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武嬌醒來發現身邊沒人,翻身看了一下鬧鐘,媽呀,都八點了。她趕緊起來洗漱一下,穿好衣服,下樓,經過樓梯口的時候,聽見理事長的書房裡有動靜,劉星辰在裡面,這時對面房間的門被理事長夫人推開,她們娘倆互相一對眼,心領神會,一起趴到書房的門縫偷聽。
劉星辰說:“昨天被幾個同學叫出去喝酒,喝多了,沒聽見手機響,晚上又喝了一頓,回來的時候……是打出租車回來的,保羅叔叔可以作證。”
對於他這番欲蓋彌彰的謊言,理事長不屑地在喉嚨裡隱隱地“哼”了一聲,想看看他編瞎話的水平到底有多高,就隨意問了句:“嗯,同學都有誰?”
劉星辰說:“有……有馮彥斌,還有……那幾個我都不太熟,是馮彥斌的補習班同學,我忘了叫什麼。”
理事長昨天親眼目睹他和一個女孩兒在車裡擁吻,都把車放心地給人家開回去了,他會不知道對方叫什麼嗎但是經過一番考量,理事長覺得這種事如果逼問得太緊就會適得其反,而且覺得那個女孩兒有點眼熟,一時還想不起來是誰。
理事長問:“你這樣天天遊手好閒的打算怎麼辦呢?不如,明天我和你媽去找武嬌父母商量一下婚期,你們先結婚吧,結完婚再說工作的事。”
劉星辰趕緊打馬虎眼說:“那個那個,明天我們班要組織出去玩兒,還是等回來之後再說吧?”
站在門外的武嬌心裡有點奇怪,明明宋琳琳定的是下週,他怎麼說是明天?
理事長就知道他會找各種由頭推遲這個婚姻,昨天晚上在望遠鏡裡看到他那個高興勁兒,就知道他現在全副心思都在外遇身上,哪有心思結婚如果照他這樣放縱下去,這個婚姻十有**會泡湯。理事長“啪”地一聲把桌子拍得山響,劉星辰渾身抖了一下。
“明天,我和你媽要去見親家,你吃完飯就把武嬌送回去,也算正式通知她父母一聲,去吧”
“爸”
“給我出去”
“……”
過不久,劉星辰好像被判了死刑一樣耷拉着腦袋出來了,理事長夫人和武嬌守在門口,他誰也沒理。保羅叔叔站在一邊,眉頭緊皺。人都解散了,理事長書房的門忽然被推開,武嬌輕輕地走進來,說:“叔叔……”
理事長轉過轉椅,有些意外:“啊,是武嬌,你有事嗎?”
武嬌怯懦地說:“叔叔,對不起,我爸這幾天正在住院,能不能過幾天再見親家?”
“啊?星辰怎麼都沒告訴我。好,我知道了,你把星辰給我叫來。”
武嬌點點頭:“嗯。”
武嬌回到劉星辰的房間裡,看見他趴在牀上,理事長夫人坐在牀邊安慰他:“兒子,你也該收收心了,這麼玩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啊,其實你爸爸早就跟我商量說要去見親家,這個婚你早晚都得結,你和武嬌本來就是差個形式而已,再說武嬌在咱們家住得也挺慣的,結了婚之後你們倆還可以住在家裡,其實什麼都沒有變,和現在一樣的,對不對?兒子……兒……”
劉星辰猛地從牀上拱起來,走進洗手間,“嘭”地一聲把門關上。
理事長夫人回頭看看門口的武嬌,一臉歉疚的苦笑:“呵呵呵,星辰他……”
武嬌說:“叔叔叫星辰過去呢。”
“啊?是嗎?”理事長夫人趕緊敲敲洗手間的門:“星辰,你爸又叫你呢快點”
劉星辰從洗手池裡撩了滿臉水,還沒來得及擦乾,敞開門就跑了出去。
理事長夫人看着他那行色匆匆的樣子,忍不住“撲哧”一聲樂了:“你看他那樣兒呵呵,我和你說過的,他最怕他爸了”武嬌也捂着嘴笑起來。
劉星辰用袖子蹭蹭額頭的水珠,蔫蔫地走進理事長的書房:“爸,您叫我?”
理事長問:“武嬌的爸爸生病住院,你怎麼都不和我們說一聲?你不知道嗎?”
劉星辰壓根兒也沒在武嬌家裡住過,武嬌又沒說,他要是知道剛纔就說了,還用等到武嬌自己說。他搖搖頭:“我也是剛知道。”
“嗬你不是挖空心思不想結這個婚嗎?怎麼會連未來岳父住院都不知道呢”理事長諷刺他說。
劉星辰忽然意識到見親家的事泡湯了,整個人就像活過來了一樣,臉上立時洋溢起一線生機:“對了,爸,一會兒您是不是要和我媽去醫院看武嬌她爸?”
理事長用那種“這下你開心了”的眼神瞥了他一眼,說:“告訴你媽,穿素淡一點”
劉星辰臉上綻開勝利的微笑:“知道了。”
吃完飯之後,他們四口人兵分兩路,理事長夫婦去醫院,劉星辰送武嬌回家。在車上,劉星辰問:“你爸怎麼了?咱們剛纔是不是應該一起去?”
武嬌說:“不用,有我姐在那兒陪着,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兒,每年這個時候我爸的哮喘病都會犯,都要去住幾天院,我爸覺得那兒的空氣比較好。”
“噢。”
武嬌輕鬆一笑:“這下,你也不用那麼勉爲其難了。”
劉星辰突然轉過頭來看看她,欲言又止,憋着一口氣繼續開車。他希望武嬌只是有口無心,這樣他會對她更寬容一些,他們之間的相處應該還沒到動輒得咎的地步。自從回國以後,他們之間不知道什麼東西在變,就算有一部分原因在他身上,但是他感覺武嬌以前也不這樣,以前她什麼事都聽他的,他想要什麼她就想要什麼,他不想要什麼她就不想要什麼,順從他的想法令她樂得輕鬆,她從來不覺得那是一種悲哀,反而覺得那是一種幸運,因爲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以前她絕不會率先挑起爭執,每次都是他先發火,她用眼淚給他滅火,讓他覺得自己像個罪犯,愧疚能使一個男人變得柔情似水,這些年他們的感情好像就是淚水與荷爾蒙混合起來的產物,已經無限接近於愛情。可是現在他還沒說他不想結這個婚,彷彿在她的眼裡他就已經是一個不負責任的壞蛋了,彷彿他從來都沒有爲這件事糾結痛苦過。要說“勉爲其難”,實際上沒有任何人能讓他勉爲其難,包括他的父母。如果有,那麼只能是她和孩子,這一點,她似乎還沒搞清楚。
一路上,他沒有說話,所以把車速飈得很高,像這樣車輛稀少的田間小瀝青路最適合飈車了,給人感覺有點像國外的某些地方。頭頂上的藍天飄着兩撇白雲,這是有片雲就會釀成雨的曖昧季節,兩旁道路下種植的木材還沒長到砍伐的直徑,檸檬色的小樹苗羞澀地躲在一排排黑綠色的大樹後面,漸漸從視野中倒退,回到它們來時的位置。道左道右,除了遼闊的農田還是遼闊的農田。只用了一個小時他們就到了鎮裡,今天天氣很好,空氣清爽,陽光不毒,他的賓利添越像蝸牛一樣跟在許多溜大街的花花綠綠的大姑娘和小媳婦的身後亦步亦趨,顯得有點憋屈。行人都比車快,路人紛紛向車窗裡窺探,也有好奇的人伸手來摸車體。
武嬌說:“要不,我就在這兒下吧。”
他沒說話,也沒開車門。他耐着性子把車開出集市,然後又順暢地開了一小段路,在武嬌家門口,有一輛很拉風的白色敞篷跑車停在樹蔭裡,劉星辰笑了一下,武嬌還以爲他在笑什麼,定睛一看,那個蹲在樹蔭裡的人竟是崔小凱。
“他怎麼來了,你約他了麼?”
武嬌壓抑着心慌,轉頭看看劉星辰,劉星辰也轉頭看看她,她傻呆呆地說:“我不知道。”
“呵呵,這麼說今天我要請小崔老師喝一杯了。”劉星辰說着打開車門,走下去。
武嬌知道他本來就氣不順,忐忑地跟着他下車,手裡提着理事長夫人給拿的一大包零食。崔小凱剛纔就盯上了他們的車,一看下來的是劉星辰,也在心裡嘲笑了一下,這位大長腿學長恐怕這輩子都只能開suv了。他們倆走到一起,互相打量,意味頗豐地笑了笑。
劉星辰嘲笑式地說:“崔老師怎麼跑這兒來乘涼了?”
“我來找你老婆聊聊天,不行麼?”
劉星辰在喉嚨裡使勁壓下一口氣,裝作若無其事:“噢,原來是給武嬌做心理輔導來了,多少錢一節課?”
崔小凱咧嘴一笑,把口型弄得很誇張:“免費。”
劉星辰連脖子都氣粗了,竭力忍耐着想要揍他的衝動,轉身對武嬌說:“人家都給咱們免費了,要不中午請崔老師吃點飯,你說怎麼樣,親愛的?”
武嬌說:“我家沒地方。”
劉星辰說:“那就到外面請。”
“那你們去吧,我不去。”
“親愛的……”劉星辰用一種不可忤逆的語氣對她說:“大老遠來了,總不能讓崔老師餓着肚子回去,再說也該到吃中午飯的時候了,對吧?”
武嬌不說話了。劉星辰粗魯地抓住她的手,回頭對崔小凱說:“走啊,崔老師,都到人家家門口了還客氣什麼”
崔小凱睥睨着他,用手背蹭了蹭鼻子尖,二話不說跟在他們身後。
在一家看上去還可以的飯店裡,劉星辰點了幾個特色菜,又點了兩瓶高度老白乾。武嬌小聲說:“你胃不好,幹嘛點那麼烈的酒?再說一會兒你還開車回去吧?”
劉星辰輕笑着說:“聽說崔老師是專業賽車手,和崔老師飆車,我得先喝點酒壯壯膽。”
武嬌驚得目瞪口呆。劉星辰看看她:“我肯定贏。”
“嘁”崔小凱說:“你那個suv飆不起來。”
劉星辰說:“這你就不懂了,我那是號稱全世界最快的suv,時速超過300邁。”
崔小凱說:“這恰恰說明你不懂,你說的那個是實驗室測試時速,實地演練的時速根本達不到300邁。”
劉星辰說:“說那些都沒用,飆起來看看誰快得了,而且你那個911都是老版的了。”
崔小凱說:“我纔買了一個月怎麼就成老版了,你到底懂不懂啊”
劉星辰笑了笑:“你在國內買的最新版也是當地淘汰的老版型,我剛從那邊回來,跟你爭論這個都有點勝之不武。”
崔小凱半激不惱地喝一大口酒,小聲嘀咕:“說那些都沒用,待會兒跑起來你看着,擦”
劉星辰說:“崔老師別光喝酒,親愛的,快給崔老師佈菜。”
武嬌說:“你們倆鬧,別扯上我。”
劉星辰笑了:“我的親,你這什麼話啊,你都快把人家崔老師逗哭了,我們倆鬧鬧得起來嗎,還不都是因爲你,你現在又想抽身當裁判了?”
武嬌被他說得一臉窘迫。
崔小凱實在看不過去了,“騰”地一下站起來,指着他說:“劉星辰,欺負女生不是爺們兒”
劉星辰灌了一大口酒,指指窗外:“出去單挑。”
他們倆站起來就走了,武嬌誰也沒拉住,跟着跑出去,看見他們各自上車,啓動引擎。武嬌情急之下跑到路口處,這時有好多圍觀的人聚過來。武嬌像個交警一樣站在交叉路口的中央,馬路很窄,所以她站的位置剛好把他們的車道擋住。
崔小凱探出頭來,說:“武嬌快閃開”
武嬌雙臂平展:“誰也別想從這兒過去除非撞死我”
劉星辰根本不和她廢話,直接繞路走了。
武嬌大喊:“星辰星辰”
崔小凱看他繞路,跟着他的車開走了。之後,人們聽見兩個大馬力排氣筒的轟鳴聲,流彈一般傳向了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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