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這才半日的功夫,京都裡便有了陳月兒的傳言,而之前的一些舊賬也被翻了出來,盡數說的是她怎麼霸道無理。明眼人都能看出,這流言很顯然是被人惡意風傳的,但是對於市井之徒,他們在意的則是八卦。
“不是我說的,這一次陳小姐運氣好,碰上的是寧安郡主,若是她敢跟以前的桐楠郡主這樣,只怕就慘咯。”
聽者跟着感慨:“可不是麼?都說人善被人欺,寧安郡主便是脾氣好,纔會被這失德女子惦記上。”
也有人幸災樂禍地說道:“有這種品行的兒媳,丞相府有的熱鬧瞧了。”
“呵,鬧出這種事,丞相還認不認這門親都難說。”也有分析流站了出來,說道,“陳小姐本就年紀不小了,品行還有失,這真要嫁了人,可真是讓婆家倒了大黴。”
“是啊是啊。”圍觀的人紛紛點頭附和。
而其中一個灰衣的小子聽過,便小跑着到了街巷拐角的茶館裡,對着一個風度翩翩的男子行禮道:“公子,事情都安排好了,想着各處都傳開了。”
輕鏽了一下香茗,男子並不言語,好似已然爲茶香沉醉一般,放鬆的眉眼看着如畫筆勾勒出的一般,說不出的好看。
見自家公子不說話,那灰衣小子也沒有說話,只垂手站在了他的身後。
小口地品過香茗,男子放下茶杯,優雅地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潤溼的脣,行雲流水的動作十足賞心悅目,但沒片刻功夫,他便劇烈地咳嗽起來。即便帕子緊緊捂着嘴,但還是爆發出一連串讓聽着都心顫的咳嗽聲。
一旁服侍的小廝連忙上前拍背順氣,又倒出兩枚藥丸來遞給男子,說道:“公子,該用藥了。”
揮手推開,男子用力地咳着,好容易才止住了咳,他握緊手中的帕子,聲音嘶啞地說道:“這藥吃不吃,又有何妨?橫豎也沒兩日活頭了,倒不如免了這湯藥之苦。”
“公子……”小廝難過地紅了眼,說道,“老爺已經在遍尋名醫了,一定能找到神醫治好您的,您一定不要放棄啊。”
“你不用多說,我這身體是什麼樣子,我心裡有數,咳咳。”
“可是公子……”
擡手打斷小廝的勸告,男子面上帶出一絲微笑:“且不說治不治得好,若是能擺脫那個惡婦,便是死了也值了。”
聞言,小廝更加難過了,連帶着鼻頭都紅了起來。
男子卻並無察覺,他目光放遠,喃喃說道:“這還多虧了她……”
這個她,無疑便是楚良嬈了。
當初自己也曾找過父親大人,許下非卿不娶的誓言,可他也知道,楚朝陽視女兒爲掌上明珠,又哪裡看得上自己這個病癆鬼?想着,男子自嘲地笑了一下,隨即又端起了茶杯。
就算是這樣,他也不想娶一個聲名狼藉的女人爲妻,他說過,此生非卿不娶,既然她已嫁人,那他也沒必要再多做奢望。
世間難得癡情人,可他這一份癡情,除了他自己,又有誰人知曉呢?
同一時刻,丞相府裡卻是發出了一聲暴如雷霆的吼聲:“混賬!老夫辛辛苦苦給他尋了這門親,便被他小子給糟蹋了。”
“老爺你消消氣,這時候發火又有什麼用,想想辦法吧。”
“想辦法想辦法!平日裡便是你縱着他,才養成他這副性子,出了事就讓我想辦法!哼!”重重地拍了一下太師椅的扶手,曹丞相站起身來,負手在屋裡踱來踱去,“眼下這個關口上,想必親家也知道是洪兒背後搗的鬼,不行,我還是得親自走一趟。”
看曹丞相急成這樣,曹夫人不無委屈地說道:“若不是他養的女兒品德有失,又哪裡會鬧出這種事,好好的姑娘家成天招惹是非,這一次碰上寧安郡主了也是她倒黴。”
“還有臉說風涼話!快!給我更衣。”曹丞相吩咐道。
曹夫人心裡雖是不痛快,但還是服侍着他換了衣裳。
門外已經備好馬車,曹丞相大步上前,風風火火地便要去解釋。
還沒上車,曹洪便出現了,他輕咳了兩聲,上前行禮道:“父親這是要去哪裡?”
看到曹洪,曹丞相更來火了,但考慮到兒子身體,他到底沒發作出來,只沉着臉說道:“回來了?現在跟爲父上車,去跟親家陪個不是。”
“父親,發生了什麼事要孩兒去賠禮?”曹洪一臉不解,蒼白的面色配上無辜的神情,便是鐵石心腸的人都會忍不住心軟。
曹丞相便是這樣一個人,看着兒子,他嘆口氣:“罷了,你進去吧。”
“是。”曹洪退後幾步,目送着父親的馬車駛遠,咳嗽了兩聲,便慢悠悠地進了大門。
“少爺回來了。”一個婢女迎了上來道,“夫人正等着你呢。”
“咳咳,我知道了。”曹洪應了聲,走到二門上卻停下了步子。
“公子?”小廝不解地看了曹洪一眼,只見他面色鐵青,好似喘不過氣來,便慌張地問道,“公子,您這是怎麼了?”
“不要聲張,咳咳。”曹洪靠着牆歇了歇,說道,“歇一會兒便好了。”
“公子您還是用藥吧,您已經許久沒有吃過藥了,以前您可不是這幅樣子。”
任憑小廝唸叨,曹洪依然不爲所動,只閉上了眼,若不是胸腔還會因爲咳嗽劇烈起伏,平靜地便好似睡着了一般。
明明是一個看着無比脆弱的人,卻有比誰都倔的性格,不得不讓人感嘆真是造化有數。
待喘勻了氣,曹洪便直起身子,跟沒事人一般道:“走吧。”
“是。”將心酸埋在心底,小廝跟上他的步子。
見過噓寒問暖的母親,回答着早有準備的問題,曹洪由始自終都神態溫和,看不出半點異樣。便是曹夫人也只覺得自家兒子與往日無異,倒沒多想,她本就是站在兒子這邊的,所以壓根就沒想過要責問他,只是告訴他不用擔心,這事他父親已經去處理了。
曹洪乖巧地點頭,咳了幾聲。
“累着了吧,快回屋歇歇,這晚膳讓人擺你屋裡便是。”曹夫人寵溺地說道。
曹洪起身告辭,出門又碰上了從學堂歸來的二弟,他讓開身子,由着一臉嫌棄的二弟進屋跟母親說話。
“母親,今兒先生可誇獎孩兒了。”
“是麼?我的兒可真了不起。”
室內溫馨一片,室外人心裡卻是一片冰冷。
這個府裡,有他無他又何妨?擡頭看了看屋檐,曹洪面上帶着一絲解脫似得笑意。
當晚,曹丞相黑着一張臉回到府裡,任誰問都不開口,直到了晚上熄燈,他纔跟曹夫人說起話來:“這姓陳的老匹夫,還真把自己女兒當回事,我都已放下顏面跟他行禮,他卻還說,這門親事沒法做了,真當她那女兒還嫁的出去麼?”
“老爺,您別怪妾身多嘴,妾身瞧着那陳家姑娘便不是省油的燈,這門親倒不如就這麼罷了。”
“婦人之見!”曹丞相坐起身來,說道,“你知不知道我們兩家交好有多重要,這個時候鬧出退親的事,不正中了他人下懷。”
曹夫人愣了一下,說道:“這京都的名門也不止陳閣老一家,洪兒這般優秀,還愁找不到人家麼?”
嘴角扯了一下,曹丞相長嘆口氣。
看自家夫君爲難成這般,曹夫人索性也不提退親的事,只道:“老爺,您瞧,這陳閣老會不會想着要好處啊?”
這話,倒是說中了曹丞相下懷,他思索一番,說道:“我也是這麼想的,但那老匹夫跟狐狸一樣,說句話得繞三圈,倒是讓人搞不明白他在想什麼了。”
“真是不識擡舉。”曹夫人忿忿地說道。
兩個人嘀咕了半夜的話,第二日曹夫人便按着昨晚商量的,帶上幾件珍寶去了陳府拜訪。陳夫人倒是客氣,並沒有將她拒之門外,禮也收了,對昨日裡的事,她隻字不提。
這陳夫人不說,曹夫人心裡便打鼓了,暗忖:當真是一家狐狸,這禮都收了卻不說話是怎麼個意思?
看樣子,還得她腆着老臉開口了。
面上堆着笑,曹夫人說道:“陳夫人這氣色可真好,看着真讓人羨慕。”
“哪裡哪裡,曹夫人說笑了,要說起氣色,誰比得上曹夫人?”陳夫人同樣笑着說道,“看着真是年輕了好幾歲呢。”
這論起美容的話,兩個人之間便熱絡了幾分,很快,曹夫人便把話引到正題上,說道:“夫人您也知道,昨兒我家老爺上門來賠了不是,只是不知陳大人是什麼想法?”
“哦?”陳夫人做出一副恍然的神情,說道,“敢情曹夫人今日拜訪便是爲了這事?”
“是啊。”曹夫人略一點頭,歉意地說道,“洪兒不懂事,犯下大錯,還望親家母親家公能夠多多寬容,畢竟他也是你們的女婿啊。”“說的好聽,哪有女婿這般污衊自己娘子的?”陳夫人面上的笑一下便沒了蹤跡,冷冷地說道,“我倒是漲了見識了,這世間還有這般目中無人之輩,來人,送客!”曹夫人愣了一下,沒搞清楚陳夫人這般變臉是爲了幾分,但她也來了脾氣,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