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綠爲允央換上粉紫色緞繡玉堂富貴紋妝花禮衣,霞帔上用白玉的龍穿荔枝紋佩作爲了墜子。今天允央梳了歸雲髻,上面戴了貴妃儀制的金鑲寶珠點翠鳳冠。
飲綠細心地給允央繫好鳳冠後的金絲絛帶,又默默爲允央帶好了金鏨二龍戲珠鐲,最後又擡手爲允央理了理金累絲嵌珠連環紋耳飾。
見飲綠一直都沒有說話,允央知道她內心還是很緊張的。於是她回頭望了一眼飲綠道:“不要想太多了,今天是正月初一,你只要記住這一點就行了,其他的都不要再想。一切有本宮就是。”
飲綠點了點頭,主僕二人這才起身穩步往外面走去。
去臨華殿的路上,宮街上燈火閃亮,宮人門都換了新春喜氣洋洋的牽牛紅色的綢罩衣,恭敬地立在宮牆邊上。
飲綠帶着白羊皮的籠手,走在暖轎旁邊,忽然她看到了什麼,擡手讓轎子停了下來,然後湊到轎簾邊說:“娘娘,前面有宮人在天淵池旁邊放爆竹,聲音太吵,怕驚着娘娘,所以奴婢斗膽回娘娘,不如繞路走吧。”
沒想到允央聽罷卻說:“扶本宮下轎,本宮要過去看看。”
飲綠吃了一驚:“娘娘,您不是一向不喜歡吵鬧的聲音嗎?爆竹的聲音巨大又刺耳,只怕引起娘娘不舒服,咱們還是繞開吧。”
允央搖了搖頭,執意下了轎子。她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發現天淵池邊有火光灼灼,就拉着飲綠一起往火光那邊走去。
原來,漢陽宮雖然規矩多,但是在元日是這樣的大節日裡,對宮人們的要求還是十分寬鬆。一些年紀小的太監宮女,就是像民間的小孩子一樣,聚在一起點起火堆,大家一起放爆竹,搶銅錢玩,好不熱鬧。
允央走到離火堆十幾步的地方,看到幾個十二三歲的小太監和宮女,懷抱着一把竹節,跑到火堆旁邊,拿着竹節一起往火堆裡扔,看誰扔的遠。
竹節掉到火堆裡,片刻後就“噼噼啪啪”地響了起來,這聲音極爲清脆響亮,在空曠的天淵池旁,這爆竹的聲音傳到了很遠。
小太監小宮女被竹節爆裂的聲音嚇得驚叫起來,拼命往後躲,待到聲音小一些了,就又一次湊過去,往裡再扔竹節。這樣來來往往,忙得不亦樂乎。
允央看着這火堆裡迸出星星點點的小火花,還有圍在火堆旁歡笑着的宮人,一時心裡感慨,輕聲說:“爆竹聲中臘已殘,紺酥酒暖燭花寒。朦朧曉色籠春色,便覺風光不一般。”
這時允央身邊有一個聲音傳來:“《荊楚歲時記》記載:“按《神異經》雲:西方山中有人焉,其長尺餘,一足,性不畏人,犯之則令人寒冷,名曰‘山臊’。人以竹着火中,暴普有聲,而山臊驚憚遠去。”
允央一驚,扭頭看去,發現辰妃不知何時站到了自己身邊。
辰妃今日頭上戴着金鑲寶鈿花鸞鳳冠,身上穿着鵝黃色雲紋八仙八寶織金綢禮衣,外罩雪灰色薰貂披風,面色安詳,神情溫婉。
她看到允央,往前走了一步,低頭行了禮道:“辰妃恭祝斂貴妃娘娘正旦如意。”
允央扶起辰妃道:“姐姐亦同樣闔心稱意。”
接着兩人相視一笑,允央扶着辰妃的手臂轉身緩緩地往暖轎那裡走。一邊走,允央一邊和辰妃說着話:“姐姐也愛看放爆竹?”
辰妃微微低着頭說:“妾身也是路過而已,正巧看到斂貴妃往天淵池邊走,故而下轎過來請安。”
允央腳步微微一收:“姐姐是說,是因本宮纔過來看爆竹的嗎?”
辰妃也順勢走慢了些:“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只是春符還未舊,新桃已登門,年年都有還算嶄新的舊符被換下,讓人看着實在是心疼。”
允央聽罷輕輕嘆了一口氣:“早被嬋娟誤,欲妝臨鏡慵。承恩不在貌,教妾若爲容。自古以來,世事如此,漢陽宮又如何能夠免俗?”
“斂貴妃,”辰妃頓了一下,眼神幽深地看着允央:“您心腸軟是衆所周知的,只是蜂蠆有毒,豺狼反噬,對這些東西心軟,只怕最後傷的只有自己。”
允央臉色緊張了起來,她停住了腳步:“姐姐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事,還請姐姐明示。”
辰妃輕輕推開允央的手,又行了一禮道:“妾身剛纔過來時見到了今晚的禮官馬大人,便與他閒話了兩句。他告訴妾身,據說爆竹雖然能嚇跑山臊,但是卻難以除根,爆裂的聲音一過,此怪依然會返回,故而他作爲今夜宴會的禮官,將不會在臨華殿外安排爆竹。”
允央一聽,心中震驚無比,但她還是極力定住精神道:“馬大人,不是要回南疆老家過年嗎?怎麼沒有去?”
“這其中的原因,妾身就不知道了。”辰妃平靜地說。此刻已快到各自的暖轎前,辰妃在轉身離去時回頭淡淡地說:“妾身今天這麼做,並不是因爲仰慕斂貴妃的爲人,只是不想看到由於心術不正的人居心不良,從而讓漢陽宮陷入腥風血雨之中,畢竟妾身是有孩子的人,下一代能平平安安纔是最重要的。”
允央攏了一下眉心,正色道:“姐姐的心思,本宮明白。”
辰妃嫣然一笑,上了暖轎,很快離開了。
允央見辰妃的轎子走遠了,這才命人起轎。坐在轎中的允央,神色已無剛纔的恬淡,她有些焦灼地思索着:“辰妃的意思是今夜的禮官已被榮妃替換掉了。如果此事屬實的話,榮妃倒底有什麼打算?”
“再者,路勇最重要的工作並不是在宴會的現場,如果他被臨時替換掉了,他還能完成份內的差事嗎?如果這一切都在悄無聲息中改天換地,那我該怎麼辦?”
她無助地扯着衣襟上一對鴛鴦戲花金鈕釦,眉心攏得更緊了些,不由自主地開始咬起了嘴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