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他淳樸的口音,霍泰楠忍俊不禁,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
被鼓舞的張大舌頭打了結,一張臉漲的通紅,卻不知該說什麼,只得拿眼求助一向機靈會說話的三弟。
接收到求助信號的張三慚愧地低下頭,說道:“其實咱兄弟五個,都沒有上過戰場,但聽他們說過副將您的威猛。今兒難得能爲副將做事,卻是搞砸了。”
“不礙事,那匹馬很有靈性,哪裡是家,它分得清,由着它去吧。”霍泰楠說道。
正說着話,營帳便被揭開來,莫青拿着藥膏走了進來,面上還有一層怒意不曾散去。正欲開口,霍泰楠便擡頭看了他一眼,止住了他差點脫口而出的話。
張三是五兄弟中最有眼力的,瞧出莫青是有事要說,便恭敬地接了藥膏帶着兄弟退下了。
厚重的營帳再次被放下,霍泰楠這才問道:“怎麼了?”
“爺,您不知道,那些人在外面胡說八道,說爺您氣數盡了,還說這兒就是……”忍下了那句格外不吉利的話,莫青氣憤地說道,“還說可惜了郡主那般美貌卻要守寡,倒不如讓他們……”咬牙,莫青說不下去。
前一句,霍泰楠倒是十分淡然,可聽到後半句,他的眼裡閃過一片陰翳。
莫青口中的他們是誰,霍泰楠心知肚明,一直以來,他都避其鋒芒,爲的便是禍不及妻兒,可如今這些人卻打上了這等心思,看樣子,他隱忍的太久了,這些人越發無法無天了。
“爺,要不要去收拾收拾那幾個猖狂的臭小子!”莫青咬牙切齒地說道。
霍泰楠的面容添了幾分冷峻,好似對陣殺敵一般,低沉的聲音都多了一分殺意:“我的刀,只會痛飲敵人的熱血,決不能讓他們給寶刀蒙塵。自會有人替我收拾了他們,何必髒了自己的手。”
看着霍泰楠篤定的神情,莫青重重地點頭道:“爺說的是,人在做,天在看,他們一定會有報應的。”
聽了莫青的話,霍泰楠卻並不苟同,如果想靠着老天來收拾,那這場仗也沒打下去的必要了。不過眼下,他需要一個突破口,脫離束縛,並給出反擊。
“莫青,你聽我說。”霍泰楠沉穩地說道,“之後,我會主動請纓,他們絕不會給我多餘的兵力,這一仗凶多吉少,你大可不必跟來。回京以後,好好服侍郡主。”
見一貫胸有成竹的霍泰楠竟會交代後話,莫青心中大慟,但面上卻是愈發堅決:“爺!小的說過了,絕不會做縮頭烏龜,爺去哪裡,小的便跟到哪裡!”說着又伸出手指來對天起誓,“莫青若有違此言,便永世不得超生!”
這樣狠毒的誓言斷絕了後路,除了前進,別無他路。
霍泰楠卻是忍不住喝好,說道:“有這樣氣概纔是好男兒!但是,接下來會很危險。”
“爺!小的不怕!”莫青揚聲道,“小的來這已經想好了,便是死在戰場上,也絕不做丟人的鼠輩!”
擡手按住莫青的肩頭,霍泰楠目光閃爍,胸腔之中的熱血愈發滾燙。
“好!好!”霍泰楠點頭。
莫青又道,“爺,事不宜遲,要不要現在便去找將軍。”
眼裡的星光一點點隱去,霍泰楠鄭重地說道:“不,眼下還需佈置一番。”
很顯然,莫青聽到的那些話就是故意激怒他的,他若真是衝動上前,那倒是入了圈套。在主動請纓之前,他要最大限度的保證勝率,同時也要留下更多的生命。
這一夜,霍泰楠的營帳中的燈直亮到了子夜才熄滅。
可比他歇的更晚的還大有人在,主將的營帳之中,三人席地而坐,面上都是報復的快意。
端起酒杯來打量,主將開口道:“想不到這小兒倒是個能沉住氣的,聽人此般辱罵還能紋絲不動,不過,本將軍有的是法子讓他自投羅網。”
“由此可見將軍威武,平日裡霍副將再怎麼眼高於頂,都不敢同將軍對着幹。”
被捧得有幾分飄飄欲仙的主將飲下杯中酒說道:“早就看出他是無知小輩,不過打了幾場小仗,便以爲自己無往不勝了。呸!”重重地啐了一口,他又道,“真把自己當戰神了,要不是明陽王在背後撐着,他算個屁!”
“可不是麼,這霍副將一向目中無人,如今得見將軍的威風才露出馬腳來。”
“哈哈。”主將仰頭大笑,又滿上杯中酒,對坐在對面的二人舉杯道:“二位可都是曹丞相和陳閣老眼前的要緊人,這日後可還要承蒙關照。”
“將軍客氣,將軍纔是國之棟樑。丞相說了,這大周的天下,多虧了將軍您才能這般安定啊。”
這話,說的人心花怒放,不多時酒便喝的見了底。
三人猶不盡興,又叫了酒來暢飲,直到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都難起身。
聽聞主將醉酒,霍泰楠暗暗握緊了拳頭,能跟着他的兵是要冒風險不錯。但餘下的士兵跟着這樣一位糊塗的主將又能得什麼好?
聖上這一手的確能挫了兩頭威風,可同時,大周的處境也變得岌岌可危起來。
但霍泰楠相信,以聖上的精明一定會想到這一點,調動援兵是必定的事,而支持哪一方則是聖上選擇的難題了。
霍泰楠並不打算把希望寄託在那幾率甚小的希望上,只有把勝率牢牢握在手裡,他才覺得是打仗的關鍵。
霍泰楠雙手負在身後,再一次走到操練的場地,看着精神煥發的士兵們,他心中又是一番感慨。已經有些時日沒看到霍泰楠的士兵們如同打了雞血一般,操練發出的喊聲更加高亢,極爲有氣勢。這聲音落在宿醉的人耳中卻是一場折磨,尚未醒酒的主將揮手摔碎了手邊的酒瓶,眼睛都沒睜開,便含糊不清地呵斥外面操練的士兵。很快,操練場這邊就收到了不許練的消息,大家面面相覷,都有幾分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最終也只得把目光落在了霍泰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