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盡依舊在看着天空出神。
似乎，她已經睜着眼睡着了。
但是，一定沒有，紅衣男人知道，她一定沒有。
因爲，身邊有人在的時候，阿盡是從來不會睡着的，她不相信周圍的任何一個人。
特別是他在她身邊的時候。她就更不會睡。
紅衣男人撰緊雙拳，又怒吼道：“你別裝死，你這混蛋，你把夏雅怎麼樣了？”
這阿盡轉過頭，只是衝他淡淡的笑了笑，一句話也沒有說，又轉過頭，看着天上的月呆呆地出神。
紅衣男人怒極，猛地擡起腳就朝阿盡的腰間，用力的踢去。
阿盡居然不避也不躲生生受了這一腳。
紅衣男人愣住了，臉色慢慢的變得蒼白。
他看着阿盡，臉上又慢慢的浮現出刻骨的恨意。
突然，又擡起腳，猛朝夜長歡的腰間踹過去。
他這次不止踢了一下，而是整整三十六下。
江湖人的腳上功夫，從來都是不差的，開碑裂石自然也是不在話下。
可是，紅衣男人的腳上功更是厲害，就算是江湖中外家功夫一流的高手，只要受他一腳，也會筋斷骨折，成爲廢人。
現在，他用那雙的腳，不間斷的狂踢，就如同發瘋的瘋狗一樣，對着阿盡撕咬。
阿盡依舊一動不動躺在那裡，眼睛還在看着月亮，眼神是那麼專注，那麼溫柔，就如同那裡住着她日思夜想的情郎。
可是，她的嘴裡卻不停的吐出血來，猩紅的血液從她的下巴流到白皙修長的脖子上，在朦朦朧朧的月光下，竟然有種支離破碎、哀傷悽絕的味道。
紅衣男人，突然覺得她很可憐，比自己更可憐，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可憐。
阿盡突然低低的笑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只聽她淡淡的說道：“你一定在想，像我這樣活着生不如死的人，怎麼還不去死？何必還要在這個世界上害己害人？”
紅衣男人道：“或許老天就是爲了懲罰你，才讓你活着來贖罪，從這個層面來說，禍害遺千年也是很有道理的。”
阿盡道：“也許吧，老天爺總是高高在上，但卻很公平的。”頓了頓，突然，嘆了一口氣，接着道：“等這件事情了結之後，你就回京
城幻蝶閣中，好好的過你的少爺日子，從此，你我老死不相往來，這麼多年的情分就這樣斷了吧，這也未必不是個好結果。”
紅衣男人道：“那夏雅呢？你把她怎麼樣了？”
阿盡道：“現在，她被人照顧的很好。你放心，到時候，我自然會把她交給你。並且我保證，她連一根頭髮都不會少。”
紅衣男人點點頭道：“老死不相往來，很好很好，這樣最好，我再也不下想見到你。”
夜晚，特別是這樣的夜晚。
紅衣男人感覺自己的身體很冷很冷，像是在酷寒的嚴冬之中，被埋在厚厚積雪下的活人，血液一點點慢慢的凝結成冰，筋脈寸寸碎裂。
可是，最冷還是那顆在胸腔裡的心臟，因爲，它已經死了，像被大火燒死的樹幹一樣，從此，再也生不出鮮豔的色彩。
（三）
子時一過，夜就更加的靜，也更加的冷。
河面上卻人影匆匆，往來穿梭。
但是，那裡沒有任何聲音，別說划船聲，就連呼吸聲都悄不可聞。
只有一種冰涼卻美妙的香氣，淡淡的瀰漫在四周的空氣裡。
紅衣男人依然如一把釘入船艙的劍一樣，立在那裡。
他的眼睛微微的閉合，想是已經睡着了。
阿盡還沒有睡，不想睡，也睡不着。
她即沒有看月亮，也沒有躺在甲板上。
她在泡澡，在月亮的倒影裡泡澡。
她的整個身體都浸在冷冰冰的河水裡，只露出半個腦袋一雙眼睛，看着江面上來來往往的船隻，隱隱綽綽的人影。
這些船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好像是忽然憑空從水中冒出來的。
它們船距離夜長歡的小船很近，只有不到三丈的間隔。
船一共有十三隻，每隻的體型都很大，並且，每隻船上的甲板上都坐着十三個女人，放着一口棺材。
它們中的每隻船都行的很慢，而且，每走一段距離，就要折返，回到原點，然後再重複行走剛纔走過的路線，最後再返回原點。
同樣，這些船很詭異，上面的人也很詭異。
那上面只有一種顏色——白色。
白色的船身，白色的棺材，白色的女人。
船是下葬船，人是發喪人。
可是，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笑意吟吟的，似乎她們心裡很歡快、很幸福。
突然，這些船調轉船頭，朝夜長歡猛的衝過來，但是，距離她還有一丈的時候，又忽的停了下來。
在那上面，每個人的眼睛都盯着夜長歡，不，那已經不可以說是眼睛。
因爲，那裡除了兩個黑洞洞的眼眶什麼也沒有，沒有眼珠，沒有眼白。
月光如果可以再明亮點的話，夜長歡就能透過那兩個黑洞，看見一簇正在燃燒跳躍着的火。
那火，如同鬼火一般，泛着說不出的寒意。
但是，她們的嘴角卻朝兩邊勾起，的確是在在笑，依舊是那種很快樂的笑。
夜長歡看着她們，也在笑，不過，是她的眼睛在笑。
紅衣男人依然垂着眼皮，還在睡夢中。
四周又重新安靜下來。
那種冰涼又美妙的香氣，依然在空氣中緩緩地的浮動。
月亮還是那樣的不染纖塵，如同一個巨大玉盤，倒掛在黑色的夜幕上。
一陣清風吹過，河面上，月亮的影子微微的抖動，輕輕地皺了皺。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影子似乎變成了一面鏡子，忽然遭遇重擊的鏡子，在一瞬間，變得支離破碎，四散飛濺。
因爲，那十三隻船上的棺材裡突然伸出十四隻蒼白手。
坐在船上的那十三個女人，像發瘋了一樣，猛地撲到其中的十三隻手上，用牙齒不停地啃咬上面的肉，直到那幾隻手都變成生生的白骨。
還有最後一隻手，仍然在棺材口伸着，但是她們站在棺材旁都有沒動。
可那隻手卻動了，它將她們一個個抓住，猛地用力拋擲進水裡，恰好砸在阿盡的身邊。
最後扔進水裡的，是十三顆霹靂堂最新制成的威力極大的水雷。
所以，剎那間，月影碎了，阿盡的身上的血肉似乎也碎了。
這一切都來的太快，大大出乎夜長歡的預料。
可似乎並不出乎紅衣男人的預料。
他早已經醒來，還是那樣站立在船上，湛藍的眼睛漠然的看着這一切。
那是一種發自骨子裡的寒冷，那是一種無法排遣的寂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