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真如允央預料的那樣,沒有人來救她。她和榮妃是真的跪了十二個時辰才被宗廟裡的小太監架了出來。
所幸這裡的掌事太監比較會來事,他知道雖然斂貴妃如今所受的寵幸以不比從前,但畢竟還坐着貴妃之位,哪天覆寵也未可知,現在斷不可把事情做絕。
於是他早早就在外面備好轎子和暖手爐,等貴妃與榮妃從偏殿出來,就趕緊給她們捂好手爐,送進轎子裡。讓轎伕快快把兩位娘娘送回宮去好生養着。
允央回到疏螢照晚時,兩腿真打晃,站都站不穩。褪去禮衣與釵環,飲綠扶着她在牀上躺下,給她端來一盞紅棗薑茶,怯了怯寒氣。
待允央雙脣上顯出一些血色後,飲綠才小心翼翼地撩開允央的月白色素綢襯褲。只見她兩條腿從膝蓋往下,全是青一塊紫一塊的,不像是從宗廟回來,倒像是從戰場上剛下來一樣。
飲綠取出之前楊左院判留下活血化淤的藥酒,搓熱了雙手,在允央的小腿上揉捏起來。她一邊給允央擦拭藥酒,一邊忿忿不平地說:“真沒想到謝容華竟然是這樣的人?娘娘你平時是如何幫襯曾蘭宮的,怎麼今天娘娘受罰,卻不見了謝容華的身影?”
允央擺了擺手道:“你們切不可道聽途說。謝容華今天之舉並無不當之處。”
“這都不算不當嗎?”飲綠有些不服氣地說:“娘娘,今天您爲了謝容華與皇后理論,救下了她,自己卻引火燒身被罰在西側殿跪滿了一天一夜。”
“事情呢是這個事情,”允央輕輕地說:“不過卻要顛倒來看。今天皇后本就是針對本宮而來的,無論謝容華怎麼做都會被皇后抓住把柄,通過她再把髒水引到我這裡來。”
飲綠根本沒想到當時場面這麼複雜,她怔了一下說:“無論如何,看娘娘受罰也沒站出來說一句公道話,謝容華這次真讓奴婢大失所望。”
允央見飲綠轉不過這道彎來,索性從牀上坐了起來道:“當時的場面非常混亂,皇后今天就是要讓本宮在衆人面前出醜,誰都攔不住,謝容華也是一樣。”
“她若執意在皇后面前替本宮說話,只怕更會引起皇后不滿,想來對本宮的責罰還會加倍。況且她的處境本就艱難,既然皇后就是想治本宮,本宮又何必搭上一些無關之人呢?”
飲綠撇了撇嘴道:“奴婢自然是說不過娘娘的,娘娘不介意便好了。不過,榮妃的舉動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呢!”
“以前奴婢以爲她就是個花架子,嬌氣包,沒想到昨天在宗廟之中她能在皇后面前自請懲罰來陪伴娘娘,着實讓人感動。”
“下次榮妃娘娘再來,奴婢絕不會再多說一句,一定妥妥帖帖,週週道道地把榮妃娘娘服侍好。”
允央掃了她一眼,無奈地說:“你呀,就是太早給人下結論了。啊,本宮此時覺得腿上好了許多,漸漸有了暖融融地感覺,楊左院判配這個藥酒真是不錯呢。”
“這樣吧,你一會去一趟古華宮,給她們拿過去一瓶藥酒。榮妃不比本宮,她剛到北方不久,就被罰跪了這麼久,真不知身體吃不吃得消?”
飲綠聽了,也是一臉關切:“是啊,榮妃娘娘以前應該沒領教過咱們漢陽宮裡的‘跪刑’。雖然皇上自登基以來就廢除了後宮的種種私刑,並下聖旨要求各宮不得隨意濫用私刑。”
“可這跪刑卻是免不了的。皇后又最擅長用這種刑罰來折磨人,雖然不會當場皮開肉綻,但那如螞蟻噬骨的感覺,卻一點也不遜於重刑。”
“是啊。雖然本宮身爲貴妃,沒有了皇帝的寵愛,還不是任人宰割,任意用刑?”允央說這句話時,語氣裡帶有淡淡的抱怨。
飲綠一聽娘娘的口氣,本來含在嘴裡的話,卻沒敢吐露出來。
原來,昨天飲綠身子不爽,就沒有陪允央去宗廟。後來在宮裡聽說娘娘被皇后責罰了,飲綠當下便焦急萬分。
她思前想後,終於斗膽派執壺去了一趟長信宮。希望可以找到劉福全,讓他在皇上面前透個口風,告訴皇上,貴妃娘娘正受難呢,請皇上前去搭救。
執壺在長信宮外等了一個時辰,好不容易見到了曾來送過蜜釀畫眉豆的小潘子。執壺託他到裡面給劉福全稍個信,小潘子倒是兩話不說地答應了,一刻都沒耽誤就進去報信了。
只是他這一走,就如同石沉大海一樣,再無音信。執壺一直在長信宮外等到子夜時分都沒再見到小潘子出來。沒有辦法,他只好灰頭土臉地打道回府。
滿心期待的飲綠,看到執壺那如霜打了一樣的表情,就知此事已無還轉的餘地。雖然並不算很意外,但是皇上的態度多少還是讓人寒心的。
她剛纔還猶豫要不要把請皇上的這件事回給娘娘,如今天看來不用說,娘娘也能猜出一二了。自己若非要說出來就是往娘娘傷口灑鹽了。
允央見飲綠怔怔地看着自己若有所思,臉上勉強擠出點笑容道:“你這個丫頭,才一天不見,倒像是不認得本宮一樣,這樣木頭樁子一樣盯着本宮幹什麼?”
飲綠回過神,努力壓下心中的酸楚道:“天色不早了,奴婢這就給榮妃娘娘送藥酒過去,也許榮妃娘娘那裡正需要呢。”
允央點了點頭,又追加了一句:“你把太醫院的牌子拿上。到了古華宮你一定要進去瞧瞧榮妃,若是發現她有風寒侵體的跡象,直接拿牌子請楊左院判到古華宮給榮妃診脈,切不敢耽誤了病情。”
飲綠點點頭說:“娘娘放心,榮妃娘娘能與您在宗廟中同甘苦,共進退,奴婢們都欽佩不已。古華宮的事,便是淇奧宮的事,奴婢定當盡心竭力去辦。”
看着飲綠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口,允央心裡有種酸楚涌了上來:“連宮人們都知道,長信宮已不是最可信賴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