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擔的話?”允央沒想到趙元會忽然說起這個,以爲趙元還要置扁擔的罪,所以她神情也一下子嚴肅起來,緊張地看着趙元。
趙元一見允央有點緊張的樣子,有些心疼地彈了一下她的鼻尖道:“你先彆着急,朕知道你的心思,自然不會爲難扁擔。只是他今夜說的那個小羅剎,朕總覺得其中有些古怪。”
允央鬆了口氣,很自然地爲趙元撫平了胸前衣襟上的褶皺道:“當然古怪啦,這些都不是他親眼所見,不過都是些道聽途說的事情。有的人爲了引起大家的注意,自然是要把故事編得越偏越怪,才越能吸引人。”
“依臣妾之見,扁擔看到的多半是黃鼠狼,只是因爲小時候被家裡大人用小羅剎的傳說嚇唬過,所以一直留有心結。他一看到類似的小動物,就會聯想到小羅剎,心裡久藏的恐懼也會爆發出來,判斷上自然就失了偏頗,所以他的話不足爲信。”
趙元聽罷不置可否,他凝神想了片刻道:“朕卻以爲他說的話,有幾處耐人尋味的地方。”
“哦?”對於趙元的這個反應,允央非常意外。她坐直了身體,一臉正色道:“皇上不是說一向不相信這種鬼神之說嗎?怎麼會一下子對這種小羅剎感興趣了?臣妾以爲,世上根本就沒有這種東西。”
對於允央這般堅定的語氣,趙元倒是先笑了起來:“你纔多大年紀,這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怎麼你就肯定這小羅剎一定不存在?”
允央聽趙元的話裡話外都成心與她捌着勁,一時胸中也有股傲然之氣涌動了起來。她直視着趙元,一字一頓地說:“臣妾剛纔的話可不是爲了應景而隨口說的。臣妾是有根據的。”
趙元見允央認真了,一時也來了興致。他立刻道:“願聞其詳。”
“這也不難。第一,如果小羅剎真的存在,爲什麼這個傳說只在臨州的地界流傳,其他地方卻沒有這種傳說?按理說,這種動物如此愛打洞,同時行動又敏捷,獲取食物應該非常容易,分佈的地段肯定不可能只在臨州這麼一個彈丸之地。”
“對比一下和它類似的黃鼠狼分佈有多麼廣——往北到苦寒的金山腳下,往南到遙遠的瓊州,都可以看到它們的影子。而與黃鼠狼這般類似的小羅剎卻只有這麼幾隻,不是很不合理嗎?”
趙元點了點頭道:“說下去。”
“第二,”允央有些得意地看了趙元一眼道:“扁擔口中的這種馴養之術,真是神乎其神,不知這些術士用了什麼樣的妖法,竟然能讓小羅剎這種動物做出許多類人的舉動,比如殺人或者偷銀子,這怎麼可能辦到?小動物的習性與人畢竟不同,怎麼才能讓它們做出人才能做出的事?這完全不合常理!”
趙元微微一笑,擡手輕輕彈了一下允央額頭道:“你能說出這些話,可見是認真想過的。”
允央咬着嘴脣,眉梢一挑:“那是自然。臣妾要回皇上的話,怎會隨隨便便就脫口而出,當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好,”趙元目光深邃地看着允央:“那你倒再說說,還有哪些地方讓你感到存有懷疑?”
“這……”允央猶豫起來,但很快她還是信心滿滿地說:“臣妾到目前爲止只想到這些。不過,皇上,這還不夠嗎?這些完全可以證明小羅剎只是人們杜撰出來的,現實中完全不可能存在。”
趙元按了按允央的肩膀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並不奇怪,因爲你自幼長在深閨,外面的事不甚瞭解,這也在情理之中。”
“你說的第一個理由,認爲以黃鼠狼的分佈來看,小羅剎不可能只存在於臨州。朕以爲,你的判斷是對的。但是你卻沒有考慮到還有一種情況,那就是小羅剎很可能就是黃鼠狼。”
“啊?”允央聽完趙元的這話,面露詫異之色:“這怎麼可能?黃鼠狼的習性是什麼樣的?與扁擔口中的小羅剎大相徑庭,怎麼可能是同一種動物?”
“爲什麼不可能?同樣的大小,類似的外表,都善於打洞的本事,還有柔軟的身體,這些相同點難道還不夠嗎?”趙元反問道。
“皇上您說的固然很有道理,但是有一點解釋不通。”允央認真地回想着剛纔的情形:“扁擔強調過好幾次,黃鼠狼與小羅剎的外表有非常明顯的區別,很好辨認。他尤其提到,這種小羅剎的前肢非常有力,爪子很大,從這一點來看,與黃鼠狼區別很明顯。”
“這並不難解釋。”趙元的語氣中有種不容辯駁的自信:“如果有特別本領的術士有目的從小馴養黃鼠狼,自然會使它們的外觀發生顯著變化。”
“比如,扁擔提到小羅剎的毛色很深,這可以通過後天的染色達到。爲的是讓這種小動物在夜間行動時更加隱蔽,不被人們發現。”
“至於前肢粗壯,這就更好解釋了。在扁擔的敘述中,不論是小羅剎深入大戶人家偷盜銀子,還是鑽到百姓家裡傷害童男童女,無一例外都需要一個重要條件,那就是這種動物都是通過打洞鑽入到他們想進入的地方。”
“如果說,黃鼠狼打洞是爲了偷雞,是爲了食物的話,那麼這種小羅剎的打洞顯然要比黃鼠狼的行動難度更高,針對性更強。而它們之所以能做到這一點,肯定因爲被從小就被嚴格訓練。如果它們就是黃鼠狼,從小就被強化訓練打洞的本領,那麼它們的前肢使用頻率就會比野外的黃鼠狼多得多,所以它們的前肢比一般黃鼠狼粗壯的多也就很合理,很正常了。”
“這個……”允央本想爭辯幾句,但是想了半天,卻找不出一個站得住腳的理由來反駁趙元。
趙元一看允央皺着眉頭,態度已不像剛纔那般篤定,神色不由得柔和起來:“愛妃能想這麼多,已屬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