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秦羽瑤早早起了,卻不敢再打拳健體,唯恐被人瞧了出來。畢竟,有些身手的事,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如此一來,才能降低不懷好意之人的戒備心,等到危急時刻,再來個出其不意。
天才矇矇亮,秦羽瑤穿好衣裳,打開門走出去。
昨晚宇文軒對燕凝霜打出兩掌,第一掌打在了燕凝霜的身上,第二掌卻擊在了地面上。秦羽瑤隱隱記得,當時地面都被打得凹下一塊。此時一瞧,果然有一個方圓數尺的圓坑,且竟然不淺。
這會兒天色尚未大亮,唯獨東方泛起一絲青濛濛的顏色,四下寂靜無聲,不論是清寧居的男院還是御衣局的宮人們,都不曾起身。
倒是方便她做事了。秦羽瑤擡腳走到那個圓坑跟前,想了想,不僅沒有將它平掉,反而擡手從旁邊的一棵樹上折了一根樹枝,彎腰繼續挖掘起來。
她挖的並不快,只是一點一點掘着坑裡的泥土,並灑落到圓坑周邊。如此挖了兩刻鐘,只聽到清寧居中漸漸有了響動,約莫是都起了,便將禿了許多的樹枝丟在坑裡,站起身來。
又彎下腰,將裙角在泥土上掃了掃,沾了一圈抖不掉的塵土,才嘴角彎起一抹笑意,起身回屋了。
約莫又過了兩刻鐘,天光已經大亮,刺目的光線從窗子裡照進來,再懶睡的人也禁不住如此攪和。然而,秦羽瑤的房裡卻門扇緊閉,躺在牀上兀自睡得香。
昨日傍晚來送晚飯的宮女,此時提着一隻食盒走進院子,一路來到秦羽瑤的屋門前。但見房門緊閉,不由得嘴角露出一絲輕蔑,擡腳上前,用力拍門:“起牀了!起牀了!”
裡面睡着的人彷彿才醒,磨磨唧唧地下牀開門,仍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樣:“天亮了?”
這名米分底塗得厚厚,五官生得極刻薄的宮女,卻有個溫柔的名字,萍兒。萍兒驀地把手中的食盒往秦羽瑤的懷中一塞,譏諷道:“這是御衣局,爲皇家辦差的地方,可不是你們家睡懶覺的地方!”
秦羽瑤“哦”了一聲,抱着食盒,目光仍然有些呆滯的模樣。
萍兒只見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甚是沒趣,轉身便走了。誰知,剛走出兩步,目光落在牆邊的一個大坑上,頓時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似的,連忙轉過頭來質問道:“你爲何在這裡挖了一個坑?”
秦羽瑤的目光隨着她的指向看去,落在那圓坑上,頓時目光一縮,支支吾吾起來:“我哪裡知道?”
萍兒只見她的目光躲躲閃閃,愈發鬥志昂揚起來,厲聲說道:“這是皇家院子,不是你們家的狗窩,豈容你刨土?”
這便是罵秦羽瑤是狗了。秦羽瑤的目光閃了閃,忽然一步上前,擡手把萍兒推了個踉蹌:“你纔是狗!老孃說沒挖,就沒挖!再敢尋老孃晦氣,老孃打斷你的腿!”
約莫是秦羽瑤之前的表現太良善了,萍兒一屁股坐在地上,擡着臉愕然地看着站在面前撒潑的女人,還有些不敢相信。隨即,她的目光落在秦羽瑤的裙角,立時眼睛一亮,指着她裙角的泥土道:“你說不是你挖的,那你裙子上的土是怎麼來的?”
秦羽瑤低頭一看,臉色一變,彷彿有些驚慌的樣子,惱怒地擡腳踢了萍兒一腳:“滾!老孃說沒挖,就是沒挖!”
她一連踹了好幾腳,直踹得萍兒渾身骨頭都痛了,才意識到這哪裡是個柔美的嬌人兒,分明是隻可怕的母老虎!
“你等着瞧!”萍兒吃痛不過,恨恨地瞪了秦羽瑤一眼,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爬起來趕忙跑了。
秦羽瑤輕哼一聲,這才撣了撣裙角的灰土,抱着食盒到屋裡去了。小丫頭片子,再敢罵她是狗,便不是幾腳這麼輕易了。
早餐是一碟雞蛋大小的花捲,形狀十分好看,一碟四五個,整整齊齊地擺成一圈兒。又有兩小碟鹹菜,分別是蘿蔔絲與豆腐皮。另有一碗白粥,加起來便是今日的早餐了。
秦羽瑤回想着萍兒離去時的眼神,便知道一會兒還有得糾纏,便拿起筷子快速吃了起來。她的飯量並不小,這一食盒的飯菜都吃完了,才站起來揉了揉肚子。
吃飽飯纔有力氣打仗,秦羽瑤的眼中閃過笑意,將碟子碗筷都收進食盒。剛蓋上蓋子,果然便聽到院子外頭傳來一聲蠻喝:“秦氏,你給我出來!”
秦羽瑤慢悠悠地走出房門,只見萍兒驕傲地走過來,揚着下巴說道:“管事姑姑叫你!”
“我知道了。”秦羽瑤淡淡點頭,便邁着悠閒的步子,往南邊兩所熊姑姑所在的地方去了。
她臉上的神情甚是悠閒,彷彿熊姑姑找她乃是喝茶,而不是萍兒告了狀,叫她去受責罰的。
“且叫你再裝一會兒!”萍兒偏頭瞧了一眼牆角的圓坑,忿忿地道。
熊姑姑此時剛剛吃過早飯,坐在酸枝木雕睡蓮的椅子上,手中捧着一盞清透細緻的青瓷杯子,正在慢悠悠地品着茶。
方纔萍兒來告狀,說秦羽瑤大肆破壞清寧居的院子,這裡挖一個坑,那裡挖一個坑。熊姑姑自然知道萍兒好事的性子,心裡對她說的話只信了三分。只不過,有機會敲打秦氏,又何樂不爲呢?
昨日在議事廳,秦羽瑤當着木老爺等人的面,削熊姑姑的臉面,讓熊姑姑很不痛快。便叫了御衣局的大小宮人們,全都聚在院子外頭,等着一會兒秦羽瑤來了,依法炮製一番,也叫她落一落臉面。
秦羽瑤到的時候,便只見院子裡頭站着四五十名宮人,太監和宮女對半,分成兩列站在院子兩邊,交頭接耳低聲說着什麼。秦羽瑤倒沒猜到熊姑姑的用意,只以爲這些人等着開晨會什麼的,倒是放慢腳步,將目光在這些宮人的臉上掃過一圈,大致認了一回。
畢竟,日後可能要與他們打交道的。若是認得他們的名字,興許會留個好印象,辦事的時候方便一些。故而,秦羽瑤還沒走到院子裡,便開始打量宮人的面孔,與掛在他們的腰間,寫着姓名的腰牌。
其中,也有昨日給清寧居的男院送晚飯的小太監,名字叫做胡大志。這是個好名字,只可擁有這個名字的人是個太監。
就在秦羽瑤打量宮人們時,宮人們也早早看見了這個生得格外貌美的年輕婦人。據說,她興許便是今年唯一的女匠人了。有人的眼中露出幸災樂禍,有人的眼中露出驚豔,有人對此漠不關心,間或交首接耳,衆人的表情十分豐富。
秦羽瑤沒有多加理會,她一目掃去,將衆人的面目與姓名記個七七八八,便從兩隊宮人的中間穿過,往屋裡行去。
“姑姑叫我?”秦羽瑤進門後,便對坐在椅子上的熊姑姑說道。
熊姑姑見得秦羽瑤來了,眉梢幾不可見地動了動,而後放下茶盞輕聲說道:“聽說你壞了清寧居女院的風水?”
秦羽瑤一口否認:“並沒有,姑姑。”
她回答得如此肯定,絲毫沒有心虛的模樣,彷彿萍兒方纔來打小報告,全然是冤枉她一般。然而熊姑姑知道,萍兒雖然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然而卻不會憑空捏造事端。
拜四國來朝所賜,御衣局每年只有三四個月在忙,其餘時候都閒得無聊,若是不找些樂子,日子是極難過的。整個御衣局的宮人,大多是以無事生非爲樂的。而萍兒最常做的事,便是將一分事端誇張成三分,將三分事端誇張成七分。
對於萍兒,熊姑姑使着是十分順手的,畢竟這樣一個性格鮮明的下屬,當成一把槍,使得好了總能有意外的收穫。故而,每當熊姑姑不喜歡誰的時候,便會差萍兒去那人身邊伺候。以萍兒的本事,總能找到那人的把柄,方便熊姑姑收拾。
昨日熊姑姑將萍兒派去伺候秦羽瑤,便是抱着這樣的心思。果不其然,萍兒並未叫她失望。
“秦氏,你院子裡有一個圓坑,必該不會否認吧?”熊姑姑一點兒也不怕秦羽瑤否認。大冬天的地面,都被凍得結結實實。秦羽瑤既然挖了坑,即便再填上,那也是有行跡可循的。
秦羽瑤似乎也想到這一點,目光有些閃躲,道:“姑姑,我也不知道爲什麼,那院子裡早上起來便多了一個坑。”說到這裡,她的目光有些刻意的害怕:“姑姑,咱們這裡該不會不安全吧?晚上會不會有俠士過路,打打殺殺?”
熊姑姑聞言,直是嗤笑一聲:“你倒是挺能想的,在家裡的時候,各樣話本沒少看吧?”忽然語氣一厲,拍桌喝道:“秦氏,休要狡辯!瞧瞧你裙角的泥土,不是你挖的,又是誰挖的?還不速速招來?”
這一聲,音量極高,之前被熊姑姑招來,卻不知爲了何事的宮人們,站在院子裡也聽得清楚。一時間,人人心中的八卦之魂燃燒,一個一個支起耳朵聽了起來。
屋中,熊姑姑只見秦羽瑤面露尷尬,不由得心中得意。身爲御衣坊的管事姑姑,若是拿捏不住一個民婦,那還了得?
熊姑姑倒是沒有忘了,秦羽瑤曾經被宇文軒維護,甚至親口稱她爲王妃的事。然而在熊姑姑的心中,秦羽瑤只不過是一個平民婦人罷了,是擔不起王妃之位的。哪怕宇文軒再喜歡她,至多也不過是給她一個侍妾之位。
且,即便秦羽瑤有手段,哄得宇文軒愛她入骨,撐到頭也不過是一個側妃之位。王爺側妃,這個身份熊姑姑倒是有些怕的。可是,秦羽瑤還沒成爲側妃不是嗎?
這個念頭僅僅在熊姑姑的心中閃過,便搖去了,看向秦羽瑤的目光更加嚴厲起來:“倘若人人都如你一般,將御衣坊當做自家後院,將該亂成什麼樣子?”
這一聲大喝,端的是嚴厲,站在院子裡支起耳朵悄悄聽着的宮人們,全都不禁嚇了一跳。
秦羽瑤卻一點兒也不怕,不僅心中不怕,此刻面上也不再裝着心虛害怕,而是有些猶豫着道:“姑姑,此事,有些隱情。”
熊姑姑的餘光望了一眼窗外,只見等待的宮人們都吃了驚,心中甚是滿意。便好整以暇地看向秦羽瑤,淡淡地道:“你有什麼隱情,說出來吧。”
秦羽瑤面露難色,低頭嘆了一聲,說道:“不瞞姑姑,我從小便有個怪症,常常夜裡起來,做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等到白天醒了,偏偏又記不得。”
熊姑姑聽了,不由得一怔:“當真?”
秦羽瑤爲難地點頭:“往常的時候,我家裡便時不時發生這樣的事。有時候是把雞毛拔了,有時候是把果樹砍了,有時候一個人夜裡燒起水來。有一回,還殺了一頭豬。”
此話一出,整個室內寂靜如冰。就連院子裡,所有宮人都聽得呆了。天啊,好可怕!
人人不禁想道,如果同秦羽瑤住在一屋,萬一晚上被她當成豬宰了怎麼辦?或者,哪怕被她當成雞,拔毛也不好受啊!一時間,人人心中都記了一筆,這個秦氏,不可親近!
若是秦羽瑤說得更誇張一點,比如每天晚上都會如此,或者把事情說得再大一些,比如夜裡鑽進別人屋裡做些什麼,興許熊姑姑便不會信了。似她這般,分寸把握得正好,卻叫熊姑姑不由得有些信了。
畢竟,這種奇怪的病症,熊姑姑倒也曾聽聞過。原是叫夜遊症的,因爲病例不多,所以知道的人也不多。恰好熊姑姑曾經伺候過一位妃子,那妃子便是有這怪症,且發病時同秦羽瑤所說的頗爲相似。故而,又仔細觀察秦羽瑤的神情,不禁信了八分。
“哼,你且仔細着些,不論你說的是真是假,倘若你的院子裡再有大坑什麼的,姑姑我饒不了你!”熊姑姑本是想叫秦羽瑤丟臉的,誰知竟然刨問出這樣一回事。倒是叫秦羽瑤丟臉了,可是也給熊姑姑帶來了麻煩——秦羽瑤有這樣的毛病,誰還敢伺候她?
又及,誰還敢跟她住一個屋?清寧居的女院,難道就只給她一個人住了?隨即又想到,因着去年的閆夫人的事件,御衣坊的男匠人們對女匠人的牴觸心理十分之高,且女匠人鬧得十分沒臉,今年興許並不會再有人來了。
這樣也好,熊姑姑心想,暫時便叫秦羽瑤一個人住在清寧居,由着她折騰去。
依照往年的慣例,清寧居的女院中,有一間是專門給宮女們住的,這些宮女們負責女匠人們的衣食住行。然而熊姑姑不喜歡秦羽瑤,昨日便只叫秦羽瑤獨自睡在偌大的院子裡,想要嚇一嚇她。
沒有想到,沒嚇到秦羽瑤,反倒惹了這一樁事。
“好了,你回去吧。”熊姑姑對秦羽瑤揮了揮手,而後對門外院子裡站着的宮人們喚道:“都進來吧!”
隨即,秦羽瑤走了出去,外頭的宮人們魚貫而入。
“姑姑,別叫我們去伺候秦氏啦?”一名宮女說道。
隨即,又有人道:“是啊,姑姑,好嚇人啊!”
站在後面的小太監們,則同樣露出眼巴巴的眼神,看向熊姑姑。
伺候女匠人們的都是宮女,但是秦氏如此可怕,若是熊姑姑體恤宮女們,轉而叫他們伺候,豈不是糟糕?
面對衆人可憐巴巴的眼神,熊姑姑心中甚是妥帖,面上卻不顯露,很是拿捏了一番,才道:“秦氏本就出身農戶,凡事都能自己做。且,她身患夜遊症,無知無覺時有殺傷力。既然如此,你們便無需去她身邊伺候了。”
衆人一聽,全都面露歡喜,紛紛行禮道:“多謝姑姑體恤!”
熊姑姑聽了,面上愈發舒展開來。既削減了秦羽瑤的用度,又得了屬下們的擁戴,這一石二鳥之計,熊姑姑心中十分熨帖。
另一邊,秦羽瑤對此一無所知。她唯獨知道的是,經由此事,清寧居便會少了許多人來。至少,夜間不會有什麼不長眼的人來做什麼小動作。
且,即便來了,聽見裡頭的動靜,多半也會以爲是秦羽瑤夜遊症發作,而不會想到別的什麼地方去。
沒錯,秦羽瑤之所以如此做,便是爲了晚間宇文軒再來時,倘若發生什麼,嗯,少兒不宜的事情,對外有一個說法。
爲了有個和諧的環境做不和諧的事,秦羽瑤也是蠻拼的。可是,誰叫她的男人大老遠的跑來,便只是爲了跟她偷情呢?一路回到清寧居,秦羽瑤偏頭望了牆邊的圓坑一眼,眼角露出一絲笑意,隨走進屋裡,開始正經做起圖來。
然而靈感不是時時都有的,一直到了晌午,也沒有做出一張心中滿意的圖。秦羽瑤擱下筆,擰眉看了一眼一上午的奮鬥成果,只覺得不盡如人意。忽然抓起那張圖紙,揉成團,丟在桌下的桶裡。
再辛苦做出來的東西,倘若不是最好,也沒有留下來的道理。秦羽瑤要的是精品,也不允許這種將就的成品出現。
又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宮女萍兒提着食盒進來,不知是對秦羽瑤上午的那一搡一踢而心中畏懼,還是對秦羽瑤患有夜遊症而感到害怕,雖然仍然不見好聲好氣,然而到底不再似之前那般,粗魯地將食盒塞進秦羽瑤的懷裡。
“你的午飯。”萍兒將食盒往桌上一放,就警惕地退後一步,而後轉身飛快跑了。
秦羽瑤纔剛剛擠出一個笑臉,想要同萍兒稍微親近一下,畢竟往後日日都要麻煩她來送飯。誰知,這個笑臉剛露出來,萍兒彷彿見到鬼一般,一下子白了臉,忙不迭地跑了。
秦羽瑤撇了撇嘴,收回目光,坐下來吃飯。今日的飯菜,仍舊是一葷一素,外加一碗米飯及一盞小粥。比昨日好一些,至少鹽巴放得正常,沒有一個淡而無味,一個鹹得齁人。
飯後,秦羽瑤照常休息了一會兒。然後,思及宇文婉兒的事,總覺得是個心事。便沒有再坐下去,而是出了門。
本來匠人們的出行都不受約束,而秦羽瑤的院子裡又沒有人服侍,故而走出去後,竟然不曾有人知曉。秦羽瑤出了御衣局的門,便去打聽秦太傅的府上。不論如何,她總得親眼看一看,秦太傅的大公子,那個代替了秦氏的好命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品?
可巧,秦太傅的府上與御衣局僅隔着一條街。秦羽瑤走了兩刻鐘,便來到秦太傅府上的門口。
擡頭望去,只見兩隻石獅子鎮在門前,朱漆大門上掛金色匾額,右下角的印章竟是皇帝的私印。
好大的臉面,竟得皇帝親手賜的匾額。秦羽瑤心裡有些不好受,爲着被丟棄在秀水村的,一生孤苦的秦氏。
顧青臣負了她,宇文軒不肯向她道歉,養父母苛待她——這些都是小事,同被秦太傅與秦夫人拋棄相比。親生父母,過着人上人的生活,卻不去尋找曾經丟棄的女兒,不聞不問,不管不顧。
宇文軒曾經給出的線索,無非兩種答案——秦夫人想要兒子,爲此不惜狸貓換太子;秦太傅爲了保護秦氏的性命,或者說給秦家留一支香火。
於秦羽瑤而言,更有可能的是前者——否則,秦太傅與秦夫人爲何不去尋秦氏回來?又不是送到了千里之外,秦氏就在雍京城腳下的青陽鎮上,該有多難找?
故此,必然是秦夫人瞞着秦太傅,狸貓換太子。但是秦太傅居然一直沒有察覺出來,委實失察。
難道那男孩長得很好,像秦太傅或者秦夫人,才叫秦太傅一直不曾起疑?秦羽瑤自己是被父母遺棄過,只因爲他們想要一個男孩,便把她遺棄了,再也不曾尋找過。故而此時,格外感同身受,氣得胸口都劇烈起伏起來。
又想到那日桂花節在宮中,秦太傅明明認出她來了,這些日子也不曾有過半點表示,更覺氣憤不已。他們定然是覺着那個孩子好,所以對她如敝屣。一時間,秦羽瑤與這具身體的感情前所未有的契合,雙目望着秦太傅的大門,胸口劇烈起伏不已。
她自己沒有發現,此時一雙眼睛都紅了,彷彿蘊着莫大的冤屈一般。倒叫路上的行人,偏頭多看她一眼。
這時,秦太傅府中忽然傳來一些響動。
不多時,只見側門開了,自其中擡出一頂軟轎。四周跟着數名婢女與小廝,將軟轎圍在中間,端得是周到安全。
想來這軟轎中的人,便是秦太傅府上的主子了吧?秦羽瑤刻意迴避秦太傅府上的消息,宇文軒也不想拿此事攪亂她的心,故而對於秦太傅府上的人,秦羽瑤倒是不知。
只不過,這樣秀氣的軟轎,定然是女子才用的了。秦羽瑤今日是來候着秦輝的,雖然對轎子中的人好奇,倒也沒有什麼心思。只見那軟轎恰好往這邊行來,也沒有別的念頭,只往旁邊閃了閃,冷眼看着這轎子的窗口處,試着看出裡面坐着的人生的什麼模樣。
不知是不是上天眷顧,想要圓了秦羽瑤的這番心願,那轎子快要行到秦羽瑤的身邊時,忽然自遠處狂奔而來幾條大犬。背生烏黑濃密的毛髮,四條腿上的毛色猶如金子一般閃耀。膘肥肉厚,跑起來渾身的肉似乎都在顫。
然而速度極快,好巧不巧,正正往軟轎的方向衝來!
“走開!”
“小畜生,快走開!”
轎子周圍的婢女們早已嚇得不會動,那幾名小廝則護着轎子,強自鎮定地去攆那幾條大犬。
只聽一聲婦人尖叫,忽然轎子一陣晃動,原來有兩條大犬飛奔着往轎子裡衝去,雖然被擡轎子的小廝阻着,卻仍舊是衝進半個身子進入轎子裡,衝撞了裡頭的婦人。
這一幕發生得太快,等秦羽瑤反應過來時,已經身體比大腦更快一步,衝過去一手抓起一隻大犬的毛皮,用力丟了出去。而後一隻手握住轎子裡婦人的手臂,將她拖出來護到身後。
那婦人驚魂未定,喘着氣道:“多謝,這位女俠士。”
“不敢當。我只不過是有一把子力氣罷了。”秦羽瑤不想暴露出有武功的事,方纔只是事急從權不得已,此時安全了便立即解釋道。
當她轉過身,面對身後的婦人,不由得忽然呆住了。而她身後的婦人,在看見她的那一刻,也不由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