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閣。
葉勝眉與老師對視而坐,中間擺着一壺酒,兩個杯子。
看到老師那張落寞的臉,葉勝眉心底有些難受,自從離開葉家進入摘星閣,葉勝眉便不再認爲自己是葉家人,在這個世上,還活着的親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她的老師。
從進入摘星閣,她的飲食起居,便一直都是老師照顧,眼前的酒讓她想到了剛進摘星閣時,她偷偷的跑到酒窖裡,喝的爛醉如泥。
那是她第一次喝酒,卻不是最後一次,當她醒來時,她發現老師正坐在自己的牀邊,用慈愛的目光看着她。
她曾經以爲這世間所有的老師,都跟書院裡的先生一樣,古板刻薄,不近人情,而她的老師看起來,也和世間所有的老師一樣。
她已經準備好迎接老師的怒火,卻發現老師並沒有責怪她,反而笑盈盈的問她,酒是什麼滋味,好喝嗎?
從小便聰敏伶俐的葉勝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在老師的臉上看到了笑容,她傻乎乎的點了點頭,說了一句:“好喝。”
自那以後,老師便把摘星閣的酒窖鑰匙給了她,並將什麼酒能喝,什麼酒不能喝,都跟她說了一遍。
摘星閣的底蘊深厚,藏酒頗豐,很多甚至是數萬年之前留下的,再久的就沒有了,這麼長的時間,即便是藏的再好,即便刻畫了符紋密封,也早就一滴不剩。
她一開始喝的是幾十年的,後來開始喝上百年的,到現在她已經能喝上了千年年份的酒了,楚易一直不知道的是,她的酒量一直都很好,好的十個楚易都不是她的對手,即便不用魂力驅散酒意,九壺千年年份的酒,纔是她的極限。
這種酒即便是用魂力驅散酒意,依然可以醉到人心裡去。
眼前擺放的這一壺,已經有了年份,她仔細端詳了一番,發現這是她一直都沒有喝過的,上了萬年年份的酒,而且這酒的名字極爲特殊,叫做女兒紅。
據說,這種酒的釀製方法,是當年周子從天書中得來,顧名思義,就是女兒出嫁時喝的酒,流傳了下來後,已經成了一個習俗。
葉勝眉很久以前就喝過女兒紅,可她知道,尋常百姓家喝的女兒紅,比起摘星閣酒窖裡的女兒紅差遠了。
“這一壺酒,據說是周子所釀,雖不是他釀製的第一壺女兒紅,但這世間要想喝到周子所釀的酒,堪比登天還難。”摘星閣主慈愛的看着葉勝眉,這讓葉勝眉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葉勝眉不知道別的父母是怎麼想的,但她知道她的老師,絕對不希望她嫁出去,因爲老師年輕的時候,曾經受過傷害。
葉勝眉從老師這裡聽的最多的一句話,便是:“這個世上所有的男人都不可信。”
曾經有這麼一段時間葉勝眉對這句話深信不疑,因爲曾經有這麼一個男人,傷她極深,這男人是她的父親。
可自從遇到楚易後,她突然不再相信這句話了,她決心要去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任何人都無法阻攔她,哪怕是她的老師。
即便如此心無顧忌,但她還是希望楚易能夠得到老師的認可,所以纔有今日這一幕。
回想到那個過程,葉勝眉心底越加內疚起來,那個時候傷心的人不止她一個,此時她才反應過來,那時候的老師比她更加傷心。
但她並不後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可是眼前擺放的這瓶女兒紅,讓她有些後悔,儘管她如此傷了老師的心,但老師還是把她當女兒一樣,拿出了最好的女兒紅,送給即將出嫁的她。
“時間太久了,所以這一壺酒,只有兩杯。”摘星閣主拿起酒那壺酒,打開了封泥,頓時一股濃郁的酒香傳出。
只是聞到酒香,葉勝眉便已經知道這是一壺好酒,比她這輩子喝過所有的酒都要好,至於怎麼個好法,那就只有喝過的人才知道了。
可是,葉勝眉並沒有開心起來,她眼眶溼潤的看着老師,突然低下了頭:“對不起老師,我……我不該傷你的心。”
“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爲師不知能不能把你當那潑出去的水。”摘星閣主自顧自的倒上了酒。
酒的顏色沒有變化,依然很純淨,這就證明當初釀酒時,周子花了不少的心思,也證明貯存的方式極好。
她倒了滿滿的兩杯,酒便已經見底,放下酒壺拿起其中一杯,道,“不過,爲師爲你的選擇高興,如果當初爲師也能夠遇到像楚易一樣的男人,或許,或許現在爲師就不是摘星閣主了,也不能陪你喝這杯酒,實乃造化弄人。”
“老師……”葉勝眉的眼眶溼潤了。
“別哭,今天可是你訂婚的日子,應該高興,我徒弟可不是一個愛哭鬼,她是摘星聖女,是爲師的驕傲。”摘星閣主擡起酒杯。
葉勝眉端起了酒杯,與老師碰杯,就像平日裡喝酒那般灑脫,一飲而盡,酒不醉人,人卻已經醉了。
她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絲幻覺,她看到老師正以怪異的眼神看着自己,老師跟她說:“別怪老師,等你醒來的時候,就當這是一場夢,夢過去了,一切都將回歸現實,到那時……那時你還是摘星聖女,你還是我的弟子,是我的驕傲。”
葉勝眉耳邊的聲音越來越弱,她感覺到警惕,可酒意卻已經滲透到了她的身體,哪怕用魂力驅趕,這酒意卻久久不能散去,醉意反而越來越濃。
當她倒在地上,摘星閣主纔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她走到憑欄前,自言自語道:“老師早就跟你說過,一萬年的酒,只有達到爲師這個境界才能夠喝的下去,你怎麼就這麼不長記性呢?”
“閣主,這樣做星主醒來,會恨你一輩子的。”一個聲音突然出現,不知何時,順者昌和逆者亡已經來到了摘星樓上。
“讓她恨吧,這總比毀了她的一生好,那個老不死的跟他的徒弟,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摘星閣主語氣冰冷,“況且,當她看清楚眼前的一切時,恨不恨又兩說。”
“閣主,你真的要讓星主親自去做那件事?”逆者亡那張冷酷的臉上,閃現出了恐懼,“這樣做,她不會原諒你,這樣做……”
“閉嘴!”摘星閣主轉過身,冷冷的掃了他們一眼,兩人當即都低下了頭,戰戰兢兢,“你們知道什麼,這是她命,不論她是否願意!”
順者昌和逆者亡,想要說什麼,卻被摘星閣主的眼神,逼了回去,“還愣住作甚,送她去星域,時候到了,她自然會醒來。”
兩人不敢遲疑,當即擡着葉勝眉,離開了樓頂。
摘星閣主看着遠處的吳山,冷冷一笑:“三個月後,你和他都會看清真相,顏玉,你的報應要到了,我這一輩子奈何不了你,但我的弟子絕對不會輸給你的弟子!”
坐在雲朵上,楚易突然感覺一陣心悸,他查探了龍符一番,卻發現龍符並沒有任何的預示,不由的疑惑起來。
就在此時,他突然感覺到一股大力出現,等他回過神時,已經出現在天書境的大殿前,師兄師姐們,正在等候他。
楚易看的出來,他們見到自己,都很喜悅,只是因爲老師在場,所以並沒有表露出來。
“你們的小師弟回來了,爲師該做的都做了。”顏玉深深的看了冷凝裳一眼,走進了大殿。
見此,楚易卻一臉奇怪,喊道:“老師,你不是說有話跟我說嗎?”
顏玉沒有回答他,走進了大殿,便盤坐起開始打坐,到現在師兄師姐才露出笑容,開始問長問短。
“小師弟真厲害啊,老尼姑的三關你都能過,師兄實在佩服。”二師兄段三杵着柺杖,笑意盈盈。
“這纔不是最厲害的,厲害的是老尼姑的徒弟,居然被小師弟征服了,想當初老師可是把摘星閣主給……”三師兄九缺說到一半,突然感覺背脊發涼,當即收住了嘴,臉上只剩下了笑容。
“別聽他們兩個瞎咧咧咯,還是大師姐好咯,要不是大師姐去請老師鎮住那個老尼姑,恐怕師弟你現在能不能回來,都是個問題咯。”屠六上下打量着楚易,確定他沒有傷勢,這才放心了下來,“餓了吧,師兄給你做豬蹄膀吃咯?”
“要吃豬蹄膀,有的事時間,我有話跟小師弟說,你們去大殿侍奉老師吧。”不等五師兄林玉蕭開口,冷凝裳便把他們全都打發了。
林玉蕭尷尬的笑了笑,不敢惹大師姐,第一個走進了大殿,隨後段三和九缺也跟了進去,只留下屠六有些不捨。
“幾句話的工夫,餓不死他。”冷凝裳沒好氣道。
屠六這才悻悻離去,走到大殿門口,還不忘回頭嘮叨:“小師弟,等會就到師兄哪裡住下咯,房間都給你收拾好咯。”
楚易知道四師兄對他好,並沒有拒絕,但也沒有答應,只是咧着嘴笑了一下,看到冷凝裳冷着臉盯着自己,當即又把笑容收了起來。
兩人來到山下,冷凝裳問道:“這麼大的事情,你就不跟老師商量商量再做?”
楚易當即愣住了,撓了撓後腦勺,道:“我當時想進來,卻被師姐一句話堵回去了,哪裡有時間跟老師稟告啊。”
“那也不急在這一時,你可知道老師跟摘星閣主的宿怨?你這麼一攪合,老尼姑還不知道怎麼對付老師呢。”冷凝裳臉色不好。
“老師不是神機妙算嗎?他難道沒有事先算到我要提親?”楚易小聲問道。
“你真當老師是神仙,這世上要是什麼事情都能推算到還要我們做什麼。”冷凝裳臉上全是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