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細看了簡章細則，每個面試者可帶一名陪同人員。”
口罩男側頭示意身旁的助理，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
“嗯。”面試官指尖在資料上敲了敲，擡眼時目光銳利如刀，“經查，你們是樂視旗下子公司。請簡要說下樂視目前運營中存在的嚴重問題，言簡意賅。”
那人剛要張嘴，口罩男突然輕輕咳嗽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這個問題我來回答——資金斷裂、戰略冒進、管理失控、資本市場反噬。”
十八個字像四顆釘子，精準地釘在要害上。
接下來的提問中，他始終搶佔話語權，每句話都直指核心，沒有半句冗餘。
面試官們交換着眼神，暗自點頭：就算賈躍亭親自到場，答案恐怕也不過如此。
“請去後面屋子稍等。”
“謝謝。”
口罩男微微頷首，率先一步起身，步履鏗鏘，沉穩有度，極有氣場。
隔壁房間內，好大夫 CEO王航正慷慨陳詞，
“彼岸是有社會責任感的典範！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我們好大夫發展已有十餘年曆史，目前已積累10萬+正規醫生資源，服務超千萬患者，我們深知醫療關乎生命，好大夫在線始終以敬畏之心，一直在科技創新與社會責任之間尋求平衡.”
他越說越激動，雙手微張，彷彿已看到未來的盛景，“好大夫願與彼岸攜手，構建更溫暖更高效的醫療生態，彰顯華夏企業家的擔當！”
“請去後面屋子稍等。”
一旁的 COO胡少宇率先起身，踩着高跟鞋快步走向裡間。
推開門的瞬間，她鬆了口氣，有座位有空調，而且還有數百名已經通過初試的競爭對手。
終於不用在烈日下暴曬了。
她年輕時也就剛畢業那兩年天南地北跑了不少業務，吃了一些苦，後來從雀巢總監到如今的位置，她何曾受過這般煎熬？
屋內的人大多盯着手機，微信小程序上的企業數量正隨着時間銳減。
臨近下午四點，數字定格在 634，也就是剛纔兩三個小時，已經淘汰了300多家企業。
夕陽的金輝透過窗戶斜射進來，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爲這場殘酷的篩選畫上暫時的句號。
範典再次出現在衆人眼前：“恭喜通過第一輪初試，接下來是爲時一小時的機試，題目雖說沒有標準答案。但彼岸已對各家公司做過背調，若答題內容與企業實際相悖，直接取消資格。
所以還請各位務必坦誠作答。”
他頓了頓，補充道：“機試結束後，第一輪考覈落幕，結果將於晚上八點同步。”
衆人跟着工作人員走進百米外的移動大樓，上百臺電腦整齊排列，像極了超大微機室，好在衆人不用換鞋套。
“輸入企業編號即可答題，完成後點擊‘提交答卷’纔算有效，請一定注意，提交後即可生效無法更改，現在考試開始！”
一聲令下，場間響起交錯的鼠標鍵盤敲擊聲。
十名監考人員和監控室內都在嚴格監督着考場秩序。
“.如何在2周內讓團隊‘自願’加班完成不可能的需求？”
“.如果剛纔這個項目按勞動法支付加班費，計算項目人力成本應該是多少？如果按照貴方企業實際是多少？”
“.一名33歲月薪3萬精通業務的高級工程師和2名25歲月薪只有1萬的初級工程師，只能二選一的話，你更傾向於選擇哪邊，並給出做出此項選擇的理由！”
當人們看到這些題目後，臉色不約而同變了一下，選擇題和判斷題很少，大部分都是簡答題，意味着時間緊張。
或許這也是彼岸故意爲之，通過時間壓力倒逼面試者遵從本心進行作答。
許多人僅僅思考片刻，就開始奮鍵疾敲。
但過去5分鐘，還是有幾個人無動於衷如老僧入定，引起了監考人員的注意。
“0272號，即見考題，爲何不答？”
場間由於開了空調，很是涼快，但是編號0272的老闆此刻卻滿腦袋汗，“那個.有沒有筆試題我.我不會打字！”
這個監考人員，查了查該編號對應的企業資料，不禁瞪大了眼睛，
“你們公司主打產品是一款小型輸入法，你作爲老闆，不會用電腦打字？那你以前碰到需要打字的時候怎麼辦？”
“呃一般在公司都是我口述，秘書打字我哪知道今天還需要機試，你這個系統能不能提供語音轉文字功能啊”
“沒有！”
“那能配個打字員嗎？我來說…”“0272號，OUT！”
不到十分鐘，接連響起淘汰通知：“3782號，OUT！”“2917號，OUT！”
淘汰理由也是各種奇葩，令範典都不禁驚歎果然京城之大無奇不有，現在竟然有老闆已經退化到連打字都不會的程度了麼？
剛纔還有提前交卷反悔的，說是想試試這個功能，並建議增加一個猶豫期。
把他都氣笑了，要知道他們的交卷按鈕就是爲了防止大家手滑，做了二次確認，而且還需要再輸入一遍企業編號，才能最終提交。
也就是說此人不小心點了提交按鈕，不小心輸入了企業編號，不小心又點擊二次確認按鍵。
這都能交卷成功，那可真是太不小心了。
這種人都能成爲公司老闆，這已經不是什麼培強不培強的問題了，在他看來這公司就活該倒閉。
現實果然不講邏輯，小說如果這麼寫都得被讀者噴死。
但更多面試者早已沉浸在題海中，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直答彼岸題。
企業編號爲0914的好大夫這邊，王航和胡少宇共用一臺電腦，基本是後者在說，前者在敲擊着鍵盤，畢竟弟子服其勞。
做着做着，當兩人看到下面這題時，眼睛一亮，因爲這題他們企業前段時間纔剛經歷過，絕對有實際操作經驗。
“假如貴公司單方面將住房公積金單位繳存比例從12%降至5%，這種對公司來說節約成本，對員工來說變相降薪的操作，勢必引起員工層面的消極不滿情緒，請問貴司將採取什麼方式來應對？”
胡少宇看完題目，嘴角含笑，這她可太熟了，不用思考，張嘴就來，
“可以先口頭允諾，把從12%降爲5%中間這7%的資金作爲績效激勵池，用於年底業績好的部門獎金。
這樣既可以爲火車頭加滿油，從側面也能達到內部良性競爭的目的，一箭雙鵰。
另外口頭承諾也需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通過開大會形式進行宣佈，這樣會讓員工容易抱團，而是由上到下，逐層口頭傳達並進行安撫和解釋，把風險最大可能消弭於無形。
至於這7%的資金，屆時究竟該如何使用，那解釋權則在公司，靈活性有很大的操作空間。”
另一邊，樂視雲計算總經理正埋頭答題.
而一旁帶着口罩的賈躍亭看着屏幕中的題目，卻陷入了深思。
或許是旁觀者清，亦或他所處的層級更擅長以更宏觀的角度來思考問題。
他總覺得這次彼岸的面試沒這麼簡單。
助理答得越是“ZZ正確”，什麼“嚴格遵守勞動法”“把員工當家人”，他心裡的違和感就越強烈。
想着這次培強計劃的宣講，想着他之前跟陳默的幾次見面溝通，以他所瞭解，陳默此舉必有深意。
經過上午的參觀瀏覽彼岸集團的人和事，彼岸人員在旁邊潤物細無聲的講解彼岸發展史和彼岸理念。
賈躍亭腦海裡面一些點連成了線，最後形成一個清晰的脈絡。
他瞥了眼身旁的助理，對方正爲答出“員工犯錯應先共情再教育”而沾沾自喜，手指在鍵盤上跳得飛快，答題答的勁兒勁兒的。
賈躍亭眉頭漸漸皺了起來，不對，很不對
“作爲一名企業管理者，如果你的下屬就某件事跟你的意見出現分歧，他的態度很堅決，你是選擇從善如流還是堅持己見？”
這還用想，題目都給出答案了，從善如流，多麼正面的詞語，按照之前的答題思路，當然是選擇原諒他聽他的啊.
就在這時，他聽到賈老闆突然開口，“錯了，都錯了，前面全部刪除，全部照相反的思路重新作答！”
助理猛地擡頭，眼裡寫滿錯愕。
按相反思路？那豈不是要答“堅持己見”？
這不是明擺着跟彼岸的企業文化對着幹嗎？
但他看着賈躍亭那雙銳利的眼睛，終究沒敢質疑。
現實中，他可從來沒有堅持己見的勇氣。
情景題：公司因“業務調整”裁員50%，但未足額賠償，且用PIP（績效改進計劃）逼迫員工“主動離職”。
企業角度：“這是行業慣例，公司要活下去。”
員工角度：“這是違法裁員，要求2N賠償。”
如果嚴格按勞動法賠償，公司現金流會受影響，但員工能拿到應得的錢。
問：你作爲公司老闆，作爲一名決策者，你是選合規賠償，還是‘活下去’？”
坐在賈躍亭身後第三排的王守德，手指懸在鍵盤上空，指節因爲用力而泛白。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極了他此刻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