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於“人多好辦事”這條至理名言。宋維德到達的當晚,宋舞霞的行李連夜打包完畢,裝上了馬車。第二天一早,浩浩蕩蕩的車隊往京城而去。因爲宋修文與張子善有公事在身,又是男人,所以騎馬先走了,留下宋維德與宋舞霞分坐兩輛馬車。
看得出,宋維德並不想讓雁翎,雀翎跟着,但胡三和陳二狗入京後還要買宅子,打掃,買傢俱等等,有很多事情要忙,不能讓雙胞胎跟着他們受累,所以宋舞霞自動忽略了他的言下之意。反正就像他自己說的,昌平王府纔是她的家,他不過是叔父。
有老人,又有孩子的,車隊行得特別慢,走了整整十天才到京城東門外十里的一個小涼亭。沒想到宮裡宣旨的太監早就在那裡等着了。奉天承運之類的,照例宣讀了一通。最後說皇上感念宋清霜的孝心,封她爲孝和郡主,三日後進宮謝恩。太監臨走前偷偷說,其實是皇貴妃想見妹妹。
給了賞錢,送走了太監,宋維德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語重心長地教育宋舞霞,她的封號代表皇上對宋家的情誼,是家族的榮譽等等,總而言之一句話,郡主封號是宋家的,和宋舞霞屁關係都沒有。
沒有封地,郡主不過是一個虛名而已,宋舞霞本就不在意,所以微笑着應了,連連點頭稱是,一副恭順無害的模樣。宋維德見她乖巧,說起了宋墨黛在宮裡的生活,錦衣玉食,尊貴異常,又得皇帝歡心,隔三岔五就有賞賜。看到宋舞霞並不搭腔,眼中也沒有羨慕,訕訕地讓她轉告宋墨黛,子嗣爲重,便回了自己的馬車。
車子又行了大半日終於到了王府的大門,早有軟轎在門內等着了。上了轎。晃晃悠悠走了幾分鐘,聽丫鬟叫:換轎。宋舞霞在心中嘀咕,“怎麼這麼麻煩!”剛想拉着雁翎,雀翎起身,轎子又被擡了起來,原來只是把擡轎的小廝換成了婆子。
大約又走了半盞茶的功夫,轎子終於停下了。宋舞霞不敢亂揭轎簾,拘着雁翎,雀翎,端端正正地坐着。外面的丫鬟不緊不慢地說:“小姐,這裡是清暉堂,是王爺和夫人住的院子。”然後簾子被拉開了。宋舞霞剛跨出第一步,已有丫鬟上前攙扶住了她,雁翎和雀翎也被其他丫鬟拉住了。
滿院子的陌生人,雁翎和雀翎雖然不怕生,但畢竟年紀還小,有幾分緊張,一把推開身邊的丫鬟,緊緊攥着宋舞霞的衣襟。
雖然已經看到屋門口等着她的一羣女人,但宋舞霞還是先蹲下身,摸了摸她們的頭。柔聲安撫雙胞胎。
就這麼幾十秒鐘的功夫,門前的婦人已經走上前,身後跟着兩個丫鬟,四個年輕的媳婦,兩個嬤嬤,身旁還有兩個婦人打扮的女人,想來應該是通房,妾室之類的。
宋舞霞急忙起身,對着爲首的婦人行了一個禮,“清兒見過大嫂……”
“哎呀,郡主快請起!”宋修文的繼室蘇四娘急忙扶起宋舞霞,笑意盈盈地說:“這不是折煞妾身了,應該是妾身見過郡主纔是。”她一邊說,一邊便要屈身行禮,宋舞霞急忙阻攔了她的動作。
“大嫂,在家裡您就是清兒的長輩。”宋舞霞小心地扶着她。心中暗暗感嘆皇家的“玲瓏”心思。
在先皇第一次追封宋太傅的時候,蘇四娘跟着丈夫的爵位,封了夫人,可皇帝第二次追封宋太傅的時候,雖然宋修文成了昌平郡王,過世的嫡妻追封了王妃,但聖旨上卻並沒提蘇四娘。當然,她是明媒正娶的繼室,勉強也算是郡王妃,但有沒有被冊封,在衆人眼中有很大的差別。
所以宋舞霞十分能理解蘇四娘酸溜溜的語氣從何而來。她是皇帝下詔親封的孝和郡主,而且還是在半道上迫不及待授封的,而蘇四娘雖爲大嫂,卻只是一個夫人。對於古人來說,這簡直是一種羞辱。看蘇四孃的神色,行事,想來平日裡昌平王府並不安寧。
在一番歉讓之後,宋舞霞終於隨着蘇四娘進了屋。雁翎,雀翎長途勞頓,在加上對陌生環境的不適應,她們緊緊粘着宋舞霞,一刻都不願離開,連金豆子都對雁翎不起作用了。
理論上,蘇四娘是昌平王府的女主人,她應該坐上位,可她推說宋舞霞是郡主,主位應該由她坐。兩人又是一番推讓,最後各退了一步,把上位空着,兩人面對面坐着,蘇四娘坐了左邊。(左爲尊,右爲輔。)
府中的丫鬟都是訓練有素的,不等蘇四娘吩咐已經上了茶點,還給雁翎,雀翎拿來了糖果。
見宋舞霞身後只有碧玉,翠羽站着。蘇四娘問:“清兒身邊只有這兩個丫鬟伺候嗎?”
碧琰山莊不能沒人照顧,再說宋舞霞也想營造低調的形象,所以她身邊只帶了碧玉,翠羽與趙嬤嬤,反正幹活的丫鬟再買就是了,真正的心腹,一兩個也就夠了。
見宋舞霞笑着點頭,蘇四娘沒等她說話,端起茶杯,輕輕釦了兩下,不疾不徐地說:“妹妹現在是郡主。怎麼能只有兩個丫鬟,我看這樣,我先把身邊的綠荷,綠桑給你,其他的二等,三等丫鬟,我讓管事找了人牙子來,你自己慢慢選。至於粗使婆子,院子裡都有,如果你想換,對我說一聲就是了。”
蘇四娘說的是陳述句,即便宋舞霞不想安兩隻眼睛在自己身旁,也不能就這樣赤luo裸地拒絕她。此刻她終於有了一種無力感。回到京城,她爲了找尋真相,擺脫一心想殺她的人,她可不是來聽嫂子說酸話的,更不想和眼前的女人玩宅鬥。
見宋舞霞並未反駁,她繼續陳述:“妹妹以後就住園子裡吧,那裡景緻不錯,環境又清幽。我已經派人整理了秋水閣,讓屏兒搬去了後面的滄月樓……”說到這,她喝了茶,然後把茶杯重重放回了茶几上,厲聲問:“今天的茶是誰泡的?”
“是奴婢!”一個丫鬟上前行禮,低着頭,一副準備捱罵的模樣。
宋舞霞相信,從她下轎子開始,蘇四娘就在告訴她,自己是纔是昌平王府的女主人,而她不過是賴在孃家的老姑娘。可惜宋舞霞對王府沒興趣,所以權當是看戲了。她端起自己身邊的杯子,輕輕抿了一口,冷眼旁觀古代貴婦是如何教訓丫鬟的。
蘇四娘瞥了一眼那丫鬟,厲聲問:“你用什麼水泡的茶?”
“回夫人,是陳年的雪水。”
……
後面她們說了什麼宋舞霞並沒聽到,她的思維停留在“雪水!”二字,嘴裡的一口茶不知應該吐出來。還是嚥下去。陳年的雪水!而當下已經是農曆五月了!
去年的十一二月,晶瑩的雪花被裝入了罈子,埋在了地下。隨着陽光暖洋洋地照耀着大地,雪花融化了,變成了清水;隨着時間的推移,罈子中的死水開始滋生細菌,細菌以幾何級數快速繁殖;也許從非密封的壇口,還有蒼蠅,蚊子的蟲卵掉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