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百 花 谷

金一凡突然朝趙三肩頭,猛力拍了一下,道:“趙兄!”趙三吃了一驚,回頭道:“金兄有什麼事?”

金一凡道:“兄弟有件事,一直藏在心裡,沒說出來,你府上有一名叫高衝的人,平日行動鬼祟,只怕就是奸細,他在府上,擔任什麼職務?”

趙三吃驚道:“啊,有這種事?此人只是舍間一名僕傭。”他居然把舞獅隊領隊高衝,說成了僕傭!

金一凡大笑一聲,雙目精光暴射,偏頭朝王立文道:“玉兄,這兩人果然是假冒來的!”

突然探手朝趙三肩頭抓去。

趙三吃了一驚,身形閃避開金一凡一記擒拿手,說道:“金兄,你這幹什麼?”

金一凡大笑道:“我早就覺得你舉止行動,和平日有異,方纔經王兄一說,益發使我證實你也是假冒趙三的了。”

話聲出口,身形一見而至,右手突然一掌劈去!

這一掌出手,勁風低嘯,威勢非同小可!

趙三喝道:“金一凡,我不與你一般見識。”

右手輕輕一託,手法巧妙異常,一下就把金一凡的掌勢,化解開去。

那卓七聽說兩人都是假冒的,心頭不禁大怒,大喝一聲道:“狗孃養的,老子已經被你們困在石牢裡面,還要假冒咱們弟兄,錢二、趙三,被你們弄到那裡去了?”

五指箕張,朝錢二迎面抓去,出手迅快之極。

錢二左手疾封,右手欲劈未劈,右腳忽然飛起,直向卓七襠下踢去。

卓七手法一變,右手倏落,迎扣錢二左手脈門,另一隻手卻驕指向下戮去,身形同時橫移一步。

錢二手腳迅速一收,腳下也橫移一步,右掌“呼”的劈出。卓七洪喝一聲:“來的好!”

揚手一掌,硬接錢二掌勢。,但聽“啪”的一聲,雙掌接實,兩人上身,同時晃動,各各後退了一步。

這時那趙三正好化解了金一凡掌勢,身形一旋,倏地朝斜刺橫躍出去,口中喝道:“錢老二,不可纏鬥!”

其實不用他叫,錢二和卓七一掌對實,早已借勢飛起,朝後縱退,身形快逾掣電。兩條人影,一先一後,搶着朝門口飛掠過去。

金一凡大吼一聲,道:“你們還想走?”

雙肩一晃,疾衝上去,一掌向趙三背後擊到!

王立文叫道:“金兄,讓他們去吧!”

錢二、趙三兩人,堪堪掠到門口,鐵門突然開啓,錢二身形一僕,像豹子一般,當先朝門外竄去。

趙三卻猛地旋過身來,厲笑道:“金一凡,你當我怕了你麼?”手掌一吐,迎着金一凡掌勢反擊過來。

這一掌,雙方各自用上了全力,但聽一聲蓬然大震,金一凡被震的後退了兩步!

趙三大笑一聲,轉身而去,鐵門又迅速拴上了。

金一凡眼看被兩人逃了出去,心頭怒極,望着鐵門,口中咒罵一聲:“你奶奶的!”

白少輝在邊上,心頭暗暗嘀咕,適才兩人,假冒錢二、趙三有意混在衆人裡面,難怪方纔自己醒來之時,聽出兩人呼吸,不類睡熟之人。

他們來意,自然是套取王立文等人的口風,沒想到一下就會被王立文發覺!

四大公子如今業已證實全都身懷武功了,尤其王立文遇事鎮定,居然絲毫不動聲色!

這兩方的人,看來武功全都極高,不知究竟是什麼路數?勾心鬥角,所爲何事?”

只聽卓七道:“這兩個賊子,假冒錢老二、趙老三而來,幹什麼要放過他們?”

王立文道:“咱們身困石室,錢、趙二兄,更是吉凶莫卜,就算留下對方兩名二三流角色,幹事何補?”

白少輝心中暗暗讚道:“這位王兄,果然心機沉着的很!”

思忖之間,只聽鐵門開啓,一個花白頭髮的小腳老嫗,站在門口叫道:“王立文、卓維和,你們兩個出來!”

王立文暗想:“這老嫗開着鐵門,如此大意,難道不怕我們突施襲擊麼!”一面回頭朝卓七道:“卓兄,我們出去。”

他故意放緩腳步,等卓七走近,低聲說道:“咱們眼下處境,已難自主,只有暫時忍耐,不可輕易出手。”

卓七點點頭,兩人同時朝門口走去。

那小腳老嫗目光盯着王立文臉上,冷漠的道:“你叫王立文?”

王立文道:“不錯,我正是王立文。”

那老嫗又朝卓七瞥了一眼,問道:“他就是卓維和?”

卓七道:“本公子不是卓七,還有誰來?”

那老嫗冷哼了一聲道:“咱們公主特別寬大,兩位身上不用上刑具了,跟我來吧!”

金一凡笑道:“你們公主果然優待,在下呢?要不要去?”

那老嫗冷冷的道:“要你去的時候,自然會打發人來叫你,若想妄動,那是活得不耐煩了。”

金一凡道:“生死之事,豈放在我金毛吼的心上?”

那老嫗並沒作聲。

王立文道:“在下想請教老婆婆,這是什麼所在?”

那老嫗已是不耐,催道:“不用多問,再間我也不會告訴你,還不快出來。”

王立文爲人極擅謀略,心知目下形勢,只有暫時忍耐一途,這就點頭道:“好吧,卓兄,我們就跟他去。”

兩人跨出石室,鐵門又砰的關了起來。

金一凡怒嘿一聲,道:“看來她們想要一個個的問口供呢?”

他轉過來,對白少輝道:“唉,白兄,咱們萍水相逢,兄弟把你拖着和王公子結交,結果卻把你也連累上了,兄弟實在歉疚的很。”

白少輝道:“金兄毋須負咎,這種意外之事,誰也難以逆料。”金一凡道:“她們如果傳問到你,你只管據實說出咱們萍水論交經過,白兄只是一個文弱書生,談不上什麼恩怨,她們自然不會難爲於你。”

白少輝乘機間道:“金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金一凡道:“兄弟也弄不清楚,白兄還是不問的好。”

白少輝知他不肯多說,只得罷了。

金一凡突然湊過來,低聲說道:“白兄不必害怕,暫時忍耐,一兩日之內,自會有人前來救咱們脫險。”

白少輝心中暗暗好笑:“自己遠上成都,原是受人指點而來,那會害怕?他卻真把自己當作了文弱書生。”

一面故意臉露驚奇,望着他點了點頭,表示會意。

就在此時,只聽門外傳來鐵閂拔啓之聲,接着鐵門打開,那花白頭髮的小腳老摳,又在門外冷冷叫道:“白少輝,出來。”

白少輝道:“金兄,她在叫我了。”

金一凡低聲道:“白兄只管前去,她們問你什麼,你就回答什麼,不要得罪了她們。”

白少輝道:“兄弟記住了。”

說完,轉身向外走去。

剛到門口,目光一瞥,掃掠了老嫗一眼,不覺心中一怔,暗想:“這老婆子分明戴着人皮面具!”

原來這花白頭髮的老嫗,一張鳩臉,冷漠得肌肉僵硬,毫無表情,怎麼看也不像是活人臉孔!

那老嫗等白少輝走近,目光釘在他臉上問道:“你就是白少輝?”

白少輝道:“正是區區。”

那老嫗敢情從沒見過這等美少年,目光一直在他人身上打轉,口中說道:“很好,你出來。”

白少輝依言跨出鐵門,那老姬突然伸手向白少輝左腕扣來!

白少輝看她出手,心中不覺一怔!

此女不但出手奇快,而且手法十分奇突,心知若要避開她一擊,就難免要和她動手,這麼一來,勢必露出了自己會武。心念方動,只覺左腕一緊,已被白髮者嫗扣個正着。這時白少輝要想反抗,也是來不及了,素性就不作抗拒。

但這一任她扣住,心中卻暗覺得奇怪,一個六十左右的老嫗,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不但掌心溫軟,連手指也纖纖如玉,十分柔膩,像是十六八歲的大姑娘的柔英一般!

那老嫗也同樣感覺到被自己扣在手中的白少輝的手腕,十分平和柔軟,不像是身有武功的人,不期怔了一怔,擡目道:“你真的不會武功?”

這句話,敢情她沒有裝作,不帶絲毫冷漠,聲音就顯得嬌脆!

白少輝同樣一怔,心中迅速忖道:“原來她果然不是老太婆。”不覺衝着她微微一笑,答道:“在下自然是不會武功的人。”

那老嫗被他笑的有些着迷,扣着的手,好像和拉着一般失去了勁力,這是九疑先生的精心傑作,果然生了效力!

突然,那老嫗似有所覺,譁了一聲,疾快的鬆開白少輝手腕,冷冷哼道:“這有什麼好笑?還不快跟我走?”

說完,關起鐵門,轉身朝外行去。

她似是深信白少輝不會武功,毫無提防之心,轉身走去,整個的背後要穴,全都呈現在白少輝面前。

雙方距離不過兩三尺,此時白少輝只要伸手一擊,就可點中老嫗背後的要害。

鐵門外面,是一條並不太寬的甬道,盡頭處,就是往上的石級。

老嫗當先領路,走在前面,剛跨上石級,忽然回過頭來,冷冷的道:“見了咱們夫人,說話可要小心!”

白少輝道:“是夫人要在下去的麼?”

老嫗回眸一笑,道:“你當是公主在請你?”

她一張鳩臉,肌肉人硬硬,笑起來臉上依然紋風不動,但卻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

白少輝道:“你們夫人爲什麼要見在下?”

老嫗冷聲道:“說不定是招女婿……”

白少輝笑道:“老……婆婆說笑了。”

他心裡已經知道她不是老婆子,這聲“老婆婆”實在叫不出口來。

老嫗哼道:“誰和你說笑了,也不定夫人會殺了你。”

白少輝道:“這麼說來,你們夫人一定很兇,是不是?”

老嫗“嗯”了一聲,低聲道:“夫人問你的話,只要據實回答,不可頂撞於她,,也許可以無事,這是你惟一的生機。”

白少輝道:“多謝關照。”

老嫗又道:“出了這地道,你最好少說話。”

說話之間,已經走完石級,老嫗從身邊取出金匙,開啓鐵門,一道陽光,迎而射來。

白少輝跟在老嫗身後,走出鐵門,陡覺眼前一亮,麗日在天,繁花如錦!放眼四顧,自己停身之處,似在一處寬廣的山谷之中。

這片平地,足有數裡方圓,四面青山如屏,飛瀑如練,重巒疊翠,隱隱圍繞!漫山遍谷,一片花林,就在綠樹繁花之間,隱現亭臺樓閣!

天風吹來,清香撲鼻,使人俗慮盡消,心胸爲之一暢!

白少輝長長舒了口氣,驚奇的道:“這是什麼地方?竟有這般明媚的風光!”

老嫗鎖上鐵門,聞言不禁“嗤”的一聲輕笑,道:“這裡是百花谷!”

這一聲輕笑,帶着些嬌脆,一個雞皮鶴髮的醜婆子根本就笑不出來!

“百花谷!”白少輝揹負雙手,瀟灑的臨風而立,由衷讚道:“這名稱真美!”

他似乎已爲當前美景所迷,忘記了身在險地。

倒是那老嫗卻反而替他暗暗的耽上了心,接道:“真是個書呆子,連自己是禍是福,還難逆料,這麼灑脫……”他鳩臉一側,悄聲道:“你要千萬記住,我方纔交待你的話!”

白少輝微笑道:“多謝老婆婆。”

老嫗跺跺腳,憎恨的道:“別叫我老婆婆。”

這就奇了,不叫你老婆婆,叫你什麼,白少輝微微一怔,深逮而發亮的目光,注視着老嫗,流露出迷惘之色!

老摳臉上肌肉僵硬,一無表情,突然冷冷喝道:“快跟我走!”白少輝這下真的楞了一楞,心想:“此女當真喜怒無常……”

念頭還沒轉完,忽聽左側三丈外,花樹枝葉,起了一陣輕微聲響,心中登時恍然大悟,原來林中有人暗中監視!

老嫗不敢再和白少輝說話,領着他穿林而行。

一會的工夫,來到一座高樓前面。老摳腳下一停,回身道:“我先進去通報,你站在這裡,不可亂走。”

白少輝點點頭道:“你只管進去。”

老嫗匆匆進去,又匆匆奔出,招手道:“隨我進去。”

白少輝隨着她跨進玄關,已可看到裡面是一間佈置精雅的客廳。

廳上垂着一道湘廉,隱綽綽看到廉內端坐着一個婦人,敢情就是此間的“夫人”了。

湘廉下首,站着一個青衣麗人,赫然正是迎春坊的紅姑娘湘雲!

她換了一身青羅衣裙,脂粉不施,低首站在那裡,狀極恭敬,瞧到自己進來,連看也不敢看上一眼。

白少輝早已去斂眼中神光,緩步走入,也沒去和她招呼。

只聽老嫗喝道:“夫人就在上面,你還不過去叩見?”

白少輝心中暗自嘀咕,不知這“夫人”究竟是什麼路數?行前幾步,拱拱手道:“在下白少輝,見過夫人。”

那夫人目光微注,兩道湛湛眼神,透過湘廉,投到白少輝身上,冷冷的道:“你就叫白少輝。”

聲音冷峭已極,使人聽的就不大舒服。

白少輝心頭暗暗哼了一聲,付道:“此人看來甚是狂傲,自己倒要小心應付纔好。”心念一動,立即躬身道:“在下正是白少輝,不知夫人見召,有何賜教?”

這話說的不卑不亢,已經夠客氣了!

那老嫗在旁喝道:“夫人面前,不准問話。”

不准問話,那就是說只有被問話的資格。

廉中夫人間道:“你和王立文、錢二等人,是一起的麼?”

白少輝道:“在下和他們只是初交,相識不過三天。”

夫人道:“怎會只認識三天?”

白少輝道:“在下到成都來,纔不過五天工夫。”

夫人道:“纔來五天,如何認識王立文的?”

白少輝心中暗想:“原來他只是想追問王立文罷了。”一面含笑道:“三天前在下在芙蓉春酒樓,無意邂逅了金一凡,在下看他豪氣干雲,是個英雄,就和他結了朋友。喝酒之間,他極力稱道王立文是成都城裡的小孟嘗,酒後硬要在下同去城西王府,這樣認識了王兄,至於錢二、趙三、卓七三人,還是那天在望江樓上認識的。”

夫人冷峻的道:“在我面前,倘有半句虛言,就是和你自己性命過不去了!”

白少輝道:“在下說的,都是實情。”

夫人道:“湘雲,他說的如何?”

站在一旁的湘雲趕忙躬身道:“他說的不假,婢子問過王立文的書僮鳴珂了,據鳴珂的供詞,和他說的完全符合。”

白少輝聽了暗暗一驚,心想:“原來這位成都名妓湘雲姑娘,竟然是百花谷的人!他們雙方究竟是爲了什麼呢?”

夫人冷冷一“唔”,又道:“你是什麼地方人?”

白少輝道:“在下祖籍姑蘇。”

夫人道:“你說說自己身世,和到成都做什麼來的?”

白少輝心中暗想:“九疑先生果然厲害,好像他每一件事,都未卜先知,事前算準了一般,連自己身世,也早就想好了。”

這就躬身道:“先父生前曾服官江陵,去世之日,在下年紀還小,就在江陵定居,自從先母棄養,在下讀書不成學劍,學劍又不成,就動了遊興,久慕西川天府之國,人文薈萃,一路遊歷來此。”

這一番話,似實而虛,不脫書生本色,不由人不信,卻又絲毫不落把柄,正是九疑先生早已代他想好了的。

夫人略一沉吟,回頭問道:“總堂調查的怎樣?”

湘雲躬身道:“據總堂報告,姑蘇白氏,乃是城中望族,世代簪纓,子孫有功名的不在少數,大都服官在外,此人說的,似有可信。”

白少輝聽的大感驚凜,她們居然在一兩天之內,已經調查了自己身世,所幸九疑先生早有安排。

湘雲姑娘兩次回答之言,倒是都對自己有利。

夫人冷哼一聲,又道:“白少輝,你學過武功。”

白少輝心中暗想:“自己總不能說全不會吧?”一面昂然答道:“在下對騎馬射箭,自問還下過苦功,但對劍術一道,卻會而不精。”

那老嫗道:“稟報夫人,此人連小婢一記擒拿手都躲避不開,腕上也絲毫沒有內勁。

白少輝不服道:“你敢不敢和我比試騎射之術?”

只聽廉內微微一唔,吩咐道:“先領他在柴姑婆那裡去,暫時撥交紫蔽壇。”

那老嫗躬身應了聲“是”。

白少輝聽不懂她說的什麼,好像是把自己撥給了什麼紫蔽壇,不知紫蔽壇是幹什麼的,心念轉動,不覺朗聲說道:“夫人問完了,在下也想請問一句,夫人要手下之人把在下等人擄來,究竟要待如何……”

說話之時,目光一擡,原來這一瞬之間,廉內那位夫人,早已走得不知去向,只剩下一把金碧輝煌的高背靠椅!

白少輝此言一出,站在一旁的湘雲姑娘臉色突然一變,偷偷朝廳上望了一眼,說道:

“秋雲姐姐,快把他帶出去。”

那老嫗冷聲道:“快隨我來。”

說完,領着白少輝退出。

走了一段路,老嫗回頭埋怨道:“我告訴過你,不可頂撞夫人,你怎地忘了,要是方纔那幾句話,讓夫人聽到了,你還想有命?”

白少輝道:“在下說的,也是實話,你們把我擄來了,難道問也不許我問?”

老嫗輕輕嘆了口氣,道:“現在好了,你只要見了柴姑婆就好,不然的話,留在百花谷,真叫人替你耽心呢!”

白少輝趁機問道:“見了柴姑婆,她就會釋放在下了嗎?”

老姬漫應了一聲,繼續朝前走去。

白少輝但覺這座山谷之中,到處一片花林,小徑交叉,岔道頗多,都在林間穿行,許多房屋,也都隱在花林之間,不到近前,極難發現,使人感到如置身在大花園之中。

老嫗一路疾行,穿出花林,到了三間石屋門口,回頭衝着白少輝笑道:“柴姑婆就住在這裡,你自己進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白少輝聽得暗暗生疑,但心中卻不禁起了一股好奇之心,暗想:“你不肯進去,我倒要進去瞧瞧,這三間石室中,住的柴姑婆,竟是什麼人?夫人要她領自己前來,究是爲了什麼?”

於是他昂首朝石屋走去,伸手一推,一扇厚重的木門,應手而啓,他藝高膽大,毫不考慮的跨了進去。

木門自動“砰”然關了起來,眼前頓時一片黑暗!

白少輝停住腳步,閉上眼睛,休息了一會,再行睜開雙目,只見這間石屋,約有兩間房子大小。中間靠壁處,擺着一張木桌,桌上放着兩隻白磁茶杯,右首壁下,並放兩張木椅。

這麼大一間屋子,除了一桌二椅之外,再無陳設,看去就顯得空蕩蕩的。

白少輝正在打量之際,突聽一陣呷呷怪笑,從左首房中傳了出來!

這陣怪笑,聽來十分刺耳,白少輝急忙循聲瞧去,只見一個自發如銀的老婆子,從左首房門中,探出頭來,口中乾枯的道:“怎麼又來了一個?”

她似是自言自語的說着,左手拿了一個白磁茶杯彎腰弓背,顫巍巍的走了出來。

白少輝練成“九轉玄功”,目能夜視,雖在黑暗之中,仍可看清這老婆子一張臉上,滿是皺紋,兩鰓下垂,隨着身子顛動,一步一顫,尤其兩顆眼睛,只是骨碌碌的朝自己身上打轉,使人看了就有說不出的厭惡。

此人自然就是柴姑婆了,只見她邊走邊道:“你叫什麼名字?”

白少輝道:“在下白少輝。”

“白少輝……”柴姑婆把白磁茶杯,朝桌上一放,擡頭道:“方纔有個叫王立文的,也來過了,你認識他!”

白少輝道:“他和在下原是朋友,自然認識。”

柴姑婆沉聲道:“很好!”突然出手一掌,直向白少輝臉上摑來!

這一掌帶着勁急風聲,來勢十分猛惡!

白少輝來不及思索,趕忙身形一仰,向後疾退了一步。

柴姑婆呷呷的尖笑道:“你手身倒是俐落的很!”

她這一笑,嘴脣一掀,從口中露出兩根尖尖的獠牙,好像野獸一般,要對人而噬!

白少輝怒聲道:“你怎的無緣無故出手摑人耳光?”

柴姑婆白髮飄動,一言不發,欺身而上,揮動鳥爪般手掌,五指如鉤,向白少輝身前抓到。

白少輝看她出手,已知此人武功極高,急急閃身避開。

柴姑婆雙腮顫動,連聲尖笑,出手如風,雙爪連續抓出,招招都是擒拿手法。

轉眼之間,已經攻出五六招之多,但卻都被白少輝閃避了開去。

柴姑婆厲笑道:“小夥子,你武功不錯啊!”

白少輝陡然一驚,想起九疑先生囑咐過自己,非到萬不得已,不可炫露武功之言,他要我“隨遇而安”,自己如若和她纏鬥下去,豈不前功盡棄。

一念及此,又閃身避開了一招,買個破綻,故作躲閃不及,讓柴姑婆一把抓住右肩。

柴姑婆一連被他讓過了五六招,心頭已是怒極,五指如鉤,抓白少輝肩頭,尖笑道:

“原來你也只有這點伎倆,躲得過我柴姑婆五六招的人,江湖上也可以算是一把好手了!”

說話之時,手上微一用力,五根又瘦又尖的鳥爪,已經深深陷入白少輝肩頭肉中。

白少輝只覺肩上一陣劇痛,但又不便運氣抗拒,口中哼了一聲,故意裝出痛得彎下腰去,叫道:“姑婆快請放手,在下肩骨快要碎了。”

柴姑婆露出兩顆尖牙,冷冷哼道:“你也知道厲害了?不給你們一些厲害,有誰肯乖乖聽我老婆子的?”

她這話就是說方纔王立文也吃了她的苦頭。

白少輝愁苦着臉道:“老婆婆要待怎的?”

柴姑婆鼓着雙腮,尖聲道:“你知不知道夫人叫你到這裡做什麼來的?”

白少輝道:“在下不知道。”

柴姑婆冷厲目光瞧着白少輝問道:“你想死呢?還是想活?”

白少輝道:“好死不如惡活,在下自然不想死了。”

柴姑婆得意的尖笑道:“只要你想明白了就好!”

右手一緊,拖着白少輝朝木桌邊上走去。

白少輝一面運氣戒備,一面說道:“老婆婆你這幹什麼?柴姑婆指着桌上那隻白磁茶杯,和善的道:“沒什麼,你只要把它喝下去了,就可以永遠在百花谷活下去了。”

白少輝舉目瞧去,只見那白磁茶杯中,是大半碗黑色藥汁,心中暗想:“這杯裡不知盛的是什麼毒藥?”

臉上故意遲疑的道:“這是什麼?”

柴姑婆道:“這叫無憂散。”

白少輝暗暗冷哼:“這明明是極毒之物,偏偏取了個好吃名稱,叫什麼無憂散。”想到這裡,不覺擡目問道:“這不會是毒藥吧?”

柴姑婆尖笑道:“也可以說是毒藥,不過不礙事,吃了有好無壞。”

白少輝裝作害怕神色,道:“毒藥如何能吃?”

柴姑婆哄着道:“無憂散美味得很,又香又甜,你嘗過一口就想吃了。”

白少輝搖頭道:“在下不吃,你老方纔答應過不傷在下性命的,怎麼又要我喝毒藥了?”

柴姑婆道:“就是要讓你保住性命,才叫你喝無憂散的。”

白少輝不信的道:“喝下去,會怎麼樣?”

柴姑婆笑道:“從此無憂無愁,把人生痛苦,全忘記了。”

這話已經說的極爲明顯,這是一杯迷失本性的迷藥了!

白少輝心中暗暗盤算,如果這是一粒藥丸,自己還可把它暫時藏在舌底,覷個機會,暗暗吐出。但這是一杯流汁,喝下去之後,憑自己的功力,是否能把它逼住,就毫無把握。一個控制不好,讓毒藥在內腑化。解,從此之後,就淪爲百花谷的奴隸……驀地,他又想起九疑先生臨行時那封密柬,要自己“隨遇而安”。

同時也想到密柬中所附的那粒藥丸;九疑先生要自己在“浣花日”前夕吞服,莫非那藥丸會是解毒之藥?這是一件極大的冒險行動,無異以自己的一生,在作賭注,使他一時之間,竟是無法拿得定主意。

柴姑婆臉露獰笑,不耐的道:“老婆子沒時間和你嗜蘇。”

左手突然一指,朝白少輝“璇璣穴”上點來。

白少輝如果真抗拒,自是足可躲閃,但在這一瞬之間,他已決心冒險一次。那是因爲他相信九疑先生既然要自己到成都來,對自己此行,可能會發生些什麼事故,早有預料。

他縱然沒有先知之能,但大概對江湖上的邪惡行徑,知之甚捻,附在密柬中的那粒藥丸,也極可能是解毒藥物,所以纔會叫自己“隨遇而安”。

因此柴姑婆一指點來,白少輝故作驟不及防,讓她點了穴道,其實白少輝練成“運氣過穴”,也不會讓她真的點住穴道。

柴姑婆出手真也俐落,左手一指點了白少輝穴道,右手五指迅速在他牙關上一捏,左手端起白磁茶杯,往白少輝口中就灌,一面呷呷笑道:“快喝下去,這又不是苦藥!”

不是苦藥,可是毒藥!

白少輝既然決心冒險一試,自然早有準備,柴姑婆把一杯“無憂散”往口中灌來,暗中一提真氣,也就絲毫沒有掙扎,直着喉嚨,汨汨嚥了下去。

“無憂散”不但名稱取的好聽,味道卻也芳甜如蜜,白少輝心中暗暗感嘆,良藥苦口,毒藥就甜口了!

柴姑婆見他已把一小茶杯“無憂散”喝了下去,立時替他託上下巴,一掌推開白少輝穴道,笑道:“味道如何,老婆子沒騙你吧?”

白少輝故意揉揉肩頭,然後答道:“不錯,確實甜得很。”

柴姑婆得意的道:“好了,現在你可以坐下來憩息了。”

白少輝心中暗想:“不知服了這杯毒藥之後,藥性何時發作,會有何形狀?”一面擡目問道:“在下服了無憂散,要到何時纔有感覺!”

柴姑婆道:“沒什麼,待會有點頭昏,過去了就好。”

說完,轉身朝裡間走去,快到門口,忽然轉過頭來道:“小夥子,我看你武功還算不錯,喝了無憂散,不可妄圖運功抵拒,縱然是內功深厚的人,也無法用內功逼得住奇毒,否則藥性發作,多吃苦頭,可別怨老婆子事前沒有告訴你。”

白少輝道:“多謝關照,在下記住了。”

柴姑婆彎着腰,走進屋去。

白少輝心中暗暗忖道:“這柴姑婆說的不知是否可靠?她既有叫自己坐下來憩息之言,大概毒發之時,定然不大好受!”想到這裡,也就在靠壁一張椅上,坐了下來。

柴姑婆雖然回進屋去,好像她灌了自己“無憂散”之後就任務已了,不再把自己當回事。但焉知她不在暗中監視自己的舉動?白少輝的師傅黑煞游龍桑九,化名尤師傅在薛家當花匠,目的就是爲了悉心調教這位故人之子,他日能夠手刃親仇。

因此除了從小就和他講解各種江湖門檻,尤其着重在防人暗算,因此他自幼就學會了“運氣過穴”和“運氣逼毒”。

此時他坐在椅上,早已運集真氣,暗暗把喝下去的“無憂散”,逼在一處。但他爲了不讓柴姑婆起疑,大約過了盞茶時光,就故意裝作無法支持,兩手矇頭,緩緩朝木桌上靠去。

屋內的柴姑婆並沒有出來,屋外領自己來的老嫗也沒進來,這間斗室之中,只有白少輝一個人,抱頭假寐,再也沒人理會。

時間漸漸過去,差不多已有頓飯光景,如以常情忖度,服下去的“無憂散”,毒性也該發作了!

柴姑婆最後警告的話,似非恐嚇之言,她說內功再高的,也無法逼住奇毒,如果內功逼不住它,那麼此時自己就該有些朕兆丁,但日少輝依然一無所覺!

又過了一會,木門蓬然推開,似是有人進來!

白少輝雖在抱頭假寐,但他卻在全神注意着屋中動靜。此刻聽到有人推門而入,立時暗暗提高了戒備,急忙眯着眼縫瞧去!

又見進來的正是方纔領自己前來的小腳老嫗,她敢情在門外等的不耐,才進來瞧瞧!

因爲這間石屋,太以幽暗,小腳老嫗跨進屋中就站着不動,閉了閉眼睛,才睜開雙目,朝抱頭假寐的自己望來,口中好像輕微的嘆息了一聲。

屋內柴姑婆聽到有人推門,立時探頭問道:“什麼人?”

小腳老嫗妖脆的道:“柴姑婆,是我。”

這回她完全不再裝作,就露出少女的嬌脆聲音來了!

柴姑婆嘿道:“是秋雲姑娘,你進來作甚?”

原來這小腳老嫗果然叫做秋雲,果然是個姑娘!

秋雲道:“這麼多時光了,他還不出來,我才進來瞧瞧!”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指白少輝了。

姑婆露出兩顆尖牙,呷呷笑道:“要你急什麼?老婆子又不會把他吃了?”

秋雲道:“他已經過了一頓飯的時光了,早該醒啦!”

白少輝心中暗想:“聽她口氣,好像服藥之後,就會昏睡,要過了一頓飯的時光。纔會醒轉,自己幸虧抱頭假寐,總算沒有被她們瞧出破綻來,那柴姑婆方纔只說藥性發作時候,有些頭昏,當真險惡的很!”

只聽柴姑婆尖聲道:“這小子我告訴過他,不可運功逼毒,大概他仗着練過幾天功夫,妄圖運功抗拒,這叫自討苦吃!”

秋雲怔道:“他不會武功,那會運功逼毒?”

柴姑婆冷冷哼道:“你怎知他不會武功?”

秋雲道:“方纔我試過他,明明不像是個會武功的人。

柴姑婆道:“不會武功的人,還會到百花谷來?”

秋雲道:“他是讀書相公,他根本不是王立文一黨,只是在浣花日那天,被王立文邀到船上,才一起拿來的。”

柴姑婆笑罵道:“小蹄子,你到好像是在怪我老婆子藥量用的太重了,耽心他醒過來的時候,頭痛難受?”

秋雲道:“我耽心他做什麼!”

柴姑婆尖笑道:“你不耽心他,幹麼要進來瞧他?老婆子是過來人,這點,你可瞞不過我。說實在這姓白的小夥子,長的也真俊,我要是年紀再輕上六十歲,我也會替他耽心……”

秋雲急道:“柴姑婆,你胡說什麼!”

柴姑婆道:“我一點也不胡說,那個少女不懷春?何況咱們百花谷,是四季長春的地方,可惜這小夥子醒過來,什麼都不記得了。”

秋雲掩着耳朵,跺腳道:“我尊你一聲姑婆,你……爲老不尊,我不要聽……”

一溜煙朝門外逃了出去。

柴姑婆望着她後影,一陣呷呷尖笑,自言自語的道:“百花谷,這是一個坑死人的地方,多少小姑娘,如今都成了老婆子啦!”

她感嘆着又縮頭走回。

白少輝心中暗想:“自己所幸聽到她們兩人說話,原來服了‘無憂散’,令人記憶喪失,什麼都記不得了!這麼多時間,自己怎會一無感覺,如此看來,九疑先生那粒藥丸,真是解毒靈藥無疑。

哦,柴姑婆曾說自己仗着練過幾天武功,妄自運功逼毒,自討苦吃。又說醒來的時候頭疼難受,時光已經不少自己得趕快裝作醒過來纔好。”

轉念心動,突然間猛地擡起頭來,睜目四顧,口中故意重的“咦”了一聲!“啊……”

突然雙手抱頭,砰的朝地上坐去!

“咦”,表示驚奇,一個人喪失了記憶力之後,乍然醒來,纔會知身在何處?“啊”,表示他突然頭疼欲裂,纔會砰然朝地上坐去!

他這一裝作,果然裝得極像。

那柴姑婆聽到“砰”的一聲,急急從屋中走了出來,目光一轉,望着坐在地上抱着搖晃的白少輝,冷冷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白少輝暗暗冷哼道:“這是老婆子當真可惡的很!”雙手緊緊接着太陽穴,搖搖頭道:

“我……疼死我了……”

柴姑婆尖哼道:“小子,這是你自作自受,老婆子早就告訴過你,不可妄自運功抗拒……”

白少輝一躍而起,怒吼道:“你……是什麼人?”

柴姑婆陰笑道:“我叫白少輝。”

白少輝恨不得賞她一拳,但只楞楞的看她一眼,搖了搖頭,道:“白少輝?我不認識你,我要死了!”

又砰的一聲,朝地上跌坐了下去。

柴姑婆望望他,似乎不像有假,迅速開門出去,叫道:“秋雲姑娘。”

秋雲在門外應道:“什麼事?”

柴姑婆招招手道:“你進來,姓白的小子醒過來了。“秋雲朝裡瞥了一眼,道:“醒過來了,關我什麼事?”

柴姑婆道:“老婆子沒說錯吧,這小子暗運真氣,毒氣上迸,你要是不忍看他疼得發瘋,就過去賞他一指,好讓他安靜下來。”

秋雲道:“你不會去賞他一指,幹麼要叫我去?”

柴姑婆道:“老婆子看的多了,十個人服下無憂散,就有十個人暗自運功抗拒,我專管這件事兒,自然不便出手替他減少些痛苦。我看這小子還不錯,纔要你去出個手。”

秋雲道:“柴姑婆,這是你要我出手的啊!”

柴姑婆低聲尖笑道:“好,就上在我老婆子的賬上,你快去吧!”

秋雲巴不得柴姑婆有此一說,立即一閃身,破空飛入屋中,伸手一指,點了白少輝穴道。

柴姑婆跟着走進,兩腮顫動,尖聲道:“好了,現在你替我好好看住他,等他臉上有了笑容,再解開他穴道,就可以領他走了。”

秋雲問道:“你呢?”

柴姑婆尖笑道:“老婆子還要念佛去。”

秋雲奇道:“你念什麼佛?”

柴姑婆道:“那是師姑姑教我念的白衣咒,老婆子前世不修今世苦,年紀大了,修修來世。”

白少輝聽得暗暗好笑:“越是作惡多端的人,纔會想到燒香唸佛。”

柴姑婆自顧進入屋去。

秋雲臉上肌肉僵硬,但她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卻凝注在白少輝的臉上,瞧了一陣,輕輕嘆息一聲,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白少輝暗暗忖道:“這一關,總算渡過去了!”

索性閉着眼睛,坐在地上,不言不動。

又過了頓飯光景,心想現在大概差不多了,這就臉上微微綻出笑容!

秋雲兩道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白少輝的臉上,此時一眼瞧到他有了笑容,立即站起身子,一掌推來。

白少輝身軀微微一震,迅速睜開眼睛,長長吁了口氣。

秋雲目光之中,隱含憐惜之色,柔聲問道:“你現在怎麼了?”白少輝從地上站起,道:“在下很好。”

秋雲道:“你還記得你是誰麼?”

白少輝楞楞的道:“在下……在下……想不起來了?”

秋雲道:“你記住了,你叫白少輝。”

白少輝點點頭道:“在下記住了,白少輝、白少輝。”

秋雲道:“好,我跟我來。”

說完,轉身朝屋外走去。

白少輝跟在她身後,走出石屋,心想:“她大概要領自己到紫薇壇去了,目前我已是一個神智被迷的人,少開口,總是不會錯的。”

秋雲領着他穿出一片花林,回身問道:“你知道我是誰麼?”

白少輝搖搖頭道:“不知道。”

秋雲目光迅速朝四下一掠,輕聲道:“我叫秋雲,你要記住了。”

他口中雖然答着秋雲的話,但覺心頭思緒,紛至沓來,對這短短几個月所遭遇的事端,越想越覺得茫然,理不清楚,他只管想着心事,隨在那秋雲身後而行,也不知行向何處。

但聞秋雲說道:“到了,你在這裡稍等,我去通報壇主一聲。”白少輝神志一清,口中應道:“在下就在這裡等你。”

說完,流目四顧,只見自己停身之處,是在一座小山右側,山下遍植紫色薔蔽,清香撲鼻。

這時那秋雲已經穿過花徑,消失不見。

白少輝鎮靜了一下心神,開始用心思索,聽那夫人的口氣,把自己暫時撥到紫蔽壇門下,不知這紫蔽壇,又是幹什麼的?他對百花谷一切事物,本來已經茫無頭緒,如今一個好好的人,又要去裝做心智受迷的人,就更覺茫然了!心想:“反正自己既然來了,就任他擺佈,一切隨遇而安。”心頭也頓覺放寬下來。

思付之間,瞥見那秋雲從一條花徑上行了過來,說道:“壇主叫你去。”

白少輝忖道:“原來還有壇主,這到底是個什麼組織?”

秋雲轉身而行,白少輝緊隨她身後,穿過花林,那是一條上山的斜坡,鋪着十來級紫色石級,只見一排紫色房屋,矗立在小山腰上。因爲屋瓦牆壁,全是紫色,和遍山的紫色薔薇,顏色相同,不到近前,決難看得清楚。

秋雲領他拾級而上,但見迎面一座大廳,六扇雕花長門,全部緊緊關着,廳上一塊橫匾,寫着“紫蔽壇”三個金字。

秋雲繞過院落,行到左首一間廂房門口,恭恭敬敬的道:“啓稟壇主,來人帶到。”

廂房裡傳出來一個清冷的聲音道:“叫他進來。”

秋雲應了聲“是”,低聲道:“你隨我來。”

白少輝此刻心下反面鎮定下來,跟着秋雲緩緩行入室中,擡頭看去,只見這間廂房,一片紫色,不但護壁,天花板、門簾,全是紫色、連椅幾,器具莫不如此。

此刻正中一張紫絨交椅上,端坐着一箇中等身材,身穿紫袍,腰懸紫穗長劍的紫臉漢子。

白少輝本身精擅易容之術,目光一擡,自然看得出此人臉上,曾經是易過容的,看去神情肅穆,尤其兩道眼神,清光如剪,分明是個內功已有相當火候的人,心想:“此人大概就是紫蔽壇主了!”

秋雲冷漠的道:“快去見壇主。”

白少輝行前一步,欠身道:“見過壇主。”

紫蔽壇主微微擺了擺手,意似叫白少輝退到一邊去。

白少輝暗想:“此人神態,當真狂傲已極!”當下只好退到一邊站定。

紫蔽壇主兩道目光只是朝白少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陣,偏過頭去,朝秋雲問道:“此人就是夫人交待撥到本壇門下的麼?”

秋雲躬身應是,迅速從懷中取出一個封柬,雙手遞呈過去,道:“請壇主過目。”

白少輝暗暗嘀咕:“不知她遞過去的封柬,是什麼東西?”

紫壇蔽主“唔”了一聲,接過封柬,隨手打開,只瞧了一眼,擡目問道:“你領他去過柴姑婆那裡了麼?”

秋雲道:“剛纔就是從柴姑婆那裡來的。”

紫蔽壇主點點頭道:“好,沒你的事了。”

秋雲又應了聲“是”,躬身一禮,退了出去。

紫蔽壇主目光轉註到白少輝臉上,冷肅的道:“好,你現在是本壇屬下紫字第十九號,你記住了。”

白少輝欠身道:“在下記下了。”

紫蔽壇主回頭道:“來呀!”

只見房後“晴”了一聲,走出一個身材瘦小,身穿紫色的勁裝,胸前繡一朵金線薔蔽花的紫臉人,躬身道:“壇主有何吩咐?”

白少輝心中暗想:“此人聲音柔細,分明也是女子喬裝的了!”

紫蔽壇主朝白少輝一指,道:“帶他下去,改換裝束。”

紫臉上躬身領命,轉身朝白少輝道:“你跟我來!”

白少輝跟他退出,到了另一間屋中。

那紫臉上朝臨窗一張木凳一指,冷冷的道:“你去坐下來。”

白少輝抱定“隨遇而安”,服下“無憂散”,就是要看看他們這些人究竟是什麼路數,自然得聽從人家指使,這就依言走近窗下,在木凳上坐下。

紫臉人轉身推開櫥門,取出一個磁瓶,走到白少輝面前,說道:“你仰起臉來。”

白少輝師傅黑煞游龍精於易容之木,江湖上很少有人見過他盧山真面目,他從小就學會易容。這時瞧到紫臉人手上拿着的磁瓶,已知是一種易容藥水無疑,依言擡起臉孔。

紫臉人仔細在白少輝臉上打量了幾眼,然後打開瓶塞,把藥水倒在掌中,輕勻的抹到白少輝臉上。

白少輝裝作神智被迷,自然任他擺佈,但覺這紫臉人手掌細膩,已可證明她確是女子無疑,只不知那據傲嚴肅的紫蔽壇主,究竟是男是女?紫臉人動作熟練,片刻之間,已把白少輝英俊美男子改裝成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紫膛臉漢子。

他收起磁瓶,又從櫥中取出一套紫色勁裝,放到桌上,說道:“你快把服裝換上了。”

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白少輝心中暗暗忖道:“九疑先生替自己改變的容貌,如今不知她又替自己改扮什麼模樣?”一面脫下長衫,取過那套紫色勁裝,穿到身上,然後又把九轉簫掛到腰間。

紫臉人等他換好裝束,就走了進來,目光朝白少輝腰間竹簫看了一眼,問道:“這支竹簫是你的兵器麼?”

白少輝搖頭道:“不是。”

紫臉人道:“不是兵器,就該放下。“白少輝道:“不成,這是在下心愛之物。”

紫衣人道:“這是規矩。”

白少輝道:“那就算是我兵器好了。”

紫臉人冷哼道:“你方纔已經說過不是兵器,這裡豈容你隨口亂說?快解下來!”

白少輝道:“在下喜愛洞簫,這是隨身之物,難道你說要解,就非解下來不可?”

紫臉人冷笑道:“你不解下來,我就不能把它摘下來麼?”

白少輝心中暗想:“此簫萬萬不能失落,看來是非出手不可了!”一面故作氣憤之狀,雙目茫然的瞧着紫臉人,道:“你來試試看!”

紫臉人氣得嘴脣發白,冷冷笑道:“這還用試?”

左手疾發,五指微曲,朝白少輝腰間竹簫抓來。

白少輝腳下橫移一步,右手化掌,迅疾無倫和她抓來手腕上掃拍出去。

這是六合門的一招“疏枝斜橫”,也正好是封解紫臉人從側面抓來最巧妙的解數,守中寓攻!

紫臉人反應極快,左手疾發即收,同時右手五指舒張,狀若蘭花,迅疾送出,手掌輕輕一轉,似點似拂,襲到白少輝胸脅。

這一招雙手虛實互用,使的是蘭花拂穴手法,五根尖細手指,在一轉之際,幾乎罩住了白少輝胸脅間所有穴道,顯出變化極多,虛實莫測。

白少輝心中一驚,暗想:“看不出此女武功竟然極高?”

心念一動,左手迅疾沉時豎掌,護住胸脅,掃拍出去的右掌,卻畫了一個圓圈,朝上翻起,使的是一記武當派的“太極初動”,恰好把紫臉人的拂穴手法,摒諸門外。

兩人這兩招,都是中途變招,出手猶如電光石火一般!

紫臉人在這瞬息之間,右手連變七式,無如白少輝守護嚴密竟然找不出一絲空隙,心頭又氣又急,突然雙手一斂,斜退了兩步,目注白少輝,冷冷的道:“你武功不錯啊!”

白少輝故意裝出一臉茫然之色,淡淡的道:“在下原是沒有和你動手之意。”

紫臉上冷笑道:“你認爲我勝不了你麼?”

白少輝茫然道:“你爲什麼一定要勝過我?我又爲什麼要輸給你?”

這兩句話,他說得確是有些神智不清,話聲出口,自己也止不住暗暗好笑。

紫臉人聽的更是氣憤,她身爲紫蔽壇的親隨,竟然連一個迷失了神智的人都勝不了,猛一跺腳,眉籠殺氣,冷笑道:“你再接我幾掌試試!”身形一晃,雙手齊發,分襲白少輝數處要穴。

白少輝縱身一躍,避開他一片指影,卻並沒出手還擊,口中說道:“我不和你打了。”

這原是輕功提縱身法,但他在此時使出,卻成了極其巧妙的避敵身法!

紫臉人怒叱道:“那可由不得你!”

人隨聲發,疾向白少輝撲來,雙手揮處,一片重重掌影,像怒濤般涌出,當頭罩落。

白少輝道:“在下說過不和你打,就不和你打了。”

說話之時,雙肩一晃,身子連打了兩個轉身,從層層掌影中閃將出去。這一招卻是八卦門“八卦遊身掌”的身法!

紫臉人兩次急攻,都被白少輝輕易避開,心頭更怒,“嗆”的一聲,從腰間掣出一柄鋒利短劍,冷喝道:“你既然說那竹簫,就是你的兵器,敢不敢和我在兵刃上比劃比劃?”

白少輝先前這幾招,可說沒有一記不是暗中相讓,此刻瞧她和自己竟然沒有一個完,心中也不禁有氣,暗想:“這丫頭這般不識好歹,不給她吃些苦頭,只怕沒個完了。”一面故意搖搖頭,落寞的道:“不成,你寶劍這般鋒利,萬一把我竹簫削壞了怎麼辦!”

紫臉人冷哼道:“別說一支竹簫,就算你喪在我劍下,殺死一個沒有靈魂的人,還不是和殺一條狗一樣!”

她這句話,原也只是怒極之言,但聽到白少輝耳中,不由勃然大怒,暗暗忖道:“聽此女口氣,這百花谷中的人,都是無惡不作之徒了!”

但他爲了此時還不能露出形跡,雙目直視,大踏步朝前逼了過去,楞楞的喝道:“你說誰和狗一樣?”

紫臉人嘻的笑出聲來,短劍一指,道:“自然是說你了,你……就是狗……”

白少輝發楞道:“在下是狗麼?”話聲一落,臉上突然現出怒容,大喝道:“你纔是狗!”

他這般裝作,確實像一個迷失神智的人,被人激怒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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