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着外面穿透進來的微弱光線,我拼盡所有的勇氣,將視線落在了那面鏡子上。
鏡中,是一個眼睛閉闔,慘白如紙的臉上面無表情。
這……怎麼會這樣?
無邊無際的驚恐自四面八方涌來,將我湮沒在絕望中。我竟然變成了一隻鬼,在這個不知名的地方,化作了孤魂野鬼。
茶小樓說,草街的後面是一個早就被遺棄的火葬場。這種偏僻的地方,註定常年荒無人煙,或許等若干年後,我被人發現屍身的時候,已經化作一堆枯骨,甚至連枯骨都會被不知從那冒出來的野狗拆亂分屍。
懊惱和悔恨充斥着我的腦海,我恨自己爲何要和茶小樓置氣,執拗地踏上這條不歸路,我更恨茶小樓那死丫頭,爲什麼不抱住我……只要她肯犧牲下色相,或者哪怕再多堅持一小會,我就會聽她的話……
然而,無論說什麼,都已經晚了。
行走在看上去熱鬧喧囂實則死寂陰森的鬼市上,我漫無目的地遊蕩着。我不知道我該去哪,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麼。
邊上的那些穿着紙衣的鬼魂們不斷在小範圍區域重複他們單調的動作,好像那就是他們餘下鬼生的全部。可是我還有我的思想,能自由的行動。
突然,我愣住了。
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我還有我自己的念頭,我能夠在整條鬼市中穿梭行走!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還沒死透,或者說,我還有被救的希望?
上官艾兒告訴我站在原地,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睜開眼看,說明她對這裡應該很瞭解,肯定能救我!還有茶小樓,她是王先生的徒弟,她也肯定知道草街的深處有什麼,否則不會在我執意選定行走的方向時會勸說我!
對,現在就應該去找上官艾兒或者茶小樓,只要找到她們兩人中的一個,我就還有救!
旋即,我又想到了那對母女。
她們應該是正常人吧,既然能進來這裡,那就肯定也知道怎麼出去!
理清這重重關係後,我突然迸發出無窮的求生意志。我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在這裡,我父母還等着我養老送終,茶小樓還等着我請她吃麻辣燙看電影,我還有很多很多
的事情要去做,還有很多很多的心願未了……
我必須離開這裡!
鬼市蹊蹺,想要在這裡遇到上官艾兒或者是茶小樓,那基本不可能。但我記得那對母女離開的方向!現在想想,那女人披麻戴孝,肯定是家裡剛走了人……那麼她來這鬼市,必然是有要緊的事情做,一時半會走不掉。
順着那對母女離開的方向,我努力尋找着。
一個店鋪,下一個店鋪,又一個店鋪……我不斷地尋找着,感覺每路過一個店鋪,都可能會看到那兩個並不算熟悉的身影,然而迎接我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次次地澆滅着我心頭的希望。
鬼市中,永遠是燈籠懸掛在屋檐下亮着,幽邃的黑暗吞噬着遠處的蒼穹,掩蓋着一切。觸目所及的,不過是窄窄的街道沒有盡頭般延綿伸展。
時間的概念,在失去參照物後,徹底變的模糊。
我已經不記得找了多久,也不知道還需要多久。
在我腦海中,逐漸的,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一定要找到那對母女!慢慢地,我發現自己的記憶開始變的有些模糊,我似乎不大記得我是誰,不太清楚我想做什麼,也不知道我爲什麼要去找那對母女。
就在我靈智一點點喪失,即將徹底化作鬼市中的一員時,我遇到了個熟人。
那人手裡捧着一束鮮紅欲滴的玫瑰,臉上的神情帶着甜蜜,眼中則是有一絲等待中的焦急。他穿着暗紅色制服,在制服的胸前,掛着塊銘牌,寫着大堂經理的字樣。
看到那人的瞬間,我猛地一個激靈。
唐經理!
維納酒店失蹤的唐經理。
過往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在腦海中,我的親人朋友,那個南下尋找長期飯票的前女友,上官艾兒、茶小樓、趙老闆、王先生……
記憶回來的瞬間,我思及不久之前的種種,心頭隱隱後怕。
要不是遇到這個不知是人是鬼的唐經理,恐怕不久之後,我就會變作和鬼市上這些傢伙一樣重複着單調古板的動作,機械麻木。
很快,我就確定,唐經理已經徹底化作鬼市的一員。
他捧着
玫瑰花,站在街頭,神情地凝望着某個方向。我沿着他視線的方向看去,發現能看到的只有許多不斷重複着某個行爲的鬼。
等了許久,他還是保持着那個動作,沒有絲毫變化。
正當我以爲他的定性動作就是這個時,遠處一道人影飛奔而來,手裡拎着兩隻高跟鞋,人還沒到,鞋就已經迎面飛了過來。
那兩隻高跟鞋準確無誤地打在唐經理頭上。
看到來人時,我眼皮一通狂跳,來的居然是維納酒店那個慘死在客房內的前臺小吳。
很快,兩人就撕扯扭打成一團。
小吳雖然來勢洶洶,但終究是個女人,又怎麼會是唐經理的對手。沒多久,唐經理就把小吳摁在地上,噼裡啪啦幾個耳光扇過去後,又將她從地上扯起來,惡狠狠地責罵了幾句。
唐經理罵的時候很暴躁,但我卻一點聲音也聽不到,像是看無聲劇。
被唐經理一通吊打後,小吳鼻青臉腫地哭着離開時,回頭說了些什麼。
顯然是小吳說的話,讓他很憤怒,唐經理拳頭死死攥住,額頭青筋暴起,看上去隨手都有可能殺人的樣子。
在小吳離開後不久,我就覺得視線內出現了一個微不可查的停頓。
再看,唐經理又是抱着一束玫瑰,深情款款地凝望着遠處。
看着連續的一幕戲碼上演數次,我終於肯定,唐經理要等的人,絕對不是服務員小吳,而小吳的出現,對於唐經理來說,也是一個很大的意外。不過,兩人之間也肯定不是什麼乾淨的同事關係,肯定有貓膩。
想到兩人最終的結局,我忍不住搖頭嘆息了一聲。男男女女的,專一點不好麼,非得鬧到後院起火東窗事發,最終悽慘收場……
想着,我又忍不住想到茶小樓。
要是先前我沒有固執地選擇一條路走到黑,而是帶着她去吃麻辣燙,現在會不會我們正在某個小賓館內,研究着人體的奧秘?
可現在……
不行,我必須離開這裡,我還沒富甲一方,我還沒請茶小樓吃麻辣燙,我還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去做,我必須找到那對母女。
只有找到她們,我纔有希望離開這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