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瑟瑟,春雨瀟瀟。
今夜無月,有云。
揚州城的夜晚似乎與別處並無不同,一樣的暗,一樣的靜。
阿盡獨自一人慢慢地走在街道上,她身形修長如竹,但顯得略瘦,在暗色的陰影裡,臉上是沒有任何表情的冷酷,似乎有種接近光的蒼白。
在這樣的雨天裡,她沒有撐傘,甚至沒有穿一件厚一點兒的外衣。
街上,偶爾走過幾個急匆匆避雨的行人,經過她身邊時,都用怪異的眼神看她。
或許別人認爲她腦子有毛病。她想。
但是,有些人不會。
至少紅顏一定不會,她堅信。
紅顏是個男人,長的比沉醉閣花魁還漂亮十倍,個性浮誇浪蕩,好像生下來就是爲了招世上各種各樣的女人來疼的。事實上,到三個月前爲止,十幾年來,他的確享受到了來自很多女人各式各樣愛,可能比世間任何男人一輩子都享受的多。
當然,他也很享受這種的疼愛。只要是漂亮的女人,無論老幼,他從來都是來者不拒的。
在江湖中,沒有人會因爲他漂亮的臉蛋而敢招惹他。
因爲他的劍很快,劍法刁鑽狠毒,變化無常,正如他的人一樣陰鷙乖厲,喜怒不定。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有一個父親,一個天下任何人不敢惹的人——皇帝老子。
老皇帝今年已是五十三歲高齡,是出了名的護犢子,因爲他年過半百時,纔得到這麼個兒子。無論好與壞,以後也不可能再有其他兒子,這唯一的兒子,自是疼到骨子裡。
所以,江湖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寧惹閻王,不見紅顏。
畢竟,被天家的人惦記上絕對是沒有好下場的。
但是,他卻成了夜長歡的生死之交。
雨依舊在下,大有傾盆之勢。
烏雲更加密集,翻滾之中隱隱夾雜着雷聲。
在一個道路分叉口,阿盡停頓了一下,然後,左拐進入一條漆黑不見五指的小巷。
三個月前的今天,紅顏死了。
江湖傳說,那天,在揚州城最好的妓院裡,當天晚上陪睡的當紅名伶眉黛,在早起梳妝時,發現躺在被窩裡的紅顏已沒有了呼吸。
老皇帝痛失愛子,驚怒不已。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浮屍百萬。
一夜之間,砍了幾個經常眠花宿柳大臣的頭,其中包括左丞相池溟和大將軍孫戰,又抄了全國大大小小妓院五百多家,下旨一個月內破案,並且,若有人提供一條有用的線索,可以得到一百兩銀子的懸賞。
可是,三個月了,案子沒有任何的頭緒。在某天上朝時,皇帝老子氣得臉色發青,不顧影響的破口大罵,並把自己親口御封的三品官“天下第一神捕”七月,連降三級,其他協助七月的破案官員,全部都被貶爲庶民,逐出朝堂,終身再不能被朝廷任用。
這件案子的確難住了七月。
紅顏的身上和身內什麼也沒有,首先是沒有衣服,其次是沒有傷,沒有毒,當然,必然也沒有疾病,因爲他是個比牛強壯二十倍的男人,是男人中的男人。對於這一點,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認,女人一定比任何人都瞭解,尤其是沉醉閣的女人。
如果不是已經沒有了呼吸,他就像是睡着了,正在做着一個美夢,嘴角甚至隱約有絲甜美的笑意。
他活着的時候,張狂恣意,天上地下入他眼的也就唯有一人而已。
他死的時候卻如嬰兒一樣安靜寬容。
這難道不是生命的最初狀態?
的確是的。
人生如夢,夢如人生。
江湖人,歲月催。
或許人的一生就是這樣,也應該是這樣的,從原點出發,然後再回到原點,這是一個宿命,在其中,無論我們的歷程是悲是喜,是失意還是輝煌都不能夠逃脫。
江湖子弟江湖老。
此時,已近子時。
天空中似有無數巨石飛滾撞擊的聲音翻騰,黑沉沉的烏雲似有壓頂之勢,天空中,突然快速閃過一道明亮的白光,緊接着,一道響雷在空中炸開,攜帶着萬鈞之勢,劈向大地。
此時,阿盡也到了一戶院落的門外,並且停了下來。
這是條漆黑寂靜的小巷,寂靜到好像沒有人氣。
但是,這座小院裡卻有光亮,並且傳出陣陣絲竹管絃之聲,其中夾雜着淫糜的男女調笑聲音,在雨中聽的真真切切,熱鬧非常。
夜長歡有節奏的連續扣了三下門,停頓了一下,又扣了三下。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她又扣了門,這次與前兩次不同,她扣的又快又急,而且是連續十下,沒有一絲間隔停頓。
幾乎同時,小院變得黑暗安靜,光和聲完全消失了,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
門外,夜長歡靜靜地站着,眼裡卻帶着點奇怪笑意。
吱呀——,突然,院門像是被風吹開了,她面前有一條縫,一條指寬的縫。
但是,她似乎沒有看見,也沒有聽見。
只是轉過身,朝小巷入口緩慢的走去,姿態優雅隨意,像是在和自己的情人散步。
雷聲漸少,大
雨依舊。
在距巷口僅有五尺時,阿盡看見有一個男人,面朝着她站在巷口。
這個人很瘦,也沒有撐傘,站的也很隨意,但卻已將出口堵死。
一人要想無阻礙的出去,勢必的讓他側一側身體,讓一讓。
阿盡雖然走的很慢很慢,但是,轉瞬間,她已走了五步,在那人面前站定。
低頭輕咳幾下問到道:“兄臺可否讓一讓?”
那人道:“不能”。
阿盡又問道:“爲什麼?”
那人道:“不能就是不能,哪裡有什麼原因,我樂意站在這裡,而且站着不想動”。
阿盡奇道:“這是什麼道理?”
那人道:“我的道理,有本事的人的道理”。
阿盡問道:“你很有本事?”
那人挺了挺胸膛,清了清喉嚨,彷彿得意的不得了,慢悠悠的說到:“是的”。
阿盡又問道:“那你有什麼本事?”
那人道:“揚州城有很多地方都歸我管,包括你站在站的這塊地方,只要人到了我的地盤,那就是我的羔羊,就得任我宰割,這就是我的本事”。
阿盡道:“果然好本事”緊接着又道:“那兄臺要從我這裡宰割些什麼?”
那人道:“讓我想想”。
阿盡道:“好,你慢慢想”。
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夜長歡三遍,忽然驚奇道:“你是個女人?”
阿盡道:“是的,這不難看出來”。
那人靠近她,又仔仔細細,前前後後的看了三遍。
頓時,興奮的說道:“甚好甚好,你跟我走吧,有大大的好處等着你”。
阿盡道:“什麼好處?”
那人道:“過好日子的好處,當皇后的好處”
阿盡道:“當誰的皇后?”
那人道:“我的王,整個揚州城的地下之王”,語氣中充滿了敬畏,又帶着點自豪。緊接着道:“你會是王的女人,成爲唯一的皇后”。
阿盡道:“那很榮幸。這麼一個王,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那人道:“他讓我門叫他‘十將‘,他常說,有十個人讓他得到了今天得成就,沒有他們就沒有今天的他”。
阿盡忍不住笑了笑,道:“聽起來很有趣”。
看阿盡似乎還要發問。
那人急忙道:“別問了,關於我的王,以後你會了解到比任何人都多的東西,走吧”。
說着就去扯她的衣袖,轉身要走。
阿盡卻道:“你忘了一件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