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凌霄覺得煩熱燥渴,扭動脖子,臉頰下蹭着的似乎應該是涼颼颼滑溜溜的竹蓆,可是,怎麼怎麼粗糙?
她半夢半醒中伸手摸了摸,只抓得一把細沙。
沈凌霄瞬間醒轉,睜開眼睛,看到的不是一樹嫣紅欲滴的凌霄花,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明麗的蔚藍,那樣純粹剔透的顏色,是在陰雨綿延的南方極少見到的。
收回眼光,舉目四眺,滿目金燦燦的流沙,沙丘綿亙不絕,盤桓迴環,似沒有盡頭。
沈凌霄馬上閉上眼睛,又躺回去,乾爽的勁風捲着沙礫帶着呼呼的嘯鳴撲面而來,她口中唸叨着:但願這是個夢!
再度睜開眼睛,依舊是那片景色。
糟糕!我穿越了!竟然掉在了這鳥不拉屎魚不靠岸的地方,不知道時間是倒流了,還是前進了。
沈凌霄罵罵咧咧的站起,才萬分悲哀的發現,她不僅沒選對地方,而且也沒帶任何裝備,渾身上下除了一條剛過膝的吊帶碎花裙,連一雙鞋子都沒有,誰叫她是在睡夢中穿越過來的呢?
老天啊,爲什麼不讓我衣冠楚楚的穿越?爲什麼不讓我披金戴玉的穿越?爲什麼不等我學富五車的時候穿越?
爲什麼讓我這樣一無所長、一無所有的穿越?爲什麼讓我掉在這杳無人煙的荒漠中?爲什麼連個活物都沒遇上?
這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沈凌霄,你知足吧!最慘的不是你!
好歹你還穿着條小吊帶,雖然它是你媽在商場淘來的打折貨,雖然它還鬆鬆垮垮的不合身,露出半個胸脯,雖然...
但是,倘若你是在洗澡的時候,全身□□着,手裡拿着一塊的香皂空降在人頭攢動的鬧市...
沈凌霄想了想,還是認命的停止抱怨,從沙堆裡爬起來。
她迷茫的望四周,估計這會兒還是清晨,太陽不是很烈,風吹着肌膚還夾着幾分涼意,腳下的沙礫還帶着夜露過後的潮溼。
她再次悲哀的發現,就算是讓她帶着GPS掉在這個地方,她也不知道選擇哪個方向,她真的懷疑老天讓她掉在了沙漠的正中央。
爲了不被正午的太陽炙烤,她決定背對太陽而行。
剛開始,陽光拉出一個窈窕的影子,看得她都有幾分陶醉,多麼靚麗的身形呀。
而後,那個影子變得矮胖。
漸漸的,影子縮到了她的腳邊。
等到她踩着自己的影子前進的時候,她已經是喉頭冒煙,四肢乏力。
沙隨足落,每踏下一步,就留下一個小小的坑,但按照這個風勢,沒過幾個小時這行細小的足跡就被掩埋了,也就是說,就算是她死在這個地方,黃沙掩面,連個痕跡都沒留下~
腳下的溫度一點點高起來,過了正午,再這樣扛着陽光走在茫茫沙野中,沈凌霄就能預測自己午餐吃什麼了:紅燒豬腳。
在她的腳板飄出肉香之前,她終於在一片亮黃中看到了一星暗黑。
再近了一點,看清是一羣馬,可是不見有人,難道是老天賜給她白馬,卻忘記了王子?
馬身上都帶着傷,傷口結了暗紅的痂。
凌霄瞄準一匹看似最孱弱的馬撒丫子狂奔了過去,誰知那馬反應比她快,就在她滿以爲手到擒來的時候,那馬急速跑開,讓她撲了個空。
她不泄氣,轉而又向離自己最近的一匹撲過去,腳下一絆,重重的摔在沙地裡。
她光顧着捉馬,沒細看沙堆裡掩埋的東西,這一看,驚恐過度,叫不出聲來。
沙地裡橫七豎八躺着一些人,估計沒氣了,只露出胳膊和手,或者是半顆腦袋,她剛剛就是被那半顆腦袋絆倒的,正對上一隻暴突的眼球。
凌霄雙手合十拜了拜,衣食無憂的人才有精力恐懼這些了,她現在是小命不保,所以,短暫的驚嚇過後,又專心的投入到捕馬中去了。
那羣馬鬼怪精靈,逗她玩似地,忽遠忽近虛虛實實,鬧得她撲騰了半天,連根馬毛都沒摸到。
沈凌霄撩起裙角在臉上胡擦了一把汗,氣喘吁吁的坐在沙地上,腳板已經被燙出了幾顆血泡,一碰就鑽心的痛。
算了算了,就這樣擺個造型躺成乾屍,等着以後被送進博物館好了,沒準被複原後還能受人膜拜,落得個樓蘭美女什麼的稱號,也不枉此行。
沈凌霄歇了會,這才發現遠處那匹棗紅色的馬始終沒挪動過半步,此刻正睜着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警覺的盯着她。
那匹馬身上的傷比別的馬多,但也裝扮的比別的馬匹華貴,高昂的馬首,凌烈的目光,渾身流瀉出一股不怒而威的尊貴來。
擒賊先擒王,要是把那匹馬頭頭捉住了,其他的馬匹便搞定了。
於是沈凌霄發起最後一擊,在離那匹棗紅馬還有五六步的時候,所有馬都涌了過來,擋在沈凌霄面前。
她傻眼了,試探性的再靠近了些,那些馬都齜牙咧嘴的恐嚇她。
她壯着膽子又靠近了一些,這次就不是威嚇了,落在沈凌霄身上的,都是貨真價實的馬蹄子。
就在沈凌霄抱頭鼠竄之際,那匹棗紅馬嘶鳴了一聲,所有馬都停止了動作,自動讓開一條路來。
沈凌霄這次學乖了,怯怯的望着那羣馬,不敢有任何動作。
棗紅馬又是一聲嘶鳴,所有馬都各自散去。
沈凌霄這纔看清那匹馬的陰影裡躺着一個人,原來它一直站着不動,就是爲那個人擋太陽擋風沙的,其他人都被掩埋在了風沙下,只有那個人還完整的躺在沙地上。
那人濃眉緊鎖,雙目緊閉,暗紅的嘴脣乾渴的皸裂開,棕色的皮膚,黑髮黑鬚,身高達一米八左右,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布衣,胸前劃破了好多處,露出猙獰的傷口。
探探鼻息,摸摸脈搏,竟然還活着。
沈凌霄從棗紅馬背上解下一隻皮囊,裡面果然裝着清水。
艱難的扶起那人,小心的將水灌進他口中,他嗆咳了一陣,便大口大口的吞嚥着清水,水過咽喉發出咕嚕嚕的響聲,沈凌霄努力剋制着衝動,舔舔乾裂的嘴脣。
一袋水馬上見了底,那人還意猶未盡的將嘴角漏出的一滴水舔了舔。
希望他能活過來,不然這一袋子水等於潑進了沙裡。
沈凌霄拍拍他的臉:“喂,你醒醒!”
那人驀地睜開雙目,凌厲的目光像刀子一樣直射向凌霄,嚇得她跳着躲開。
“扶我起來。”嘶啞的聲音帶着不可抗拒的威懾力,讓凌霄手腳並用的忙把他扶了起來。
“打開那個紅色的口袋,裡面有一個藥瓶,拿給我。”
凌霄唯唯諾諾的雙手捧上那個青花細瓷瓶子,看着他倒出幾顆黑乎乎的藥丸嚥了下去。
端詳他良久,雖然生得魯莽威武了些,但是樣貌周正,不像是要殺要砍的歪瓜裂棗,凌霄才斟酌着問道:“請問,這是哪裡?”
那人彷彿沒聽懂,疑惑的望着她上下打量。
凌霄只能陪着笑臉,任由他打量牲口一樣的將自己上上下下瀏覽個遍。
“你從哪裡來的?”
凌霄噎住了,怎麼解釋自己的離奇降落?
“我被人丟在了沙漠裡,而且,失憶了。”
那人同情的望了她一眼,便垂着頭閉目養神。
敢情她剛剛是放了個空氣,可凌霄也不敢刨根問底,害怕他被問煩躁了,抽出腰間佩戴的那柄長劍抹上了她的脖子。
凌霄坐在那羣馬的影子裡,肚裡餓的咕咕叫,疲憊的快要昏厥過去了,無奈只能學那人老僧入定一般盤腿坐着,整個人蒸桑拿一樣渾身汗溼。
“去牽匹馬過來。”
“哦。”一匹馬順從的被牽到男人面前。
凌霄只看到銀光一閃,身上便感覺到幾滴溼潤,低頭一看,不禁怒喝:“你賠我的裙子!”
那匹馬應聲倒下,那人毫不理會凌霄的咆哮,低頭伏在馬脖子上對着汩汩噴涌的鮮血大口大口的吞嚥着。
喝飽之後,他在袖子上擦擦嘴,鼻口留下一片模糊的殷紅,連鬢須上還滴着血珠。
“再不喝就沒了。”
凌霄一陣噁心,捂着嘴巴猛搖頭。
見凌霄拒絕,他便毫不遲疑的在馬腿上割下一塊肉,劃成一條條,隨手丟了一條給凌霄。
凌霄不但沒接,還閃在一旁,冷眼瞧着那肉片掉在沙地上,看着他將那些肉條放進嘴裡,大快朵頤,胃內一陣絞痛,凌霄乾嘔起來。
日暮時分,天空變成了一片火海,又幻化出萬千種顏色,磅礴大氣,攝人心魄。
天完全黑下來之後,那風便逆轉了一百八十度,彷彿夾着冰凌,吹得凌霄瑟瑟發抖,恨不得鑽到沙子裡去。
“去剝幾件衣服來。”
“啊!”凌霄杏眼園瞪。
“你想凍死在這裡嗎?”
凌霄悻悻的起身,飢寒交迫的閉着眼睛挖了半天沙子,才碰到那些僵硬掉的屍體,凌霄便尖叫着痛哭起來。
她寧可凍死,也不要去碰這些死人,她即使不看,頭腦裡也能浮現出恐怖影片裡血肉模糊的鏡頭。
“鬼掐你喉嚨了嗎?”那人見凌霄抱頭痛哭的鱉樣,只能拖着受傷的腿親自動手了。
那些人死了已經兩天,屍體都僵硬了,遇到剝不動的地方,他便拔劍割破,最後丟在凌霄身上的,已經不能稱之爲衣服了,充其量是一堆破布。
幸虧是乾屍,沒有什麼異味,凌霄被凍的實在受不了了,不得已還是將就的穿在了身上,到了下半夜,即使裹着三四層衣服,凌霄還是凍得上下牙齒嗑在一起。讓她驚訝的是,那個男人竟然和衣而臥,貌似睡的還挺香的。
忍無可忍,凌霄扒拉了一個沙坑將自己埋了進去,果然暖和不少。這一招是從動物世界裡看來的,西伯利亞雪橇犬夜裡便扒拉一個雪坑將自己埋起來保暖。
“喂,我走了。”
凌霄朦朦朧朧睜開眼,花了兩秒才搞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況,揉揉眼睛:“你去哪?”
“大漢國。”
“我跟你一起去!”凌霄手忙腳亂的從沙堆裡爬了出來。
“等你學會喝血吃肉再說。”那人目光倨傲的俯視不到自己肩膀高的凌霄。
凌霄被他兜頭澆了冷水。
那人看着凌霄灰心喪氣的樣子,轉而安慰說:“我有傷在身,自身難保,你跟着我走,死路一條。”
“可是把我留在這裡,我也必死無疑。”凌霄眼角的淚珠泫然欲墜,嘴巴一癟就要哭出來。
“你一直向西走,快的話,只需半日就可以到達圖坦國的都城。”他翻身上了馬,想起什麼,又從腰間掏出一樣東西丟在她面前:“這個你收着,他日你到了大漢國,可以來找我,那時再報救命之恩。”
凌霄將那塊石頭纂在手心,目送他揚塵而去。
難道整個國家都是你的嗎?也不說清楚具體地址,明顯沒誠意嘛。
微光中勉強辨認那石頭像血一樣鮮紅欲滴,泛着水潤光澤,帶着微微涼意,光滑細膩的質感讓她愛不釋手,掛在脖子上,美滋滋的。
只開心了一小會,她便被冷風吹出幾分清醒,趁着太陽還沒出來,趕緊騎馬離開。
其實不勞她辨認方向,那匹馬便輕車熟路的載着凌霄向某個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