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央站在牀邊,看着劉大娘漸漸青白的臉,忽然感到一陣涼風從面上拂過,轉瞬便在這天地間消失的乾乾淨淨。
阿索托看着她的背影,厭惡地說:“人都死了看什麼看呀,眼珠子瞪着能瞪活了嗎?要沒什麼事就讓開點,我把這個老太太扛出去埋了。”
他來到牀前像是提只山羊與兔子一般輕鬆就把老婦人的屍身扛在了肩上。他離開時故意懟了下允央,害她差點踉蹌摔倒。
“真是個喪門星,若不是我們大汗有令,我纔不管這些破事!什麼葬不葬的,扔到野地裡完事兒!”他罵罵咧咧地離開了。只留下允央在空蕩蕩的房間裡鎖緊了眉頭。
“咚,隆,咚,隆……”漢陽宮裡那低沉又哀傷的鐘聲敲起來沒完沒了,這讓剛回了一趟護國候府的升恆十分不耐煩。
“這麼難聽還要不停的敲,真不是這些漢人是怎麼想的,生生是要把活人也折磨死!”升恆咕噥着回到了客棧。
還沒有上樓,就見阿索托從外面進來。他隨口問道:“都辦好了。”
“辦好了!”阿索托沒好氣地回答:“大汗爲什麼對這個女人這樣客氣。她不過是害先主的一個幫兇而已,早該以死謝罪!”
升恆卻是不動生色:“你光看眼前!讓她死如同碾碎只螞蟻。可是在她沒有發揮出作用時,還不能這樣輕饒了她。畢竟她是大齊皇室的人。”
阿索托想了下,覺得有幾分道理,可是具體是什麼道理,他還是不完全明白。管他呢,大汗說什麼就是什麼唄,反正事實證明他總是對的。
上了樓,輕過允央所在的房間,升恆停了一下,裡面寂靜無聲。他擡眼看了一下阿索托。阿索托無辜地答道:“我剛纔扛走老婦人屍體時,她就站着一動不動。這個漢女就愛動不動發呆,像個傻子一樣,大汗您知道的……”
升恆沒等他說完就推門進去,屋裡空無一人。
瞬間,升恆的眼睛就睜大了:“不好!快下樓!”
等他們衝到客棧門口時,升恆的座騎已經不見了!
允央使勁揮着馬鞭,根本不敢回頭,只聽見耳邊有風聲呼嘯而過。
“咚,隆,咚,隆……”
漢陽宮裡的古鐘,一聲一聲在她頭頂炸開,像是催促着上陣的戰鼓,時時提醒她加快速度千萬不能有一刻懈怠。
這鐘聲代表皇后已經病危。而大齊皇室有一個有點迷信的傳統,就是皇室中有重要成員得了重病,已到彌留之際時,都要把洛陽城的四面城讓打開一個時辰,任何人可以自由出入,官兵不得出面阻攔,這個傳統的目的美其名曰讓魂魄歸來。其實就是太醫全都束手無策了,只能碰碰運氣,讓已經離開身體靈魂找到回來的路。
既然希望皇后魂魄歸來,那麼漢陽宮現在的大門也是開的!
這是允央回到趙元身邊最好的機會,而且只此一次。劉老伯與劉大娘的死,雖在不是她親手造成的,誰都知道這兩人全是爲她而死。除了愧疚之外,她忽然也明白了一件事,你想要見的人,想要做的事,不要猶豫,不要等,努力去做就是了。生命在脆弱,生死可能就在一瞬間,可是那又怎樣呢,就算今天她強闖皇宮遇到了阻撓被斬殺在宮門口,她也毫不在乎。
爲了趙元,冒這樣的險也是值的,畢竟沒有他的日子,允央每一天都像已經死了一樣。
駿馬奔騰的起來四蹄如飛,允央從沒有騎過這麼快,她在馬背上被顛簸得搖搖欲墜,只能俯下身緊緊握住繮繩。
漢陽宮巍峨高聳的宮門已經若隱若現了,宮門上的紗燈,隱隱卓卓,像是企盼歸人的淚眼。
“皇上,等我,皇上……”
允央此刻緊張得渾身顫抖,眼中卻沒來由地蒙上一層淚霧。她咬着嘴脣,不讓自己哭出來,告誡自己說:“一定要見到皇上,所有淚只能在他懷裡流……”
恍惚中,允央好像看到了趙元騎着渾雷獸伴行在自己身側,他的馬騎得那樣快,像在夜色裡穿梭的閃電。
“迪咻……”一個清亮的口哨聲音響起,將允央遊離的迷夢擊碎。她正在四下尋找着口哨是從哪裡來的,還沒找到,就發現自己的身體忽然就傾斜到了一邊,差一點就跌落馬下。
她下意識地再次俯下身體,不僅抓緊了繮繩,連馬鬃都抓了一把,這纔沒被甩了出去。
“怎麼回事,這馬剛纔不是好好的嗎?怎麼忽然亂動起來?”允央驚魂未定,喘了一口氣,四下一看,怎麼周圍的街景似曾相識。
她這才意識到,剛纔駿馬忽然反常,是因爲它急着轉了一個彎,現在正在從剛纔來的地方,原路返回!
不會吧,允央頭立馬就大了,她奮力地揮着馬鞭,可是任她怎麼打這匹馬好像根本就沒感覺一樣。眼看着都到了漢陽宮門口,沒有阻攔的情況下,自己騎的馬竟然主動返回,有這麼坑人的事嗎?
允央舉高馬鞭正想好好教訓一下這匹馬,還沒揮下來,就被一隻大手給生生攔了下來,那個一直伴行在自己身邊的人終於現出了真身。
“你這個赤穀人,你想幹什麼?爲什麼不讓我回漢陽宮!”允央聲嘶力竭地喊。
升恆的眼睛被怒火燒得發紅,他一把奪過允央手裡的鞭子:“你想死就跳馬!再也不用見大齊皇帝!”
說完,他騎着馬向一陣疾風一樣呼嘯而過,允央騎着的這匹馬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不用允央驅使就拼進全力在升恆的身後奔馳。
就這樣,片刻之後,這兩匹馬就一前一後地出了洛陽城。
允央在顛簸與絕望中抓緊了繮繩,她沒有選擇跳馬。
死,可能很容易,本來她幾個月前就應該死了。可是上天不讓她死,就是要她活着見到趙元,如果就這麼死了,劉老伯與劉大娘不是白白搭上了性命嗎?
不知這馬跑了多久,在一片天旋地轉中,它終於停了下來,允央只覺五臟六腑都被顛碎了,身體晃晃悠悠地從馬背上跌落下來。饒是這樣,她俯在冰涼的地上,還是一陣乾嘔。
這一段不適過了之後,她藉着天空的上孤寒的月光看着周圍。
嶙峋的怪石,怒吼的狂風,空曠的懸崖,還有懸崖下面奔騰的洛水發出轟鳴聲。
“這裡怎麼這樣熟悉,我好像來過這裡。”允央仔細想着:“在不久前,剛剛從洪水浩劫,幸運活下來的自己,被兩個自稱是神策軍的人救走,他們說是要接我回漢陽宮,可是七繞八繞就來到了這個地方。當時,他們兇光畢露,要我從這懸崖上跳下去……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