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傲氣的跟孔雀開屏的人,當然是醜歡歡了,他昨天晚上,就派人給醜歡歡送了信,讓他來醉仙樓一聚。
醜歡歡還以爲是什麼密談,聽到外面的吵吵嚷嚷,臉都青了,活脫脫一副給自家相公帶來了綠帽子的婊子神情。
“什麼毀人不倦,少來了,我來就是告訴你,我今天準備走了,免得你難做,所以就讓你來這裡,咱哥倆小聚一下。”楚易給小七和翠玉兩人打了聲招呼,便自顧自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也許,以後再也見不着了呢。”
一旁的小七和翠玉聽了,當即要掉眼淚了,她們跟楚易關係不錯,雖然她們知道,攀不上楚易這麼高的門檻,但她們內心裡,其實是把楚易當弟弟的。
自從興慶宮那檔子事情出來之後,她們總是在來往的客人中,打探着關於楚易的消息,雖然什麼都幫不了他,心底卻在爲他祈福。
原本是想逗一下的醜歡歡的,沒想到把兩位姐姐給逗哭了,楚易趕忙安慰了起來,說道:“別哭,別哭,我就是開個玩笑,出去幾年就回來了,到時候還來找兩位姐姐喝酒。”
小七和翠玉雖然沒有什麼大智慧,可心底卻跟明鏡似的,知道楚易是在安慰她們,這一安慰,原本就沒敢哭出聲來的兩人,立即大聲哭了起來。
來平康坊裡的人,都是爲了圖個樂,誰會把她們當人看了,楚易這種客人,簡直百年不遇,所以當楚易去安慰她們時,她們心底格外的溫暖,那從不輕易打開的心扉,也敞開了。
楚易安慰了好一陣子,才把她們安慰好了,她們都很懂事,知道楚易有話要跟醜歡歡說,抽泣着到門外放哨去了。
“自作聰明。”醜歡歡沒好氣道,顯然看透了他剛纔的用意。
“你要是給我掉幾滴眼淚,我這一輩子,可就值了。”楚易得意的說道,“可惜啊,咱這種將死之人是沒有多少利用價值了,連眼淚都搏不出一滴,真是悲涼,悲涼的很。”
看他拿着酒杯自顧自的飲着,醜歡歡惱火的很,他剛纔確實是有些悲傷的,只是小七和翠玉兩個姑娘一哭,又聽到楚易安慰的話,他便知道楚易是在逗他。
“你這九條命的妖孽,我會爲你哭?下輩子吧!”醜歡歡毫不客氣的回了一句,又問道,“對了,你怎麼不叫東明?”
“他?”楚易不知道該怎麼說,他想起了山河界裡,杜東明跟他說的話,又不好當面說,便撒謊道,“我以爲他會跟你一起來呢。”
“我以爲你單獨通知了他。”醜歡歡說完,才發現楚易臉色不對,嘆了一口氣,繞開了話題,“我回去再告訴他,你給透個底,你這次能有幾成把握去到長城軍?又有幾成把握回來!”
“一成把握都沒有。”楚易苦笑道,“別這麼看着我,我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預知未來?”
“那你找我來作甚?不乾脆到城門外自裁了,還博得個英雄的名號?”醜歡歡惱火,重重的把杯子往桌上一摔,“也算是名留青史了。”
見他生氣了,楚易燦笑一聲:“你纔不想名留青史呢,放心吧,我會好好活着的,不出三年,不,不用三年,我就會回到長安城。”
“誰信啊?”醜歡歡好受了一些,而後神秘的從袖子裡,拿出了一個錦囊,說道,“這是我家老爺子交代我給你的,你要是遇到危險了,就拿出來,可以保你一命。”
他伸着手遞過來,楚易卻並沒有去接,而是冷着臉道:“不是老爺子給的,應該是你求來的對吧?拿回去,我現在是“戴罪之身”,最好不要跟你有任何瓜葛。”
“有時候我真討厭你那股子矯情的聰明勁,有必要這麼討厭的說破了嗎?留在心底不是挺好的嗎?”醜歡歡的臉也冷了下來,“收着,我不是來求你的!”
楚易很高興醜歡歡沒拿“你不收下,就別認我這個朋友”的幼稚話來威脅自己,但他反而感覺心底更加沉甸甸的。
最終,他還是把錦囊收了起來,卻笑道:“收了你的錦囊,用不用是我的事。”
“對,用不用是你的事,反正我給了。”醜歡歡到也痛快,拿起酒杯給自己倒滿,一把丟給他,示意他倒上,說道,“給老子活着回來!”
楚易倒滿了酒杯,與他碰了一下,卻沒有答應他一定要活着回來,似乎一切都不言中了。
離開醉仙樓時,楚易本來想去後院的琴室的,但他最終還是沒去,只是把等在門口的小綠叫了過來,交給了她一封信,便離開了。
小綠很惱火的瞪了他一眼,一路嘀咕着去了琴室,像是在爲等待着他的天水仙歌道不滿。
他離開醉仙樓時,剛剛好兩個時辰,百姓們看着他一身酒氣的出來,很不滿,但很快這點不滿,又被他的英雄事蹟給沖刷掉了。
他們死死的攔住了官差,不讓他們靠近楚易,人聲沸騰,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看到遠遠的有軍隊開過來,楚易不想讓他們爲自己而受傷,便主動安撫起他們,並告知自願前往充軍。
他一說完,平康坊都安靜了下來,人們呆呆的看着他,心中悲涼至極,待到他主動走到刑部的主官面前,準備帶上鐐銬時,他們才反應過來,人羣開始躁動了起來,卻被楚易給壓制了下去。
三個月的抗爭,楚易終於還是敵不過皇權的無情,被流放萬里,去了長城軍。這自然是說書先生們的臺詞了。
刑部和大理寺,可不負責押送楚易流放,他們把楚易交接給了長安城內的長城軍軍署,而後如釋重負一般,匆忙離去。
雖然不到半個時辰,他們卻受盡了百姓們的冷眼,就差沒把雞蛋往他們身上砸了,如果眼神能夠殺人的話,他們恐怕早已體無完膚。
天策長城軍在長安城裡,只有一個軍署衙門,而且十分冷清,這個衙門不歸任何一方管,他們存在於長安城的意義,不過是定期的押送一批死刑犯,不遠萬里的去長城軍充軍。
當然,還要周旋長城軍的軍糧。
死刑犯是長城軍最大的兵源,大半給養都自給自足的長城軍,最缺的就是人了,沒有那個人願意背井離鄉,不遠萬里的去守長城。
這一天,長城軍軍署衙門格外的熱鬧,這還是他們建立起以來,第一次感受到這麼大的“榮光”。
很快這點榮光,便被百姓們咬牙切齒的目光給掩蓋了,直到第二日,原本應該湊齊百人的隊伍,只是匆匆湊了不到三十人,便起程了。
負責押送的長城軍兵士,恨不得立刻離開長安城這個鬼地方,那種被人咬牙切齒鄙視的目光,實在太難受了。
長城軍可從來沒有受過這種待遇,押送的這一天,長安城內,萬人空巷,朱雀大街兩旁,擠滿了來送行的百姓,哭聲、喊聲、罵聲匯聚成一片。
短暫的一段路程,讓長城軍的兵士和那些死刑犯們,有一種走完了一輩子路的感慨,好在他們有驚無險的出了城。
城門外,一個胖子正等着姍姍來遲的隊伍,好在他一點也不着急,見到隊伍來了,便遠遠的迎了上去,這把押送的十幾個長城軍兵士,嚇了一大跳,還以爲有人來劫囚了。
“我還以爲你昨天就要走,沒想到等到了今天咯。”來人並沒有劫囚的意思,他是天書團的第四掌院屠六,楚易的四師兄。
確定他並不是來劫囚的,兵士們才鬆了一口氣,但很快心底便更加沉重了起來,隊伍裡有這麼個禍害,這一路安生得了?
“見過師兄。”楚易帶着刑具施了一禮。
“見什麼禮咯,師姐師弟和師兄他們,讓我來給你踐行咯,他們各個都有事情,你可別怪他們咯。”屠六說道。
“理應是我去給師兄師姐道別的,行程太趕了,只能匆匆離開。”楚易說道,“師兄來了,正好替我轉達歉意。”
“哎,你去天書院躲着不久好咯,皇帝老子又能奈你幾何呢?”屠六嘆了一口氣,突然正色道,“老師讓師兄給你帶一句話,他說,你在人間行走,不可耽誤了學業,修身時,更要修心,你明白不咯?”
楚易先是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了那個無名玉簡,他知道老師向來不會說什麼廢話,這次之所以不去道別,那是因爲三個月前,已經道過了。
他用心體悟了一下,決定有空拿那玉簡瞧瞧,看看裡面到底有什麼名堂,值得老師這麼再三叮囑。
“明白,明白。”楚易點了點頭,燦笑着問道,“不知上次師兄弄的蹄膀,這次還有沒有?這一路上風餐露宿的,苦的很啊。”
“有的,有的。”屠六準備了一個大包袱,遞了過來,“省着點吃,等你回來的時候,師兄還給你做。”
“就知道師兄對我最好了。”楚易把包袱收了起來,原本還想客套幾句,幾個兵士不想耽擱行程,便提醒了他一下。
屠六一直等到楚易遠遠的消失,纔回了天書院,一路上卻是唉聲嘆氣的。
摘星樓上,葉勝眉也是等到楚易消失在地平線上,這纔回過神來,他身邊站着兩人,一黑一白,一臉上和煦,一臉上冷漠,正是順者昌和逆者亡兩位。
“這個傢伙,還真是心大的很,這種結果眼上,居然還去逛了一天紅樓。”順者昌說道。
“許是知道,這一去便回不來了,最後風流快活一天。”逆者亡板着臉,一副所有人都欠他錢似的表情。
聽到他們兩的議論,葉勝眉回過頭,冷冷的掃了他們一眼,感嘆的說道:“他只是不想成爲百姓心目的聖人,怕跌下來一輩子無法翻身,所以,能作的時候,使勁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