易容之術,也只能使人一時不易察覺,如果遇上一個稍爲細心的人,一眼就可以瞧得出破綻來。目前江湖上亂兆已起,小兄弟要查究身世來歷,自然要在江湖走動,那麼憑你區區易容術,已經不夠用了,從九疑洞出去,最好還得另換一副面目。”

薛少陵駭然道:“另換一副面目,那要如何換法?”

九疑先生道:“其實所謂另換一副面目,還是一種易容之術,不過這種易容之術和普通手法,大不相同,易容之後,沒有我特製藥物洗滌,就是十年八年也不會走樣,自然不是任何人都能瞧得出來。”

薛少陵想到師傅命自己遠來長沙之時,就要自己易容改名,後來和張果老分手之際,他也叮囑自己今後行走江湖,最好不要以本來面目示人。

如今九疑先生已是三個人這麼說了,心中頓時想到自己的面貌,或是極像某一個人,所以他們都會有這般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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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易釵而弁第十一章 百 花 谷第七章 一老釋疑第六章 屠夫成逮第十四章 百花公主第二十章 一掌克毒第三十八章 仇人相見第三十七章 易釵而弁第三十四章 冒名頂替第十五章 兩者之間第十五章 兩者之間第五章 莫測高深第二十七章 義救飛鼠第二章 有恃無恐第三十六章 各有心機第二章 有恃無恐第十三章 浴血苦戰第二十章 一掌克毒第二十七章 義救飛鼠第十六章 重入虎穴第三十章 船中定計第十九章 神機妙算第二十七章 義救飛鼠第三十二章 九道樑吹簫第十五章 兩者之間第十三章 浴血苦戰第二十二章 爾虞我詐第三十六章 各有心機第十九章 神機妙算第三十一章 兩河口棄船第二十七章 義救飛鼠第七章 一老釋疑第十四章 百花公主第三十一章 兩河口棄船第三十章 船中定計第三十一章 兩河口棄船第一章 千里求醫第二十六章 劍破銅鈸第四章 神秘幫會第三十三章 重掌少林第十章 急轉直下第三十九章 傳燈大法第二十章 一掌克毒第三十五章 大鬧君山第十六章 重入虎穴第三十一章 兩河口棄船第三十四章 冒名頂替第三十二章 九道樑吹簫第二十三章 借犬追蹤第十二章 紫薇壇主第七章 一老釋疑第三十二章 九道樑吹簫第十五章 兩者之間第二十一章 南北幫主第三十五章 大鬧君山第十四章 百花公主第三十六章 各有心機第三十五章 大鬧君山第二十章 一掌克毒第十三章 浴血苦戰第十六章 重入虎穴第七章 一老釋疑第二十一章 南北幫主第十三章 浴血苦戰第二十九章 劍懲徽薄第三十一章 兩河口棄船第九章 水上璇宮第三十五章 大鬧君山第十章 急轉直下第二十八章 天囚堂主第三章 身世成謎第十二章 紫薇壇主第二十二章 爾虞我詐第五章 莫測高深第四章 神秘幫會第三十六章 各有心機第十三章 浴血苦戰第二十九章 劍懲徽薄第三十二章 九道樑吹簫第十三章 浴血苦戰第三十三章 重掌少林第五章 莫測高深第十章 急轉直下第十章 急轉直下第二章 有恃無恐第十章 急轉直下第七章 一老釋疑第二十一章 南北幫主第七章 一老釋疑第四章 神秘幫會第十五章 兩者之間第二十三章 借犬追蹤第十六章 重入虎穴第十章 急轉直下
第三十七章 易釵而弁第十一章 百 花 谷第七章 一老釋疑第六章 屠夫成逮第十四章 百花公主第二十章 一掌克毒第三十八章 仇人相見第三十七章 易釵而弁第三十四章 冒名頂替第十五章 兩者之間第十五章 兩者之間第五章 莫測高深第二十七章 義救飛鼠第二章 有恃無恐第三十六章 各有心機第二章 有恃無恐第十三章 浴血苦戰第二十章 一掌克毒第二十七章 義救飛鼠第十六章 重入虎穴第三十章 船中定計第十九章 神機妙算第二十七章 義救飛鼠第三十二章 九道樑吹簫第十五章 兩者之間第十三章 浴血苦戰第二十二章 爾虞我詐第三十六章 各有心機第十九章 神機妙算第三十一章 兩河口棄船第二十七章 義救飛鼠第七章 一老釋疑第十四章 百花公主第三十一章 兩河口棄船第三十章 船中定計第三十一章 兩河口棄船第一章 千里求醫第二十六章 劍破銅鈸第四章 神秘幫會第三十三章 重掌少林第十章 急轉直下第三十九章 傳燈大法第二十章 一掌克毒第三十五章 大鬧君山第十六章 重入虎穴第三十一章 兩河口棄船第三十四章 冒名頂替第三十二章 九道樑吹簫第二十三章 借犬追蹤第十二章 紫薇壇主第七章 一老釋疑第三十二章 九道樑吹簫第十五章 兩者之間第二十一章 南北幫主第三十五章 大鬧君山第十四章 百花公主第三十六章 各有心機第三十五章 大鬧君山第二十章 一掌克毒第十三章 浴血苦戰第十六章 重入虎穴第七章 一老釋疑第二十一章 南北幫主第十三章 浴血苦戰第二十九章 劍懲徽薄第三十一章 兩河口棄船第九章 水上璇宮第三十五章 大鬧君山第十章 急轉直下第二十八章 天囚堂主第三章 身世成謎第十二章 紫薇壇主第二十二章 爾虞我詐第五章 莫測高深第四章 神秘幫會第三十六章 各有心機第十三章 浴血苦戰第二十九章 劍懲徽薄第三十二章 九道樑吹簫第十三章 浴血苦戰第三十三章 重掌少林第五章 莫測高深第十章 急轉直下第十章 急轉直下第二章 有恃無恐第十章 急轉直下第七章 一老釋疑第二十一章 南北幫主第七章 一老釋疑第四章 神秘幫會第十五章 兩者之間第二十三章 借犬追蹤第十六章 重入虎穴第十章 急轉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