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愛一路北上,跋山涉水,披星戴月。
她本意上是一個性子執拗的人,此時既然要逃離陵城,逃離皇宮,逃離那一些和她有關的是是非非,就必然要逃的遠遠的,越遠越好。
這一路上,經歷過風霜雨露,遇見過行腳僧,偶爾可以看到乞丐成羣結隊的北上或者是南下。宋小愛儘量將自己全身心放空,瘋狂的時候,就冒着雨雪前進,途中大病小病三場,好在都被好心人收留,有驚無險。這之後,跟着行腳僧走過一段路,聆聽佛法的教誨,散去心中的不少暴戾之氣,又跟着乞丐們一起走了一段時間,聽着這些乞丐海闊天空的談着各個地方的見聞,增加了不少見識,而心緒,也是放得更寬,比之初時因爲風暝的死在心裡留下的執拗,已經放下不少。
等到她來到碎雲城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年的初夏,這一路走來,走走停停的,中間竟然差不多走了四個多月。
她原本瑩白如玉的皮膚,變成了淡淡的小麥色,但是依舊沒有一絲瑕疵,讓她無比意外的話,或許是心境放寬的緣故,原本雪白的頭髮,從髮根開始,一點一點的在變黑,雖然速度很慢,但是每天都有變化,等到她踏足碎雲城的時候,白色已經非常的不明顯了。
她身上有些餘財,在碎雲城找了一家客棧,洗了個舒服澡,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然後到大廳用餐,吃東西的時候,再度聽到那個消息,這已經是很多次聽說了,只是她內心疑惑,總覺得以軒轅澈那般溫軟的性子,不可能做出那樣的事情來。但是這一次,在客棧裡說這事的人說的煞有其事,彷彿親臨其境一般,很是真實。
宋小愛偏着腦袋,遙遙幻想着觀星樓上,軒轅澈和軒轅宸的爭鋒相對,然後軒轅澈一劍劈下,整座觀星樓轟然坍塌的場景,不禁心嚮往之。
只是又想起了青陽郡主夏青陽,一股淡淡的愁緒就怎麼也化不開,宋小愛低低嘆息一聲,原來,有些人和事,終究沒辦法放下。
……
宋小愛在碎雲城住了兩天時間,調整的差不多了,又再度啓程,往虎視高原方向而去,她此次前來碎雲城,一來是爲了避讓陵城的那些人和事,二來是了卻心願,看一看長眠於崖底的雲卿。她一直沒有忘記忘記當初雲卿瀕死前所說的那些話,雖然安慰的成分很大,但是她一直沒有放棄,因爲她不相信,雲卿會這麼就死了。
這一路從碎雲城出發,天氣一日~比一日燥熱,行進極爲緩慢,差不多半個月時間,纔來到那片無比熟悉的高崖之上。
這裡雲霧繚繞,靜謐秀美,一點都沒有變化,只是宋小愛見着這熟悉的一幕,心些微的顫抖。
她來了。
時隔這麼久,她終於又來了。
卿兒,你還好嗎?沒有我陪伴的日子裡,你寂寞嗎?
……
宋小愛在崖邊待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初夏的陽光照射下來,穿透雲霧,霧氣蒸騰,閃耀着赤橙黃綠青藍紫等等耀眼的光芒,使得這崖底美麗而神秘。
深呼吸一口氣,宋小愛雙臂平展,幾乎沒有絲毫猶豫的,一躍而下。
進入崖底沒有其他的道路,唯一的辦法就是跳下去,而出來的辦法,就是雲卿教她的那套輕功身法。雲卿從來不和她多說什麼,但是暗中卻將一切事情都安排的極爲妥當,這也是宋小愛最感動的地方。
也不知道在半空中漂浮了多久,身體彷如是失去了重量一般,有如一根羽毛,緩緩下落,這一次宋小愛是清醒的,自然感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切和真實,但是出奇的,一路下來怪石嶙峋,稍不小心,就會死於非命,可是她竟然一點都不害怕,而且隨着下墜的高度越來越深,她內心就變得越來越踏實,隱隱可以嗅到幾絲熟悉的氣味,那是她極爲喜歡的味道,那味道,讓她無比安心。
“啪~”的一聲,毫無徵兆的跌落到潭水裡,宋小愛被強大的衝擊震盪的頭腦昏沉,可是這冰冷的潭水,很快就讓她清醒,她快速遊動幾下,到了岸邊,脫下溼掉了衣裳,打開背在後背的包裹,從包裹的牛皮袋子裡,拿出一身乾淨的衣裳,換好。然後對着平滑如鏡的潭水,將頭髮一絲不苟的梳理整齊。甚至,還畫了淡淡的妝容。
她原本覺得內心足夠平靜,甚至當她從崖頂跳下來的那一刻,她的內心還是平靜的,可是站在這寒潭邊,映入眼簾的,是灰濛濛的昏暗的景緻,這些景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她曾經在這裡,有過一段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而且,在背後的山洞裡,還有着一個,等待了她千年之久的男人。
心,急遽的跳動起來。
宋小愛感覺臉頰一陣燥熱,往水面上一看,竟然有一抹嬌羞的緋紅,她羞澀一笑,看着水面上倒影的身影沒有一絲瑕疵,這才緩緩的邁動步子,朝山洞走去。
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沒有變化,似乎天地萬物的輪迴,在這裡都不適用一般,這裡自成一方天地。
心跳的很快,就像是少女情竇初開,第一次約會情郎一般,感覺很怪異很彆扭,但是渾身上下暖暖的,很溫情,很舒心。
……
崖底,萬籟俱寂,只有她一個人的腳步聲,腳步聲在逼仄的山洞裡迴盪着,空闊而淒涼,宋小愛想起自己將雲卿一個人拋在這裡這麼久,心裡不由有些酸楚,眼睛微微泛紅,她不知不覺的加快腳步,三步並作兩步,很快,就進入了山洞的腹部。
兩口棺材並列的放在一起,一口紅棺一口白棺,棺蓋緊閉,透露着一種陰森詭異的氣息,可是這種氣息,對宋小愛來說,卻是無比的親近。
她永遠不會忘記,當初在崖底的時候,晚上睡不着的日子,她和雲卿,一人躺在一口棺材裡聊天的場景……有些事情,當它發生的時候,你會覺得再尋常不過,只是很久很久之後,當你一個人回憶起來的時候,你就會發現,原來,它如此的甜蜜。
此時的宋小愛無疑就是有着這種心裡感觸,內心又是忐忑,又是緊張,往事的碎片,一點一點的在腦海裡劃過,那麼尋常的場景,卻是讓她溼潤了眼睛。
“卿兒,我來了,我來看你了。”她對着那口白棺道。
上前兩步,雙手搭在白玉冰棺上,感受着那白玉透體的溫潤,一時怔忪,隨即,她用力一推,將棺蓋推向一邊。半邊身子微微前傾,想看看清楚冰棺中的雲卿是否依舊是當初那副安靜睡去的容顏。
可是,只看了一眼,她內心就是大震,不敢置信的後退一步,差點跌倒在地上。
冰棺裡,跟本就沒人,什麼都沒有。
“不可能,不可能……”宋小愛悲痛的呻~吟一聲,根本就不能接受這個現實,這個崖底,根本就不會有人進來。而且,就算是有人進來,也不可能對一具屍體感興趣。
“怎麼回事?”
腦袋就像是被重錘用力敲打了一般,嗡嗡作響,宋小愛手腳一陣冰冷,幾乎要暈厥過去。
她千山萬水跋山涉水而來,根本就想不到,等待她的,會是這麼一個難以接受的結果。
委頓了好一會,宋小愛發瘋一般的衝出洞穴,圍繞着這崖底小小的一方天地,尋找起來,可是她翻遍了每一個角落,甚至還潛水到了寒潭裡面,依舊沒有發現關於雲卿的任何蹤跡,甚至連一片衣角都沒有發現,而她自己,卻幾乎被冰冷的寒潭水給凍僵。
“誰能告訴我?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她沙啞着嗓子,撕心裂肺的吼道。
回答她的,只有空蕩蕩的回聲,那回聲此時聽起來,是那麼寂寥無助。
“卿兒,你在哪裡?是你自己離開的?還是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宋小愛呻~吟的呼喊着。
驀然,她內心一震,隱隱感覺很多地方不對勁,這崖底地方偏絕,而且,如若從不同的角度往下跳的話,根本就不可能落進這裡面來。即便真的有人進入這裡面,那麼必然跌落到寒潭裡,潭水冰冷,生存下來的機率,小的可憐。所以如此一推算,這個地方,尋常的陌生人是註定進不來的纔對。
那麼,雲卿要麼是被高人給帶走的。要麼,是如他自己所說的那般,在這裡經受着天地靈氣滋養,他自己醒過來了,然後離開了這裡。
這兩種可能,不管是哪一種,都代表着雲卿現在還有存活的希望。如果是第一種的話,那麼那個高人,就必定不同尋常,不然的話,這崖底如此之高,根本就不可能自由的上上下下。當如,如果是第二種的話,那麼就更是讓人興奮了。
想到這一點,宋小愛原本死寂的心,如野火燎原一般,蠢蠢欲動了,也不知道從哪裡涌起的一股信念,她瘋狂而固執的在心裡說服自己,雲卿沒有死。
她失心瘋一般的片刻也待不下去了,當即不顧身子虛弱,施展輕功,往崖頂攀登而去。她卻不知道的是,在她還沒找到雲卿之前,陵城那邊,已經出現了大的動亂。
【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