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紫將窗戶關上問:“禮貌呢?”
雲歌嚥下一顆花生米,跳下椅子,說:“秘密會晤,需要送名帖嗎?”
江承紫不理他,徑直問:“深夜來訪到底有什麼事?不會只是來吃花生的吧?”
雲歌拍拍翅膀,說:“我是帶個信兒,五天後,白鳳要去崑崙之巔。白鳳的意思是它隻身前往,你不要去。它會把木禾帶回來給你。但是,蒼炎希望你守信用,能助白鳳一臂之力。”
“你去告訴蒼炎,讓它放心,我言必諾;你告訴白鳳,我親自去取木禾。”江承紫說。
雲歌拍拍翅膀,將桌上的花生殼歸攏,才說:“大多數鳥類夜晚不能視物,啊你讓我現在去?”
“那你休息一晚,明早起身。”江承紫掃了它一眼,就指了指角落裡的躺椅,丟了一個軟墊和小被蓋在上面。
“我抗議,我飛那麼遠。我要吃肉,吃肉。”雲歌叫起來。
江承紫要爲白鳳過幾日的試煉養精蓄銳,於是吩咐了阿碧伺候這隻鳥大爺,自己則去睡了。
第二日一大早起身時,雲歌已飛走,留下口信說去辦事了。江承紫沒想到日子這麼近,一用完早飯,就要爲之後的離開幾天做鋪墊了。好在獨孤思南與王少東都不在長安,都在洛陽。楊清越父子倆更是一心撲在格物院的事情上。她只需要安撫好楊王氏,再找個合適的理由與李恪一併出發就行了。
於是,用完早飯後,她先去了楊王氏那邊。楊王氏在院子裡走動,最近身子越發重了,正在嚴格控制飲食、積極運動,以免影響日後生產。
江承紫陪着她在院落裡走了一圈,便說姚子秋最近在是迷途山那邊發現了一種稻穀,說是產量高,品種好。她想親自去看看。
楊王氏頓時就不高興了,說:“格物院選了那麼多有名的植物匠師,怎麼就非你去了?”
江承紫連忙安撫說:“阿孃,格物院是父親與兄長主持,不可有差池。這稻穀以後是要全國推廣的,若是我們把關不嚴,到時候受牽連的還是父親與兄長。阿孃,你想一想,我們六房本來就是發展過快,指不定多少眼紅的人暗地裡瞧着,等着給我們下絆子呢。”
楊王氏覺得女兒說得在理,無言以對,但心裡就是疙疙瘩瘩不舒服,覺得這女兒這麼小,就要操心這麼多,還要處處爲六房考慮,偏偏她這個做母親的,還只能在這一方院落,什麼忙都幫不了。
“唉,六房有今日,到底你功不可沒。你說得也在理,可我這心裡就不是滋味。”楊王氏嘆息一聲。
江承紫挽着她的胳膊,撒嬌說:“這是我應該做的。再者,迷途山雖叢林頗多,但我來來回回很多次了,又有云歌認路。它可是能駕馭白鳥的,你就別擔心我的安全了。”
楊王氏搖搖頭,說:“我不是擔心你的安全,只是覺得放眼這京城裡,多少人家的女孩子,都在家裡無憂無慮,我的女兒卻要風餐露宿,考慮這麼多。”
楊王氏說着就掉下眼淚來,江承紫連忙替敏感的孕婦老孃擦了淚。
“阿孃,莫擔心,莫擔心。我告訴你個秘密。”江承紫低聲說。
楊王氏果然沒有哭了,江承紫就低聲問:“當初,在翻雲寨時,我能救你們,當時我與那老者所言的,我能給花看病,不是虛言。”
“我知道,我的阿芝絕無虛言。”楊王氏信心滿滿的樣子。
江承紫嘿嘿一笑,說:“阿孃,我跟你說吧,我能給植物看病,是因爲我聽得懂植物的對話,能感知它們的喜怒哀樂。”
楊王氏從前就知曉江承紫有些神通,卻不知具體,今日聽江承紫這麼說,竟然真是目瞪口呆。江承紫則是不理會這些,徑直喊了幾個丫鬟婆子過來,將一個花臺裡,有蟲子的,需要摘除枯葉的,需要施肥澆水的都指了指,還特意指了指幾株不喜歡澆水的植物。
丫鬟婆子們聽聞,立馬就動手清理。楊王氏也是看呆了,立馬低聲問:“這,這是真的?”
“要不然,我又不曾出去種植,哪裡能一下子就知曉這些植物的習性?”江承紫反問。
楊王氏倒是有些激動,低聲說:“這世上,人不多,飛禽走獸也不多,這植物可是多不甚數。若能聽懂它們的喜怒哀樂,那可,可,真是——”
“阿孃,所以,我在山中,根本不會受什麼欺負,還會受到良好待遇。”江承紫打包票。
楊王氏還是有些不放心,但也不能阻止,畢竟女兒說的在理,女兒的神通她也是清楚的。若非她這一系列的神通,楊氏六房怎麼可能一次又一次躲過劫難?
“那,那你萬事小心。”楊王氏說。
“這事,還請阿孃保密。”江承紫笑嘻嘻地撒嬌。
“你知我知的。”楊王氏很鄭重地說。
江承紫笑了笑,隨後又牽了楊王氏入了正廳,坐下來與楊王氏說了說三日後楊如玉出嫁的事。
楊王氏嘆息一聲,說:“總覺得對不起你長姐。當初這事,我們該是阻止一下。如今入了東宮,雖是顯貴,說到底還有個蘇氏壓着。”
“蘇氏爲人溫和,蘇氏滿門都是飽學之士,長姐過去也不會受什麼氣。再說,長姐心氣雖高,也是個有分寸,拎得清的人。再者,在其位謀其政。站的位置越高,擔的責任越大。你瞧皇后與淑妃,皇后擔着責任,每日裡心力交瘁。淑妃誦經唸佛,偶爾出來協助皇后,倒還博得好名聲了,平素裡也過得休閒。”江承紫說。
楊王氏“嗯”一聲,又擔心說:“這些道理不錯,只是怕你長姐生出不該有的心思,這女人爲人母后,還能保持冷靜的,實在太少。”
“阿孃,長姐她縱使入宮,也不止她一人呀!她背後還有我們呢。我們會幫助她,提點她,護着她。”江承紫笑着說。
楊王氏聽聞,便笑着說自己杞人憂天,再者也不該對楊如玉沒信心。
“我的阿玉,是個有分寸的孩子,我該信任她。”楊王氏堅定地說。
“多謝母親。”門外響起楊如玉的聲音。
江承紫早先就知曉楊如玉來了,方纔一番話,也是讓她聽的。這種聽來的暖心話比當面說更讓人舒坦。果然,楊如玉一臉笑意地走進來,也在楊王氏身邊窩下,撒嬌地讓母親和妹妹放心,她懂得分寸,而且當初入東宮是她主動的,並不存在楊氏六房犧牲她這麼一說。
“阿玉,總之,阿孃也不知該說什麼。”楊王氏又溼了眼眶,偷偷抹淚。
楊如玉則是轉了話題,詢問肚子裡的孩子如何。楊王氏一說起孩子,兩眼放光,說起這孩子胎動頻繁,估計是個調皮的。
“那我從前呢?”楊如玉問。
“你呀,是阿孃的第一個孩子。第一次感覺到你在我腹中動,真是一輩子都忘不了。”楊王氏笑起來。隨後又說最安靜的是江承紫,楊清讓則是拍肚子纔會動一動,真是懶惰得不得了。
母女三人哈哈笑,江承紫看時間差不多,楊王氏這邊的工作通了,就徑直起身說:“我去蜀王府一趟,估摸着蜀王也下早朝了。”
“阿芝,你這往蜀王府跑,也不怕人笑話呢。”楊如玉打趣。
“長姐,我是去找他有正事。過幾日,我要去查看發現的一種植物,看能不能大量推廣。畢竟,格物院馬上落成,我們不能沒有別的建樹。”江承紫解釋。
楊王氏便問:“蜀王會陪你去嗎?”
“阿孃,姚子秋與蜀王都會陪我去。”江承紫回答。
“那你把錦雲帶上。我瞧着那姑娘是個伶俐的。”楊王氏又叮囑。
江承紫一一應了,便帶着阿碧與冬梅出門,打發了錦雲去通知姚子秋到蜀王府一聚。
姚子秋自從入了長安,也是一心撲在格物院的建設上。格物院那邊栽種培育作物的試驗田,全是由他來規劃。那些種植的匠人,農民老把式,都是由他親自挑選。因此,雖然姚家在長安有房產,他倒很少回府,基本都在住在城外的工地那邊。
錦雲得了命令,戴了遮陽帽,騎馬出城。江承紫則是叫了馬車,去了蜀王府。門房開了側門,瞧見是未來女主人,頓時就傻了。
冬梅“噗”地笑出聲來,脆生生地說:“姑娘,你瞧瞧這人這傻樣,怪不伶俐的,怎麼就在蜀王府當差事了?”
那小廝反應過來,連忙紅着臉,打開了大門,迎了江承紫進門去。
江承紫這才進了大門,詢問小廝蜀王可在府中。小廝連忙回答說蜀王早朝沒有回來,倒是楊護衛先回來了,說是蜀王去宮裡了。
“哦,我先去正廳,你讓人去請楊護衛來。”江承紫來過這蜀王府,也是挺熟悉的,吩咐完畢,就去了正廳。
她才落座,楊初就小跑着過來,行了禮。
“蜀王去宮裡,可說幾時回來?”江承紫問。
“回姑娘,應該是在蓬萊殿用完午膳就回來。”楊初回答。
“這樣呀,那你找人帶個信,就說我在府邸等他,有事相商。”江承紫吩咐。
楊初立馬轉身就吩咐人去辦這件事,老管家聽聞未來女主人突然來了,正在張羅整修蜀王府的他嚇了一跳,立馬就一路小跑來了。
“九姑娘,不知你來,這都缺了禮數。”老管家連忙說。
“王伯,一家人,不必說這些。再者,也是我來得唐突。”江承紫笑着說。
“蜀王命令將這府邸再修整一番,待秋日,姑娘與蜀王大婚。”王伯很是高興,眼淚花花地繼續說,“我也命人將賬本整理,待姑娘入了府邸,這些都要交給姑娘。”
“王伯,這些你都不必着急,我這人懶,到時候,還得王伯來處理。”江承紫笑着說。
“姑娘,你說哪裡話呢,這些應該的。”王伯又說。
江承紫也不知繼續跟王伯說些什麼,只讓王伯引她去清淨的議事廳,準備午膳,還讓門房留意,一會兒姚公子要來這裡用午膳。
“姑娘,議事廳倒是清淨,只是不夠雅緻。要不,姑娘還是去湖心小樓。那邊涼爽,又雅緻,鮮少有人打擾。”王伯建議。
江承紫想到上次與長孫無忌見面時的那小樓,便點了頭,帶着阿碧冬梅一併過去了。不過,主僕三人並不上樓。只是在小樓的廳裡坐着乘涼。
這小樓掩映在參天古樹裡,周圍是大片湖水,湖中種植了蓮花,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格外嬌羞。江承紫靠在窗口的美人靠上休息。
不一會兒,錦雲就把姚子秋帶來了。
姚子秋大約是因在郊野監工的原因,人黑了不少,但卻壯實了許多,身材也比從前高了許多。
“阿芝。”他站在門口略一頓,才喊了一聲。
實際上,一過了橋,他就瞧見了靠在窗口的阿芝,鵝黃色的半臂紗衣,裡面是藕粉色的裡襯,淡青色襦裙,梳了簡單的髮髻,綴了一隻藕荷色珠花,眉目乾淨。他當時就覺得這周圍的風景,湖中的荷葉荷花,都黯然失色。
他心裡略微苦澀,但瞬間就蕩然無存。她這樣的人兒,容貌才氣俱佳,智慧超越衆人。即便是自己仰着頭,也是企及不了的,何來那種小心思與苦澀呢?
不該生出齷齪的心思,也不該生出自私的想法。
姚子秋心思純正,他一直以來都認爲自己是地上的明珠,可蜀王與阿芝都是天上璀璨的星河。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能站在他們身邊,已是莫大的榮幸,旁的心思都是對他們的褻瀆。
他將一瞬間的心思壓下,人已恢復如常,笑着走進來,說:“許久不見,阿芝似乎又長高了。”
江承紫哈哈笑,隨後讓人奉茶,兩人閒談了一下格物院的情況。姚子秋說起格物院,娓娓道來,侃侃而談,眉目裡都是夢想即將實現美好。
江承紫看得出來,他喜歡這份兒工作。她微笑,聽他說完,才說起近日要入迷途山,去尋一尋山中野生稻穀,看看能否找到適合植株,提高產量。
“你近日要入山?”姚子秋很是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