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第277章

林書友雙拳攥緊,真君氣息徹底迸發,以這種方式來向外面的夥伴們傳遞小遠哥的指令。

女人身上的絲帶向林書友席捲而去,阿友站在原地沒有躲避,只是將左手豎於身前,如同誦經。

紅色的絲帶一圈又一圈,將阿友完全包裹,猛地收緊的同時,其上頭還分泌出具有腐蝕性的粘液。

雙身人爬地快速前行,企圖繞過林書友,直撲其身後的少年。

“砰!”

絲帶崩碎。

餘留下一條,被林書友以左手鉗制住。

緊接着他右腳橫邁而出,三步贊發動,整個人如同平移,正好來到了雙身人身側,靴底落下,精準踩中雙身人結合處。

任憑那四隻手四條腿在地上如何撲騰,卻依舊無法脫離阿友這隻腳的鎮壓。

下一刻,阿友左手拉扯絲帶,女人被一道巨力強行拉拽了過來。

原本唸經的左手向前探出,穩準狠地掐住女人的脖子。

就這樣,腳下踩一個,手裡掐一個,作爲武器的雙鐗甚至都未使出,書友就已完成了飯店內場面上的鎮壓!

剛剛,李追遠說過他們是一羣孤魂野鬼。

事實也的確如此。

這幫傢伙,爲首者也就是這個胖廚師,應該是橫死於某處,卻因爲公路基建的原因破壞了其所在之地的風水,讓他得以吸納其它流鬼積聚於道路旁,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本質上來說,除了“不是人”外,胖廚師這夥,其實和服務區油耗子、撒釘子修理鋪,甚至是和車匪路霸團伙,並無其它區別。

這種地方性的厲鬼,以前剛上大學時的林書友就能通過起乩去鎮殺,更別提現在的白鶴真君了。

胖廚師見狀,眼睛瞪起,先前交手時他是吃了虧,但還想着靠鬼多勢衆可以壓過去。

可現在,他意識到自己想多了,對方的強大已不是靠量能取勝的了,而且自己先前吼了一嗓子,外頭的另外幾隻應該早就衝進來協助,但這會兒仍無反應。

胖廚師終於意識到那少年先前所說的話:爲什麼他寧願給你一頂帽子也不親自出手?

果然……編制不是這麼好拿的。

胖廚師再次發出一聲怒吼,臉上橫肉與身上膿包快速顫抖,但下一刻,胖廚師就一個轉身,打算向外逃跑。

越是在自以爲優勢時喜歡囂張的人,往往越容易在陷入頹勢時第一個消極放棄。

潤生出現在了胖廚師面前,胖廚師來不及剎車,也不願意降速,想要靠自己肉山一樣的噸位碾過去。

可他面對的是潤生,是趙毅最眼饞的建隊基石。

“轟。”

雙方就這般相撞,潤生巋然不動,胖廚師倒飛出去。

等其剛剛落地,正欲爬起身時,一記鏟面就落了下來,刺入其腹部後,開攪。

胖廚師張開血盆大口,對着踩在自己肚皮上的潤生噴出濃郁的鬼氣。

潤生同樣張開嘴,對其發出一聲低吼,更爲迅猛的煞氣不僅在第一時間將鬼氣絞散,更是灌入胖廚師體內,讓其周身麻痹。

“噗!”“噗!”“噗!”

潤生手持黃河鏟開始給胖廚師分塊,但這些腐塊即使被切割開,卻依舊在本能蠕動,顯然還未死透。

這就是潤生的弱項了,他的體魄足以讓他在面對邪祟時睥睨,可其它方面的不通,也常常會使得其陷入小問題小細節上的尷尬。

下意識地想要去掏取破煞符給它給淨了,可剛剛失去小皮卡的心痛近在咫尺,這會兒的潤生心裡格外地想省。

潤生擡頭,看向還手掐腳踩故意拿捏着姿勢的白鶴真君。

沒說話,但眼神裡的意思很清晰。

“惡鬼,只殺不渡~”

林書友豎瞳閃現出血光,額頭白鶴印記流轉。

其左手處凝聚出一把把三叉戟,順着目光狠狠穿刺向正掐着的女人。

而其下半身,出現了殘影,三步贊加持下,像是有不知多少個林書友不斷將腳踩下去。

“啪!”

女人被三叉戟洞穿成篩子,腳下雙身人則被徹底踩爆,全都化作黑灰消散。

做完這些後,林書友走向潤生身邊,右手攤開凝聚出鬼火,左手握拳打出,鬼火順着拳罡在周圍竄起,胖廚師遺留下的所有屍塊全部被焚化爲虛無,連汁水都不剩。

外頭,修車鋪前。

譚文彬體驗了一把趙毅的待遇。

雙胞胎姐妹花,養眼只是最初層次,她們倆,是真的能打。

白鶴真君的氣息外泄,就是清場的信號。

剛剛骨刺外露的修車師傅,還沒來得及展現其可怕能力,就被更可怕的寒光剔除掉了身前所有“反骨”。

而後匕首劃開其胸膛,手掌探入,樑豔在師傅體內掐印,一團紅火呈現,印成回收,師傅身體上下竄出火焰,整個人如過年時放的旋轉禮花炮一般,身子扭動噴吐出光火,最後化作漆黑的一灘。

那位黃毛更是悽慘,剛顯露出猙獰恐怖的車禍身死時的形象,可收穫的並不是特別關注的目光,而是無情的幾個巴掌。

幾聲脆響之下,黃毛的臉型徹底扭曲,因爲巴掌印上帶有符文印記,對魂體鬼魅有着強壓制效果。

梁麗又是一踹,將黃毛踹飛到先前用以修摩托車的顏料盒那裡,一時間,黃毛頭髮上的顏色快速變化,直至他滾到最後一盒處,徹底定格成了綠。

一根手指抵在其眉心,梁麗口中誦唸。

黃毛髮出痛苦的嚎叫,身形快速萎縮,到最後,只剩下一張綠幽幽的人皮定格在地上。

梁麗用鞋底在上面隨意扒拉,人皮扭曲、消融、飄浮,以各種形式快速塵土復歸。

整個過程極快,譚文彬甚至連手裡那半根菸都未來得及抽完,最後猛吸一口,將菸屁股丟地上,空出手來開始鼓掌。

小賣部前,趙毅舉起右手,五根指甲上有複雜紋路流轉,老嫗在淒厲的慘叫聲中身形快速壓縮成了一個球,被趙毅右手抓住。

轉身,往外走的同時,趙毅將球丟起,輕輕彈跳,左手向前一拍。

“啪!”

老嫗如氣球般炸裂。

落地後,趙毅一邊往飯店走一邊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飯店門口的招牌,開始變得模糊。

維繫這一虛假環境的鬼魅被滅,這裡自然也會崩塌,這座路邊的小服務區,很快就會變成公路旁的一塊荒地。

然而,剛剛還模糊的招牌,這會兒又變得清晰起來。

是有人在出手託舉。

不用猜,都知道是誰。

趙毅走入飯館時,林書友和潤生正往外走。

“潤生。”

趙毅將一盒煙丟給潤生。

潤生接住,將其打開,嘴角露出笑容。

趙毅提醒道:“偷偷抽,別讓萌萌看見。”

林書友掃了一眼,說道:“只是會動的手指,怕什麼看不看見?”

趙毅:“一根手指無所謂,可這裡有一盒,就不同了。”

林書友:“什麼意思?”

趙毅沒解釋,走入飯店裡面,在李追遠身邊坐下。

桌上放着姓李的小羅盤,羅盤上擺着一頂半透明的帽子。

趙毅問道:“找到了?”

李追遠:“嗯,找到了。”

先前第一次確定座標時,衆人是抱着打一場惡戰的準備,結果臨近這座服務區,只是初步地掃上一眼就發覺不對。

這檔次,太弱了。

很自然的,李追遠和趙毅就都想到,這夥孤魂野鬼只是被人拿來當槍使了,正主並不是他們。

這纔有了李追遠進來再進行新一輪探尋的環節。

趙毅:“去不去?”

李追遠:“要去。”

趙毅:“第一次我拱火了,這一次,我想澆盆冷水。因爲這事兒的節奏,不對。”

前幾日衆人還在南通時,桃林裡風聲不斷,是那位在隔絕企圖進入南通的那些東西。

這等動靜,絕不是服務區裡這些小鬼能搞出來的陣仗,換言之,如果這羣小鬼真的參與了闖關南通的活動,應該會對桃林下那位的強大可怕有一個最基礎的認知,不至於自不量力到當他們開車剛出南通地界時就搞出意外事故。

而且,欺騙利用他們的那個人,比他們更清楚他們到底有多孱弱,不可能對己方造成真正的傷害。

這是在示敵以弱,拿這羣小鬼做鋪墊、打窩。

包括李追遠探查到那位時,那位轉過身的那句“大膽”,看似無比正常,實則也有着刻意表演的成分在內。

李追遠:“以前都是我們考慮如何確保對手不得逃脫,這次是我們的對手在考慮如何讓我們不得逃脫。”

那位身穿官服者所在的位置距離這裡不遠,人之所以選擇再開一個交戰位置,就是爲了佈下天羅地網等自己等人去鑽。

趙毅:“站在對方的視角,我們是隨時可以再躲回南通的,所以佈置上就難免複雜化。我覺得,我們可以尊重他們的想法,反正這裡距離南通不遠……”

李追遠:“如果這裡距離九江趙不遠,你願意把走江的因果再帶回去麼?”

趙毅坦然道:“當然不願意。”

李追遠:“自己的事,自己解決,既然出了南通,就別再想着家裡的屋檐了。”

趙毅:“你還是打算硬衝?”

李追遠:“嗯。”

趙毅:“那我不勸了,具體怎麼搞?我們現在時間不多,你既已‘探查’到了他,如果我們去得太晚,也會引起對面懷疑。”

李追遠:“對方,要麼是以陣而起的請君入甕,要麼是以界而立的封鎖壁壘,如若對方足夠強大到可以將我們一舉蕩平,見一個就殺一個,就根本不會這麼麻煩,還要考慮我們是否會逃離回去的可能。”

趙毅:“從他們的外圍佈置入手?這倒是你的強項,但……來得及麼?”

李追遠:“既是豐都出來的,那他們身具的就是豐都傳承,這方面,我熟。”

趙毅:“比他們更熟?”

李追遠沉吟了一會兒,還是點點頭:“嗯。”

“爲什麼要遲疑?”

“除非大帝在豐都,還開學堂,像地藏王菩薩那般講經。”

“菩薩講經可不是教你真本事的,當然,我覺得大帝不會那麼閒,祂連自己後代都懶得去指點,坐看他們一代代沒落,不可能會去對手下傳道授業。”

“嗯,排除這個可能後,就可以確定,豐都出來的這幫人,沒我更懂豐都。”

畢竟,李追遠可是得到酆都大帝最完整的傳承,雖然最開始從陰萌爺爺手裡拿到的那一套,是……幼兒版。

但李追遠對其完成了逆推,酆都十二法旨,每一道法旨不僅僅對應着一個法門、術法,更是代表一個類項。

只不過,得益於太爺家地下室的供給,李追遠手裡的珍貴傳承實在太多。

每一個類項,都有更術業有專攻的傳承可供少年去參悟學習,李追遠可以只取一個傳承體系中的最優點。

比如《柳氏望氣訣》他就只拿來看風水,《秦氏觀蛟法》只用作基礎鍛鍊,大帝的酆都十二法旨,就側重於針對靈體使用以及……往大帝身上潑因果髒水。

趙毅調侃道:“不愧是酆都大帝傳承人,我覺得,就算大帝真打算親手培育出一個傳承者,那位都不可能比得過你。”

李追遠:“論與大帝的親厚關係,誰能比得過你?”

趙毅:“還沒到生死危機關頭,沒必要現在就給我上關注吧?”

李追遠:“但時間還是不夠,哪怕是我擅長理解的東西,想要去不動聲色地觀察、修改、掌握,也需要一個過程。”

趙毅:“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放心,交給我。”

說着,趙毅十指攤開,向下掐動,一張寫着李追遠名字與生辰八字的紙自袖口飄落而出,很快就自己折迭成一個小人。

李追遠:“特意留存了我的?”

先前趙毅就是以這種術法,將八人進行假死。

可那時,趙毅是跟樑豔要的紙筆現場寫的,可現在這一張,紙張都泛黃了,證明趙毅早就寫好了,隨身攜帶了許久。

趙毅:“你的生日更重要。”

李追遠看着這小紙人,道:“不夠。”

趙毅扯開自己外衣,伸手撕扯着自己白色的內襯,白色布片落下,與紙人融合,其十指繼續快速掐動,紙人不斷變大。

等到最後,趙毅雙手合什,十指交叉後向前一拱。

紙人模樣發生變化,變得和李追遠一模一樣。

儺戲傀儡術是李追遠在趙毅幫助下學的,後來少年也按照約定,將這一術法書寫成冊交給了趙毅。

這是一個極難的陣法,可趙毅如今已融會貫通。

這種感覺,讓李追遠有點陌生,大概是身邊需要自己餵飯的人多了,忽然出現一個可以自己扒飯吃的,多少有些不適應。

趙毅:“你沒練武,體內氣血並不充沛,再加之你擅長氣息收斂隱藏,捏出你的難度,並不算大。”

李追遠:“單純的傀儡術就算做到再頂級,終究也是假的,不夠鮮活,還是有可能被看穿。

他們不希望我們有機會逃跑,同樣,我也不希望他們有機會逃出。

如果在我還沒來得及掌握他們的外圍佈置,而他們中途又發現我是假的話,這漁網,就會破洞。”

趙毅:“那這樣呢。”

指甲劃破指尖,鮮血滴落向紙人。

血流的速度越來越快,趙毅彷彿對自己的精血毫不心疼,直至將紙人徹底染成紅色。

十根手指舉起,一根一根地在嘴裡嗦了一口進行止血。

紙人身上的紅色內滲,使得其變得更加鮮活,這是貨真價實的“生氣”。

“等等,還有。”

趙毅笑着側了側頭,當他開口時,紙人李追遠也同樣開口,一個是趙毅的聲音一個是李追遠的聲音:

“姓李的,這真不真?”

“姓李的,這真不真?”

似是覺得這種掩飾還不夠,趙毅看向紙人李追遠,開口道:“姓李的,你過分了啊。”

紙人李追遠淡淡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視線,不予理睬。

沒有刻意譏諷,卻也因此起到了比譏諷更好的效果。

這一刻,連李追遠本人都不得不承認:確實像,完全找不出紕漏。

很接地氣的傀儡,趙毅爲了其真實性,不惜採用最古樸傳統的方法,也就是提線木偶。

趙毅:“在這世上,我不是最懂你的,但我絕對是最擅長模仿你的,怎麼樣,感覺如何?”

李追遠:“感覺有點可憐。”

趙毅:“……”

李追遠掌心凝聚出血霧,在紙人身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再在周圍畫上紋路,收筆時,再以大拇指按壓了一下。

這是自己給假的自己進行封正。

不是爲了讓假的更真,而是讓真的自己更假。

做完這些後,李追遠抽出三張封禁符,貼在了自己“三盞燈”處,以這種方式營造出自己的“假死”。

趙毅看了看外頭,問道:“不告訴你的手下?”

李追遠:“我無比信任他們,但不包括演技。”

趙毅點點頭:“的確,畢竟這次要面對的是真正的老鬼,他們的感知力,再高估都不爲過。

那你再挑選一個,我給他也捏出一個傀儡,讓他可以陪着你一起留在外圍佈置,總不能就你一個人在外面跑吧,那多危險。”

李追遠:“他們知道我們的名單。”

趙毅:“小賣部的老太婆手裡有一個賬本,上面記錄着我們八個人的名字,但我覺得,對方的注意力肯定集中在你身上,只要你沒問題,其它人木訥呆板一些,也不太容易被發現。

比如潤生……其實最合適的是阿友。

阿友站旁邊一言不發到結束,都會顯得很正常,大不了中途說幾句話賣賣呆,太好模仿不過了。”

“操控兩具傀儡對你壓力太大,你就專心操控一個吧。”

“好。”

李追遠將自己的小羅盤遞給趙毅:“誤差你已經知道了,這是座標點,你現在,可以帶着假的我出去了。”

趙毅接過羅盤,起身,猶豫了一下,又問道:

“所以,你以前做這種冒險決定時,效率都這麼高麼?”

李追遠:“我不會像你一樣,幾次機會擺在面前,想殺又不敢殺。”

趙毅:“姓李的,你真的是太不懂禮貌了。”

李追遠:“給我多爭取點時間。”

趙毅:“放心,我會的。”

往外走時,走到一半,趙毅又停下來了,說道:“對了,有件事得提醒你一下,想要將這羣小鬼徹底抹去,得處理掉他們遺落的骸骨。”

李追遠:“我知道。”

趙毅恍然,笑道:“哦,對,銷戶,你是專業的。”

…… 陰萌拿着鏟子,正在一塊荒地上開挖,沒挖多久,裡面就出現了發黑的骸骨,不止一個人的,彼此糾纏在一起。

“呼,找到了,叫你們敢對我們製造意外,叫你們敢毀了我們的皮卡!”

當初買小皮卡的錢,還是靠陰萌去黑市上賣古董書賺回來的,那輛皮卡也是落在她的名下。

因此,理論上來說,這次報廢掉的兩輛車,都算是兩個女人的財產。

只不過,陳家雖然壓根和酆都大帝沒法比,但陳琳和她哥哥離家出走時,是真帶了不少財產出來的,而陰萌……自幼是真的窮。

“啵兒!”

拔出瓶塞,化屍水一股腦地倒入其中,送這羣靠着公路吃“人血饅頭”的小鬼,徹底消亡。

完事兒後,陰萌扛着鏟子往回走。

在事先約定好的集合點,與其他人匯合。

小遠哥站在人羣中間,正在佈置接下來的任務以及注意點。

趙毅在時,譚文彬就能輕鬆許多,不用他來做發散解釋,而且他知道自個兒只能給小遠哥做個嘴替,可趙少爺卻是能客串一下腦替。

所有人都在認真聽着,除了潤生。

陰萌發現,一向不愛在這種會議裡用腦基本全程呆坐的潤生,今兒個居然好幾次特意看向小遠哥。

趙毅看了下時間,覺得已經到臨界點,不能再耽擱了,就拍了拍手:

“好了,各就各位,抓緊時間,去幹死那隻真正的幕後黑手!”

李追遠:“出發。”

……

這裡是一塊灘塗,有石板在上面進行了搭建,做出了一個較爲寬敞的檯面。

特定時節,附近幾個村子會湊錢,請人過來唱社戲。

到時候,這裡就會很熱鬧,不僅有唱戲聽戲的,還會吸引不少小商販,如同一場小型廟會。

前幾日,戲就唱過了,廟會也趕過了,原地顯得有些蕭索。

除了垃圾和大量腳印殘留外,臺子上的橫幅也並未拆下,塑料頂棚依舊裹那裡,下方還有一尊唱戲時所用的塑料塑雕。

很輕,有破損,穿着舊戲服,手裡被插着朝笏,表演時被當作陰司某位大人,起一個佈景作用,沒臺詞。

荒蕪的灘塗、清冷的檯面以及孤寂的老爺。

“李追遠”等人來到這裡時,所見的就是這一情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座雕塑上。

而這座雕塑,也沒讓衆人失望,它先開始融化,隨即內裡泛出紅黑二色的液體,使得其漸變豐盈的同時,一縷縷森嚴氣息也隨之流露。

他的眼睛低垂,看向下方站着的李追遠。

此時,趙毅的內心也不由有些忐忑,得虧自己在“僞裝”這方面做到了極致,但凡再差一點,都不可能瞞得過對方的眼睛。

常言道,人心隔肚皮,作爲一直面對“鬼魂”的一類存在,他們的目光敏銳度,早已超出正常人的想象。

雕塑正欲開口說話時,趙毅先出聲道:

“萌萌。”

“還來?”

陰萌知道要發生什麼事,她也知道這事毫無意義。

趙毅:“去露個臉。”

李追遠:“去吧。”

“哎。”

陰萌向前走出,站在衆人之前。

後頭的譚文彬心裡微微有些疑惑,不是說上來直接乾死他們的麼,那讓萌萌再去前面顯露一下的目的又是什麼?

最重要的是,對手已經見到了,小遠哥怎麼還不給大傢伙締結紅線?

陰萌的出現,讓臺上雕塑本要對李追遠說的話,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就連先前凝聚起來的威嚴氣場,也不得不出現了短暫的扭曲與中斷。

世上的某些事,就是這樣,哪怕彼此都知道這是沒有意義的流程,可你還真的不得不走。

雕塑站起身,走到臺前邊緣,微微低頭的同時,將朝笏下襬,本該嚴厲的語氣也變得柔和:

“見過陰姑娘。”

禮畢,雕塑直起身,目光中威嚴重聚,喉嚨裡發出輕顫,隱隱與四方呼應聯動,可當其將注意力,再次落在李追遠身上時……

陰萌開始回禮:

“見過大人。”

雕塑的身體,發出輕微的脆響。

氣息迴流,動作停滯,不得已之下,只得跟着再度回禮。

沒辦法,其它勢力會將陰家人奉爲上賓入席,是看在陰長生的面子上。

這套虛禮應承,就只是意思意思,可作爲酆都之下的鬼官而言,陰家人的意義更爲特殊。

哪怕他們自己都清楚,大帝並不在乎所謂陰家人的死活,可大帝畢竟姓陰。

陰家人就算無品無序,後世子孫甚至衰落到死後連陰家祖墳都進不去了,可好歹“皇親”身份是實打實的。

此番之事,其他人都能滅除,但陰萌,他是不會殺的,會留其一條命,陰家人可以死在任何地方,唯獨不能死在他的手裡。

就算大帝不以爲意,那些同僚上峰們,也會很默契地將手染陰家人鮮血的他,進行處理。

李追遠:“叫判官大人。”

陰萌“哦”了一聲,又一次行禮:

“見過判官大人。”

“呵。”雕塑不打算演了,重新恢復的氣息沒再受干擾,而是直接“嗯”了一聲。

他如電的目光直指少年,再度開口:

“西行無路,勸你回頭!”

李追遠:“你把這個,叫‘勸’?”

趙毅附和道:“這幫傢伙,就喜歡擺這種架子,明明已經撕破臉皮動過手了,明面上還喜歡拿捏個身份地位。”

雕塑無視了下方的迴應與譏諷,好像只是爲了快速走一個流程般,發出一聲嘆息:

“那裡,不是你該去的,也不是你配去的,更不是你有資格去的,罷了,既你硬入地獄,那本判就開門納你。

莫怪陰司十八層,是你冥頑不靈,自甘墮落!”

語畢,雕塑擡起頭,周身出現大量龜裂。

李追遠:“潤生、阿友,上!”

下命令的自然是趙毅。

上面那位判官,明顯是要出手了,不出意外,埋伏在周圍的後手將出,籠罩四周的大陣也將啓。

這時候,派潤生和阿友上臺打一架,能起到進一步偷時間的效果。

大概率就是,雕塑狀態下的他,被潤生、阿友聯手壓制,等自己這邊看見希望曙光時,對方再笑着展露出真正佈置,帶給自己等人絕望。

這是一種難以描述的快樂。

趙毅賭的就是人性,他相信鬼也是如此。

潤生與林書友跳上臺,一個手持黃河鏟主砸,另一個手持雙鐗封鎖騰挪空間。

林書友心裡也覺得有些奇怪,小遠哥的紅線呢?

這種級別的戰鬥,小遠哥真讓自己自由發揮?

潤生內心毫無波瀾。

一鏟子砸下去,雕塑後背大面積開裂,可其轉身後,卻抓住了鏟面,與潤生進行角力。

“呵呵呵……”

笑聲傳出,似是在笑那潤生不自量力。

只是,雙方至少目前爲止,力道上並未分出明顯差距。

趙毅曉得,這一手穩了。

那位判官以爲自己等人全部進甕無法逃離,選擇了給他自己,抓取點情緒價值進行享受。

當然,能出現這一幕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趙毅聽出來了,對李追遠前往豐都,這位判官表現出了一種由衷的不忿和失衡。

大概意思是:就你,也配?

有這一層做鋪墊,自然就更不願意放棄這種可以羞辱戲弄姓李的機會。

趙毅心底也舒了口氣,目前看來,大帝並不是強行拘姓李的去豐都行刑受死的,那麼不僅姓李的有機會活命,他自己,包括自己闔族,也有機會倖存。

交手還在繼續,雕塑顯現出極強的戰力,可以與潤生硬碰硬不落下風,但因爲有林書友的加入,打着打着,雕塑就陷入了被動。

童子:“不對,這傢伙力量還能不斷涌入!”

林書友:“什麼意思?”

童子:“意思是,他的魂體很可能就在附近,他現在和你們打,根本就沒用全力!”

林書友:“爲什麼?”

童子:“他應該真的是判官,不是假的。”

林書友:“小遠哥說了,他是判官。”

童子:“判官和判官是不同的,而且就算是同一個判官,在豐都和在外面也是不一樣。

因爲他們的本體不大可能出來,所以實力強弱,就看他們捨得將自己的魂體帶出來多少。”

林書友:“就算他還在隱藏實力又有什麼了不起,我們的人不也全都沒上麼?”

童子:“你不懂……如果他都捨得將魂體大量帶出來了,你覺得他會就只自己一個人出來麼?”

林書友:“你是說,他還帶了手下?”

童子:“判官判官,有個‘官’字,手下人沒人可管,當個屁的官!”

這時,白鶴真君主動脫離戰鬥,來到戲臺邊緣,豎瞳開始掃向四周,企圖找尋到還隱匿着的存在。

童子:“猜猜看,他帶出來了幾尊鬼將、鬼帥!”

林書友:“鬼將、鬼帥很厲害麼?”

童子:“地位比判官低,但實力不見得比判官弱,判官在陰司體系下是文官。”

白鶴真君的動作,讓趙毅心裡微微有些無奈,他曉得,應該是童子瞧出什麼來了。

而這時,雕塑的目光掃向白鶴真君:“呵呵,看來……”

李追遠手指向前一揮:“樑豔、梁麗,上!”

樑豔與梁麗以極快的速度前衝至戲臺,二人合手,將雕塑砸了下去,一同砸下去的,還有雕塑正準備說出口的話。

有了樑家姐妹的加入,就算白鶴真君開小差,依舊能壓着雕塑猛捶。

現在捶得越重,雕塑就越開心,因爲接下來可以獲得揭露真相讓對方更加絕望的快樂。

趙毅就希望它能一直樂下去。

按理說,從開會到來到這裡再到交流開打,已經過去挺長一段時間了,姓李的應該早就來到這外圍進行摸索,姓李的,你到底還需要多少時間?

重壓之下,雕塑幾乎沒有還手之力,被打得越來越殘破。

可隱隱的,能從雕塑深處,聽到一陣陣壓抑的笑聲。

童子:“不應該啊,那位多縝密的一個人,怎麼會察覺不到這裡有問題,還繼續派人上來砸它?”

林書友:“童子,你腦子有小遠哥好麼?”

童子:“我歲數比他久多了。”

林書友:“如果你不覺得自己腦子比小遠哥好的話,那就不要想那麼多。”

“呵呵呵……到底還是當過鬼的,才曉得陰司真正的一面,比這幫沒見識的傢伙,要強上許多。”

雕塑所說的,顯然就是白鶴真君。

白鶴真君的“開小差”,不僅提升了真實性,也給它帶來更大的快感,畢竟這裡有一個“懂自己”的人。

“轟!”

終於,雕塑被砸碎了。

一團精純如液體的黑霧竄出,最後如小瀑布般流淌進戲臺下方的地面。

“呵呵呵,你們以爲自己贏了麼,哈哈哈!”

可以聽出來,它真的很開心,也很痛快,獲得了情緒上的極大滿足。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雄渾的鼓聲傳出,周圍的地面,出現了一個個凹陷。

白鶴真君第一時間跳下戲臺,回到李追遠身前進行保護,連樑家姐妹也很快回歸落位。

唯有潤生,還拿着黃河鏟站在戲臺上,並未像往常那般站到保護小遠的第一線。

大傢伙,都在環視四周,伴隨着鼓聲與凹陷出現的,還有頭頂上方那一道道快速流逝的鬼影。

鬼影越來越多的同時,速度反倒越來越慢,得以看清晰是一面面被小鬼扛起的旗幟懸浮於上方空中。

民間治喪送葬時,隊伍的前後排所打的旗和它們很是相似,但遠遠比不上它們的森嚴氣勢。

“嗡!”

頭頂上所有旗杆,快速分列,每一列的旗尖,都指向了下方“李追遠”等人之一。

剎那間,所有人都感到自己的身體變沉了許多,連思維意識都陷入了滯緩。

這不是陣法,這應該是一種很高級的瘴,將陰司判所的格局挪到了這裡,不僅能讓堂下犯人無從逃脫,更能對其進行全方位的壓制,以確保高臺之上的判官在這一格局中至高無上。

“威……武……”

先前凹陷下去的坑內,一把把椅子緩緩浮現,每一把椅子後,都掛着一件兵器,椅子上則坐着一具白骨。

白骨年代色澤、男女老幼不一,自然不是他們的本體,卻是他們在世俗裡爲了這次降臨特意挑選出的載體。

兩側座椅,將“李追遠”等人包圍起來,四紅八黑。

白骨紛紛立起,先附着甲冑、令旗,隨即慢慢充盈。

四鬼帥、八鬼將,全部就位,每一尊,都流轉出獨屬於自己的可怕威壓。

而先前黑色灌入的區域,升起的不僅有一座太師椅,還有一張判桌。

上面各種判品一應俱全,太師椅上一稚童白骨快速顯化,變成一位鶴髮童顏具有濃郁上位者氣息的存在。

“啪!”

驚堂木拍起。

四鬼帥八鬼將全部起身。

上方陣旗進一步向下垂落,下方所有人都感知到了一股幾乎實質的壓力,在強迫衆人下跪臣服。

這種狀態下,你想痛痛快快打一架,都是一種奢望,實力根本就施展不開。

“堂下諸人,可知罪孽!”

李追遠:“我犯了什麼罪?”

判官看着李追遠,沒回答,只是將桌案上的一本冊子翻開,拿起筆,八個名字勾畫了七個,道:

“既已知罪,即刻行刑!”

四鬼帥八鬼將,集體前壓一步,準備出手。

李追遠:“防禦!”

趙毅知道,不管眼下局面多差,這會兒都得繼續爲姓李的拖延時間。

不過,下一刻,趙毅就發現自己的憂慮是多餘的。

“嗡!”

頭頂上原本指向“李追遠”等人的所有旗杆,全部挪開,分別指向了下方的四帥八將。

只聽得整齊的“咔嚓”之聲,剛剛纔集體邁出一步的四帥八將,全部受到鎮壓之力,在集體退後一步後,又全都坐回到了椅子上。

判官驚愕地擡頭,將籤桶裡的令籤不斷抽出,向上投送,可上方的一衆鬼影與旗杆完全不聽他的招呼,繼續鎮壓着己方帥將。

林書友等人頓覺壓力消失,頭腦也不再混沌。

趙毅笑罵道:“姓李的,你的動作怎麼這麼慢!”

本就沒站回去孤獨站在一角的潤生,其身後出現了一陣扭曲,李追遠右手持陣旗走了出來。

李追遠有些意外,他知道潤生哥可能會分辨出那個假的不是他,但他沒料到,潤生哥連自己位於瘴外的位置也能感受到。

李追遠看向對面站着的趙毅,回答道:

“其實,早就好了,在等他先發動。”

前期佈置了這麼久,等李追遠“偷偷摸摸”地來到設伏外圍查看時,頓覺有種拋媚眼給瞎子看的強烈落差。

這鬼瘴,幾乎就是酆都十二法旨——【陰魂聽判】這一序下,原封不動照搬過來的,沒做任何更改,連鬼瘴的中樞命門以及李追遠當初逆推時自己所認爲的缺陷,也都完美保留。

要是一開始人被關在裡頭,那確實難辦,可只要李追遠在外面,那就等於手持保安室的鑰匙,開個門就直接進去了。

這意味着,大帝的手下,只知道自己要去豐都,卻並不清楚自己與大帝傳承之間,到底有怎樣親密的關係。

要不然,他們絕對不敢把教科書一般的東西,就這麼堂而皇之地擺在自己面前。

判官盯着李追遠,又看向趙毅身邊的“李追遠”,再擡頭看向上方已經徹底反戈的陣旗和鬼影。

囁嚅許久後,判官開口道:

“堂下之人,若有冤屈,速速道來!”

李追遠掏出自己的無字書,先翻開第一頁,這幾天,李追遠故意沒榨取《邪書》,這使得《邪書》現在很有精神。

而且,只有取錯的名字沒有取錯的外號,這傢伙確實邪性得很,不僅在第一頁自己的牢房裡,她掛紅燈點紅燭,擺出開門揖客的架勢,而且在李追遠翻到第二頁第三頁時,還看見了《邪書》爲自己,提前畫好的牢籠。

見無人迴應,判官再次開口:

“本判在此,一切誤會緣由,皆可道來,盡能調解!”

李追遠看向那位判官,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書,

說道:

“既已知罪,即刻行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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