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章吞噬無極

在書吏捧來的一方碩大的羊皮紙的空白角落,李斯艱難地寫下了自己地名字。最後一筆搖搖欲下,大筆卻噗地落地,李斯頹然昏厥了過去……

李斯不知道,這位御史中丞是唯一一個真正勘審案件的執法官員,於是便錯過了這唯一的一次辯冤機會。然則。這樣的偶然不具有歷史轉折之可能點地意義。即或李斯辯冤了,即或胡亥知道了,李斯的命運依然是無法改變的。其根本原因,既在於李斯的巨大地『性』格缺陷與人格缺陷,更在於趙高的頑韌陰謀,更在於胡亥的下作昏聵。唯其如此,李斯的這次遺憾並不具有錯失歷史機遇地意義。

當這個御史中丞將勘審結果稟報給胡亥,並呈上李斯地親署供詞後。胡亥大大地驚訝了,連連拍案道:“啊呀!若是沒有趙君,朕幾乎被丞相所賣也!”御史中丞走了,胡亥還捧着李斯供詞兀自絮叨着,“這個李斯。他還當真要謀逆,還當真要做皇帝?不可思議也。他也不想想,有趙高這般忠臣在,他能謀逆麼?能做皇帝麼?蠢也蠢也。李斯蠢也!”胡亥絮叨罷了,吩咐侍中將一應供詞等與李斯謀逆案相關的文書全部交於趙高,要趙高量刑決斷,自己又一頭扎到『淫』靡地漩渦去了。

七月流火,咸陽南門外地渭水草灘上搭起了罕見的刑場。

自商鞅變法以來,渭水草灘是老秦國傳統的老刑場。然則,尋常人犯的決刑不會在這裡。渭水草灘的刑殺,都是國家大刑。用老秦人地話說:“渭水大刑,非『亂』國『奸』佞不殺。”老秦人屈指可數的渭水大刑殺有三次:秦惠王刑殺復辟老世族千餘人,秦昭王刑殺諸公子叛『亂』人犯數百人,秦王政刑殺嫪毐叛『亂』餘黨數百人。這次刑殺正當天下大『亂』之時,殺的又是誰也料想不到的丞相李斯三族,咸陽老秦人深深地震撼了。尋常國人對朝局雖非絲縷皆知,然對於大局大事大人物,還是有着一種相對明白地口碑的。此時的李斯。聲望雖已遠不如兩年之前。然在民衆心目之中,李斯依舊是個正臣。說李斯謀逆作『亂』,幾乎沒有一個老秦人相信。而此時的趙高,聲名雖不顯赫,卻也是誰都知道的當今二世的老師。二世胡亥『逼』殺扶蘇,『逼』殺蒙恬蒙毅,又殺戮皇子公主,不久前又殺三公大臣馮去疾馮劫,老三公九卿一個個全完,凡此等等劣跡,老秦人件件在心,如何能好評了胡亥趙高?民怨雖深,奈何此時關中咸陽的老秦人已經大爲減少,又是老弱『婦』幼居多,民心議論無法聚結成爲戰國之世能夠左右朝局的風『潮』,眼睜睜也是無可奈何,只有徒然怨恨而已。更有一點,此時地關中人口大多是一統天下之後遷徙進入的山東老世族。雖說已經是布衣之身,這些老世族及其後裔們卻依然清晰地將關中視爲異國,對秦政之『亂』抱有濃烈的幸災樂禍之心。尤其在山東大『亂』之後,關中的山東人口雖因咸陽有五萬材士而不敢輕易舉事反秦,然其反秦之心卻早早已經燃燒起來。當此之時,秦國要殺丞相李斯,老世族們立即高興得人人奔走相告了。畢竟,在六國老世族眼裡,李斯是剪滅六國的元兇之一,是禍及天下的秦臣首惡,被夷滅三族自是大快人心也。此等情勢之下,官府文告一經張掛,關中大道上便絡繹不絕地流淌出前來觀刑的萬千“黔首”。

夏日的清晨,天空陰沉得沒有一絲風。

趙高地女婿閻樂率領着萬餘步卒,在草灘上圍起了一個空闊地大場。場中正北是一座黃土高臺,臺上空着一張大案。場中立着一大片猙獰的木樁。木樁之外,有一張三五尺高地木臺,臺上立着兩根大柱。甲士圈外的“黔首”人『潮』黑壓壓漫無邊際,興奮的嗡嗡議論聲瀰漫四周。

卯時時分,隨着場中大鼓擂動,土臺前的閻樂長聲宣呼,身着高冠朝服的趙高帶着一班新貴昂昂然上了刑臺。之後。李氏三族地男女老幼被綁縛着一串串押進了刑場,嫡系家族隊前便是李法李拓兩位長髮散『亂』的公子。李氏人口一進入刑場,立即被一個個綁上了木樁,恍若一片黑壓壓的樹林。

“帶人犯李斯——!”

隨着閻樂尖利的呼喊,一輛囚車咣噹轟隆地駛進了刑場。在距離高臺三五丈處,囚車停穩,四名甲冑武士打開囚籠,將李斯架了出來。此時的李斯須發如霜枯瘦如柴。當年英風烈烈的名士氣度已經『蕩』然無存了。李斯艱難站地,木然擡眼四顧,忽然看見了遠處木樁前的中子李拓,一時不禁悲從中來,蒼老的聲音遊絲般遙遙飄『蕩』:“拓也!多想與兒迴歸故里,牽着黃狗,出上蔡東門追逐狡兔,豈可得乎——!”

“父親——!子不睹父刑!兒先死也!就此一別!……”

悲愴地哭喊中。李拓猛力掙起,躍身撲向木樁尖頭,一股鮮血激濺草地。李斯眼見最心愛的兒子如此慘死,喉頭猛然一緊,當即昏厥過去……一時間。次子李法與李斯的其餘子女紛紛掙扎,都要效法李拓『自殺』,可被已有防備的甲士們緊緊拽住,沒有一個得遂心志。臺上趙高冷冷一笑:“一個不能死。都要先看李斯死。”說罷,趙高起身,走到了已經被救醒的李斯面前拱手淡淡一笑,“丞相,高爲你送行了。”

“趙高!李斯死作山鬼,也要殺你!……”李斯拼盡全力吼了一聲。

“便是做鬼,你也不是老夫對手。”趙高又是淡淡一笑,“李斯。你做過廷尉,老夫今日教你五刑具備的滋味。”

“趙高禽獸!非人類也!……”李斯已經沒有聲息了。

隨着閻樂手中的令旗劈下,一場亙古未聞的五刑殺人開始了。所謂五刑,是以五種最具侮辱『性』地刑罰殺人。五刑之一是墨刑,亦即黥刑,也就是給人犯兩頰烙出字印;五刑之二是劓刑,割掉鼻子;五刑之三是腓刑,砍斷雙足;五刑之四是宮刑。割去生殖器;五刑之末是腰斬。將人犯攔腰砍斷爲兩截……五種侮辱『性』刑罰一一施行,連觀刑的“黔首”老世族們都大爲震駭。人人垂首默然,刑場靜如死谷……正當李斯被腰斬之際,天空一聲驚雷一道閃電,大雨滂沱而下,雨水帶着李氏族人的鮮血嘩啦啦流淌,茫茫渭水頓時血浪翻滾。驚雷閃電之中,趙高面前的大案咔嚓炸開烈焰飛騰,刑場頓時大『亂』了……

公元前208年酷熱的伏暑天,李斯就這樣走了。

李斯被昔日同謀者以匪夷所思地險惡手段所陷害,牢獄中備受蹂躪摧殘,刑場中備受侮辱酷刑,其死之慘烈史所罕見,直令人不忍卒說。察李斯一生,功業也煌煌,罪責也彰彰。李斯是締造大秦帝國的首席功臣,也是毀滅大秦帝國的第一罪人。蓋棺論定,李斯是中國歷史長河中絕無僅有的一個功罪同樣巨大地政治家。李斯的文明功業如泰山不朽,李斯的亡秦罪責負鐵鑄惡名。李斯是中國歷史上最具悲劇『性』格的政治家。其悲劇根基,在於其天賦精神的兩重『性』:既奉烈烈大爭之信念,又埋幽幽『性』惡之私慾。遇始皇帝此等心志強毅雄才大略之君主,李斯的大爭信念與法家才具,得以淋漓盡致之揮灑。失去始皇帝而猝遇歷史劇烈轉折之險關,須得李斯自家把握自家時,李斯的政治判斷中便自覺不自覺地滲進了私慾。此等揮之不去且越來越重的私慾,使李斯一次又一次失去了自我校正地機會,也使李斯蒙受了一次又一次非人的侮辱。

項羽大軍北上鉅鹿,秦軍兩部立即會商了應戰之法。

章邯帶着司馬欣與董翳,王離帶着涉間與蘇角,兩主將四副將在九原軍幕府整整會商了一日。六位大將之中,只有章邯沒有輕忽項羽的這支楚軍。雖然,章邯蔑視項羽,然在戰法實施上卻力主慎重一戰,不若王離等十足自信。定陶大戰之後,章邯曾聽到被俘獲的楚軍司馬說過項梁『自殺』前的嘆息:“惜乎!我家項羽若在,安得此敗哉!”當時,章邯很是一陣哈哈大笑:“一勇之力決存亡之道,未嘗聞也!項梁不敗,安有兵家天理哉!”刑徒軍與九原軍,雖都未與這個項羽及其江東子弟兵在戰場相遇過,章邯對項羽的酷暴威猛卻早已耳熟能詳了。項羽轉戰中原,屢屢襲擊郡縣城池,多次屠城殺戮,可謂惡名昭著的一尊凶神。從心底說,章邯對唯知打仗殺戮的兇徒將軍,歷來是蔑視的。此等以個人戰力爲根基,輕慢兵家羣體戰道,又對兵法極是荒疏的人物,最不經戰陣周旋,素爲名將大忌。當年吳起統兵打仗,司馬將劍器捧到吳起面前,卻被吳起拋到了地上。吳起說,大將之位在金鼓令旗,不在拼殺之功。後來的《吳子兵法&論將》更雲:“凡人論將,常觀於勇。勇之於將,乃數份之一耳!夫勇者必輕合,輕合而不知利,未可也!”若在名將林立的戰國之世,項羽充其量只能算是個末流將軍而已。即或純然以戰力論,這種輕慢兵家合衆結陣的“輕合”之將,勇力是極其有限的。若是當年的秦軍銳士擺開大陣,項羽的個人拼殺力道與丁點兒江東子弟兵,充其量只是山嶽之與一抔黃土,狂濤之與一葉小舟。章邯可以十足自信地說。僅僅是他的弓弩營列開陣勢,片刻便可擊殺項羽軍大半數軍馬,剩餘之數則會迅速被秦軍大陣吞沒。歷經百餘年錘鍊,秦軍銳士已經完全杜絕了徒逞個人血氣之勇地戰場惡習,尊崇羣體的“重合”之道人人理會,但上戰場,總是結陣而戰。沒有人會將項羽此等手持一柄粗大鐵矛的個人衝撞如何放在心上,既不會畏懼。也不會輕慢,只決然讓你幾個回合倒地便是。

當然,章邯也聽說過項羽的種種傳聞:愛惜士卒,會爲負傷士卒的慘相流淚不已,故得士卒之心;愛惜戰馬,每日必親自打理自己心愛的神騅;身先士卒,每戰必親自衝鋒陷陣;天賦異稟,力道奇大如孟賁烏獲;秉『性』暴烈而又耳根極軟。決斷大事常常搖擺不定;憐惜自己心愛的女子,幾次要將一個叫做虞姬的美女帶進軍中,被老范增生生阻攔,於是項羽便常常趕回彭城,爲這個女子唱歌。與這個女子盤桓……凡此等等,在章邯心中漸漸積成了一個混雜不明而又極爲猙獰可怖地項羽,一面是殺人如麻屠城如魔,一面是唏噓柔軟婆婆媽媽。當真一個不可思議之怪物也!

惜乎時移勢易,面對一頭原本不難搏殺的猛獸,獵手如今卻分外艱難了。

“老夫之見,你我兩部,得換了戰位。”

在王離幕府會商戰法時,章邯審慎地提出,九原軍與刑徒軍換位而戰。趙軍被圍而楚軍北上,秦軍必然面臨裡外夾擊。若再加上紛紛趕來助勢的另外四支諸侯軍,則秦軍數量顯然少於整個敵軍。秦軍的原本格局是:章邯軍在南包圍鉅鹿城池,王離軍在北堵截城外趙軍營壘;項羽軍洶洶北上,擔負截殺的秦軍便是章邯軍。章邯估量這是一場惡戰,對刑徒軍的戰力第一次有了深重的憂慮,反覆思忖,章邯才提出了換位方略:以王離的九原軍對陣項羽軍,以刑徒軍應對鉅鹿城以及陳餘軍並其餘諸侯軍。章邯地理由是:項羽軍與王離軍兵力不相上下。戰力大體也不相上下。只要頂得住幾陣,戰局便會變化;刑徒軍兵力二十餘萬。雖不若三方敵軍總兵力多,然此三方軍馬大多烏合成軍,戰力不能與項楚軍相比;果然開戰,章邯軍將一力先行擊潰這三支弱旅,而後立即策應王離主力軍。

“此戰要害,在戰勝項羽所部。”末了章邯重申一句。

“好!我九原軍與項羽軍見個高低!”王離一拳砸案,慨然道,“老將軍毋憂,秦軍主力雖多有困窘,戰心鬥志也大不如前,然今日國難之時,定然拼死血戰!”

“糧草囤積在棘原倉棘原,章邯軍營地,秦時鉅鹿郡一片高地也。《集解》引兩說,一雲在漳水之南,一雲在鉅鹿城之南。依據戰場實際,從後者之說,棘原當爲鉅鹿城南部之高地。,雖非滿倉,撐持此戰料無大事。”章邯指點着地圖道,“仍以前法,老夫從甬道向你部輸糧,由刑徒軍精銳護送。”

“只要糧草順暢,項羽有來無回!”

章邯王離都沒有料到,項羽軍的攻勢來得如此迅速而猛烈。

常理而論,一軍渡河跋涉而至戰場,必得稍事休整三兩日方纔出戰。是故,常有駐紮在先的一方乘敵軍遠來疲憊立足未穩而立即突襲求勝的戰法。章邯看重項羽軍戰力,力主不能輕躁攻殺,而當以秦軍實力結陣勝之。是故,秦軍根本沒有突襲項羽軍的方略準備。然章邯王離也萬萬不會想到,項羽軍竟敢反其道而行之,全軍開到鉅鹿城南未曾停步,立即便『潮』水般攻殺過來。秦軍地鹿砦士卒剛剛看見一片土紅旗幟卷着煙塵飛來,還在嘲笑楚人紮營也急吼吼猴子上樹一般,項羽軍已經『潮』水般呼嘯漫卷過來了。及至士卒稟報到幕府,王離尚在半信半疑之時,土紅『色』巨浪已經踏破鹿砦捲進了營地。饒是秦軍氣象整肅法度森嚴,也被這突兀之極的突襲浪『潮』衝得一片大『亂』。王離飛身上馬帶着倉促聚來的中軍馬隊開始衝殺時,金鼓號令司馬大旗樣樣都不見了,根本無法號令全軍,只有拼殺混戰一條路。涉間蘇角的旗號,也淹沒在喊殺連天煙塵瀰漫地營地戰場。一時各軍不知靠攏方向,只有各自爲戰。幸得九原秦軍久經戰陣,對這等類似匈奴飛騎的野戰衝殺很是熟悉,未被衝擊的各部不待將令便飛速後撤,退出數裡之遙重新整肅軍馬大舉呼嘯殺回。整整激戰兩個時辰,直到日薄西山,秦軍才漸漸聚合有序退卻,土紅『色』『潮』水也停止了呼嘯喊殺。

初戰狼狽若此。秦軍上下大爲震撼。各部匆忙計數彙集於幕府,一戰便死了兩萬餘騎士,重傷萬餘人,輕傷不計其數。王離氣得暴跳如雷,大罵項羽野豬野狼不止。聞訊趕來地章邯連番撫慰,王離才漸漸靜了心神,開始與章邯會商對策。夜半時分,秦軍悄然後撤了十餘里。駐紮進一道相對隱秘的山谷,開始了忙碌的再戰準備。

章邯告知王離,陳餘軍與四路諸侯軍未敢妄動,預料來日也將有一場大戰。章邯很是沉重,試探說九原軍死傷甚多。兵力已經比項羽軍少了,不如還是他率刑徒軍來應對項羽。聽得此話,王離涉間蘇角三人一齊對章邯發作了,將案拍得當當山響。說這是老將軍對九原軍的戲弄,倉促一戰誰都沒料到,憑甚要換九原軍!章邯一句話沒說,靜靜聽完了三人的暴怒發作。末了,章邯起身深深一躬:“三位少將軍毫無怯戰之心,老夫大感欣慰矣!”原本一句莊重之言,王離情不自禁地大笑起來:“老將軍原怕我等怯戰也!老秦人聞戰則喜,安有怯戰老秦人哉!”涉間蘇角也連連捶案道:“與項羽軍廝殺痛快也!****地比匈奴還猛!就打這等硬仗。死了也值!”章邯道:“老夫只提醒三位將軍,對項羽不能以常法忖度。老夫預料,項羽不會歇息,明日必來尋戰!”王離咬牙切齒道:“知道。明日老將軍聽訊便是。”

次日清晨,太陽剛剛出山,秦軍營壘所在的山谷尚是半明半亮,項羽軍便『潮』水般殺來了。谷口外的楚軍士卒一片紛『亂』吶喊聲震『蕩』山谷:“秦軍殺怕了!躲進山溝了!殺!一戰滅秦!”這滿山遍野地喊殺中,秦軍山口突然間戰鼓雷鳴號聲大起。谷口兩側的弓弩陣一齊發動。粗大的長箭狂風驟雨般呼嘯着撲向楚軍。在楚軍稍稍退『潮』之際,谷口一支鐵騎高舉着“王”字大旗如黑『色』狂飆般殺出。與此同時。兩邊山口也各有一支鐵騎轟隆隆卷出,飛向楚軍的後路,正是涉間蘇角的左右兩翼。三支鐵騎顯然要以“突破中央,斷其後路,包圍聚殲”地戰法復仇了。項羽軍昨日一戰,驕橫之氣大生,今日勝算滿滿要一戰滅了秦軍主力,全然沒有料到秦軍並非預料地那般惶惶然全無戰心,反而有備殺出,其聲勢氣象遠非昨日可比,一時便有些措手不及。好在項羽威猛過人,立即親率江東子弟兵正面迎擊王離,喝令龍且、桓楚兩部迎擊兩翼,狹窄的山谷盆地當即展開了一場驚心動魄地大血戰。

秦軍怒火洶洶,楚軍士氣正旺,兩軍戰力戰心盡皆旗鼓相當。然則,秦軍主力比項羽楚軍的所長者,非但騎士個人個個威猛絕倫,且三騎五騎十騎百騎千騎萬騎連環結陣作戰,分明是總人數少於楚軍,卻又是處處優勢拼殺。楚軍是步騎各半的混編大軍,騎兵戰力比秦軍稍差,而步兵結陣對抗騎兵則堪堪抗衡。項羽的八千江東子弟兵則清一『色』騎兵,自來號稱戰無不勝,偏偏今日卻無處着力。無論項羽挺着“萬人敵”呼嘯怒吼着捲到何處,都有無邊無際的閃亮長劍追逐着包圍着項羽馬隊。整整一個時辰,項羽也沒有殺得了十個秦軍騎士,可身邊早已經倒下了一大片江東子弟兵……酷烈地拼殺一直持續到日落西山,整整五個多時辰,戰場喊殺漸漸變成了無邊的喘息短促的嘶吼,誰也喊不出聲了。終於,渾身血紅的項羽舉起萬人敵一招,楚軍退向了戰場邊緣。秦軍山口也立即響起了鳴金之聲,遍野馬隊一齊中止了追殺。

秦楚九戰,此乃第二戰。這次楚軍大虧,同樣丟下了兩萬餘具屍體。而秦軍結陣搏殺大顯威力,戰死不過千人上下,一舉與項羽軍兩戰打成了平手。此日。章邯軍也對猶豫觀望地四路諸侯軍發動了突襲,連續攻佔諸侯聯軍的十餘座壁壘,若非陳餘軍突然殺出救援而阻礙了刑徒軍攻勢,使諸侯聯軍退入趙軍營地,只怕章邯要一舉擊潰了鉅鹿外的諸侯軍。當晚,章邯王離會商軍情,王離三將直是自責沒能一戰聚殲楚軍。章邯卻道:“三位少將軍,萬莫如此想也。楚軍滿懷雪恥之心。要爲定陶之戰復仇,加之項羽剽悍無倫,大非常戰也。我軍正在困境之時,當以久戰之心對之。老夫之意,當再度從九原增兵十萬,此戰方有勝算。”王離卻搖頭道:“九原大營斥候密報,說匈奴冒頓單于已經在整軍南下,要在初夏大掠陰山。九原軍不能再動了。再說,依今日之戰,我目下軍馬大破項羽軍有勝算,也無須增兵。”涉間蘇角也是異口同聲說破楚無疑,老將軍毋憂。章邯也便不再說話了。畢竟,九原軍的最大使命是抗擊匈奴,王離能親率十萬鐵騎南下已經是“私舉”了,既感爲難。章邯是不能再說甚的。

如同秦軍初遇楚軍突襲一樣,這次楚軍也是大爲震撼,深感秦軍能在如此困境下尚具如此威力,確實名不虛傳。會商軍情時,項羽與龍且桓楚等江東將軍奮然齊聲,一致認定對秦軍要連續攻殺不能稍歇。項羽狠聲狠氣說:“王離一戰殺我兩萬餘精銳,此仇焉得不報!人說秦軍耐久戰,項羽便與他天天大戰。看他能撐持幾日!”老范增勸阻說,目下該當稍歇,要尋出秦軍弱點再戰,如此連續猛戰消耗過大,不妥。可大將們人人激切,沒有一個人願意休戰。項羽更是吼聲如雷:“天下諸侯都在河北,此戰便是存亡惡戰!楚軍趟進血海,也要滅了秦軍!”老范增思忖着不說話了。項羽立即部署:連夜從陳餘壁壘召回當陽君與蒲將軍餘部。連夜整肅弓弩營參戰。力圖能對秦軍的連弩激『射』有所抗衡。

諸般調遣忙碌大半夜,次日正午。項楚軍再度發動了猛烈地攻殺。秦軍也是全軍盡出,奮力血戰,兩軍酷烈搏殺整整兩個時辰,雖各有死傷無算,但卻是誰也沒有潰散之象。就戰法戰力之嫺熟合衆而言,仍然是秦軍優勢。天『色』暮黑之時,兩軍終於罷戰了。如此連續四日,楚軍日日猛烈攻殺,瘋魔一般撲向戰場。秦軍也是殺紅了眼,日日迎戰。兩軍相逢沒有了任何戰場禮儀,黑紅兩片『潮』水呼嘯着便交融在一起了。六戰之後,依然是秦軍稍佔優勢,楚軍傷亡稍大,戰場大勢始終算是平手。

“少將軍,不能如此一味猛殺了。”老范增這次黑了臉。

“亞父有何良策?”項羽的聲音嘶啞了,渾身都是血腥氣息。

“只要秦軍糧草不斷,楚軍終將不敵。”

“亞父滅我志氣,究竟何意!”項羽驟然發怒了。

“少將軍執意如此戰法,老夫只有告退了。”老范增一拱手便走。

“亞父……”項羽拉住了范增,“亞父說,如何戰法?我從亞父!”

“老方略,再斷秦軍糧道。”

“河內甬道,已然斷絕了。”項羽一臉茫然。

“老夫是說,切斷戰場糧道。章邯軍向王離軍輸糧,有條戰場甬道。”

“這裡?戰場也有甬道?”項羽更見茫然了。

“少將軍,唯賴攻殺之威,終非名將之才也。”

“戰場輸糧也築甬道,章邯老賊也想得出!”項羽惡狠狠罵了一句。

“章邯能做皇室經濟大臣,絕非尋常大將。”范增顯然也不想多說了。

“好!我立即發兵,毀了這條甬道!”

項羽越來越不耐范增地訓誡之辭了。不就一條甬道麼?斥候沒報,我項羽如何能知道?整日昏天黑地打仗,我項羽有空閒過問那般瑣碎消息麼?亞父真是懵懂,打仗打仗,打仗就是殺人!殺人就要猛攻猛殺,不猛攻猛殺,楚軍能六勝秦軍主力?項羽雖則將六戰認作六勝,然終究未滅秦軍,很有些惱羞成怒。若非老范增以告退脅迫。項羽原本確實決意繼續這般日日血戰。項羽根本不信,自己的無敵名號能在秦軍馬前沒了光彩!然則老范增畢竟秉『性』桀驁之奇人,果真走了,項羽一時還真對諸多大事沒譜,也只好不再計較,立即去部署發兵毀絕甬道,左右對楚軍有好處,項羽也只好如此了。

旬日無戰。王離秦軍大見艱難了。

項羽深夜突襲甬道,護道刑徒軍力戰不退,混戰兩個時辰死傷萬餘人,終於被龍且楚軍擊潰了。章邯聞訊立即大舉出動攻殺,卻被項羽親率楚軍主力阻截。兩軍混戰之中,龍且部掘開了大陸澤堤岸,以大水全部淹灌了甬道。章邯眼見甬道已毀,刑徒軍又確實扛不住項羽軍攻殺。只有忍痛罷兵。次日,章邯只好派出刑徒軍五萬之衆,走隱秘小道向王離營地輸糧。不料,項羽又派出新近從河內趕來的黥布軍,專一地遊擊截殺秦軍輸糧。兩軍混戰半日,仗是打了個不分勝負,刑徒軍的糧草卻是全部被楚軍桓楚部掠走了。章邯立即知會王離移營,與刑徒軍合兵駐紮。可王離軍一開出營地。立即便有項羽軍撲來截殺,終究無法向章邯營地靠攏。

如此兩戰之後,王離軍的糧草告絕了。早在河內甬道被截斷後,秦軍糧草已經陷入了艱危之境。最後的糧草主要兩途而來:一則是王離部在河北地未曾陷落地郡縣緊急徵發地少量糧草;二則是章邯此前從河內敖倉輸糧時,在河北地囤積了些許糧草。去冬刑徒軍『騷』動之後,章邯曾寄厚望於王離軍在河北郡縣地徵發,甚或指望王離部向刑徒軍輸糧。可結果大失所望,河北地最大地鉅鹿倉在趙軍手裡。其餘郡縣倉廩早已經被胡亥下詔搜刮淨盡了。民衆大『亂』紛紛逃亡,向民戶徵發糧草更無可能。若從老秦本土的河西之地或太原地帶徵發,或可得可觀糧草,然千里迢迢又有楚軍襲擊,無論如何是無法輸送到軍前。凡此等等因素聚合,王離軍斷糧了,章邯軍也難以爲繼了。

“我軍已陷絕境,務求全力一戰。與章邯軍合兵突圍!”

幽暗地磚石幕府中。王離拄着長劍,對涉間蘇角兩員大將並十名校尉。下達了最後的軍令。兩將軍十校尉沒有一個人吼喝應命,卻都不約而同地肅然點頭了。將軍涉間嘶啞着聲音說:“糧絕數日,突圍實則是最後一戰。少將軍當明告將士,安置傷殘。活着的,也好心無牽掛地上戰場了。”涉間說得很是平靜,蘇角與校尉們也毫無驚訝,幾乎都只是近於麻木地點了點頭。王離也只說了聲好,便提起長劍出了幕府。

時當黃昏,山谷裡一片幽暗一片靜謐。沒有營濤人聲,沒有炊煙彌散,若非那面獵獵飛舞在谷口地大纛旗,任誰也不會想到這道死寂地山谷便是赫赫主力秦軍的營地。昔日的秦軍銳士們或躺在山坡草地上,或靠在山溪邊的石板上,靜靜地閉着眼睛,誰也不看誰,誰也不說話。有力氣睜着眼地,也都只看着火紅的雲天癡呆着。王離領着將軍校尉們走過一道道山坡,不斷向士卒們抱拳拱手。士卒們雖然紛紛坐了起來,卻依舊是沒有一個人說話。隨行的中軍司馬大約也沒力氣喊話了,只將手中一面“王”字令旗一路揮動,反覆打出“全軍向校場聚集”的信號。所謂校場,是軍營幕府前必得有地一片開闊地,長久駐紮的老營地修葺得整肅有度,目下這等倉促新建的營地,則校場不過是一片青草猶在的空闊草地罷了。巡視完整個營地回到幕府前,士卒們已經黑壓壓坐滿了校場。王離將軍校尉們走上了中央的夯土臺司令臺時,整個校場地士卒們刷的一聲整肅地站了起來。

“兄弟們,坐了!……”王離驟然哽咽了。

“少將軍,喝幾口水,說話要力氣。”中軍司馬遞過了一個水袋。

“不用。”王離推開了水袋,拄定了長劍,稍許靜了靜心神。

“將士們,父老兄弟們,”王離迸發出全副心力的聲音飄『蕩』在蒼茫暮『色』中,“目下,我軍內無糧草。外無援兵,業已身陷絕境。九原大軍若來救援,則陰山空虛,匈奴大舉南下,整個華夏將陷於劫難!當年始皇帝滅六國大戰,九原大軍都牢牢釘在陰山,沒有南下!今日,我等十萬人馬已經佔了九原大軍三成有餘。不能再使九原大軍再度分兵了!如此決斷,秉承始皇帝畢生之志,王離問心無愧!否則,我等縱然得到救援,擊敗楚軍,也將痛悔終生!華夏人等,皆我族類,秦軍寧可敗給楚軍。絕不敗於匈奴!”

“萬歲——!”睜眼都沒了力氣地將士們居然全場吼了一聲。

“至於咸陽朝廷,不會發兵救援。皇帝荒政,『奸』佞當道,大秦存亡業已係於一線!這一線,就是九原大軍!唯其如此。目下我軍只有最後一戰!能突圍而出,便與章邯部合兵,南下咸陽問政靖國。若不能突圍,則九原秦軍也不降楚盜!我等只有一條路:誓死血戰。與大秦共存亡!”

“誓死血戰!與大秦共存亡!”全場又是一聲怒吼。

“目下,我軍只有四萬人了。”王離憤激地聲音平靜了下來,“四萬之中,尚有八千餘名重傷不能行走者,另有兩千餘人凍餓成病。我軍尚能最後一戰者,至多三萬!生死之戰,秦軍從來先置傷殘兄弟,千百年秦風。今日依舊。王離與將軍校尉會商,決意連夜安置傷病殘戰士戰士,戰國秦漢語,見《史記&項羽本紀》:“楚戰士無不以一當十……”。安置之法,秦軍成例:傷殘戰士換了農夫布衣,由各部將士分別護送出山口,趁夜分散逃生,或隱匿農家獵戶。或結夥暫求生存。之後可設法奔赴九原大營,也可徑自歸家。我軍突圍之日。王離定然派出人馬,尋覓所有的父老兄弟!……”猛然,王離放聲哭了。

“秦軍逢戰,不許哭號!”

一個傷兵猛然吼了一聲,拄着一支木棍撐着一條腿,黑着臉高聲道,“老秦將士,誰不是幾代軍旅之後。我族入軍,我是第四代。有甚可怕?有甚可哭?戰士不死,叫誰去死?少將軍,儘管領着全活將士突圍血戰,莫因我等傷病殘兄弟分心。我等有我等出路,不要誰個護送。”

“對!不要護送!”

“怕個鳥!死幾回了!”

“全活兄弟們打個好仗!教那個項羽學學!”

在一片慷慨激昂的叫嚷中,王離止住了哭聲,對着傷殘將士們深深地一躬,涉間蘇角與校尉們也一齊跟着深深一躬……這一夜,秦軍的山谷營地沒有任何一次大戰前地忙碌奮激,連戰馬也沒有一聲嘶鳴,只靜靜守候在主人身旁時不時不安地打一個輕輕的噴鼻。月亮下的營地,陷入了無邊無際地靜謐,只有春風鼓『蕩』着山林原野,將一片奇異地鼾聲送上了深邃碧藍的夜空。在這萬籟俱寂地深夜,王離猛然一個激靈坐了起來,抓起長劍衝出寢室。

“少將軍,天還沒亮!”中軍司馬驚訝了。

“有事,快走。”王離急匆匆一聲已經出了幕府。中軍司馬一把抓過牆上的將軍胄與斗篷,出得幕府疾步趕上,尚未給王離戴上銅胄,便見一個黑影突兀飛了過來哭喊:“少將軍,傷殘兄弟悉數自裁!……”涉間踉蹌撞來,話音未落已軟倒在地了。王離渾身猛然一抖,一躍上馬飛向了天邊殘月。

王離夢中突現地那片山谷,在蒼白的月光下一片奇異的死寂。一個個黑『色』影子肅然端坐着,肅然佇立着,依稀一座座石俑雕像,依稀咸陽北阪的蒼蒼松林。戰士們拄着長劍揹着弩機,挺着長矛抱着盾牌,人人圓睜着雙眼,森森然排列出一個巨大地方陣,除了沒有戰馬,活生生一方九原鐵騎地血肉壁壘……

久久佇立在這片森森松林中,王離欲哭無淚,欲語無聲。王離無法確切地知道,這些傷殘戰士是如何聚集到這片隱秘的山谷,又如何以此等方式『自殺』地。然則,王離卻明白老秦人軍旅世家地一個久遠習俗:活不受辱,死不累軍。帝國之功臣大將,從扶蘇蒙恬蒙毅三人『自殺』開始,大多以各種方式自己結束了自己。楊端和、辛勝、馬興、李信、姚賈、胡毋敬、鄭國、馮去疾、馮劫等等,包括李斯長子三川郡守李由的戰場『自殺』,人人都是活不受辱的老秦人古風。死不累軍。在戰場之上更是屢見不鮮。秦人聞戰則喜,然國中傷殘者卻是少見,因由便在這“死不累軍”的久遠的犧牲習俗。老秦人源自東方而流落西方,在漫長地西部草原的生死存亡奮爭中,有着不計其數的難以顧及傷兵的危絕之戰。於是,甘願『自殺』以全軍地風尚生髮了,不期然又相沿成爲風習了。不是軍法,勝似軍法。這一根植於老秦人秉『性』特質的古老的犧牲習俗,始終無可無不可地延續着。

列位看官留意,戰國大爭之世,華夏族羣之英雄氣概激『蕩』勃發,冠絕史冊。在整個二百餘年的戰國曆史上,輒逢軍敗國亡地危難之期,無不涌現出一大批慷慨赴死烈士,七大戰國盡有可歌可泣之雄傑。以軍旅之風論。則秦軍犧牲風習最烈。察戰國史料,秦軍輒遇戰敗,被俘者少見,降敵者少見,絕境戰敗後下落不明者卻最多。所謂下落不明。即史料語焉不詳者也。此等人何處去了?毋庸諱言,殉難『自殺』了。戰國兩百餘年,明確記載的秦軍戰敗降敵只有一次:長平大戰後,秦昭王殺白起而兩度強行攻趙。鄭安平軍戰敗降趙。其餘幾次明載的敗仗,譬如秦趙閼與之戰、蒙驁敗於信陵君合縱救趙之戰、李信軍滅楚敗於項燕軍之戰,都是傷亡極重而傷殘者下落不明。最後的河北大血戰,九原三大將及秦軍主力地酷烈結局,是秦軍古老遺風的最後絕唱。章邯三將因刑徒軍特異牽累而被迫降楚,當做另案待之。

清晨卯時,血紅的太陽掛上山巔,秦軍馬隊全數出動了。

朝陽破霧。鉅鹿要塞顯出了古樸雄峻的輪廓。大陸澤地浩浩水面正在褪去淡淡的面紗,漸漸現出了山巒原野的一片片連綿軍營。鉅鹿城北原野的四路諸侯地援軍營地,大陸澤畔山巒中地陳餘趙軍營地,城南原野的章邯秦軍營地,遙遙正對九原秦軍山巒地項楚軍營地,以夾在中央的鉅鹿城堡爲軸心,交織成了淡淡雲霧中地壯闊畫卷。在這天地蒼茫的畫卷中,唯獨九原秦軍的山巒營地沒有了任何旗幟。沒有了諸如雲車望樓之類的任何軍營標誌。只有一片蒼黃現綠的山巒映襯着一支隆隆展開在原野的黑『色』馬隊。這支馬隊沒有風馳電掣,而是從容地排開了三個萬騎方陣。相互間隔大約一箭之地,萬千戰馬踏着幾乎如同步兵甲士一般整肅的步伐,隆隆開向了那片熟悉的谷地戰場。

驟然,淒厲地號角轟鳴的戰鼓一齊響起,項羽軍在紅黃晨霧中排山倒海般壓來了。幾乎與此同時,章邯的刑徒軍營轟然炸開,漫漫步騎卷出軍營,撲向楚軍後方原野。緊接着,大陸澤畔的陳餘軍與四路諸侯援軍也開營殺出,撲向了章邯軍後方。緊接着,鉅鹿城門大開,城內守軍吶喊着撲向了章邯軍的側翼。顯然,各方都看透了,今日之戰是最後決戰,不是天下諸侯熄火,便是秦軍盡數覆滅。

王離軍與項羽軍轟轟然相撞了。楚軍漫卷野戰喊殺震天,秦軍部伍整肅無聲搏殺,奇異的戰場搏殺亙古未見。飽食休整之後的楚軍志在必得,士氣戰心洶洶如火。飢餓不堪的秦軍,則凝聚着最後地心神珍惜着最後地體力,以必死之心,維護着秦軍銳士最後的尊嚴。饒是如此,這場奇特地搏殺持續一個時辰之後,秦軍的黑『色』鐵流仍在沉重緩慢地迴旋着,似乎依然沒有潰散之象。此時,章邯軍已經被兩路趙軍與范增的楚軍餘部阻隔截殺,被困在楚軍後方的一道小河前,不可能靠攏王離秦軍了。救趙諸侯們大鬆了一口氣,紛紛將各自些許人馬就地駐紮,站在了高高的山頭營壘,人人惴惴不安地對秦楚決戰作壁上觀了。

“江東子弟兵!跟我殺向王離中軍——!”

項羽眼見這支無聲的飢餓之師仍不潰散,怒火中燒之下,親率最爲精銳的八千江東子弟兵霹靂雷電般撲向秦軍中央的馬隊。這八千江東精兵,也是清一『色』飛騎,人各一支彎彎吳鉤一支森森長矛,揹負一張臂張弩機,可謂秦末之期的真正精兵。這支精兵的特異戰力。便在馬上這支丈餘長矛。戰國乃至秦帝國時期,長兵器只在步兵與戰車中使用,騎兵羣體作戰都是劍器弓弩,馬上長兵聞所未聞。馬上將軍而以長兵上陣,自項羽始也。唯項羽長兵屢見威力,故在江東所部當即仿效,人手一支長矛。此時,八千長矛森森如林。呼嘯喊殺着凝成一股所向披靡的鐵流,卷向了“王”字大旗。

秦軍將士搏殺一個時辰餘,已經戰死大半了。此時所剩萬餘騎士,也是人人帶傷一身浴血,煙塵彌天喊殺呼嘯,任何旗幟號令都無法有效聚結了。涉間、蘇角兩將,原本是九原軍地後起之秀,在蒙恬軍痛擊匈奴時都是鐵騎校尉。戰場閱歷比王離豐厚,早早已經傳下了以散騎陣搏殺的軍令,是故一直與楚軍奮力周旋不散。所謂散騎陣,是白起所創之戰法,實則是在無以聯結大軍的混戰搏殺中三騎五騎相互結陣爲援的戰法。王離勇猛過人。然從未經歷過大戰,一直與中軍馬隊結陣衝殺,沒有做散騎陣分開,故此在戰場分外矚目。當然。一支大軍的傳統與法度也在此時起着作用:王離是九原統帥,若統帥被俘或戰死,護衛同死。故此,中軍馬隊始終圍繞着王離死死拼殺,死傷最重而絲毫不退一步。當項羽的長矛馬隊『潮』水撲來時,王離的萬餘中軍幾乎只有兩三千人馬了。

“看住項羽!殺——!”

眼見森森一片長矛呼嘯而來,王離拼力嘶吼了一聲,馬隊舉着長劍奮力捲了過去。然則。兩方騎士尚未近馬搏殺,秦軍騎士便紛紛在飛擲過來的長矛中落馬了。王離地戰馬長長嘶鳴一聲,陡然人立拔起,欲圖從這片長矛森林中飛躍出去,卻被十多支激『射』而來的長矛生生釘住了。那匹神駿的戰馬轟然倒地,卻依然避開了可能壓傷主人的一方,使已經中矛的王離滾跌到了戰馬的後背。王離尚伏身戰馬痛惜不已,項羽已經颶風般衝殺過來。一支萬人敵大矛直指王離咽喉。卻又突然停住了。

“王離!你做項羽戰俘了!”項羽大吼了一聲。

王離拍了拍死去的戰馬,艱難起身。正了正零『亂』的甲冑斗篷,對着項羽冷冷一笑,雙手驟然抓住長大地矛頭,嘶聲大笑着全力撲了上去。一股鮮血噴出之際,矛頭已經洞穿了王離胸腹……項羽一個激靈,突然將王離屍身高高挑起大吼道:“王離死了!殺光秦軍!”又猛力摔下王離屍身,揮軍向秦軍餘部殺來。

此時,秦軍大將蘇角及其所部,已經全部戰死了。只有大將涉間,率餘部在做最後的拼殺。漸漸地,數日未曾進食的秦軍騎士們力竭了,再也舉不起那將近十斤重的長劍了,坐下戰馬紛紛失蹄撲倒,騎士戰馬一個個口噴鮮血,驟然間便沒有了氣息。情知最後時刻已到,一時間秦軍騎士們人人勒馬,停止了搏殺,相互對望得一眼,一口口長劍從容地抹向了自己的脖頸……已經被憤怒與仇恨燃燒得麻木地涉間,眼見項羽一馬衝來,全力舉劍一吼,卻無聲無息地栽倒馬下了……

鉅鹿之戰結束以後的楚軍便是繼續策馬向着秦宮的方向追擊而去。不過此刻的秦宮之中,確實已經進來了一個人此人便是劉邦。

原來就在剛纔項羽和秦軍大戰的時候,劉邦卻是乘勢出擊繞過了秦軍的主力卻是直接來到了秦軍背後的咸陽宮,並且用最快的速度攻下來咸陽。

得到這個消息以後的項羽卻是憤怒了,道:“劉邦安敢欺我,來人全軍出擊給我攻下咸陽宮,將劉邦小兒斬殺於此。

衆軍士聽到這話便是紛紛的快馬加鞭了起來,就這樣很快的便是來到了咸陽宮外。

然而此時的一座高山之上卻是站立着兩個人影,只聽其中一人道:”項羽那邊現在什麼情況啦!”

“項梁戰死了,現在在的項羽卻是目中無人了,我怕就算我們出山他也是不會聽從我們的。”

“恩,1這件事我也早就預料到了,既然如此那便是如此。”便是對着人影一陣的耳語。

說完以後便是道:“明白了,你就先走吧!對了,你那邊現在有多少兵馬啦!”

正待下去的人影聽到這話便是停了下來看着楓子道:“我們這邊暫時是有20萬流民,其中的15萬卻是已經訓練完畢啦!隨時可以出擊。月兒他們那邊是有8萬的騎兵。”

本來還是一臉不滿的楓子聽到騎兵卻是道:“什麼奇兵啊!現在的馬不都是被他們給徵用了嗎?月兒他們哪來的馬匹啊!?”

聽到這話,陽少卻是神秘的一笑道:“他們的騎兵不是騎馬的。”

“哦?那他們騎什麼啊?”

“額,他們不讓我告訴你。算了你很快就是會知道了,到時候你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聽到這話楓子便是一臉的疑惑,不過最後還是沒有問出來。

目送着陽少離開以後便是回身了。

“端木姑娘,我回來了啊!咦?玉兒尼?”

“我讓玉兒出去給我採藥了。”

聽到這話楓子便是放下了心來,畢竟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眼看十年之期就要滿了,眼下如果再出什麼事情那可就是有點得不償失啊!

正待楓子想的時候,一旁的端木蓉便是出聲了,看着眼前的楓子便是道:“十年之氣快要滿了,你要走了嗎?”

聽到這話,楓子卻是不出聲了,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天下時局當亂,眼前的時局項羽,劉邦,秦軍,還有各地的殘餘勢力,而且我收到了消息說是項梁也是戰死了。現在的項羽需要我,而且只有將項羽扶上了王位,纔是對我們最有利的,那個時候你們墨家便是可以出山了,到時候老鉅子的遺願便是可以實現了。”

聽到楓子這麼說,端木蓉也是不再出聲來,就這樣漸漸地時間便是又一次流失了。

就在楓子等人安然的隱居的時候外面卻時有發生了一系列的事情,原來在楚軍的威逼之下,劉邦最終還是聽從了手下某事的建議最終推出了咸陽宮,將其讓給了項羽。

項羽見此也是不好在說什麼啦!不過對於劉邦得十萬大軍確實還是放不下心來啊!但是現在也是不好對其下手,便是隻好將其分配到了一片荒漠之地。

劉邦也是乖乖的去了,就這樣又是幾個月過去了,就在項羽爲建立楚國而驕傲的時候,遠在北漠的劉邦卻是動起了心思。

很快的劉邦便是收買了項羽手下的幾個大將,便是從北漠殺了出來,只取襄陽城,隨後便是一座座的城池陷落,見此項羽也是慌亂了起來,不過身爲一代霸王倒是也沒有顯得那麼不堪。

便是帶領着大軍與劉邦開始了正面戰場的對決,不過可惜的是由於大將被收買,此刻的項羽卻是最終還是失敗了。

烏江之上,此刻的項羽站立在哪兒,身後便是數十萬的漢軍,此刻的項羽身旁卻是堆滿了漢軍的屍體。

“天要亡我項羽,悔不該當初啊!”

說完便是要自刎了,不過就在這時身後的烏江卻是飄過來了一隻小船便是對着項羽道:“將軍快隨我走。”

項羽聽到這話便是道:“江東八千子弟兵到如今卻是隻剩下了我一個,又有何顏面再去見我江東父老啊!船家你還是先走吧!”

聽到這話,這船家便是摘下來了自己頭上斗篷便是對着項羽道;“哦?是嗎?”

聽到這個聲音,項羽卻是感覺到了一絲的熟悉,便是急忙回過頭來看着眼前的人影便是道:“楓叔。”

“呵呵,項羽你長大了,快上來吧!我們走吧!失去的我們終將會拿回來的。”

說完便是將手遞給了項羽,項羽便是略一猶豫最終還是選擇跳上了楓子的船,可是漢軍哪裡能夠就這樣放過項羽啊!便是急忙衝上前去,想要攔住項羽。

楓子見此便是拔出來了自己的劍,畫地爲橫便是道:“凡過此線者殺。”衆軍士聽到這話便是自然不信啊!不過就在死了數百人以後便是終於消停了下來。夕陽下的瘋子一手執劍,便是傲立於天地之間。

就這樣漢軍便是目送着楓子護送着項羽離開了烏江,向着遠處駛去。

得到消息的劉邦便是一陣的頭疼便是對着自己身旁的下屬道:“怎麼辦啊?”

聽到這話,韓信便是站了出來道:“那又如何,就憑他們這些敗軍之將又能夠如何尼?”

說完,衆大臣便是一陣的安慰,聽到這裡劉邦便是放下心來了,不過就在此時外面卻是匆忙跑進來了一個人,便是跪在地上道:“啓稟陛下北線的13個郡縣圈閉打出來了楚軍的旗號,同時已經有足足30萬大軍攻到了咸陽城下。”

聽到這話,劉邦便是一口鮮血從嘴角里吐了出來,便是一口氣沒接上來,就這樣便是崩天啦!

皇上駕崩,這下子便是徹底的亂了,衆大臣見此便是紛紛轉投了項羽,只剩下幾個死忠分子,便是最終死於楚軍的刀劍之下。

就這樣歷時僅僅六個月的,漢朝便是徹底的倒在了歷史的車輪之下。

公元367年,楚國建立號華夏。

墨家被封爲了國教。

多年以後項羽便是擁有了一個兒子,賜名項楓。

這天已經入了暮年的項羽便是帶着自己的兒子,來到了一座高山之上指着一個方向道:“當年父王便是受到了幾位叔叔的幫忙纔是最終登上王位,而他們自己卻是早就已經羽化成仙啦!”

公元368年,項羽駕崩。

其子項楓繼位,改動國號爲楓。

這年凡事楚國降雨全部豐收,久旱成雨。

此刻的主神空間之內

楓子便是突然站了起來道:“下一個任務開啓了,我們該走了。”

本書完結,看看其他書:
第十九章家族來援第五十七章夕陽下第四十四章約戰蓋聶第三十章神衛出第五十一章白鳳第八十七章勝第四十三章秦時明月第三十八章林霸的回憶第五十七章夕陽下第二十一章盤問第十八章東城舊事第九十二章墨家被迫第四十章兄弟之戰第五十三章衛莊第四十九章流沙聚散第四十六章終遇楚家第四十三章秦時明月第三十七章北線垂危第三十七章北線垂危第八十四章荊軻第六十四章連橫之策第七十七章威名第一章任務開啓第八十二章自裁第八十八章波瀾再起第七十八章遠洋第八十三章周氏反擊第六十七章破洛陽第五十一章白鳳第七十五章百萬雄兵第十九章家族來援第九十六章詔書第四十七章做客楚家第八十二章自裁第七十七章威名第四十二章兌換開啓第十八章東城舊事第八十四章荊軻第二十八章兩線開戰第三十七章北線垂危第八十章無能第九十一章流沙第二十二章狂街第五十七章夕陽下第六十七章破洛陽第九十七章詔書第五十六章墨門第六十六章詭辯第五十二章血戰第八十五章秦都第六十三章夜未央第四十四章約戰蓋聶第八十五章秦都第三十七章北線垂危第八十七章勝第八十一章殺神第七十六章白起之名第六十二章追擊之戰第五十四章靜月湖第四十六章終遇楚家第七十章出兵第九十八章賜死第五十章夜幕第九十七章詔書第十二章東區插手第八十三章周氏反擊第四十章兄弟之戰第八十七章勝第二十二章狂街第四十九章流沙聚散第七十五章百萬雄兵第三十六章敲詐第二十章初到東城第三十六章敲詐第八十五章秦都第八十章無能第四十二章兌換開啓第二十四章飯店遇刺第二十四章飯店遇刺第九十六章詔書第八十章無能第七十章出兵第六十九章始皇即位第五十二章血戰第八十七章勝第四十四章約戰蓋聶第二十章初到東城第九十七章詔書第六十一章出發第六十九章始皇即位第八十八章波瀾再起第四十四章約戰蓋聶第八十六章殺第一百一章胡亥屠刀第四十章兄弟之戰第三十章神衛出第九十七章詔書
第十九章家族來援第五十七章夕陽下第四十四章約戰蓋聶第三十章神衛出第五十一章白鳳第八十七章勝第四十三章秦時明月第三十八章林霸的回憶第五十七章夕陽下第二十一章盤問第十八章東城舊事第九十二章墨家被迫第四十章兄弟之戰第五十三章衛莊第四十九章流沙聚散第四十六章終遇楚家第四十三章秦時明月第三十七章北線垂危第三十七章北線垂危第八十四章荊軻第六十四章連橫之策第七十七章威名第一章任務開啓第八十二章自裁第八十八章波瀾再起第七十八章遠洋第八十三章周氏反擊第六十七章破洛陽第五十一章白鳳第七十五章百萬雄兵第十九章家族來援第九十六章詔書第四十七章做客楚家第八十二章自裁第七十七章威名第四十二章兌換開啓第十八章東城舊事第八十四章荊軻第二十八章兩線開戰第三十七章北線垂危第八十章無能第九十一章流沙第二十二章狂街第五十七章夕陽下第六十七章破洛陽第九十七章詔書第五十六章墨門第六十六章詭辯第五十二章血戰第八十五章秦都第六十三章夜未央第四十四章約戰蓋聶第八十五章秦都第三十七章北線垂危第八十七章勝第八十一章殺神第七十六章白起之名第六十二章追擊之戰第五十四章靜月湖第四十六章終遇楚家第七十章出兵第九十八章賜死第五十章夜幕第九十七章詔書第十二章東區插手第八十三章周氏反擊第四十章兄弟之戰第八十七章勝第二十二章狂街第四十九章流沙聚散第七十五章百萬雄兵第三十六章敲詐第二十章初到東城第三十六章敲詐第八十五章秦都第八十章無能第四十二章兌換開啓第二十四章飯店遇刺第二十四章飯店遇刺第九十六章詔書第八十章無能第七十章出兵第六十九章始皇即位第五十二章血戰第八十七章勝第四十四章約戰蓋聶第二十章初到東城第九十七章詔書第六十一章出發第六十九章始皇即位第八十八章波瀾再起第四十四章約戰蓋聶第八十六章殺第一百一章胡亥屠刀第四十章兄弟之戰第三十章神衛出第九十七章詔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