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臉婦人的神奇邏輯,不僅讓圍觀的路人全部譁然,就連秦羽瑤都忍不住扶了扶額頭。水印廣告測試 水印廣告測試就大福那種德行,她會如此下作地倒貼給他當小妾?這種猜想,秦羽瑤也是醉了。
“那大福到底如何與你說的,竟叫你如此認爲?”秦羽瑤真是好奇得不得了。
那婦人便道:“還能怎麼說?這青陽鎮上,誰不知道我家大福生得人高馬大,威武勇猛?一個一個,都不守婦道,巴着我家大福。可是我家大福一個都看不上!”
說到這裡,那婦人停頓一下,然後昂起頭來,指着秦羽瑤對圍觀的路人說道:“旁的人也就罷了,都是柔弱的女子,被我家大福拒絕後就羞得不能自已,打道回府。可恨這秦記布坊的秦夫人,仗着自己有些拳腳功夫,便將我家大福打了。如此狠毒之人,大家把她趕出青陽鎮!”
威武勇猛?這個詞不該形容大福,該形容這黃臉婦人才是。秦羽瑤只聽她這一番顛倒黑白,不切實際的幻想,直是目瞪口呆——她的腦子是如何長得?爲何腦回路是這般奇特?
秦羽瑤一點也不相信,是大福給這婦人說了什麼,才使得這婦人如此。畢竟,大福膽敢當街調戲她,而且十分熟稔,必然不是第一回做。這婦人與大福成親多年,難道不懂得大福的德行?
她卻偏偏跑到這裡來鬧事,不知圖的什麼?一時間,秦羽瑤心裡轉過許多念頭,該不會是有心人借了這婦人的嘴,特來搗亂的吧?
站在秦羽瑤身後的秀茹,本來氣憤得不得了,卻被秀禾按住,憋得肺都要炸了。忽然,目光一轉,落到隔壁閒雲坊門口,朝這邊望過來的陸掌櫃身上。頓時眼睛一亮,掙開秀禾的手,朝陸掌櫃跑了過去:“陸掌櫃,公子可是說過,我們這邊不論遇到什麼麻煩,你都要給我們出頭的!”
如桃花般的嬌俏臉龐,水汪汪的烏黑眼睛,雖然身材嬌小,然而渾身迸發出無邊活力的秀茹,落在陸掌櫃的眼裡,直是頭疼無比。
之前三秀是閒雲坊的人的時候,他對三秀恭恭敬敬,要什麼給什麼。後來三秀成了秦記布坊的人,他也不知道怎麼了,聽了小夥計的一席話,便將三秀給得罪了去。此番又變成一家人,陸掌櫃直是不知如何面對秀茹。
偏偏秀茹是個沒心沒肺的,既然罵也罵過了,懲罰也懲罰過了,早把那樁事丟到一邊。此刻睜着一雙水汪汪的杏仁眼,竟然伸手過來抱陸掌櫃的手臂:“快些呀,你瞧她說得多難聽,簡直滿嘴胡說八道!”
被抱住手臂的陸掌櫃嚇了一跳,同時又不禁有些羞愧。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還不如一個十六歲的丫頭片子心寬。便道:“好,容我收拾她。”
秀茹不記仇,卻不代表秀禾、秦羽瑤不記仇,這兩人才是秦記布坊的主心骨,尤其秦羽瑤,逮不着機會便隱忍着,逮着機會便一口咬死。想起柳閒雲給秦羽瑤的種種優待,陸掌櫃有些不甘心的同時,又有些發自內心的懼怕。
這位秦夫人,當真不是個簡單人物。只能敬着,不能做對手。
方纔陸掌櫃還在想着怎麼才能重修舊好,可巧這就有了機會,真是剛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走進人羣裡頭,耳邊是秀茹噼裡啪啦飛快的一通介紹,陸掌櫃頓時就明白了前因後果。他將神情一肅,對那黃臉婦人說道:“你這婦人,當真是滿口胡言!”
陸掌櫃身爲男子,又做了多年掌櫃,這一句聲勢俱備,倒把黃臉婦人嚇了一跳:“你,你是什麼人?”
“打抱不平之人!”陸掌櫃嚴肅地道。
在柳閒雲與秦羽瑤的一番長談之後,閒雲坊與秦記布坊已經重修舊好,甚至可以說是一家人。可是,青陽鎮上的百姓們卻不知道。只見從前有嫌隙,不搭腔的兩人,此刻竟然爲對方說話,不由得全都將目光轉移到陸掌櫃的身上來。
只見陸掌櫃神情嚴肅,沉聲怒道:“那大福從小就是個壞胚子,成日遊手好閒,鬥雞走狗,不幹好事。從前調戲良家婦女,也被人家男人打上門來,他卻不知悔改。作爲他的婆娘,你不勸着也罷了,竟然跟着謾罵那被他調戲的婦人,簡直是助紂爲虐!”
那黃臉婦人被揭了老底,不由得面色一僵,隨即梗着脖子叫道:“我家大福早就悔改了,早就不如此了,怎麼偏偏今日這樣了?定然是這狐媚子勾引我家大福,才使得我家大福昏了頭!”說着,又嫉又恨地看了秦羽瑤一眼。
秦羽瑤雖然穿得樸素簡單,身上沒什麼花哨的裝飾,就連頭上都只用一根珍珠素簪挽了起來。然而,她長得實在是美。這樣柔媚的面孔,這樣沉靜的氣質,是如此奇特。但凡見過的,沒有忘掉的。
故而,黃臉婦人便把髒水潑到秦羽瑤的身上來:“大家夥兒都瞧瞧,這樣禍水一般的女人,怎麼能留在青陽鎮?趕明兒大家的男人都被這妖妖嬈嬈的狐媚子勾引了,吃虧的是大家夥兒啊,我是爲民除害啊!”
原本還看黃臉婦人笑話的路人們,聽了這句話,不由得心中悚然。是啊,秦羽瑤生得這樣美,叫她們這樣的尋常女子,怎麼在夫君心中留下美好?一時間,全都動搖了。
“怎麼,生得好還有罪了不成?”秀蘭氣不過地道。
“就是有罪!勾引別家男人,欺負別家女人,這就是有罪!”黃臉婦人理直氣壯地道。
“照你如此說法,這街邊的花花草草,全都有罪,全都該除去了。”秦羽瑤冷冷地道。這婦人到底是神經病,還是受人指使來搗亂,目前還看不出來。然而這番論調,卻是觸怒了她。
當下,指着路邊的花花草草,說道:“花兒比人美,是不是你家男人見了花兒,也要娶回家中,此生再也看不見你?”
“這怎麼一樣?”黃臉婦人不服氣地道,“花草是死的,人是活的,怎麼能比?”
“那好。”秦羽瑤便將手指一轉,指向圍觀的幾位漂亮姑娘,“你瞧她們美嗎?也該攆出青陽鎮嗎?”
被秦羽瑤伸手指着的女子,有的低下頭後退一步,有的雖然不動,卻是別開目光不與秦羽瑤對視。秦羽瑤便道:“這世上漂亮的女子何其多,攆出青陽鎮,是不是到了別的地方,也要被攆走?這世上還有沒有她們的活路?還是全都打死算了?”
那黃臉婦人便噎住了。秦羽瑤指着的那些人,都是青陽鎮本土居民,她膽敢應一聲攆出去,回頭便要被她們的父兄撕了去。
秦羽瑤又指着圍觀的幾名生得還算清秀的男子,說道:“照你這論調,這幾位英俊公子,也合該打死。他們長得這樣英俊,你這樣的婦人必然被勾引得暈了頭,倒貼上去。如此一來,便欺負了這幾位公子的夫人,你也是狐媚子,也該打死!”
“我纔不會!我一心愛着我家大福!”黃臉婦人一聽急了,揚聲說道。
“呵呵,全天下就只有你一個人不爲美色所惑,只愛着自家那口子?其他人都是色令智昏的,見了美色便走不動道兒?”秦羽瑤冷冷地譏諷道,然後目光微轉,掃過圍觀的人羣:“皮相固然重要,然而美麗的心靈和優雅的智慧,也同樣重要。”
“那不一樣!你比她們都美!”黃臉婦人不甘心地說道。話剛落地,便覺着這句是誇讚秦羽瑤的,一時間險些後悔得咬了舌頭,連忙補救道:“她們都是正經姑娘,有家有口,你卻不一樣——”
“你這婦人滿口胡言污我,存着什麼歹毒心腸?”秦羽瑤不等她說完,便冷喝一聲打斷她。
“就是,給她漂亮的容貌,也沒有男子敢娶!”秀蘭厭憎地道。如今秀蘭最敬佩、最服氣的人已經變成秦羽瑤,只聽這黃臉婦人屢屢污衊,直是恨不得撕了她的嘴。
“這秦記布坊的秦夫人,不僅生得狐媚妖嬈,而且惑亂人心!”黃臉婦人卻不理秀蘭,指着秦羽瑤,面向衆人道:“大家千萬別被她蠱惑了啊,如此可怕的婦人,當真要攆出青陽鎮啊!否則的話,咱們這些女子都要倒黴了啊!”
然而這回,所有人都謹慎不語。大家都不是傻子,胸中自有斷定。秦羽瑤說得不錯,若是每個男人都是這般膚淺,那麼嫁給這些膚淺男人的她們,該有多可悲?
雖然時下的婚姻,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而定親之前,雙方對彼此的人品也是有些耳聞,心中抱有敬重的。故而對於黃臉婦人的說法,不敢苟同。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秦羽瑤冷冷地道,也不知道她如何做的,手中金屬光澤一閃,朝着黃臉婦人的手指斬下。頓時間,一股鮮血迸濺出來,秦羽瑤閃身躲過,在黃臉婦人痛叫之前,冷冷說道:“我最討厭別人指着我!”
前世留下來的習慣,每當被什麼指着的時候,秦羽瑤總是背後汗毛豎起,渾身凜然。於是,毫不客氣地給這搗亂的婦人來了一記教訓。
那婦人猝不及防,猛地被削斷一根手指頭,不由得瞬間尖叫起來:“啊——”
“啊!”路邊的行人此刻也都嚇呆了,十分不能明白,方纔還有理有據地好好說話的秦羽瑤,爲什麼突然變得如此血腥暴力?而且,她方纔明明什麼也沒有拿,是怎麼削斷那黃臉婦人的手指的?
地上迸濺開一灘血跡,是屬於那黃臉婦人的。伴着黃臉婦人的痛叫聲,是路人的滿眼驚懼。此刻看着神色淡淡,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的秦羽瑤,直是膽寒起來。黃臉婦人說得不錯,秦羽瑤確實不是簡單的女子。她那一手功夫,鮮有人能及!
此刻,圍觀的人羣中,哪怕從前有些小小心思的人,也都被秦羽瑤這一手凌厲給嚇回去了。這樣斷人手指而不眨眼的漂亮女子,誰人敢惹?她有多漂亮,就有多狠心,誰活得不耐煩了纔去招惹她!
此刻,站在秦羽瑤身後的三秀,也是俏臉微微發白,大大的杏眼裡盛着少許的恐懼之色。然而她們第一次見秦羽瑤的時候,便領略過她的功夫,故而此刻並不多麼驚奇。只不過,眼睜睜地看着秦羽瑤眼也不眨地削斷人的手指頭,粗魯而暴力,還是叫她們有些懼意。
站在三秀旁邊的陸掌櫃,此刻臉色也有些蒼白。這,這秦夫人,怎麼是這樣的人物?
聽到身邊傳來的抽氣聲,秀蘭偏頭瞥了一眼,冷冷笑道:“看到了嗎?知道我們夫人對你有多客氣嗎?原本以你的行徑,夫人很該削掉你的一隻手的!”
被秀蘭這麼一嚇唬,陸掌櫃的臉色更加難看了,甚至嘴脣都有些發紫色。口說無憑,眼見爲實,倘若他僅僅是聽人說秦羽瑤很非凡,也只不過是在心裡有個印象,並不覺得如何。然而近距離看到這一幕,卻是百倍的震撼。
一時間,周圍只餘下黃臉婦人的痛叫聲。秦羽瑤眉頭也不皺一下,此刻將周圍衆人的神情緩緩收在眼底,心下有些滿意。人性就是這樣,欺軟怕硬,倘若她今日好端端地放黃臉婦人走了,雖然給衆人留下一個明事理的好印象,然而在衆人的眼裡,卻難免同時落下一個軟善好欺的名聲。
日後,誰心情不痛快了,想來罵兩句,踹幾腳都行。而那樣的場景,卻是秦羽瑤最不想見到的。於是,索性殺雞儆猴,給所有人都留一個印象——她,不是好惹的!
削斷婦人手指的這一招,果然震住了周圍衆人。秦羽瑤滿意地在心中點頭,然後對那尖叫的婦人說道:“快滾!否則叫你發出聲音的地方,也掉落在地上!”
聽此威脅,那黃臉婦人頓時慘叫聲一頓,張口便想說:“你敢?”然而對上秦羽瑤森寒的目光,不由得閉上嘴巴。秦羽瑤有什麼不敢的?她連她的手指頭都一聲不吭地削掉了!
黃臉婦人有怒而不敢言,盯了秦羽瑤撿起那掉落在血泥裡的手指頭,然後飛快跑了。秦羽瑤瞧也沒瞧,絲毫不怕她會再回來,打擊報復什麼的。只是轉動目光,朝圍觀的人羣道:“今日之事,實際上是這樣的。”
於是,秦羽瑤將路上遇見大福,被調戲後反揍回去的事對圍觀的人講了一遍,然後又道:“大福的娘子找我來算賬,我卻是不認的。大福噁心了我,我不找他算賬已是大度。大福娘子居然如此污衊我,壞我名聲,削斷她一根手指頭是輕的!”
半是示威,半是解釋,秦羽瑤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理順了,然後對衆人說道:“事情便是如此,感謝大家的作證。”說罷,轉身往秦記布坊裡走去。
而三秀見狀,也轉身跟在後頭走進去了。當事人都散了,圍觀的人也沒有必要再待下去,也紛紛散了。只不過,面上的震驚之色,直到走出去很遠還沒有消去。
陸掌櫃想了想,跟在秦羽瑤的後頭,也往秦記布坊裡走去了:“秦夫人,那大福娘子,並非善茬。”
“哦?”秦羽瑤有些好奇地問道,“怎麼個不是善茬法?”
陸掌櫃便道:“這大福一家,十分奇葩,秦夫人且聽我慢慢講來。”
若是換了從前,陸掌櫃是沒有心思理會這些的。然而秦羽瑤卻是個特殊的存在,她不僅有本事,而且有多種多樣的本事。最重要的是,她狠得下心。
也許,這就是柳閒雲處處優待她的原因。陸掌櫃無法忘記方纔秦羽瑤粗暴而冷漠地削斷黃臉婦人的手指的那一幕,於是決心賣好,將大福一家的事情講來。
“大福的父母去世得早,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僅留下大福和他的弟弟,二人相依爲命。小的時候,大福就開始坑蒙拐騙,甚至小偷小搶,用以養活自己和弟弟。長大後,大福的弟弟也有了本事,開始賺錢養家。而這時候,大福卻越來越歪,有了弟弟養家,成日走雞鬥狗,遊手好閒。”
歇了一口氣,陸掌櫃看着朝他望過來的秦羽瑤和三秀,接着說道:“後來,大福娶了一房名聲不好的媳婦,也就是方纔那婦人。兩人都是好吃懶做的貨色,便只苦了大福的弟弟,一人做活,卻養活全家人。大福兩口子絲毫不感激,反而覺得理所當然,以大福養大了他爲藉口,越來越過分。前陣子,還鬧得大福弟弟失去了差事。”
“什麼?太過分了!”秀蘭氣得拍桌子道,“怎麼有這樣無恥的人?”
陸掌櫃便道:“確實如此。這二人沒臉沒皮,已經是整個青陽鎮上都曉得的。今日秦夫人打了大福,又削斷了大福娘子的一根手指頭,只怕日後少不了胡攪蠻纏。”
“我知道了,多謝陸掌櫃告知。”秦羽瑤卻沒有着急或惱怒,淡淡地點了點頭,以示感謝。
陸掌櫃便低頭拱手,歉然說道:“秦夫人不必客氣。之前的事,是陸某多有得罪,還請秦夫人大人大量,別往心裡去。他日有什麼麻煩事,儘管來找我。”
“好。”秦羽瑤點了點頭,對陸掌櫃此時的上道,心裡是滿意的:“一來,你我是鄰居;二來,你我是生意夥伴。很該友好相處,互幫互助。之前的那些事,都是過去的事了,你我都不要再提了。”
“是,是,秦夫人說得對。”陸掌櫃連連應道,又拱手拜了一拜,然後轉身擡腳走出去了。
秀茹倚着櫃檯,瞧着陸掌櫃的背影,小聲咕噥一句:“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秀禾走到她身前,不輕不重地訓了一句:“夫人說了,往事不許提,你記不住是嗎?”
秀茹吐了吐舌頭,腳尖一轉,哧溜兒鑽進櫃檯後面,看賬本去了。每日上午她們接單子,下午就要出門量身去了。
下單子的多半都是些有錢人家的夫人,姿態都是擺得高高的,鮮少有在秦記布坊的衣帽間就量身的,多半都是丟下一個地址,叫她們親自上門去量。
“我回家做飯去了,今天做一頓好的,犒勞你們。你們一會兒忙完了,記得早些回家。”秦羽瑤丟下一句,便往外頭走出去了。只聽身後面,響起兩聲歡呼聲,尤其秀茹的聲音,簡直歡快得像要飛上天。不由得搖了搖頭,脣邊露出一絲笑意。
方纔來這邊的時候,把寶兒放在閒雲樓了,於是秦羽瑤離開布藝一條街後,便往東街上的閒雲樓走去。剛來到閒雲樓的門口,便見門口的臺階旁邊,一個小夥計打扮的人,肩膀上坐着寶兒,在玩騎大馬的遊戲。
那小夥計一會兒做奔跑的動作,一會兒做上下跳躍的動作,直是惹得寶兒咯咯笑個不停。秦羽瑤只見寶兒滿眼開心,小臉兒紅潤,衣裳也乾乾淨淨的,便知他沒受什麼委屈。於是,目光落在寶兒下面的小夥計身上。
她方纔瞧過來,便覺着這小夥計有些眼熟,仔細一看,不由樂了。這不是從前在綠蔭閣裡做事的,後來有一日離開了的格外機靈的小夥計嗎?
秦羽瑤還託方承乾找他呢,可巧就在街上遇見了,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嗨,那小夥計。”秦羽瑤走近了,笑着對那小夥計道:“還記得我不?”
那小夥計聞聲擡起頭,見到秦羽瑤,便露出笑容來:“怎麼不記得?這鎮上的人,哪還有夫人這樣的好相貌?真正是見過一回,再不會忘的。”
所以秦羽瑤說,這小夥計是塊好材料,只聽他張口就來,絲毫不心虛的恭維,便不是尋常人能做到的。她笑了一下,說道:“你難道還見過鎮上的所有人不成?”
“那是自然!這鎮上的人,只要出過門上過街的,沒有我不認識的!”小夥計拍了拍胸脯,極驕傲地道。
秦羽瑤笑着點了點頭,從他的肩膀上接過寶兒,然後問道:“你怎麼在這裡?”說完,又低下頭點了點寶兒的小鼻子,訓道:“你膽子可真不小,你認得這位哥哥啊,就騎到人家脖子上去,不怕人家把你抱走賣掉?”
小夥計聞言,直是樂了,卻不回答,而是低頭看着寶兒如何應對。只見寶兒仰起小腦袋,指了指閒雲樓裡,說道:“方爺爺叫寶兒和他玩的。”
“哦?”秦羽瑤有些訝然,難道是方承乾找到這小夥計,特意叫他在這裡等着?不由好奇地擡起頭,看向小夥計。
她還沒問出來,便聽小夥計道:“夫人不必擔心,我族叔是方掌櫃的舊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怎麼敢抱走小公子?”然後,他搓了搓手,嘿嘿笑道:“夫人,您可真有本事,這纔多久的工夫,就從一個小農婦變成了赫赫有名的秦記布坊的東家?”
小夥計還記得第一回見到秦羽瑤的時候,穿着一身破舊的衣裳,那時他被一羣窮極無聊的婦人糾纏煩了,躺在櫃檯後面的椅子上,還不想搭理她。誰知,後來就發生了那些事。才兩個多月的時間,秦羽瑤搖身一變,竟然就由小農婦變作人人追捧的秦記布坊的東家。
秦羽瑤淡淡一笑:“是嗎?那你可願跟我做事?”
聞言,原本搓手賠笑的小夥計,不由得停下動作。
“你不願意?”秦羽瑤挑了挑眉,正打算勸說他,卻只見小夥計猛地蹦了起來:“夫人,您當真打算收我?”他一蹦老高,滿臉的喜悅與激動,惹得旁邊的寶兒也湊熱鬧地跳了起來。
秦羽瑤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然後說道:“我瞧着你是個做事利索的,本來打算託人尋你,可巧就碰見你了。”
“緣分啊!這就是緣分啊!”小夥計猛地一拍手,簡直興奮得眉飛色舞:“我有一回路過布藝一條街,看見夫人竟然開了一家秦記布坊,便想跟着夫人做事。打聽到夫人跟閒雲樓的方掌櫃有些交情,我便託了族叔帶我來,想求一求方掌櫃說情。我族叔方纔進去說了,叫我在這裡陪寶兒玩,可巧就遇見了夫人,這簡直就是緣分啊!”
聽完小夥計這一番解釋,秦羽瑤也不由得笑了:“不錯,這就是緣分,合該你要到我手底下做事的。”
兩人正說着,便見閒雲樓裡走出來兩人,一先一後。後面的是一身廚子打扮的方承乾,前面的那人,瞧起來有些眼熟。秦羽瑤調動記憶,不由得笑。這可真巧,此人,秦羽瑤也同他打過兩回交道。
先是秦羽瑤來閒雲樓送八角,被方四刁難時,此人與她仗義執言過。後來,方四與紅兒刁難秦羽瑤,此人也爲秦羽瑤挺身而出說過話。再後來,薑汁皮蛋與松花蛋剛剛推出時,他還對秦羽瑤言語輕薄過,誇讚她生得美,做東西也好,與樓裡其他食客一起起鬨。
原來,竟是這小夥計的族叔。
“瑤兒!你要找的人,自己送上門了!”走在後面的方承乾,此刻哈哈笑道。
“是啊,這就是緣分啊。”秦羽瑤笑着應道。
“哎喲,原來是秦夫人,我這侄子可有福氣了,居然跟着秦夫人這樣有本事之人做事。”走在前頭的那位有過幾面之緣的中年男子,此刻拍了拍小夥計的肩膀,笑着說道:“我們家祿兒,自小就是伶俐機靈,往後就拜託夫人了。夫人不必客氣,儘管使喚他,男子漢不磋磨不成器。”
“使得。”秦羽瑤客氣地應下。幾人又說了會兒客氣話,然後秦羽瑤囑咐小夥計祿兒何時上工,便帶着寶兒回去了。
此刻接近正午,做飯已經有些遲了,也不知道陳嫂已經做了,還是記得她的吩咐,仍舊等着她回家做?秦羽瑤心下着急,只怕餓壞了寶兒和三秀,索性對寶兒道:“寶兒累不累?孃親揹着你,一會兒就回去了。”
將寶兒往背上一背,然後加快腳步往家裡行去。
此時,秦羽瑤的家裡,來了兩名生面孔。只見兩名穿着不俗,然而氣質低劣的男子,坐在院子裡的小石桌周圍,一邊抓着桌上的瓜果吃着,一邊不耐煩地道:“秦氏何時回來?”
陳嫂站在一邊,客氣地道:“兩位大爺,我們家夫人中午必然回來的,兩位且略作等候。”
其中一人聞言,拍着桌子怒道:“叫大爺等?她當自己是什麼人了?還愣着幹什麼?出去找人啊!”
若是換了尋常婦人,此刻必然被嚇得唯唯諾諾,不知道說什麼了。然而陳嫂卻是宇文軒送過來的人,什麼樣的人沒見過,自然不會被這兩個披着華麗衣裳的下人所嚇到。她仍舊是不溫不火地客氣笑着,說道:“我們夫人有規矩,不能怠慢了客人。兩位大爺在家裡,我自然不能出去的,否則怠慢了客人,夫人不饒我的。”
“哼,迂腐。”那人聽完,傲慢地批判一句。然而嘴上如此說,心裡卻很滿意,又將腰板挺直了些。
陳嫂又給兩人續了一杯茶,盛了一碗瓜子,伺候了一會兒,才終於等到秦羽瑤回來。
“夫人。”陳嫂擡腳迎上去,低聲快速地道:“這兩人,似是京裡來的。”
“哦?”秦羽瑤怔了一下,將寶兒放下來,擡頭往坐在院中桌邊的兩人望去。但見兩人寒酸皮相,衣着華麗,生着一雙吊三角眼,眼白遠遠多於瞳孔,鼻孔傲慢朝天,正是典型的狗仗人勢。她心裡有了底,便將寶兒交給陳嫂,走過去道:“不知兩位是?”
“你是秦氏?”其中一人問道,“那秦記布坊是你開的?四葉草是你繡的?給公主殿下的鞋子是你做的?”直到秦羽瑤走近,那兩人也沒有起身,坐在小石凳上嗑着瓜子,無比傲慢地問道。
秦羽瑤乍一聽聞,心裡便有了些猜測,點頭說道:“是我。兩位可是公主殿下派來的?”
“哼,賤民,公主殿下找了你多久,你知道嗎?”只聽秦羽瑤應下,另外一人沉着臉說道,站起身來,便要扯秦羽瑤的手腕:“跟我走!”
宇文婉兒給他們的吩咐,十日內便要尋到秦羽瑤,否則斬他們家老小。如今已過去八日,今日是第九日,明日再不能送到宇文婉兒的面前,他們全家老小都要沒命。
“不許罵我孃親!”秦羽瑤還沒有如何,卻只聽已經跟陳嫂走到門口的寶兒回過頭來,憤怒地對那人喊道。
“哪裡來的小兔崽子,敢呵斥大爺?”那人惱了,宇文婉兒是尊貴天子血脈,對他們呼來喝去也就罷了,寶兒不過是一個小小民婦的兒子,也敢如此對他說話?然而當他看清寶兒的臉龐,卻不由得怔了。
第一印象是,這小子生得好俊俏!
第二反應是,這小子生得,怎麼有些眼熟?
另外一人見狀,也不由得看了過去,當看到寶兒的臉龐時,不由得吃了一驚,指着寶兒道:“這,這小子——”
糟糕!秦羽瑤心中一突,有些不妙的預感,莫非這兩人,竟然是認得宇文軒的不成?
“小子,你父親是誰?”其中一人問道。
寶兒雖然年紀幼小不懂事,卻是心思靈敏,此刻聽到那人問話,搖了搖頭,警惕地後退一步。
“大爺問你話呢!快說!”那人冷冷喝道。
秦羽瑤的一隻手摸在後腰的硬邦邦的金屬上,心中飛快思考起來。思羅說過,柳閒雲也說過,宇文軒近來分身乏術,離不了京。以他對寶兒的器重看來,這麼久了沒有來看寶兒,只怕麻煩不小。
如果給這兩人發現寶兒的父親是宇文軒,又告訴給宇文婉兒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心念電轉之間,秦羽瑤很快做出決定,她低喝一聲:“陳嫂,抱走寶兒!”然後,抽出腰間匕首,朝兩人刺了過去!
然而,有兩道銀光,卻比她更快。幾乎是她的匕首剛來到其中一人身前,便只聽空氣中發出一聲破空聲,兩粒小石子飛快破開空氣,鑽入兩人的眉心!
“呃!”兩人還來不及反應,便驀地眉心多出一個血洞,雙目發直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