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了。雉妖像跟屁蟲似的跟着岑凰,可憐見見的。岑凰回家,她跟着回家,岑凰進門,她被關在門外,岑凰到廚房看看,廚房有好多做飯的傢伙事兒,好奇地東摸摸西蹭蹭,她從廚房窗戶探進頭來把岑凰嚇一跳,被轟走,岑凰又到臥室看看,摸摸枕頭上的鴛鴦刺繡,她從窗戶縫裡偷看他,眼眶裡含着淚,不敢再吱聲。
岑凰忽然站起來,好似恍然大悟:“來人,把牀撤了!小爺從來不睡覺,弄這麼大個牀幹嘛?多佔地方啊!”
侍神們稱:“殿下,您可想好咯,這牀比門框還寬,想要弄出去就得先拆了,拆了之後我們可不會安裝,回頭等牧童小金仙得閒了才能來給您上門安裝,牧童小金仙現在的生意那叫一個火,輪到咱們家也得個三五百年以後吧。”
岑凰火了:“誰弄來的這個破玩意兒!”
侍神們互相看看,支吾道:“您、您唄……除了您還有誰……”
岑凰十指插/入頭皮中使勁兒抓了幾下:“kao靠!當初腦袋被門擠了吧!”
шωш◆ ttκд n◆ ¢ Ο 侍神說:“您忘了您當初怎麼說的啦?您說過日子沒什麼不能沒牀。”
岑凰心裡吃驚,表面上掩藏,不耐煩地說:“好啦好啦,別說了別說了,透着你們一個個記性都比我好似的,趕快給我拆!”
拆完牀後他又到廚房看看:“本王不吃飯,弄這麼大個廚房做什麼,吃飽了撐的?給我把竈臺改成浴缸!”
侍神們驚愕地瞪大眼睛:“不是我說殿下,您當我們都是農民工呢?竈臺改浴缸,這工程可不小,得找膀大腰圓的夥計來鑿,我們只能在旁邊搭把手兒。”
岑凰道:“怎麼,吃着我爹爹發的俸祿不給小爺幹活是麼?”
侍神們更加愕然——他這是從那朝那代穿過來的?
岑凰用手一指:“這有何難,你們看,把那竈臺中的大鐵鍋一撤,不就成了浴缸的雛形麼,只需再擴大一些即可。”
侍神們擰着鼻子動工,各個心裡都在想,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回頭竈坑裡全是灰,讓他進去洗個澡試試就好了。
岑凰道:“你們先幹着,本王出去玩會兒,明天早上再回來驗收。”
侍神們小聲嘀咕:“這叫出去‘玩會兒’?”
岑凰走出家門,看見雉妖還在門口蹲着,天一黑她就困,跟人一個樣,她抱着雙膝蹲在門邊一個勁兒打冷戰,忽然擡頭醒了,搓着胳膊腿兒,說:“小龍,別鬧了,好麼?到底是爲了什麼,你跟我直說了吧,是不是和我過膩了?”
岑凰道:“你這人真是陰魂不散,長得好點我也就收你當丫鬟了,長成這樣我也沒辦法,回頭我朋友來家裡做客,還不都笑話死我。快走吧快走吧,走走走走走。”
雉妖撲過來,哭眼抹淚地拉住他袖子:“小龍,我知道我長得醜,可是我自從過門兒之後一直恪守婦道,從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兒啊,你天天出去玩兒,我天天坐在門口等你回家,從來不和過路的男子搭話。每當看見誰穿一件新式的好看的衣裳,我就默默記下來,回家給你做一件一模一樣的,你衣櫃裡的衣服全都是我給你做的,你出去玩兒,一天換一身,從來沒重樣過,你朋友都誇你會打扮,還有你的鞋我每天都給你刷,刷完了用香料薰幹,別人的鞋多少都有點臭味,你的鞋從來都是香噴噴的,你表姐增廣大金仙見你一回誇你一回,說你自從成了親之後再也不像那些小流氓小混混了,總算有點大人樣兒了,你每次都回來跟我學,說一千道一萬都是因爲你娶了個勤快能幹的好媳婦兒,她還到公公面前誇我來呢,那次公公都看着你笑了,你說那是你爹從小到大第一次看着你笑,你都忘啦嗎?”
岑凰面部肌肉抽筋兒:“有嗎?”
雉妖抹了抹眼淚:“有的啊,你忘了嗎,你對我更好,你每天一日三餐都親自爲我下廚,你爲了我,從一個不會做飯的菜鳥變成了專業廚師,菜和肉都是你去欲界天菜市場裡精挑細選的,你還自創了一本菜譜,取名叫《岑小龍廚藝心得》,現在書店裡還有售,咱們家原來還有幾本,可惜讓街坊鄰里們借走了就沒還,可見你寫得菜譜很實用,大家生活離不開它。你不信到小三兒家去問問他娘,他們家保準有,還是別去問了,讓人家看着咱們小氣就不好了。反正你真的有寫過菜譜,你還說過,正經過日子人家,廚房必須大,鍋必須多,煎鍋、炒鍋、蒸鍋、燉鍋、炸鍋、燜鍋……必須常備,食材和調料憑這世上有的咱們家都全了,哦,對了!你爲了給我補身子,特意在房後搭了個雞窩,養了幾隻烏雞,每次我小產你都給我燉雞湯,現在雞窩裡還有四五隻呢,不信你去看呀,走,我帶你去看!”
岑凰傻愣愣地被雉妖拽到房後,只聽咕咕咕、咕咕咕……還真有個雞窩!而且還真養着幾隻烏雞!岑凰困惑了——不過……幾隻烏雞就能證明她是我媳婦兒嗎?
岑凰撤出袖子,用打量人販子的眼光打量着她:“還當我年紀小好騙是嗎,你跟我磨嘰了這麼多,無非是想跟我套近乎罷了,套什麼近乎套近乎,我手都讓你抓細了,討厭!”
岑凰斜着一雙黑珍珠般的眼珠,輕佻而又不屑地看着她,又長又密的銀色睫毛一忽閃,特別反感地瞪了她一眼。
雉妖又來抓他的胳膊,被他用力一推,一把推到她扁扁平平的胸脯上,手都硌疼了,他趕緊甩了甩手:“你這個醜八怪,別動手動腳的!”說罷轉身快步走掉。
雉妖追在他身後哭道:“小龍,我知道我根本就配不上你……可是我真的好愛你,我以前確實說過讓你休了我另娶的話,所以,對於今天這個結果,我早有覺悟,我是妖,是一隻又粗又蠢的雞,我受了父王的毒咒,不能給你生兒子,就算你真的不想和我過了,我心裡也不會怨恨你,可是,我求求你,就讓我留在你的宮裡吧,至少,我還可以給你洗衣服,求你了……”她說着跪了下去。
岑凰停住腳步,回頭道:“洗衣服?你配嗎?你也不照鏡子瞧瞧,就連給小爺洗內褲的丫鬟都比你好看一百倍!”
雉妖幽噎道:“小龍——你爲什麼會變得這麼絕情?是你的朋友說了什麼嗎?你到底受了誰的蠱惑?難道天神的感情真的可以說忘就忘?難道是我太執迷?可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既然我在你心裡這麼地不堪,當初你爲何要對我那麼好呢?”
瘋子——岑凰心裡想,用來回答她的只有冷豔地一瞥,然後他整飭一下稍顯凌亂的衣襟,沒事兒人似的走開了。雉妖絕望地趴在地上,眼淚連成了一條線。
真是天遂人願,二太子總算又變回老樣子,小夥伴兒們各個心裡都跟放鞭炮似的,比過年還高興,不過岑凰老是逼着他們想辦法整岑鳳,現在岑鳳是天帝,大家都不敢給出主意,一旦天帝發威——雖說岑鳳性子溫和寬厚從不動怒——可是一旦被整急了發起飆來不定多嚇人呢,到時候二太子這種人肯定會說都是朋友們給出的餿主意,他們兄弟倆倒是好說話,低頭認個錯就算完事了,可要把哥們兒幾個活活坑死不是。
雖然明着沒人給他出主意,朋友們卻總是在暗示他什麼似的。
岑鳳對整個天界魔族進行了一次大清洗,七寶天宮中的魔族無論男女老幼都被逐出宮外,臣僚不得在家中私養魔族女子爲妾,已經成親的而且是明媚正娶的就那樣兒了,但一律不準生育後代,已經懷孕的統一墮胎,已經生下來的全流放到欲界一世爲奴。總之,新帝登基後的幾百萬年來,已經習慣了凡聖同居生活的天神們幾乎都遭遇了一場家破人亡的慘劇,這雖是爲了確保神族血統的純正性,卻也深化了天界與欲界之間的矛盾鴻溝,大失民心。
但是作爲新帝背後的堅強靠山的老一代天界大神們,比如娥皇氏、軒轅氏、女英氏、申田氏、妖姬氏、夸父氏、精衛氏……這些後代族人以及各方神獸的族人們都對此舉撫掌稱快!老一代神族的勢力還是像泰山一樣穩坐不倒。岑鳳所代表的老神族體系龐大,神力深厚,並非新一代神族們所能抗衡,所以在最近一千萬年裡出生的小盆友們會覺得,美好多彩的生活一夜之間回到瞭解放前。
其實朋友們心裡是無比地希望岑凰給天帝搗亂的,最好是——取而代之。如果換岑凰當天帝那可就好了。朋友們沒事兒天天偷着議論,那好處多得說都說不過來,天界一天比一天有意思,一天比一天有活力,變成一個花花世界,全民娛樂時代來臨,這是大家共同的夢想,,夢想如果實現了,美得人做夢都要笑。岑凰還不知道呢,他們私下裡已經盤算了好幾百萬年,可是一幫臭魚爛蝦神力一個比一個遜,他們也只能說說,快樂一下口舌罷了。
岑凰終於甩掉了雉妖,心室肥大地跑出去找朋友們玩兒,猶如真龍入海,小花老虎上山。
他的這些天性本善卻從不幹與本性相符的事兒的小夥伴兒們在創造價值方面沒什麼天賦卻在從事顛覆太平盛世方面具有可怕的才華。萬里江堤毀於蟻穴。當年誰曾料到原始神皇創下的千秋萬代的基業在短短几百萬年間灰飛煙滅!
爲什麼人在年輕的時候總是稀裡糊塗的?後來的後來,岑凰的頭髮、鬍子、眉毛、腋毛、恥毛全都白了,回想自己的初衷,發現並無半分謀權篡位之意,不過就是一貪玩兒的孩子,可是此子怎麼玩着玩着就玩丟了媳婦兒、玩壞了江山、玩死了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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