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悠悠，月令更迭。平淡的日子不快不慢地過去，又到了下半學期。
電氣職中。一棟集教學、辦公一體的大樓，一樓的一間小室，所謂小是相對於教室而言的。室內六個鐵文件櫃放滿了學生各學期的成績單，進門的右手邊靠牆是一行電腦桌，上面有兩臺電腦。兩臺電腦旁都各放置着大小不同的兩盒軟盤：大的是容量爲1.2MB的5.25英寸軟盤，小的是容量爲1.44MB的3.5英寸軟盤。東面靠窗的一張小桌上放置了一個雅緻的玻璃器皿，水養着幾株油綠翠亮的綠蘿；一個寬高的透明瓶子，裡面水培着的一個番薯，番薯的一半浸泡在水中，嫩綠的藤蔓優雅地垂了下來。小室裡意趣盎然、整潔衛生，這是周詠和同事姚老師的辦公室。周詠正坐在靠門口的那臺電腦旁，聚精會神地在編程。
“靚女。”肖春燕微笑着站在了門口。
肖春燕原是周詠在廣院的同班同學，白雲區的師範代培生，後來留了級。肖春燕的身高和周詠差不多，比周詠壯一些，父母是白雲區的菜農。她讀書之餘，要幫着家裡種菜，長期受到風吹日曬皮膚成了亞銅色，牙齒益顯雪白。她的臉上有一種與年齡不太相稱的老成，但眼神格外清澈。
“春燕。”周詠非常驚喜，站了起來迎接，“快請進。你啊，我工作這麼長時間了，你到現在纔來看我。”
肖春燕笑道：“這學期基本上都是專業課，很難。我不敢偷懶。”
“算你理由充分啦。”周詠笑着說，爲她搬了一張椅子，“春燕，請坐。”
肖春燕坐下後，說：“周詠，我還以爲你去了計算機科，問了那裡的老師才知道你在教務處。”
周詠給肖春燕沖泡了一杯茶。
“春燕，請喝茶。”周詠熱情地招呼道，“領導說先讓我給學校編一個成績管理系統，以後再去計算機科。”
肖春燕問：“這樣的話，你現在要上課嗎？”
周詠笑笑：“我們主任跟我商量過，本來想這個學期就安排我教一個班的計算機應用基礎，一週四節課。我覺得編程講究連貫性，如果我要上課的話，主要是還要備課，比較花時間。我怕兩邊的工作都做不好，所以這個學期我想集中精力先將程序編好，下學期再上課。我們主任也覺得這樣好，同意了。”
“你這樣考慮好。”肖春燕點點頭，“你一個人一間辦公室這麼好啊？”
周詠說：“不是，我和另外一位老師一間辦公室。她病了，今天請假。”
“哦，原來這樣，不過已經足夠寬敞了。”肖春燕說。
周詠笑了笑，問：“你怎麼樣？你學校那裡沒事了吧？”她指的是肖春燕讀高中的學校。
肖春燕面露喜色，卻故弄玄虛道：“留級的時候真是把我嚇死了，後來輔導員通知我回學校找領導時，我真是怕得要命。你猜怎麼樣？”
周詠笑道：“看你現在春風得意的樣子，就知道你吉人天相了，對吧？”
肖春燕囅然而笑：“真是美貌與智慧並重。”
這句話是香江電視選美節目的常用語。香江“無線電視臺”的“港姐”選美節目、以及香江“亞洲電視臺”的“亞洲小姐”選美節目，除了在港澳收視率高之外，也深受珠三角人們的喜愛。“美貌與智慧並重”這句話通過香江電視傳入廣東，漸成廣州人稱讚女性的常用語。
周詠粲然一笑：“我有工資啦。你啊，不用出絕招我也要請你的啦，等會帶你去個好吃的地方。”有趣的是，當時老廣州有個習慣是，被人稱讚時、尤其是老人家被人贊“變年輕”時，都會講：睇來（粵語：看來）我要請你飲茶了，或者講請吃飯。
肖春燕認真地說道：“我們農村人最大的優點，就是不講假話。”
周詠笑着問道：“對了，你們校長怎麼說的？”
肖春燕裝模作樣，卻忍不住露出了一臉夷愉的神情：“我們的老校長啊，一見到我的時候就帶着一種嚴肅的微笑說：‘幾處早鶯爭暖樹，誰家新燕啄春泥。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春燕啊，春燕，好啊，你這位春天的燕子啊，都讀‘本科’了，真是太好了。春天的燕子忘記了‘銜泥’之責，忘卻了‘燕子還來尋舊壘’，真是太有意思了。我們學校現在讀4年大學的教師還不多啊，你要好好讀書，以後多爲我們學校、多爲我們白雲區培養棟樑之才。不過呢，你千萬、千萬別在廣院再讀‘研究生’了，我們的莘莘學子在召喚你啊，我們學校的教育事業也在召喚你啊。我們要牢記北宋教育家、理學大師橫渠先生的名言：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就是這樣。”
周詠聽得有點入迷了，眼前活現出一位滿頭銀髮，慈眉善目的老校長形象。
肖春燕又笑道：“我跟老校長講，我不太聽得懂他講的詩詞。老校長將這些詩寫了出來，又耐心地給我解釋了，他還講：春燕啊，在學好專業知識之餘，你也要多讀些詩詞啊！”
周詠感概道：“真是一位可親可敬的好校長啊！”
肖春燕笑着說：“好了，不說我了。你和阿民怎麼樣啦？”
霎時，周詠啞言了，繼而眼睛有點紅。她沉默了一會，無奈地說：“你也聽我們同學講過我是壞人、陳老師更是衰人的話了吧？”
“是的。”肖春燕點點頭誠實地說，“不過我相信你和陳老師都是好人。”
“謝謝春燕，真是我的好姐妹！”周詠淺笑了一下，“暑假我又跟阿民解釋過了，他既不發火，也不說什麼，只是默不作聲，到現在都沒有再打過電話給我，也沒有來找我。”
周詠的腦海浮現出畢業典禮那天的情形。她如往常一樣一早就回到實驗室編程，那天系裡的安排是下午畢業典禮、照畢業相，傍晚畢業聚餐，同學們幾乎都是下午纔回校。阿民提前在中午打飯的時間在實驗大樓門口等她，當時見到了她和陳悅一起從實驗大樓出來去打飯，他的情緒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三人一齊打完飯後，陳悅識趣地回小辦公室去吃，她和阿民留在飯堂。吃完飯，阿民提出去麓湖走走，她說我正新編一個功能模塊的程序，所以今天一早就回校了，下午沒時間所以我想中午順着思路接着編程，你有什麼話可以現在說嗎？下午照相時或晚上聚餐時再聊也行。阿民不吭聲了，不說好也不說不好。下午畢業典禮、照相和晚上聚餐時都只和幾個要好的男同學一起……
肖春燕拿起茶杯小口地喝着茶，同情地看着周詠，不一會纔講出她的疑惑：“爲什麼你不主動去找他呢？”
“暑假兩次都是我主動約他的。”周詠無奈地說道，“女孩子不是要矜持穩重嗎？我也跟他講過、他也知道我很享受他追求我的樂趣。最、最重要的是，能夠溝通的見面纔有意義。那怕他是發火將他的想法講出來，我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纔有溝通的基礎啊。我原以爲自己心中坦蕩就沒事了，沒想到流言會這麼厲害。連阿民都不相信我了，我真是很無奈。”
“周詠，我農村人說話直白，你千萬別見怪。”肖春燕笑着說，“你和陳老師真的沒有那回事？”
“清者自清，日月可鑑。”周詠笑了，“是了，春燕，我們是好姐妹，你如果願意聽的話，我就給你講講。”
肖春燕說：“好啊。”
周詠抿抿嘴，心中輕嘆了一口氣，說：“再上個學期的事太遠了，我就不說它了。今年的寒假因爲王老師介紹，我和陳老師在他們朋友的小廠共過事，春節時陳老師來過我家拜年，過了幾天我也帶阿民回校給陳老師拜年了，我覺得當時很容易就消除了他的誤會。畢業設計前，我約阿民一起報陳老師的單片機課題，他不肯，我跟他說明情況後他同意我自己報了。阿民報的畢業設計是一家公司的供銷存系統，單位提供電腦給他們編程，他們基本上不回校，畢業設計期間我見他不超過五次，缺乏了平時可以中午一起到飯堂吃飯溝通的機會。畢業設計期間，我給陳老師打過飯，陳老師也給我打過飯，其實這是我和陳老師還有甘明三人之間的相互幫忙。不過，我覺得最主要的還不是打飯的事。春燕，我們兩姐妹都住得遠，都是最早回到學校的，所以我經常去陳老師的宿舍拿鑰匙，不知道爲什麼又傳到阿民耳中，他又想不開了，我跟他解釋後他也沒事了。接着，到了暑假……原來蘋果機房的張老師離開了學院，自己辦了個工廠，我的畢業設計就是幫他做一個產品。畢業設計只有10周的時間，我又要學新的知識，所以只能完成基本的功能。暑假陳老師和我繼續到張老師的廠裡幫他繼續完善這個產品，阿民見我和陳老師整個暑假都在張老師的廠裡，我想他是徹底想不開了……”
肖春燕不假思索：“我媽說的，有些男人表面上看起來很堅強，實際上很小氣。我媽還說過，澆花要澆根，交人要交心。如果心都交不了，很難做朋友的。”
周詠不禁稱讚道：“你媽媽真是太強了，看來你媽媽教了你不少人生哲理哦。”
肖春燕微笑着點點頭，自豪地說：“我和我媽母女情深，無話不說。”
“真羨慕你。”周詠想起了母親，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憂傷，肖春燕並沒有覺察。
“等放假我帶你去認識我媽。”肖春燕開心地說道。
“好啊！我很期待。”周詠微微一笑，母親的話題又提醒了她：“春節我和阿民回校給陳老師拜年時，巧合的是，當時陳老師的媽媽和姐姐也來學校看他了……”
周詠想說的是連陳悅的媽媽、姐姐都知道她和阿民是一對的，阿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然而，肖春燕快人快語：“陳老師的媽媽見到你這位美人，一定是口水流了一地吧？”兩人同時開懷地笑了起來。
肖春燕直率地問道：“周詠，我不明白的是，你爲什麼要跟陳老師搞畢業設計？”
周詠解釋道：“我們學的單板機開始淘汰了，現在流行的是單片機，就是在一塊芯片上幾乎集成了單板機的所有功能。能夠學習新知識的機會我當然想把握啦，這是我跟陳老師做畢業設計的原因。我現在的主任也是男的，不能因爲這個我就不上班吧？不是說信任是愛情的基礎嗎？兩個人連信任都沒有的話，是很難維持下去的。我寒、暑假到過兩個小廠，雖然時間都不長，但見到那裡的‘磚頭們（意：先生們）’都在拼搏，而且他們都很樂觀和積極向上的。我到這兩個廠幹活是有報酬的，我家裡也不富裕，讀書期間有機會勤工儉學我也想把握，我也要盡我的努力啊。我也將我的見聞和這些想法都跟阿民講了。
暑假時，我還跟阿民講，我們現在都不是學生了，讀書時可以認認真真讀書，不一定要考慮家裡的經濟情況。但我們現在走向社會了，應該開始爲家裡想想了。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得進去？我又叫他要麼他也去努力，要麼他給我信任。其實，我一點都不在乎他是否會去拼搏的。他能夠認真讀書，我相信他也會認真工作的，我最想要的只是他的信任。
我現在遇到的是陳老師，沒有遇到他，我或許也會遇到別人的，別人一樣有可能會愛……，想說話的人一樣會有話可說的。春燕，不好意思，我扯遠了。”
“你說得對啊，你的想法我覺得阿民應該很好理解的呀。”肖春燕已有同感。
周詠微微嘆氣道：“關鍵是他心裡的死結我不知道如何爲他解開。”在那個信息量少、還比較純真的年代，阿民和周詠這個年齡，讓他們很難讀懂男女之間那種錯綜複雜的事。
肖春燕點點頭，瞬即笑了：“對了，你覺得阿民和陳老師誰更好？”
周詠也笑了，說：“你也真是夠八卦的啦。好，充分滿足你的好奇心，……，我沒有將阿民和陳老師比較過。”她講的是實話。如果肖春燕一定要她說的話，她也能瞬間說出兩人的區別：從外表看，阿民略高一些，更帥；從性格看，兩人都比較安靜，陳悅的人有趣些，更容易讓別人明白他的想法；從被愛的角度看，陳悅更勝一籌。這一點，周詠自己講不清楚原因，以爲是因人而異，其實一個重要原因是阿民還沒有走入社會，而陳悅已工作3年多，有了一定的社會閱歷。
“到現在我完全明白了，我支持你！”肖春燕仗義地說，“不用管別人，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這句話是但丁說的，我覺得很有道理。其實我留級啊，我們班不是照樣有人也說三道四嗎？紅口白牙一張嘴，嘴在別人身上，我也管不了，也不想管。不過，我覺得別人在背後閒言碎語時，阿民若是能夠挺身而出爲你正名就好了，我要不是留了級，我一定替你罵他們。”
周詠感動地說：“真是我的好姐妹！”
肖春燕喝了一口茶，拉了拉周詠的手又問：“你也知道陳老師愛你啦？”
“他那麼明顯，傻子纔看不出來。”周詠忍不住笑了，“其實他的人很好，和他相處很舒服。”
肖春燕說：“這個學期我們班的《微機控制》實驗也是陳老師教的，我們班同學都覺得他的人好。”
周詠微微一笑。
肖春燕笑着問：“你有沒有愛上陳老師？”
周詠若有所思道：“我大姐姐教過我，兩個人在一起，要走一輩子，必須要合適才行。我現在有點亂，兩個人的事暫時不想去考慮它。我剛工作，先將工作做好了再說吧。”
老祖宗沉重地留給了我們一個成語：曾參殺人，陳悅釀出的苦酒害已累人，將它演繹得透透徹徹。流言雖然秤起來不重，卻漸漸重壓到了涉世未深的阿民心頭。周詠學吉他如癡似醉，晚飯後她繼續學，八點左右才坐車回家……纔是真正壓倒阿民的最後一根稻草，無辜的他選擇了沉默和退出。陳悅不知不覺間已經深深地傷害到了四個人：趙容和他，周詠和阿民。
電氣職中的代培生有計算機、電子和機電三個專業，有和周詠同屆的，也有在讀的。流言也隨着代培生帶到了職中，無形中給剛工作的周詠披上了一件對別人扎手的、“紫陽真人的新霞裳”，讓有可能愛上週詠的年輕同事望而卻步。
“新霞裳”，請見《西遊記》中唐僧師徒路經朱紫國時，解救金聖宮娘娘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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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算機班的《微機控制》實驗剛下課。
學生們都已離開實驗室，雖然他們已將單板機的盒子蓋好並擺放整齊，凳子也擺放好了，處女座的陳悅還是覺得不夠整齊，他開始動手整理。“時時勤拂拭”已是陳悅養成的實驗室日常工作習慣。
“陳老師好！”陳悅沒留意到肖春燕什麼時候走到了他的身邊。
長達幾年使用機器碼，鍛煉出陳悅對數字很敏感，而他對人名的記憶卻是弱項，相反王志超記學生名字的能力就很強。陳悅笑着說：“同學，你好！忘記拿東西了？”學生實驗後遺留物品在實驗室是常事，以筆最多，還有書、筆盒、鑰匙、雨傘、衣服等，甚至有學生整個書包忘記拿都有。
她似乎有點緊張，沒直接回答陳悅的話：“陳老師，我叫肖春燕，我原來和周詠同班的，後來我留級了，到了現在這個班。”
聽到周詠的名字，陳悅心頭一顫。霎時，他想到了年初四聚會時周詠講過她有一位同學留級的事。他點點頭，微微一笑：“春燕，有什麼需要我幫你的嗎？”
肖春燕很認真地說：“陳老師，我是農村人，不會繞彎子，我說話很直白的，您不要見怪。”
“好啊，我就喜歡實話實說的人。”陳悅笑着說，爲了令她放鬆陳悅又幽默地說：“春燕，有什麼指教你請講。”他猜想着肖春燕可能會找自己的事情：下學期的畢業設計？
“指教我不敢當。”肖春燕靦腆一笑，“陳老師，其實一個星期前我就想跟你講了，但當時不敢開口。”
“春燕，沒關係的，什麼事都可以講。你請說！”陳悅鼓勵道。
“周詠失戀了，都是因爲您，您要對她負責哦。”講完，肖春燕鬆了一口氣，心頭一塊大石落地。那天中午周詠請肖春燕吃飯時，純樸的肖春燕又從周詠的寥寥數語中感覺到了她對陳悅的好感，她覺得周詠只是不好意思明說而已。通過上學期的《微機原理》實驗和本學期已上了幾次的《微機控制》實驗，她對陳悅的印象也不錯。經過深思熟慮後，她決定要爲好姐妹周詠盡一點自己的綿薄之力。
陳悅又驚又喜，彷彿中了福利彩票的特等獎。在肖春燕的面前，陳悅雖然表面上已經儘量剋制住了內心的狂喜，但言語一出卻暴露了心中的雀躍：“謝謝春燕！謝謝你告訴我……”
肖春燕看着“梅花歡喜漫天雪”的陳悅……
“我願意負責任。我非常願意……”陳悅心潮澎湃，“如果周詠給我機會的話……”
肖春燕一走，感動到無以名狀的陳悅心情久久不能平復：我何德何能，先是甘明、再者肖春燕兩位學生如此幫自己？他想不明白了……
他想不明白，我們穿越時空去幫他想。僅僅從“德”、“能”的角度，講求邏輯關係的他是永遠都不會想明白的，因爲他確實何來德能。有趣的是，有德能的人可能會更想不明白，因爲他們會覺得自己是道微德薄、詮才末學。
沒有手機刷視頻、對物慾追求更少的年代，人們可能讀更多的書，思想更淳樸，更關心別人，或者說更有時間去關心人，這是最主要的原因。以前北京朝陽大媽遍佈各地，鄰里之間守望相助、互敬互愛比比皆是，甚至整條小巷的街坊親如家人也不足爲奇，後來生活節奏的加快，住宅房貸壓力的增大、職稱文章難度的加碼致使人們漸變到打對面住都不一定認識，嗚呼！
那麼，爲什麼還會“曾參殺人”？這是個好問題，原因也出在人們更關心別人。若不是熱心的鄰居接二連三地向慈愛的曾母大人報信，何來曾參殺人？試想：一個行路還低頭看着手機的人，對於旁人又如何會顧及？
希望時光能夠倒流，能夠帶着紅顏薄命的阮玲玉小姐穿梭現代和過去，使她無論如何艱難都能夠想通這個問題。年僅25歲的阮小姐自殺前，在家中留下了“人言可畏”的絕筆之言，魯迅先生爲此寫了一篇雜文《論人言可畏》。也希望魯迅先生寫的是一篇關於美食的文章！
陳悅很快意識到是他害了周詠和阿民，這是他第一次真正認識到他害的不只是趙容和他兩人，母親教導的‘如老僧入定，不爭不搶’自己只是勉強做到了後半部分，心中生出了深深的愧疚……
興奮和愧疚同時籠罩着陳悅。他靜靜地坐了一會，強烈地感覺到自己想見周詠。他想馬上打電話給她，但又覺得沒有合適的理由就約周詠太唐突、太冒失了……陳悅搜腸刮肚地尋找着約周詠的理由，今天要是什麼節日、或周詠的生日、又或者自己的生日就好了……內心掙扎良久，對了，自己愛周詠不就是最好的理由嗎？
陳悅終於鼓起勇氣，他深呼吸了兩、三下，衝出實驗室，然而設備處辦公室下班關門了。陳悅又衝下五樓，要換拖鞋才能進機房，陳悅急得“抓心撓肝”的，心裡又好氣又好笑：等打完電話後一定要逮住王志超臭罵他一頓，然後讓他請吃飯。
陳悅迅速拿起話筒，打外線要先撥9，他平時從未出過錯的，現在居然一下子按錯了0。陳悅馬上按掛機，再重新撥打。電氣職中也是總機轉分機，陳悅根據提示音按了分機號，心裡催促着：快接通，快接通……當時使用的縱橫制式交換機、那些“嗒嗒嗒”的繼電器運作難以與後來的程控交換機匹敵，差了太多個馬位。
對陳悅來講，幸運地沒有忙音，接通了。嘟——，嘟——，……，電話的鈴聲響着。已下班，又可憐地電話沒人接。陳悅將話筒舉在耳邊，長時間地聆聽着裡面的鈴聲，眼神空洞，表情茫然。他失落到了冰點。
翌日下午，陳悅又打了兩次周詠辦公室的分機，電話沒人接，電氣職中全體教職員工在政治學習。沒有得到周詠的應允，陳悅不敢貿然前往職中。
第三天，因爲晚上要上成人班的課，陳悅糾結是否中午就約周詠？他想到，周詠畢業設計、在五通廠、在歌勤廠中午都要趴着桌子睡一會，教師節那天周詠也告訴過他學校爲了方便教工午休每人發了一張摺疊牀。周詠家離校遠，必然要早起，來回路上要耗費很多時間，午休一會很有必要。她下午還要編程動腦，更有必要午休了。陳悅不想影響周詠的午休，放棄了中午約她的想法。
接着，胡工牀控板編程的事、何翰分頻器的事，令到陳悅幾天都無法再約周詠，他經歷了一週的內心煎熬，度日如年。
好事多磨還是好夢難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