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丁立軒的表情，宋舞霞瞬間就心軟了。他們怎麼能爲了一個還未成型的胚胎，再次讓兒子覺得自己被拋棄了？
丁文長亦是不想讓兒子傷心難過，可京城太危險了。把他送走纔是理智的行爲。“是先生教你在門外偷聽的嗎？”他沉着臉說。
“我來跟他說吧”宋舞霞低語，不忍丁文長在這個時候責備兒子。
丁文長看她眼淚馬上掉下來的模樣，暗暗嘆了口氣，只當沒聽到她的話，對着兒子招招手。
若是在往日，丁立軒早就高興地跑過去了，可一想到自己在門外聽到的話，他只是戒備地看着丁文長。他不想被送走，他不要一個人吃飯。他把目光投向宋舞霞，滿臉乞求。
宋舞霞的目光剛觸及到他的，匆忙擡起頭望着半空。只有這樣她才能忍住眼淚。
“母親……”
“過來。”丁文長走過去，把兒子拉至一旁。他坐在椅子上，讓丁立軒近距離站在自己面前，平視着他。“你馬上就要八歲了，已經是大人了，知道嗎？”
丁立軒只是看着他，帶着戒備。
“像你這般大的孩子，都是要離家出去讀書的。”丁文長找着藉口。
丁立軒眼中的戒備漸漸淺了。可轉念想想又覺得不對，疑惑地問：“可是先生就在家裡，還有大哥他們也沒有去私塾，都是在家裡讀書的。”
“我不是對你說過嗎？你將來要繼承家業的，和別人不同。”說到這，丁文長愣了一下。以前，丁父也是這麼對他說的。他輕咳一聲，收斂思緒，yin*道：“你不是很喜歡去外面嗎？難道不想離了家去外面看看嗎？難道不想和許多人一起上課嗎？”
丁立軒凝視着父親，似乎在思索他的話。他是很喜歡出去，但那是和父親一起出去。他喜歡和父親出去，也喜歡和母親一起呆在家中。
“父親在你這般大的時候，已經坐船去過紅毛人的地方了。你不是說過，你想看看他們的家是什麼樣的嗎？”
“那，父親，您也是一個人去嗎？”
丁文長語塞。沒有父母會放心七八歲的孩子獨自遠行，他當然也是。
丁立軒本就是敏感的孩子，發現父親的錯愕，母親又背過身不看他們，更覺得奇怪。他不再追問，只是低頭說：“我去洗手。先生布置了很多功課。”說完悶悶地進了淨房。
直至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門後，宋舞霞纔回頭，眼睛紅紅的。
“怎麼又哭。”丁文長嘆氣，壓低聲音說：“我們讓他先行離開是爲了他好。即便沒有這次的事，這樣也比較安全。”
“你不用安慰我。”宋舞霞搖頭，“我知道是我們太自私了，他還這麼小……”眼看着她又要哭了。
雖然丁立軒抗拒，宋舞霞自責，太后亦沒有同意，但丁文長還是開始替兒子尋找隨從。十八是死士，當然是跟着的，可他除了打架，其他基本不會。丁文長想找能照顧兒子飲食起居的，可又怕沒武功的，萬一遇到什麼危險，反而會成爲累贅。想着如果自己和宋舞霞無法與兒子匯合，還要找教他讀書爲人的，教他理財生存之道的，可一路上人太多，說不定又會成爲負擔。他猶豫彷徨了幾天，最終也沒有找到合適的人，亦沒有想到說服太后的理由。
這一日，他正心事重重地回家，胡三迎面就來了，大喝一聲“丁兄弟”，身後還跟着胡家的馬車，卻聽不到雙胞胎嘰嘰喳喳的聲音。
表面上他和胡三的關係尷尬，所以他們甚少大搖大擺地來往。胡三和桂花更是很少一起出現。丁文長心中因此生出不好的預感，拉着胡三進了院門，低聲問：“胡大哥，發生了什麼事？”
胡三撓撓頭，不甚在意地說：“不是什麼大事，都是那個醜娘們，硬是把我叫回來。”
桂花處事一向穩妥，丁文長愈加擔心，只能與他一起往內走。入了二門，桂花從馬車上下來，向丁文長見禮，難掩臉上的焦急。
進了院子，已有丫鬟通知了宋舞霞。她迎上前急問：“怎麼了？也不帶雁翎雀翎，很重要的事？”
“都說不是什麼重要的事，瞧你，把妹子嚇到了。”胡三埋怨桂花。
桂花沒有像往日一樣與胡三頂嘴，攜着宋舞霞進了屋子，關上門，焦急地說：“霞兒，昨日皇后命人要去了雁兒的生辰八字。”
宋舞霞與丁文長全都錯愕了。之前皇后就提過，要把雁翎許配給大皇子。可最近一段日子事情太多，他們把這事忘了。
胡三看看他們，咕噥一聲：“真不明白你們急啥，我們家雁翎配皇子是綽綽有餘的，不過老子不耐煩宮裡的那些規矩，不想與皇帝家結親。這事等俺去和皇上說了便能推掉的，有什麼好着急的。不過——”他呵呵笑了起來，得意地說：“連皇帝皇后都覺得我的雁兒、雀兒好，哈哈，我就說了，有哪家的姑娘能比得上我生的……”
“大哥”宋舞霞重重叫了一聲，生氣地說：“你以爲這種親事能隨便拒絕的？你拒絕那就是抗旨”
“又沒有聖旨，哪裡來的抗旨？”胡三反問，嘀咕着：“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我都明白的道理，難道皇上、皇后不明白？既然我們不願意，他們還能怎麼樣？”
“真是和你說不通”宋舞霞氣結，只能轉而問桂花：“皇后有沒有說什麼？”
“這倒沒有，只是取了生辰八字就走了。”桂花如實回答。
丁文長在一旁聽着幾人的對話。聽到這裡才插嘴：“爲何昨日發生的事，外面一點風聲都沒有？我們甚至不知道皇后派了人去你家。”
桂花疑惑地回答：“這點我也覺得奇怪。那幾個太監好像是偷偷來的，穿的還是便服。若不是進宮時見過，又有中宮的對牌，我根本不會相信他們的話。”
“你怎麼看？”宋舞霞問丁文長。
丁文長沉吟片刻，不確定地說：“看起來可能是皇后依然不信我們，所以想用婚事來試探。”
“試探什麼？”胡三與桂花齊聲問。
丁文長看向宋舞霞。宋舞霞怕胡三不小心說漏她懷孕的事，捅出**煩，含糊其辭地說：“我們告訴皇后，會支持大皇子登上太子之位，皇后大概覺得，若是我們同意讓雁翎嫁給大皇子，就是真正想幫她，若是反對，就是我們有其他意圖。”
“這是兩碼子事吧？”胡三脫口而出，續而使勁搖頭，“不成，不成，皇帝有那麼多老婆，我們家雁翎可不去湊那個熱鬧……”
“老爺你想到哪裡去了，現在關鍵是怎麼拒絕皇后，又不會讓她生氣。”桂花一邊說，一邊用眼神詢問着宋舞霞。
宋舞霞愈加的心煩意亂。她原本想讓雙胞胎和丁立軒一起離開京城，如今鬧出這事，說不定皇后正派人監視着胡家。
丁文長輕輕握了她的手，暗示她不要焦急。
桂花在一旁看着兩人的動作。她早已發現宋舞霞的臉色十分難看，而且她會不自覺地護着自己的小腹，而丁文長對宋舞霞更是小心翼翼，進屋的時候不止扶着她，還爲她拉了椅子，加了靠墊。她猛然想起，他們成親也有一段時間了。難道——她又驚又喜地看着宋舞霞，卻無法從她臉上看到一絲喜色。
“霞兒，你……”她暗示性地看了看她的肚子。
宋舞霞抿嘴不語，但沒有否認。
丁文長見狀，對着胡三說：“胡大哥，前幾日我得到一罈好酒，不如讓她們女人留在這裡說話，我們去外面喝酒。”
一聽喝酒，胡三高興地點頭，“如此甚好，我們去喝酒。也不知道你們在擔心什麼，明日我就去求見皇帝，反正，凡是要娶我們家雁兒、雀兒的，全都只能娶一個老婆……”他一邊說一邊往外走，聲音漸漸遠去。
桂花上前關上門，急問：“霞兒，你是不是有了身孕？”
宋舞霞點頭，“這事千萬不能告訴大哥，我怕他會在皇帝面前說漏嘴。”
“這是好事，你爲什麼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興？”
宋舞霞低頭。這幾日她開始有孕期反應。如果連桂花都瞞不住，她怎麼能瞞住丁文長的母親？
“怎麼了？”桂花追問。
“皇帝以爲我和丁文長只是假夫妻。”
桂花不知如何迴應。宋舞霞對皇帝的厭惡她是知道的，皇帝對宋舞霞的心思她隱約也知道，可宋舞霞畢竟已經成親了。她知其中一定有什麼不能對外人言的事，沒再繼續追問，只是確認道：“上次你對我說，想讓雁兒、雀兒先行離開京城……”
宋舞霞點點頭，“本來是打算在幾年後的，所以可以慢慢安排，但如今我懷孕了，可能必須提前。但太后那邊，文長去見過她，她連軒兒離京去外地讀書都不同意。我們本來打算先說服了太后，再與你們商議的。如今皇后突然要了雁翎的生辰，一來是試探我和丁文長是不是忠心於她，二來可能也是怕我們會突然離開。”
“其實如果真的能離開，雁兒的事反倒沒有關係。只是你大哥，我勸了他幾次，他還是不想走。”桂花爲難地看着宋舞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