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沉香,消溽暑。鳥雀呼晴,侵曉窺檐語。
梳洗罷,凌霄取下紗巾端詳着銅鏡中的女子:膚如新荔,眸含秋韻。那四道鞭傷當真在一陣微癢之後脫落,褐色的痂皮如同蠕蟲化蝶之後脫落的蛹,臉上餘下的微紅微腫上過兩次藥之後便徹底消退了,只不過,屬於這張臉的美麗,隨着季節輪轉,剝脫了夏日的繁華喧鬧,籠上了沉靜清寒的秋意,如石上潺潺流動的清泉,月下冉冉而開的夜來香。
窗外傳來低微的笑語聲,惹得絨絨從凌霄膝頭躥下,跳上窗櫺,一動不動的張望着窗外。
流璟閣的梅花是冬日一絕,棲翠閣的荷塘是夏日一景。踩着夏季的尾巴,已經在風中嗅到潮溼的水汽,池塘中央枝枝蔓蔓交錯着這個夏季的最後一片殘荷,幾個宮女蕩着小舟在花間穿梭,艙裡已經摞了一小堆蓮蓬,剛纔因看見一條紅色的大鯉魚從荷葉下快速遊過,衆人一喜,便忘記宮規森嚴笑鬧起來。
凌霄推門走出去,海恩正低聲數落那幾個宮女不該高聲譁笑,打擾了娘娘清淨。
凌霄溫和笑道:“無妨,看她們年紀尚幼,好玩心重,就讓她們盡興樂一樂也好,這宮裡太安靜了。”
三四個穿着粉紅紗衣的女孩兒立即歡天喜地的給凌霄行禮道恩。她們當中一個最年幼的宮女大着膽子建議道:“娘娘,您何不跟我們一起玩?”
海恩正欲開口斥責,凌霄先一步應承到:“也好。”
小丫頭皮膚白皙,竟是漢人,凌霄粗粗一看:就數她舟中蓮蓬最多最大,再看她起身划船的姿勢,輕盈婀娜更襯得別人粗笨。她將小舟劃至岸邊,攙着凌霄上了船,凌霄不禁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你是江南人嗎?”
她幹練的將舟中蓮蓬拋到岸上,用絲絹擦淨船中甲板,讓凌霄安穩坐下,果然是江南水鄉養育的兒女,舉手投足之間別有一番風韻:“回娘娘,奴婢小名:之之,奴婢是江南人,才進宮,宮中規矩懂的不多。娘娘坐穩咯,奴婢要起擼了。”
秋風起浪,綠水芙蓉衣,玉腕輕搖櫓,蓮花復蓮花,花葉何稠疊。
之之輕搖慢行,小舟微蕩,凌霄隨口問道:“我記得,江南採蓮是有采蓮曲的,你會唱嗎?”
之之淺笑,兩頰各有一個笑渦,似乎能溢出蜜來,她清清嗓子唱到:“江南採蓮今已暮,今已暮,相思苦,佳期不可許……牽花憐共蒂,折藕愛連絲。故情無處所,新物從華滋。不惜西津交佩解,還羞北海雁書遲……採蓮歌有節,採蓮夜未歇。思君千里外,關山路幾重……”
好一個‘牽花憐共蒂,折藕愛連絲’將凌霄唱得淚沾紅袖默。
之之惶恐的問道:“娘娘,是奴婢唱得不好嗎?”
凌霄搖頭,恰好看見阿特慌慌張張跑來跟海恩比劃着什麼,海恩搖頭,她便長跪不起一個勁的磕頭。
阿特本是個美麗妖嬈的女子,最近一直魂不守舍,日漸憔悴下去了,凌霄以爲是她新傷加舊疾又太過操勞,於是準了她的假,幾日不見,她形容枯槁恍若大病一場,凌霄不禁擔憂:“把船划到岸邊去。”
看凌霄下了船,海恩忙將阿特從地上拉起來催促她快點離開。
“怎麼了?”
“沒什麼、沒什麼。”海恩朝阿特使眼色讓她快走,阿特咬着脣一個勁的哭,額頭上磕出了一片血跡,沾了地上的灰,顯得狼狽可憐,看得凌霄心酸:“到底是怎麼回事?”
阿特是個啞巴,不能言語,只能咬破了手指在地上寫到:娘娘,救殿下。
凌霄側身,擋住身後的之之,快速用腳碾去地上的血跡:“海恩,帶她過來。”
海恩將傭人都驅趕到偏殿去,謹慎的合上門,將阿特帶到凌霄面前。
凌霄擰了一條溼毛巾一邊細心的給她擦去額角的塵土一邊問道:“殿下他怎麼了?”
海恩斟酌道:“聽說殿下昏睡了四天,滴水未進,高燒不退,陛下請了全國最好的大夫,可是沒有一個能說出癥結所在,昨晚陛下一怒之下竟然斬了一名御醫,那些大夫人人自危,愈發束手無策。”
凌霄驚的忘了手中的毛巾,阿特跪在地上嚶嚶哭泣,凌霄不禁怒問:“這些事情你不但不跟我提起,還故意隱瞞不讓我知道!你明知道他是爲了我才受了這麼重的傷,萬一他要是……要是……”凌霄覺得喉嚨哽住了,那個‘死’字讓她惶恐:修斯,你一定要陪我活下去!
海恩惶恐:“娘娘恕罪,前幾天您臥病在牀,自顧不暇,今日氣色才稍齊,奴婢害怕娘娘知道這個情況急火攻心。況且,宮中盛傳三殿下與娘娘舊情復燃,詆譭娘娘的清白,奴婢害怕娘娘知道了三殿下的病情會不顧一切的去看他,奴婢這麼做都是爲了娘娘啊!”
凌霄朝外走去:“他能爲了我去死,我怎麼就不能這麼爲他?”
海恩跪在地上緊緊拽住凌霄的裙裾:“娘娘,三殿下爲什麼會這個樣子?就是爲了讓娘娘好好活着!您現在去了,豈不是辜負了他的一往情深?娘娘,除非奴婢今天死了,否則,奴婢是決不能讓娘娘去的!”
凌霄再邁不出第二步,她轉身回頭,望着海恩眼裡的淚,感覺到她緊攥自己裙裾的雙手不住的顫抖着:“我該怎麼辦?”
海恩泣不成聲:“娘娘,三殿下萬一……再也醒不過來……您不能給他殉葬啊!”
凌霄忍不住蹲下身,攬住海恩的肩膀,在這個世界裡,她就像家人一樣將自己護在翅膀下,忠心不二的悉心照顧自己,可是修斯用命給她擋住了鞭子,她此時又怎能棄他不顧?
凌霄收住淚說道:“就算我去了是死路一條,我也該去,因爲我這條命,本來就是他救回來的,先是三月三祭廟,他將我從水中撈起,而後是在金庭,他又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現在,是該我還他了。”
海恩哭着搖頭:“娘娘,如果三殿下知道,他一定情願自己死了!”
“住口!我不許你這麼說他!”凌霄掰開她的手,起身要走,此時,纔看清他在自己心裡的地位,並非那麼無所謂。
海恩張開手臂擋在門口:“娘娘,您聽我一言:奴婢是看着殿下長大的,陛下一向寵愛他,從不曾對他冷臉說過重話,更別說罰他了。這次陛下之所以會下這麼恨的手,就是爲了讓那些等着看熱鬧的人收口,不然,以殿下所犯之罪是要抄家滅族的。您現在去看他,就讓那些謠言有了憑證,不僅牽連了殿下,也讓自己獲罪,您這是何苦?天下名醫妙手都治不了的頑疾,您又能解得開麼?不要做無謂的犧牲了!”
凌霄冷靜了許多:“你有沒有想過陛下爲何要將他安置在宮中養傷,宮中那麼多房間,爲何不選擇他從前居住的‘和樂宮’,而是將他安置在離‘長平宮’最近的‘澹霞殿’?你既然知道陛下有多麼重視他,就不難體會陛下此番舉動的意圖。我跟殿下究竟有無私情,你日日守候在我身邊,你該是最清楚的。心病還須心藥醫,我不去試試,怎麼知道有無機會呢?你難道要陛下親自開口請我去嗎?我如果不去,一輩子都會愧疚,這樣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海恩仍舊不讓,思索良久後說道:“娘娘若真要去,也不能這樣明目張膽的去,奴婢知道宮中密道,等夜深人靜了,奴婢再陪娘娘去。”
凌霄看她說得堅決,只能讓步。
*
凌霄裹在一件黑色披風中,用一條黑紗矇住了臉,害怕惹人注目所以不敢點燈。她亦步亦趨的跟在海恩身後,轉出棲翠閣,藉着月光看清荷花池畔泊着一葉小舟,兩人上了船,海恩搖櫓,一圈圈漣漪從船邊盪開,震碎了一池清輝。
海恩將船系在剛剛冒出水面的一棵樹樁上,提着裙子涉水走了一段,撥開齊腰的水草,竟然露出一個半人高的洞口,凌霄想起摩爾夜裡偷偷來看自己時袍子總有一截是溼的,原來如此。
這樣說來,這個密道不但通往澹霞宮,也可以通向朝元宮,凌霄心中巨喜忙問道:“海恩,這密道是不是可以通向皇宮的任何一處地方?”
從洞口進去,走了一段水路後豁然開朗,海恩從壁龕裡拿了一隻火把點燃:“有些出口被封了,也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走到你想去的地方的,這裡面像迷宮一樣,鑿了許多岔道,如果狗戴帽子隨便闖,也有可能一輩子都走不出來。”
外面的風灌進洞裡,冷颼颼的,凌霄拉緊披風:“是不是也通向宮外?”
海恩突然回頭望了凌霄一眼:“不知道。”
凌霄見她如此防備,閉口不言,環顧四壁,努力識記那些繞過的路,這裡面果然別有洞天,還藏了許多機關,但海恩不肯再多說半句,害怕泄露天機。
澹霞殿前桂花滿院飄香雪,夜風起兮,紛紛揚揚的飛花如夢似幻,濃郁的香氣散入屋內,迷溢着滿室馨香。
海恩守在簾外,凌霄坐在牀側,修斯臉上潮紅,雙目緊閉,昏睡不醒。
凌霄摸摸他的額頭,滾燙。想起自己每次生病,他總是第一時間趕到,歷經數次劫難,都是他陪自己共度,錦繡年華里,他是一抹亮麗的回憶。總以爲他不會倒下、不會離開、不會被打敗,面對這樣的他,凌霄真是束手無策。人生似乎太過極端,不是錦上添花就是雪上加霜,雪中送炭的幸運總是罕見。
凌霄輕推他:“修斯,我來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他紋絲不動,那張臉泥塑一樣面無表情,彷彿準備沉睡千年。
凌霄將自己的手放在他攤開的掌心反握住,他手心起了老繭,滾燙的溫度讓凌霄想起兒時看到馬戲團的魔術師能從掌心裡變出火來。他醒着的時候,這雙手不曾有機會這樣親密的交握,現在他不省人事的睡着了,還能感覺到手中的綿軟芳澤嗎?
凌霄擡手摩挲着他的眉眼,俯身在他耳邊輕輕說道:“你收下了我的紗巾,就是同意陪我一起活下去,可是你現在卻一睡不起,那些日夜,你守在我耳邊對我說的話到底還做不做數?”
“你說等我好了,等雪下了,就帶我去雪地獵狐,賞雪聽絃響,要用最柔最厚實的雪狐皮給我做一領風衣,再大的風雪我都不用怕了;你說,青梅釀酒能舒筋活絡,你會趕在風雪天之前給我送上一壺最好最香醇的,讓我整個冬天都溫暖如春;你說玉嶺的梅花做的胭脂能變媸爲妍,等梅花開了,就給我送上一大盒,說不定臉上的疤痕就淡褪了……修斯,我已經好了,你怎麼就倒下了呢?”
凌霄拉起修斯的手放在自己臉上,捉着他修長的手指摩挲自己臉上已經消失的疤痕:“你若是醒來,就可以看見我的笑臉,你說這輩子都不讓我再哭了,可這次,卻是你把我給弄哭了,你說你壞不壞?”
凌霄的淚順着他的指尖流下:“我最愛看你鵰翎戎裝的摸樣,我不信你會因爲區區十來鞭就倒下,你是不是累了,不想再陪我走下去了?一直以來我說只靠自己,其實每次都是你來解救我,如果你真的走了,我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有時候覺得命運太諷刺:最依賴的人,竟然不是我最愛的人;最親切的人,竟然不是我最想靠近的人……你是不是怨我了,恨我了,再也不想管我了?”
凌霄突然聽到有人在耳邊虛弱的說:“原來,我纔是你最依賴,最親切的人……”
凌霄又驚又喜,想要將簾外的海恩叫進來,誰知修斯的手從她的臉頰滑向她頸後,在她喊出聲來之前,將她拉向了自己。他的嘴脣皸裂,彷彿是渴雨的旱田,急切的吻上她的芳脣,凌霄想掙脫開,修斯順勢將她推拒的手反扣到腰後,乾渴的舌尖宛如冬眠過後的蛇,靈巧的越過兩排貝齒,探進她口中。
凌霄氣急,又扭不過他,待他終於放手,鬢髮凌亂,面紅耳赤,凌霄狠狠瞪他:“你裝病!手勁這麼大!被人看見就不得了了!”
修斯笑着舔舔濡溼的嘴角,啞聲說道:“我知道今後你我再難相見,我只能冒險用苦肉計來博得你的同情,你別生氣,我這麼做都是爲了見你一面,親口告訴你: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都像從前那樣愛你;不管以後還會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毫不猶豫的衝上去替你擋着,直到生命涸竭,我就到另一個世界守望你。你不愛我沒關係,我愛你就已足夠。”
凌霄忍不住落淚,修斯握住她的手小心揉搓:“最開始我確實昏睡不醒,夢裡有大火燒我,我渾身像乾柴一樣被燒得炸開,我覺得痛苦,想逃,可是夢見你站在火中望着我,我就邁不開步子,情願陪你葬身火海。後來醒來,發現自己一個人躺在宮中,我不但沒覺得慶幸,反而覺得失落,索性就裝做沒醒,任他們用銀針扎我,用勺子撬我的嘴。最狠的是大哥,他差點把我的下頜捏碎,你知道他赤手打死過一隻獅子,手力奇大,我的一顆牙齒都被他捏鬆了,滿嘴血腥,可我就是不鬆口,最後他們沒法,只能放棄了。沒想到,你真的來了,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
凌霄抽回手擡起他的下顎,修斯皺着眉頭想躲開,凌霄雙手扳住他的頭,強迫他亮出傷口,果然,一大片淤青:“笨死了,虧你還覺得自己聰明!萬一我不來呢?你這樣扛着不吃藥、不喝水、不進食,不僅傷口好不了,身體會拖垮,即使康復了也是半個廢人!”
修斯故意逗她:“反正我不是你最愛的人,多一個少一個也不覺得有多大差別嘛。”
沒料到凌霄氣得直哭,他趕忙改口:“騙你的,我只打算等你七天,若是過了第七天你還不來看我,我爲了陪你一起活下去,也不會繼續在牀上挺屍的。別哭了,我醒了你還哭?”
凌霄擦一把淚數落道:“我是替阿特不值!你知不知道阿特爲了你,成天不吃不喝,終日以淚洗面,那麼水靈的一個姑娘,現在就像一把乾枯的水芹菜,誰瞧了都可憐,就你最狠心、最自私!”
修斯嘆息,紅眸中水光灩瀲,晶瑩剔透,彷彿採集了十五的月華、三月的春水,才融匯出了滿目的癡情,他望着凌霄鄭重說道:“原諒我,除了你,我的眼睛再看不到別人了。我以前以爲,爲了大哥的江山我可以放棄你,爲了兌現兒時的諾言,我可以暫時忘記你,可如今,每一次看到你受傷,我總是會身不由己的衝過去,哪怕手中的長劍會扎進大哥的心裡,哪怕自己的行爲會顛覆大哥的宏圖。那天大哥的鞭子抽在我身上,我想的不是諒解大哥的苦心,而是想到那天在金庭,你該有多疼?我不躲不避,也不求饒,甚至故意口不擇言,讓大哥徹底失望,我情願讓他多抽我幾鞭,情願他下手更重些,這樣能將那日你未受完的苦轉移到我身上,我替你受……”
修斯抹去凌霄臉上垂掛的淚珠:“凌霄,我發現,自己面對愛情,是不肯有半分退讓的。看着你一再受苦,我後悔。早知如此,那日在木槿花海不管你愛的是誰,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該帶着你走了,就算你一輩子恨我、怨我,一輩子覺得遺憾,那也好過我明知有人想傷害你,卻只有事後補救。”
修斯有一絲疲倦,眼裡佈滿了血絲,他的聲音漸漸低微,彷彿小孩子就要睡着,央求母親講最後一個故事:“我一直想看你跳舞的樣子,是不是,就像傳說裡的美人,能讓滿天星子都隕落……”
凌霄輕拍他的臉頰,驚恐的喚他:“修斯,你睡了那麼久,吃點東西再睡!修斯!”
修斯半閉着眼睛打量她,目光渙散、眼神遊離,他的嘴脣一張一翕,聲音低不可聞,彷彿喃喃自語不需要別人聽到。
凌霄哭着大喊:“海恩!海恩!你快來看看啊!”
海恩慌忙捂住她的嘴:“別太大聲。”
凌霄咬着嘴脣無聲哭泣,海恩將她從牀邊推開,費力將修斯從牀上拉起,灌下一大碗藥。
修斯嗆咳着將剛進嘴的藥全吐了出來,海恩也慌了,忙拉着凌霄要帶她走:“我們快走吧,待會大夫就會來,被發現了就說不清了!”
“不!我不走!”凌霄不知從哪借的神力,抽回手將修斯抱在懷中,端起碗,將碗中殘藥含在嘴裡,像烏鴉反哺那樣喂他。
他喝下了,一滴不漏,凌霄回身衝愕然的海恩吩咐道:“把藥都端來,我喂他!”
海恩早被嚇得六神無主,凌霄怎麼吩咐她便像木偶一般照做,忙到滿頭大汗,牀邊剩下一摞空碗,修斯早在凌霄懷裡睡着了。
凌霄將他放回枕頭上,鬆開手,才覺得渾身痠痛,像石化了一般動都動不了了。外頭傳來說話聲,海恩只能將凌霄打橫抱起從屋後溜了出去。
前腳剛進棲翠閣,海恩便靠着門讓凌霄滑落在地上,她像中了夢魘的人,雙眼空洞的望着前方,良久才長噓一口氣回過神來,轉臉看向凌霄:“差點啊……差點了……”
凌霄也驚嚇得不輕,面紗被粗重的喘息鼓動,她想扶着門框站起,兩條手臂像灌了鉛擡都擡不起來,阿特從黑暗裡走出來,將凌霄往屋內攙,等凌霄在牀邊坐下,阿特撲通一聲跪下,在地上猛磕了三四個響頭。
凌霄止住她:“別,我不全是爲你,他會好起來的。雖然你跟他主僕情深,但你現在是我身邊的人,爲了他好,也爲了我好,你以後不許再見他。”
阿特僵住,猶豫的望着凌霄。
凌霄嘆一口氣:“要不然……我把你再還給他。”
阿特搖頭,起身出去,背影纖弱,彷彿離羣孤雁,蕭索的抖個不停。
凌霄有一絲猶豫想要叫住她,觸到海恩的目光,又低下頭去:自己有什麼資格憐憫別人,自身不保的人只能乞憐別人的仁慈,沒辦法施捨更多。阿特,等我足夠強大了,我就放你自由,那一天不會太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