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7月,中央正式批准廣東、福建兩省在對外經濟活動中實行特殊政策、靈活措施,邁開了改革開放的歷史性腳步,對外開放成爲中國的一項基本國策。1989年,廣州經過了10年的改革開放,已經有了很大的發展,人們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小汽車也多了起來。無論從物質生活還是精神生活,廣州都已經走在了全國的前列。
廣州學院也從市內招生髮展到了省內招生,由於學生宿舍的限制,一年只能面向省內八個城市招生,次年輪換不同的城市。周詠一畢業,陳悅表姐的兒子李春雄就從湛江考入了廣院。
自從李春雄到了廣院讀書,李富財每次到佛山石灣採辦建材,都必在廣州住一晚,詳細地瞭解一下兒子的學習和生活情況,併爲他購置一些生活必要品。他到廣州,有時先到陳家看望陳媽媽,然後到廣院和陳悅、李春雄吃飯。有時先到廣院和陳悅、李春雄吃飯,然後纔去看望陳媽媽。
廣東改革開放的春風還吹送來了移動電話。1987年,廣東爲了與港澳實現移動通信接軌,率先建設了900MHz的模擬蜂窩移動電話通訊網絡。
移動電話,又稱手提電話,剛剛進入大陸的時候,被人們稱爲“大哥大”。這個鼎鼎大名的來源有兩種說法:一說源自香江的幫會;另一說源自香江影星洪金寶先生。“大哥大”名字的源頭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三個字所攜帶的信息,它一出現就遠遠超越了BB機,成爲那個年代身份、地位和財富的象徵。“大哥大”帶來的震撼是巨大的,不僅是因爲它的昂貴,還有它所展示的高科技之神奇。
剛進入大陸的“大哥大”是美國摩托羅拉公司產的“巨型”模擬手機8000X,厚實笨重,狀如黑色磚頭,重量接近1公斤。它除了打電話沒有別的功能,通話質量不是太清晰穩定,常常要喊。它的一塊大電池充電後,只能維持30至60分鐘的通話。雖然如此,“大哥大”還是非常緊俏,有錢難求。人們從8000X身上第一次知道了什麼是手機,廣州人戲稱“大哥大”還有防身功能,必要時可當磚頭使用。
中國第一個辦手機號的是廣州的一個海鮮商人,當時號碼隨便挑,他選擇的手機號是:901088,其中9010是廣州區號。彼時,一臺有號的“大哥大”其價格相當於一個工薪階層大約3到5年的工資。那年頭,人們對私家車還沒有什麼概念,也少有人心生羨慕,我們就算開一輛好車出門,別人也以爲是單位的車,遠遠不如“大哥大”那麼耀眼。當時擁有“大哥大”中的有些人會整天手拿着它,吃飯喝茶時往餐桌上一擺放,向人們炫耀着自己的成功和富有。
“大哥大”這一稱謂隨着大部分人都擁有手機時,才逐步消失。
———
陳悅晚上終於有空可以約周詠了。經歷了一週的內心煎熬後,他反而冷靜了,沒有理由他不敢約周詠。陳悅想,說真話“想見她”是最好的,萬一肖春燕判斷有誤如何是好?即使沒有這個“萬一”,萬一這招下次不靈瞭如何是好?
陳悅想起蘇大學士的詩句: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在陳悅心裡,周詠已被誇張地等同他生存所需的陽光、空氣和水。雖然他知道自己有機會了,但縮手縮腳,不敢大無畏前行,既有自卑的因素,主要是害怕失敗,害怕一朝鎩羽就再無翻身的餘地。他經歷過失戀知道那般痛楚滋味,對“失敗”兩個字恐懼有加,不敢想像自己再有第三次失敗會如何。陳悅並沒有因爲對人生的感悟越來越多,就越來越大膽地追求愛情,頗有點“近她情更怯”的味道。
陳悅自言自語:我怕!我做不到蘇大學士那般瀟灑。
流言已經流走,陳悅沒有放在心上,但他仍心有餘悸,害怕自己會一不小心又傷害到了周詠,無論是直接的還是間接的。
陳悅近段時間睡前看《白髮魔女傳》時,他想到了趙容講的“青燈古佛”,他也自問,如果得不到周詠的愛,自己是否會像卓一航那樣獨守曇花?
這些讓陳悅走向周詠時不敢冒險,每一步都謹小慎微,他覺得欲速則不達,決定還是等到有合適的藉口後才約周詠,這樣萬無一失。
———
一天下午,設備處陳老師來叫陳悅聽電話。電話是李富財打來的,說他已入住登豐大酒店,等會讓陳悅、李春雄過來吃飯。他不進學校了,讓陳悅告訴李春雄。
陳悅欣喜若狂,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約周詠了。陳悅立即打電話給周詠,電話接通的一瞬,他馬上意識到“見表姐夫”這個理由比較容易被拒絕,如何是好?周詠在電話那頭微笑着問道:有什麼事嗎?陳悅急中生智,說見面再告訴你。周詠答應了,陳悅如釋重負鬆了一口氣。
陳悅把握好下課的時間到課室找到了李春雄,將李富財的房間號碼告知他,讓他放學後自己先過去。教師節陳悅約周詠時,已告訴過她自己的表外甥考上了廣院,表達了想周詠當面指點一下他的意願,周詠爽快地答應了。陳悅這樣做最主要的目的是爲見周詠打下伏筆,當然也是爲表外甥好。嬌生慣養的李春雄剛入學時,離開父母從湛江到廣州,不適應新環境。陳悅除了平時多關心和幫助他之外,週六晚還帶他回家,陳媽媽和陳迪對他更是關愛有加,他才慢慢地習慣了在廣州的生活。表姐夫囑咐過陳悅,叫他多操心李春雄的學習和能力培養問題,陳悅覺得周詠剛畢業比自己更瞭解學生的想法,而且她是師範生學習過教育學、心理學,他們也有着同校這個共同話題的優勢,讓周詠從她的角度指點一下李春雄,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總之多一個人對他指點有百利而無一害。即使周詠談不上對他有什麼指導作用的話也無妨,大家一起聊下天也是好事,陳悅在同胡工他們的閒聊中就增長了不少的見識,甚至是人生感悟。
回實驗室的路上,陳悅埋怨自己:爲什麼剛纔打電話時沒想起讓李春雄認識她這個直截了當的理由呢?自己太心急打電話給周詠了。
下午剩餘的工作時間,陳悅精神抖擻,事半功倍。下班後,陳悅到學校的後門等周詠。一見面,周詠沒有再出“有什麼事嗎?”這個難題,她知道陳悅的坦率直接,不超出三句話就會道出原因。周詠也沒有問陳悅去哪裡,只是跟着他慢慢地走。
陳悅告訴周詠,他表姐夫從湛江來了廣州,現在去和表姐夫和表外甥吃飯,想讓表外甥拜見你這位美麗的師姐。周詠微微一笑。陳悅又跟周詠說自己的表姐夫是一位大好人,在自己家裡經濟最窘迫的時候,給予了很大的幫助……
周詠笑着迴應:“我願意去見好人。”陳悅忐忑的心安了下來。
兩人來到登豐大酒店一樓的餐廳時,李富財父子已開好位,在喝茶聊天。兩人並肩走過來時,李富財父子也見到他們了,雙雙站了起來笑迎。他們都很意外,都沒想到陳悅並非獨自而來。
陳悅剛給李富財父子和周詠相互介紹完,“阿妗!”李春雄笑嘻嘻、禮貌地看着周詠叫了一聲。阿妗是湛江人對舅媽的稱謂。
家境殷實、錦衣玉食的李春雄與身材高大的父親有着明顯的反差,他比陳悅還要矮一點,是真正的“拿破崙身高”,不過人長得清秀俊朗。他臉上的一副眼鏡,並沒有擋住他眼神裡的曳曳泛光和透出的靈秀。在陳悅還吃不飽的年代,7歲的李春雄由於父母缺乏科學知識,有一段時間幾乎天天給他吃人蔘,在他小學、初中階段也放縱他吃零食少吃飯,嚴重影響了他身高。因爲如此,還使得李春雄比同齡人偏瘦,給人羸弱瘦小的感覺。一見到李春雄,周詠似乎明白了陳悅要她指點李春雄校內“生存之道”的原因了。
幸好的是,李富財夫婦當時的寒腹短識並沒有影響到李春雄的智力,他從小就具有數學天賦,小學到高中都是學校裡的數學天才,陳悅的父親曾戲言:春雄的營養都供應到大腦去了。李春雄很偏科,憑着數學的優異成績和其它各科並不太突出的分數進入了廣院。
李春雄的樣子與父親也不相像,唯一相似的是他跟父親一樣有禮貌、有幽默感。
李春雄的一聲“阿妗”讓陳悅大吃一驚,他心中不禁暗暗竊喜。李富財似乎很欣賞李春雄的稱呼,微笑地看着大家。
“春雄,你應該叫詠姐。”陳悅趕緊糾正,然後心跳加速地瞥了周詠一眼。
“詠姐。”
周詠雖然面帶羞澀,卻落落大方:“財哥好,春雄好。”
大家落座後,李春雄給周詠和陳悅斟上了茶,他也懂得女士優先的禮儀。“詠姐,請喝茶。”
“謝謝春雄!”
大家喝茶閒聊着。半晌,“我打個電話給你表姐,讓她高興一下。”李富財對着陳悅說,然後從自己的手提包中拿出了一部“大哥大”,大家都好奇地盯着它。
陳悅笑道:“財哥,我見其他拿‘大哥大’的人走路時都是將它拿在手上,一坐下就將它擺在檯面的,害怕別人沒看見或者不知道一樣。而您卻‘禾草冚(粵語:蓋)珍珠’,正如魯迅先生所說:越有錢越不肯露財。”
大家都笑了,李富財笑得最開心。
李富財撥號,電話很快接通了,他用湛江的黎話告訴陳悅的表姐,他現在和春雄、陳悅、陳悅的女朋友一起吃飯,陳悅的女朋友很漂亮,也是做教師的……
周詠一句都沒聽懂。陳悅來廣州已11年,大部分黎話聽不懂了,特別是李富財語速快的部分,但說周詠的那句他完全聽懂,而且聽得清清楚楚。陳悅心裡美極了,一種由內到外的喜悅……接着,李富財分別讓陳悅和李春雄與她通了話。
放下“大哥大”後,李富財說:“周詠,我們湛江是一個港灣,湛江的海啊很漂亮,陳悅小的時候有很多海鷗的,你有空一定要和陳悅回來看看。”
“好啊。謝謝財哥!”周詠微笑着點點頭。
李富財又說:“我們現在住市區了,我們的祖屋在海對面一個叫麻斜的地方,麻斜又叫東營,是因爲以前法國人在麻斜建兵營而得的叫法。陳悅出生的地方,也是他爸爸媽媽學校所在的霞山就叫西營。從霞山的海濱碼頭坐船去我們麻斜啊,只有0.8海里,7、8分鐘就到了。我們的祖屋就在海邊上,能比較近地看到軍艦。陳悅最喜歡看軍艦了,他和他姐姐小時候,一放暑假就會來我們家住幾天,而且還在海邊看漁民捕魚。不過現在我們家旁邊也沒什麼大魚可捕了,只有個別漁民用一個大網在撈些小魚小蝦。春雄小的時候,陳悅的姐姐還幫我們帶了他兩個暑假,幫了我們大忙。”李富財看着李春雄說:“春雄,你一定要記住你迪姨的恩情啊。”
“爸,我會的,你放心。”李春雄誠懇地說。
陳悅感動地說:“財哥客氣了,是我們全家人應該記住您的大恩大德才對。”
李富財笑道:“能成爲親戚就是緣份,我們就是一家人。”
“財哥,你們祖屋那裡有沒種花?”周詠笑着問道,她想起了自己同學中流傳的一首手抄的、不知作者是誰的詩: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那個年代的出版物遠沒有現在豐富更沒有互聯網,人們、尤其是學生們流行抄歌曲、抄詩歌甚至抄小說。“十年內亂”更是書荒也是禁慾年代,被稱爲第一黃書的《少女之心》堪稱全國第一手抄本,據說傳抄的人達數千萬之多。
李富財笑着說:“有,有,當然有,但是不多,主要是沒時間打理它們。我們家的樓頂是一個天台,我們在上面種了幾盆花。陳悅姐弟來我們家的時候,也經常帶着春雄到天台玩,看海啊,看船的。”
“真是令人嚮往的好地方!”周詠稱讚道。此刻,她的心裡嚮往着大海,那遼闊的、一望無際的大海……
“周詠,我還記得小時候在財哥家旁的海邊,見過漁民從船上將海蜇卸下來後,在沙灘上挖一個大坑將海蜇埋在裡面。”陳悅說,他又轉頭看着李富財問道:“對了,財哥,他們爲什麼要這樣做?”
李富財笑着說:“是漁民暫時保鮮海蜇的方法。”
“原來如此。”陳悅點了點頭。
周詠笑道:“海蜇這樣的保鮮方法很特別啊。”
李富財笑應:“我們湛江的沙姜也是用沙埋起來保鮮的,而且可長期保鮮。”
周詠充滿期待:“海蜇,我只在圖片上見到,還沒見過實物。”
李富財真誠地再次邀請:“周詠,有空和陳悅回湛江,我帶你們去觀看和品嚐。”
“好的。謝謝財哥!”周詠嫣然一笑。
大家喝着茶在閒聊着,李富財叫了服務員過來點菜。
點完菜後,李富財笑着說:“這裡可惜只有羅氏蝦,這種淡水養殖的蝦沒有我們湛江的海蝦好吃。周詠,找時間來湛江慢慢品嚐。我在吳川有30畝對蝦養殖場,湛江對蝦我們叫做大蝦,現在我弟弟、也就是春雄的小叔在管,你來湛江時我們帶你去參觀。”
周詠甜甜一笑:“財哥,好啊,我很期待。”
李富財笑道:“春雄的阿婆(粵語:姥姥,湛江人的叫法)、也就是陳悅的姑媽就在吳川。春雄阿婆那個地方啊,漁民拉網真是很壯觀的,很值得去看看,廣州不少攝影師都專程跑去那裡採風。”
陳悅的心中充滿憧憬:“周詠,我們一起去看漁民拉網。”
周詠微微一笑:“好。”
上菜了,第一道菜是清蒸羅氏蝦。一見有東西吃,李春雄就馬上說要拿飯了。陳悅笑着對周詠說:“春雄來廣院報到那天,我們也是在這吃飯的,他什麼菜都不吃,只是吃了八碗白飯。常人無法理喻的挑食!”
“我現在是又吃飯又吃餸(粵語:下飯的菜)了。”李春雄得意地笑笑。
李富財笑着感慨:“看來飯堂的大鍋飯能夠消除一切的挑食難題。”
———
陳悅堂哥的回信,雖然沒有帶給陳媽媽預期的喜悅,然而李富財卻給陳媽媽帶去了極大的驚喜。
星期天陳悅一回到家,陳媽媽馬上就追問他,周詠怎麼樣?要求他帶周詠回家。
陳悅平靜地說:“媽媽,您見過周詠的,您還記得今年春節在我宿舍見過的那位女生嗎?”
“那位女生很漂亮啊,我怎會不記得?原來是她啊,太好了!”陳媽媽笑逐顏開,她的興奮曇花一現,瞬間心涼了半截:“她不是有男朋友嗎?”
“媽媽,隨緣吧。”陳悅沒有將肖春燕告訴自己的話講給母親聽,未來還是未知數,他還沒有令自己覺得安心的把握。他害怕帶給母親的是空喜歡一場,不想她可能會再次受到刺激。
陳媽媽又想到了李富財的津津樂道,“登記了都綁不住,男朋友也不一定嘛。”她喃喃自語……
———
電氣職中附近的飛鵝大排檔。
“周詠,爲什麼要請我吃飯?這麼神神秘秘的,可以告訴我原因了吧?”姚老師笑問。她30多歲,比周詠矮半個頭,心寬體胖,面容和善,臉上架着一副十分得體的半框眼鏡,但歲月的痕跡過多地表露在她的臉上和手上,使得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大。她說話前總是先咧嘴一笑,是大家公認的全校第一嫂。
“今天我生日。”周詠笑靨如花,“就憑你這位好大姐啊,其實請你吃飯根本不需要額外的理由。”
“怎麼不找你的如意郎君陪你過生日?”姚老師很驚訝。
周詠笑道:“我還沒有。”
姚老師若有所思地說:“我也聽說你們的事情了,不過我這樣講你千萬別見怪。我們古人雖然有講‘是非終日有,不聽自然無’,但是我覺得19世紀英國偉大的作家王爾德說得更有道理:世界上只有一件事比被人議論還糟糕,那就是不被人議論。”
周詠又笑笑:“姚老師,您說得對。沒事的,我也聽得不少了,習慣了。”
姚老師依然不解:“既然你生日,爲什麼不約他?”
“他還不是……”周詠笑着說,把“我的如意郎君”六個字呑了回去,“他還不敢向我表白,所以他還不算。”
“你是不是沒有給人家機會啊?”
“該給的機會,我好像都沒有打折扣。他不敢表白或許是好事,我覺得自己還要再想想。”周詠笑嘻嘻地說。
姚老師似乎有感觸地說:“人的感情啊,有時就像化學反應,水到渠成之前,欠缺的只是一點點催化劑。”
周詠惆悵地說:“或許是我的緣份還沒到吧。”
wωω ☢тTk дn ☢℃ O
姚老師以爲周詠是因爲流言而卻步不前,她開導道:“周詠啊,矯情一點講:誰的青春的不迷茫,誰的中年不危機?我做過知青,也幸運地成爲了工農兵大學生。不然的話,我現在不是還留在農場,就是到工廠的流水線當裝配工了。我快到不惑之年了,從浪漫無憂的青年走到了心事重重的中年。這些年我經歷了不少,見過不少的人和事,也聽到過不少的故事。世上有兩樣東西無需直視,一是太陽,一是流言,前者傷眼,後者傷心。
《羅馬假日》的女主角赫本講過:‘要有優美的嘴巴,就要講親切的話;要有可愛的眼睛,就要看到別人的好處。’上下兩片脣,可以是蓮花,吐露芳香;也可以是利刃,傷人傷己。對於沒有優美嘴巴的人,他們說什麼,我們只需淺笑而安。
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的時候啊,你就會明白,人到中年,人生半坡,如同站在人生的頂峰。回頭看,那些絆倒過自己上坡的石頭和坎坷,原來是多麼的微不足道。往前看,一路下坡,上山容易下山難,這個時候最需要有一個和自己互相攙扶着走的人。所以選對的人是最重要的,其它都算不了什麼。只有真心愛自己、真心爲自己付出和記掛着自己的人,才願意和自己攙扶着下坡。即使人到中年未到走下坡路,也已是到了半山,俗話有講:船到中流浪更急,人到半山路更陡。沒人攙扶的話,再往上走就艱難了。
還有一點也很重要,人可以無知,但不可以無趣。我們家老馬很有幽默感的,大小事不計較,他總能在平平淡淡的生活中讓家裡產生笑聲。所以我自己的體會是,與一個人在一起,自己感覺是否舒服很重要。漫漫歲月中細水長流,兩人長相廝守,就算不會摔死,悶死也不好受。”
1966年“十年內亂”一開始,全國高考就被取消了。
“知青”狹義上講就是上山下鄉的、中學畢業的知識青年。1968年4月,上層提出了中學畢業生“四個面向”、即面向農村、邊疆、工礦、基層的分配原則,中學生走上山下鄉的勞動之路,並號召“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廣大的知青上山下鄉,在農村得到了鍛鍊,增長了才幹,豐富了見識,爲開發、建設山區做出了偉大的貢獻。許多知青在與當地羣衆共生活、同勞動的過程中,互相學習,互相幫助,結下了深厚的感情。當然,上山下鄉也出現了“知青、家長和農民三不滿”問題,有令人詬病的一面。現在舉世公認,中國的8000萬知青是全世界最強的一代人,以前沒有,以後估計也不會有。
我國從1966年開始大學停止招生的10年間,全國高等院校共招收了94萬基於推薦制的大學生,統稱爲“工農兵大學生”。這種推薦制度是中國近代教育史上的一次大嘗試。那些思想好、身體健康,年齡在20歲左右,有相當於初中以上文化程度的人,特別是在單位表現特別突出的人,就有可能成爲工農兵大學生。北京電影製片廠1975年攝製的電影《決裂》,就是反映工農兵大學生招收情況的。“今天我要給大家講一講馬尾巴的功能……”《決裂》中的這句臺詞可能不少人還記憶猶新。
“謝謝姚老師的指教!”周詠真誠感激,姚老師的話令她對愛情有了新的領悟。她又微微一笑:“不過,姚老師您離40歲還很遠,是青年。”
姚老師也笑了:“可能是我經歷了不少坎坷吧,有人說我看起來像快退休的人了,我總覺得自己已經提前步入了中年。不過,幸好我現在的心境比相貌要年輕。”
“您不老,在我眼裡您是我的一位好姐姐。”周詠真心地說,“姚老師,請喝茶。”
姚老師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拿起茶杯來品了一會茶,又藹然可親地說道:“我想起了一個童話,這個童話我們家老馬也講過幾次給我女兒聽的。”她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一個青蛙問烏龜:你爲什麼遇事就躲,縮在殼中?烏龜慢悠悠地伸展四肢說:我不是逃避,只是求一個平靜的環境而已。青蛙又問:可是,你被罵也不在乎嗎?烏龜看了青蛙一眼,笑着說:別人的評論重要嗎?這就是爲什麼我活得比你長久的原因。生活中做好我們自己很重要,別人願意怎麼說,就怎麼說吧!喜歡你的人,你怎麼做都是對的。不喜歡你的人,你做得越好他越要疵議你。”她眼睛突然一亮:“欸!《後漢書》中有句名言:愛之則不覺其過,惡之則不知其善。就是這個意思!人生時時有糾結,處處有羈絆。誰也難逃歲月風雨的沖刷和淘洗。總而言之,我們應該微笑地面對世態炎涼、歲月滄桑。”
“受教了!姚老師,大家都說您是中文系的高材生,我覺得還要加上一點,您還是個思想家,甚至哲學家。”周詠稱讚道。
“我只是個工農兵大學生,與你們這些正規大學生相比,不值一提。”姚老師自謙。
周詠說:“姚老師,您太謙虛了!”
姚老師爽朗地笑道:“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兩人又慢慢地喝着茶。周詠猶豫了半晌才問道:“姚老師,如果他離過婚您怎麼看?”
“啊?!”姚老師似乎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她緩緩地說:“雖然我很傳統但也不是老封建。我年輕的時候很純品可能不會接受,但從我現在的角度看,最重要的還是人,其他方面都是很渺小和不起眼的。關於一個人的過去怎麼樣,我覺得有一句話說得不錯,供你參考:生命必須要有裂縫,陽光才能照得進來。愛情是一種冒險,婚姻是一場博弈,沒有輸贏。這個世界上總會出現一個溫柔的人,讓你變得溫柔,讓你敢於嘗試一切的‘怕’。俗話說得好: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人們也常說:幸福就像腳上的鞋子,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其實,也只需自己知道!總之,自己覺得好的,覺得舒服的,就接納。記住,不必被別人的說辭裹挾着走,不必受困於世俗人言。我們的生活不會因爲別人的話而變好,所以喜不喜歡決定權在自己,大可自在於心。”
周詠似有參悟地點點頭。姚老師又告訴周詠幾個她的知青農友、大學同學的愛情故事……
———
周詠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生活習慣,早睡早起。
電氣職中和廣院的直線距離不足500米,隔了一條馬路,離她家都很遠,那時廣州還沒有地鐵,公交線路和運營車輛都遠沒有現在多,爲了早上不用在上班的高峰期與大家一起擠公交車,她總是比較早就出門上學或上班,從而令她一直保持着這一良好的習慣。
這天晚上,周詠躺在牀上。周爸爸還在看電視,電視的音量雖然不大、她也關着臥室的房門,四周靜謐清幽,電視的聲音還是微弱地傳入了臥室。無關緊要的電視節目完全不會干擾到她的休息,然而此時從電視傳來了歌手常寬先生的歌曲《我喜歡的男孩》:
……
我最討厭油腔滑調虛僞的男孩
說什麼什麼愛你在心口兒難開
我最喜歡腳踏實地真正的男孩
他知道知道怎麼用心來把我愛
我要奉勸那情竇初開的女孩
如果你要找男朋友不要只看他
外表帥不帥
你要留意他是不是很坦白很實在
如果他是注重外表虛僞的男孩
你不要不要對他付出你的情懷
如果他是坦白實在真情的男孩
像這樣這樣的男朋友纔是可愛
我要祝福那天下多情的女孩
希望你們找到一位可愛的伴侶
真正的情愛
這樣的人生會過的很幸福很愉快
……
這首歌曲一出現時,對於廣州人、尤其是青春期男女的吸引力不亞於港臺歌曲,周詠讀大學時還不時有同學會哼唱幾句。她對這首歌已耳熟能詳,靜靜地聽了一會,腦海裡不禁浮現出姚老師數天前說的話。
姚老師的話讓她輾轉反側,陳悅一塵不染的真心,在五通廠、畢業設計、在歌勤廠對她的好,默默爲她所做的事情一一浮現於腦際……
周詠又想到了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像操作計算機一樣,她的腦海中彈出了“芳心相許?”的提示框界面,她還沒來得及滑動鼠標,應該是還沒去握鼠標,靈敏的生物鐘已將她帶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