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已經很涼,這個時候出京其實並不是一個好季節。
不過,小鳳姑娘出門的日子向來跟黃曆也沒啥關係,所以她還是如期出行了。
貓和老鼠,一白一紅,十分扎眼。
鑑於自家妹子號稱要回鄉祭祖,仁宗皇帝直接配給她一隊儀仗,嗯,屬於神斷鳳姑娘的儀仗,如果是公主儀仗的話,沒準兒小豈能姑娘立馬就窩在太師府哪兒都不去了reads;鬼才女將。
官員儀仗搞了個沿途巡視的名頭,仁宗皇帝讓妹妹公私兼顧一下。
主要近來仁宗皇帝有些琢磨過味兒來了,義誠公主喜歡到處跑,經常主動非主動地攪和進案子裡,最後不得不亮身份,與其這樣,乾脆直接讓她奉旨巡視各路刑獄得了。
小鳳哭暈在廁所。
她這是被坑了啊,絕對是被坑了。
當初太師爹爲她求這個官兒是爲了方便她四處走動,皇帝大哥,你這是偷換概念!
最坑的是,她的儀仗成員全是宮裡調撥的,換言之,衙差們實際都是宮衛啊,親。
這檔次,這待遇,高大上的,就連內侍仁宗皇帝都十分大方地送她兩個撐門面。
這個真的可以不用給啊。
小鳳姑娘悲傷逆流成河……
皇帝哥哥,說好的保持身份低調呢?
陸小鳳十分懷疑這是有人去給仁宗皇帝出了餿主意,這個人選百分之九十以上概率是南清宮的某個小王爺。
手足情,兄妹愛呢?
哥,恩將仇報說的就是你這樣的典型,伏牛山的黑牢記憶這麼快您就忘乾淨了嗎?
六|合王趙祥表示:本王都記着呢,本王更清楚你之所以回鄉祭祖就是爲了跟本王頂牛對着幹,調皮不聽話的妹妹必須兄弟通力合作,讓她明白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事基本屬於皇家家務事,是兄弟姐妹間友好的互掰腕子事件,此次義誠公主沒抗住皇帝和王爺兄弟的聯手暴擊,輸得不冤枉,基本可以死得瞑目含笑九泉了。
小鳳姑娘表示:鳴鑼開道什麼的,堅決不要。
這一日,一行人途經一處山腳,停下休息。
陸小鳳領着幾個孩子下車走動,很快在半坡處看到一尊石像,他們便順便進行了圍觀。
“是隻狗耶。”展梅英伸手摸石狗的頭。
展明耀咬着脣,目光閃閃,最後扯扯姐姐的衣襟。
展梅英扭頭看弟弟,“怎麼了?”
展明耀指着石像,天真地道:“大黑很喜歡姐姐呢。”
“大黑?”
展明耀認真點頭,“是大黑啊。”一隻很大很威風的黑狗。
展梅英小姑娘迅速跳開石像旁,眼睛瞪得溜圓,“活的?”
展家姐弟在說着彼此能懂的話。
那邊貓、鼠也在交流。
白玉堂很是不解地問某貓,“你家老三在說什麼呢?看把小英給嚇的。”
展昭無奈地搖頭,“明耀從小就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白玉堂當即神經一緊,“阿飄?”怎麼從來沒聽他們說過?
御貓微笑。
白玉堂瞠目,看看六妹,又看看展家小三,然後一巴掌拍到自己腦門兒上,“這算遺傳嗎?”
展昭笑,估計算吧reads;調教成夫。
也因爲這樣,從小小鳳就特別花心思在三兒子身上,全身上下、起臥居室,開光辟邪的物件不知道弄了多少,他都覺得小鳳強迫症犯了。
事實上,明耀成長一直挺正常的,除了偶爾會說些奇怪的話之外,真挺正常的。小鳳帶着他的時候就更正常了,因爲母子看到的東西是一樣的,很有共同語言,別人在他們眼中估計都算不正常了。
呃,御貓大人覺得這事挺詭異的,好在她習慣了。
那邊,展明耀正仰起小臉兒看母親,“娘,大黑在衝你叫呢。”
陸小鳳跟兒子的表情一樣挺困惑的,嘴裡自言自語地道:“是呀,爲什麼呢?”
展明耀道:“它是不是餓了。”
陸小鳳一本正經地思考,“那它能吃什麼呢?”香燭紙線?
展梅英在一邊跟大哥小聲嘀咕,“這種感覺好討厭。”只有二弟和娘兩個人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陸鳴用力點頭表示同意妹妹的看法,娘和老三經常這麼神經兮兮跟中了邪一樣,完全把他們排除在外。
爲什麼只有三弟和娘一樣,這不科學!
陸小鳳娘倆蹲在石像前認真探討大黑無故汪汪的原因。
陸鳴兄妹在旁邊羨慕嫉妒恨。
貓、鼠無壓力圍觀。
展明耀突然扭頭,手指向前方,“娘,大黑跑那邊去了。”
陸小鳳當然也看到了,她拉着兒子就跟了過去。
那邊有座亭子,亭上有塊匾,上書“報恩亭”三字。
亭子裡有一尊狗的銅像,像前供桌上還有祭品,可見平日也是有人前來祭拜的,這究竟是個什麼所在?
大黑就跑進了狗銅像裡,顯見得這裡是它的地盤。
這個時候,小鳳姑娘就特別遺憾自己身邊沒個像公孫策那樣的百事通,要是公孫策在,十有八|九能對這裡情況說個七七八八。
搭檔很重要啊!
正在小鳳姑娘感慨的時候,一對老夫婦來到了亭外,然後被亭外的侍衛給攔下了。
陸小鳳擺了擺手,“讓他們進來。”
這對老夫婦衣衫破舊,衣服補丁摞補丁,年紀老邁,頭上之發俱成霜白,眉宇間隱戚色,肩背藤筐,手拿抓笆,似乎是拾荒者。
老婦人有些拘謹地開口,“小民夫婦不是有意打擾夫人。”
陸小鳳微微一笑,道:“不必這樣惶恐,這亭子本是公用之地,我來得,你們自然也來得,坐吧,可要喝杯茶水?”
老夫婦看了看亭中石桌上擺着的精緻壺盞,連連搖頭,“不用,不用。”
陸小鳳衝大兒子和大女兒使了個眼色。
陸鳴和展梅英姐弟從桌上拿了茶點,去送給兩位老人。
“爺爺、奶奶,你們吃點吧,很好吃的,再喝點茶水順一順reads;緣若雙生結。”展梅英粉妝玉琢的小臉上滿是真誠溫暖的笑意,任是誰也無法拒絕這樣甜美的一位小姑娘。
兩位老人眼眶發紅地接過了茶點。
陸小鳳滿意地對女兒點頭。
老婦人眼泛淚光,伸出手想摸展梅英的頭又及時縮了回去,擦了擦眼角,對着一旁的陸小鳳帶些感慨地道:“夫人的孩子教得真好。”
陸小鳳道:“先吃東西吧。”
“謝謝夫人。”
陸小鳳拿了盤子裡的兩隻蘋果,往亭子外某個方向一扔,道:“吃蘋果。”
御貓和錦毛鼠一人接一隻,都是一笑。
陸小鳳自己拿了塊松子糕一掰兩半兒,自己和展明耀一人一半,拿着磨牙,等那對老夫婦吃完那幾塊點心,好跟他們打聽點情況。
展梅英跑回母親身邊,仰臉看。
陸小鳳失笑,將自己手裡的糕點又掰了一半,遞給小丫頭。
小姑娘高高興興地接了往嘴裡放。
陸小鳳擡手招呼大兒子,“來,鳴兒,娘這塊給你。”
陸鳴一邊過來接了,一邊咕噥,“娘都啃過了。”
陸小鳳毫不遲疑地拍了小傢伙腦袋一下,“兒不嫌母醜,讓你吃個嘴巴子怎麼了,意見這麼大?”
陸小鳳無心調侃兒子的話,卻讓老夫婦神情同時一黯。
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可他們含辛茹苦養大的兒子卻嫌棄他們人窮年老,離家出走了……
想到傷心處,兩個老人忍不住相對無語,伸手默默揩眼角。
陸小鳳看到他們這種表現,心中突有所悟,包青天單元劇裡似乎有個案子就是——她眼睛驀地一亮,對了,就是報恩亭,難怪她剛纔就覺得這名字好熟。
這則故事,許多戲劇裡都演過,著名的豫劇唱的是《清風亭》,說的就是這個故事。
這故事的主角,似乎姓宋,叫……宋天保,對,是這麼個名字。
小鳳姑娘心裡有了數,便開口道:“兩位老人家。”
“夫人有話請講。”
“還不知如何稱呼兩位老人家。”
“小老兒姓宋,宋光,這是小老兒的屋裡人。”
“宋老伯,宋大娘,你們坐。”
“謝夫人。”
陸小鳳指着亭子裡的銅像,問道:“這裡爲什麼會有一隻狗銅像呢?”
宋光就笑了下,“想必是夫人是外地人。”
“是呀。”
“這裡被我們當地人稱爲‘義犬嶺’,這裡曾經有隻義犬爲救其主人而死,人們便在這裡修建了這座‘報恩亭’,時時供奉香火。”
“義犬嶺啊。”陸小鳳有些明白了。
“是呀,這隻犬先被其主人相救,後又爲救其主而死,故而稱報恩reads;神棍棄妃戲狼王。”
陸小鳳就有感而發,“犬知報恩,如今卻是人不如犬了。”
宋妻聽到此話心有同感,眼淚又不自覺地涌了出來。
宋光也不由附和道:“是呀,夫人說得對,如今人不如犬了。”
陸小鳳忽然問道:“兩位老人家偌大年紀,怎麼還自己出來勞動,家裡的子女呢?”
宋光下意識便道:“不提也罷。”
“哦,怎麼了?”
宋妻拉拉丈夫的衣襟。
宋光卻有些氣呼呼地道:“小老兒夫婦原本有一養子,是我們老兩口十八年前在這報恩亭所救,辛辛苦苦將他養大,如今他嫌棄我們家貧人老,走了,十八年啊……”
陸小鳳便問:“兩位老人家不想找他回來嗎?”
宋妻眼睛一亮,“可以找天保回來嗎?”
陸小鳳一笑,“想找,自然是能找到的。”可即便找到了,就真的是你們想找回來的那個嗎?
宋妻急忙道:“那夫——”
宋光卻拉住了妻子,搖了搖頭,道:“多謝夫人好意,我們不找那個逆子了,找得回人,也找不迴心。”
“小禾,拿些銀錢給兩位老人家。”
小禾應了一聲,從腰畔荷包裡內取出幾塊碎銀遞了過去。
宋光和妻子起身避了避,宋光道:“可不敢要夫人的錢。”
陸小鳳卻道:“相逢既是有緣,兩位老人家肯跟我在此閒話家常,我已覺非常高興,這些銀錢權當是我請兩位老人家的茶點錢,收了吧,也沒多少。”
小禾將錢塞給宋妻,福了福身,道:“您就收了吧,我家小姐送出的銀子是不會收回的。”
“多謝夫人。”
一直到宋光夫婦離開亭子,展明耀纔開口道:“娘,爲什麼大黑會去送他們。”
陸小鳳當然也看到那隻大黑狗跟着宋光夫妻出了亭子,聽到兒子話,便是一笑,“這是兩位善良的老人家。”
展昭走進來,摸摸女兒的丫髻,對妻子道:“有什麼問題嗎?”
陸小鳳心裡就暗自嘆了口氣,這夫妻做久了,有時真是對彼此太熟悉了,這隻小貓已經察覺到她的情緒波動了。
展明耀伸出手空撫着,嘴角掛笑,“娘,大黑回來了。”
陸小鳳又看到大黑朝自己狂吠,不由皺了皺眉,“叫什麼呢,宋天保就算是個忤逆不孝子,我也不知道去哪兒收拾他呀,碰到了再說,別叫了。”
展昭對上女兒不甘的眼,不由笑着搖頭,伸手捏捏她的小臉蛋,道:“這真不值得羨慕,你娘自己可一點兒不想有這本事。”
小姑娘憤憤地道:“可爲什麼只有二弟跟娘一樣,這不公平。”
展昭笑。
白玉堂在外面大笑,這種事,怎麼能講公平啊,小丫頭真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