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良嬈料着孫嬤嬤也該回來了,便長話短說,把這次的災情告訴給屋裡的人。說完就看到幾個丫鬟眼裡果不其然都或多或少有擔憂和恐懼,杜媽媽和馬四家的都還好,畢竟是有年紀的人了,沒那麼容易把情緒露出來。
“我之所以把這件事說給你們聽,並不是要讓你們害怕。”楚良嬈聲音柔軟卻不是堅定,“你們記住了,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們吃的。有我的水喝,也絕不能讓你們渴着。”
此時即便是杜媽媽和馬四家的臉上都露出了驚訝,而他們無一不是因爲感動紅了眼,年紀輕點的珠兒更是流下眼淚來:“郡主,您對奴婢們真好……”
被髮了好人卡的楚良嬈微微一笑,說道:“快別哭了,孫嬤嬤一會兒就回來了,可別讓她以爲我又在欺負你們。”
杜媽媽此時才意識到爲何今天的楚良嬈看起來不一樣,因爲她的神情,讓她想起了早逝的王妃。曾經胡鬧頑劣的楚良嬈如今像個小大人一般安慰着人,這在以前杜媽媽想都不敢想,而此時,她卻眼眶熱熱的,拿起帕子蘸了蘸,她站出來說道:“郡主這般爲你們着想,你們可別辜負了郡主的好意。”
“媽媽說的是。”珍兒吸吸鼻子,下決心道,“奴婢一定會好好服侍郡主。”
楚良嬈點點頭,心想:都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雖然有直面旱災的可能,但這何嘗不是一個讓院子裡的人凝聚起來的契機呢?潛意識裡楚良嬈覺得,楚朝陽能這般鎮定,一定會有辦法的,也許不單單是府裡的人,會有更多的人免於一死。
說完這些,楚良嬈單獨留了丁香說話。
自剛纔聽了那個消息,丁香就一言不發,她只覺得是天意作弄,自己還沒機會出府勸父親想通,卻又遇上了勞什子旱災,她清晰感到了在命運的作弄前自己有多麼無力。
“丁香,明天你便和杜媽媽出府,跟你父親說清。”楚良嬈認真地說道,“還有,除了乾糧和水,記得讓你父親備一些糖,一定記住了,這糖關鍵時刻可是救命的東西。”
待孫嬤嬤和丁蘭回來後,杜媽媽又把這事說給了香蘭聽,香蘭聽了很有感觸,無論何時她都只顧着自保,郡主這樣的做法好似一把鑰匙打開了她的心門。雖然沒有開口表決心,但丁蘭也打定主意,要盡心盡力地服侍楚良嬈。
待規劃好,孫嬤嬤便帶着丁香去顧氏那要了對牌,明天好出府去。
顧氏自然知曉他們出去並非口頭說的去購物,但還是笑盈盈地讓林媽媽把對牌給了她們,還十分關切地讓他們注意安全,又問要不要派幾個家丁跟着。
這事楚良嬈再三叮囑過不能外傳,杜媽媽便婉拒了,但依舊少不了謝恩。
第二日天剛矇矇亮杜媽媽和丁香就出了府,兩個人出府沒多久便發現了後面的尾巴,杜媽媽就知道顧氏不會這麼輕易放過她,但卻也沒有輕舉妄動。如今旱災的事在城裡鬧得沸沸揚揚,街道上鮮見行人,商鋪也都關門大吉,不是一點半點的冷清。
丁香瞧後面的人只是跟着,便對杜媽媽說:“媽媽,我們再怎麼繞,也甩不開他們,不如大大方方地由着他們跟了,不然還顯得我們心虛。”
杜媽媽也有這個意思,兩個人趁着日頭還沒升起來便加緊了步伐,來到了朱秀才寄居的藥鋪中。才進門,丁香便看到了在櫃檯前寫着什麼的父親,想她離家那日朱秀才還不能下牀,如今卻能做事了,一下子,丁香熱淚盈眶。
藥鋪雖開着門,卻也異常冷清。朱秀才很輕易就聽到了進門的腳步聲,擡起頭正要招呼,就看到了許久未見的女兒,握筆的手哆嗦了一下,他沉着臉呵斥道:“誰讓你來的?出去!”說罷甩袖轉身,連正眼都不肯瞧丁香一眼。
杜媽媽拍了拍丁香的背,帶着笑上前一拜:“這位老爺想必就是朱秀才了。”
“正是。”朱秀才微擡下巴,形色有幾分倨傲,見杜媽媽行爲舉止大氣有度,便猜到是王府裡的人,當下眼皮一翻,“有何貴幹?”
見朱秀才如此無禮,丁香生怕杜媽媽因此受了氣,便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只見杜媽媽對她笑着搖搖頭示意不用在意,她忙上前解釋道:“爹爹,女兒這次來是有要緊事跟你商量,你先聽我說好不好?”
“我跟你這個忘祖忘宗的逆子有什麼好說的!給我出去!”朱秀才大喊大鬧起來,指着丁香的指尖都在顫,“你早就不是我女兒了,我沒生過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
這話難免就有些過了,杜媽媽眉頭蹙了蹙,後面院子的主人家聽到動靜走了出來解圍道:“老朱你瞧瞧你,我這些天跟你說的話你都忘了不成,秀兒難得來看你一次,你還不領情?要不是她,我能給你看病,你把我當作恩人,卻不記秀兒的救命之恩,對得起你這麼多年唸的書麼?”
丁香看到這人眼睛一亮,上前行禮喊道:“姜大夫。”
“嗯,都別站着了,去裡間吃點茶果吧。”姜大夫說着看看門可羅雀的大廳嘆口氣說道,“今兒應該也沒病人了,關門吧。”說着便同被訓的脖子通紅的朱秀才一齊動手關了門,這才抹了汗領着丁香和杜媽媽去裡間說話。
安置好三人,姜大夫便藉口準備茶水退了出來,給他們留下了單獨的空間。朱秀才雖然面容不虞,卻沒再說出難聽的話來,可見這姜大夫不但治好了他的病,還治得了他這個人。
瞧父親這樣生氣,丁香先跪在他身前磕了個頭,說道:“爹爹,女兒不孝。”
朱秀才依然一聲不吭,但神色緩和了幾分,半晌鼻尖才哼了一聲,也沒喊丁香起來。
丁香索性就跪着,把自己的來意說了,說完就把簽好的字據拿出來給他看。朱秀才接過來細細看過,手指摩挲着紙張,又是一聲冷哼:“誰知道這是不是你們夥同起來哄我的?”
杜媽媽聽了這話面上的笑意也冷下去,她站起身來不卑不亢地說道:“秀才老爺,這話可不能胡說,這紙上白紙黑字寫的明白,又有郡主的印章,難道還有假不成?”見朱秀才半信半疑,她提高聲調道,“秀才老爺博學多才,你可知道僞造郡主印章是罪可致死的大罪?”
此時,朱秀才算是全信了,嘴脣翁動了幾下:“如此便好,好……”想着女兒到底還是要在別人手下爲奴爲婢幾年,朱秀才心裡苦澀,看着跪的筆直的丁香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