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后只抱着瑞王妃哭起來了,孃兒倆恨不得是嚎啕大哭。
王太后從小就極疼愛長澤郡主,原先老瑞王妃在世的時候就時常將長澤郡主抱進宮來。
就算是王太后如今位居高位,成爲大慶朝最尊貴的女人,可當初她才誕下皇上的時候,先皇因爲她出身卑賤,所以將皇上養在了周皇后,也就是平寧長公主母后的名下,後來等着先皇決定將皇位傳給了太子,這才立了王太后爲當朝皇后。
先皇想的很周到,若皇上繼位,有那樣一個身份的生母實在是上不得檯面。
可之前在先皇的授意下,皇上和王太后見面說話的機會並不多,王太后是喜歡孩子的,見着小時候的長澤郡主粉雕玉琢、一點都不露怯,自然就喜歡,後來因爲老瑞王扶持着皇上登上了皇位,因此她就更是有意無意多照拂長澤郡主寫。
這些年,她恨不得是將長澤郡主當成了親生女兒一般,如今哭的甚至比瑞王妃還要傷心。
瑞王妃哭過了一陣,才道:“說起來都是我的不是,讓太后娘娘您都跟着哭起來了,真是罪過!”
王太后搖搖頭,哀聲道:“不關你的事兒,雖說長澤之前胡鬧,不懂事,可到底也是哀家看着長大的孩子,這些日子,哀家一想起她來,這眼睛就跟着發酸……哀家更是與王家那邊交代了又交代,吩咐他們一定好好要照顧春哥,若是敢對春哥兒有半點不好,哀家第一個不放過他們的。”
王培雖被分出去了,可到底也是王家的骨血,春哥兒自然是該留在王家的。
瑞王妃點點頭,關切道:“這些年您的眼睛還是沒好嗎?”
王太后回道:“多少年的老毛病了,當初才進宮的時候整日沒日沒夜的做繡活兒,生生將眼睛熬壞了,這些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藥,也不見好!”
說着,她更道:“對了,你瞧過春哥沒有?”
“還沒了,我跟王爺一回京就直接進宮了。”瑞王妃其實早就想問起春哥兒了,只是這春哥兒是王家的孩子,她這個當舅母的若是太囉嗦,她怕王太后以爲她不放心王家,怕王家沒照顧好春哥兒了。
如今王太后一提起春哥兒,她更是到:“原先我給長澤寫信問起春哥兒來,可長澤好像也不大願意提起春哥兒似的,想想也是,長澤本來就像小孩子似的,當了娘,也還是個小孩子的性子,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哪裡能照顧旁人?”
直到如今,她們還以爲春哥兒是長在郡主的孩子了。
王太后笑道:“我知道你們夫婦倆兒的性子,已經讓人從王家將春哥兒抱進宮來了,正好你們倆兒也帶着春哥兒回瑞王府住一段時間,你想春哥兒,只怕瑞王更是想春哥兒想的緊!”
瑞王妃自然笑着說好。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這春哥兒被被人抱進來了,如今的春哥兒也有三四歲,長得虎頭虎腦,看着就惹人疼。
瑞王妃喜不能自禁,只衝着春哥兒招手,“來,春哥兒,要舅母好好瞧瞧!”
春哥兒像是沒聽到似的,只掙脫開來奶奶的懷抱,邁着小短腿蹬蹬跑到了王太后懷裡,奶聲奶氣叫了一聲,“太后娘娘,我來給您請安了。”
他雖小,可住在王家,這王家的人恨不得日日都與他說,要他好些巴着王太后,到了宮裡頭誰都不認識也無所謂,只一點,只要討得王太后喜歡就是,只有這樣,他才能糖遲。
孩子雖小,可懂得卻不少。
如今他看到那黝黑且帶着幾分土氣的婦人,連瞧都不願意瞧一眼。
瑞王妃眼裡的歡喜一下子褪去了大半,她只覺得有些尷尬。
王太后抱着春哥兒,道:“春哥兒,方纔舅母在與你說話了。”
春哥兒的眼睛掃了一眼瑞王妃,瑞王妃只覺得有些不舒服,這孩子小小年紀眼裡怎麼流露出幾分輕慢來了?
她只覺得自己有些多心,再打算去看的時候,春哥兒已經叫過了一聲“舅母”,轉眼又湊到了王太后懷裡去了,連多餘的眼神都沒給她。
春哥兒如今抱着王太后的胳膊,奶聲奶騎道:“太后娘娘,今天我是要在慈寧宮吃午飯罷?我,我想吃雞腿了。”
“好!自然是好!”王太后只拍着他的小屁股,道:“等待會兒再要御膳房給你做一道松鼠桂魚,這可是你在王家吃不到的。”
春哥兒抱着王太后的臉啄了一口,揚聲道:“太后娘娘對我最好了……”
瑞王妃只覺得自己坐在這兒像是個外人似的,她在來京城的路上還與瑞王商量過,若是可以的話,想將春哥兒帶到福建的,這王家是什麼地方?仗着家裡頭出了個太后娘娘,就覺得王家一躍成爲了京中的勳貴了?
這世家是要靠着一代代子孫撐起來的,她算過了,若是王太后去世了,怕是王家最多富貴的了三代,春哥兒留在這樣的人家能落得什麼好下場?
就算是在福建遠不如京城來的舒服,可她自然會悉心照顧春哥兒的。
瑞王自然說好。
可如今瑞王妃卻覺得心裡頭有些膈應了。
又過了一會兒,瑞王便大步流星走了進來,他給王太后請安之後,更是一把抱過來春哥兒來,將春哥兒拋過了頭頂,又接在懷裡,更是忍不住用鬍子去扎春哥兒。
他這是真心喜歡春哥兒了,在福建的時候,瑞王妃還時常埋怨他和兒子們不親近。
可春哥兒卻覺得一點都不好玩,嚇得哇哇大哭,更是一腳蹬在了瑞王臉上,嚎叫道:“你髒,快走開,走開!你個臭叫花子!臭要飯的!”
瑞王臉上的笑一下子怔住了。
還是奶孃顫顫巍巍上前將春哥兒抱了下來,低聲道:“王爺,春哥兒認生了。”
“我是他舅舅,這個世上他最親的人了,難道還算是生人?”瑞王只覺得滿肚子的火氣,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生氣什麼。
是生氣外甥與自己不親近?
還是在生氣外甥膽小?口無遮攔?
或者他是在生自己的氣,若是他能好好護着妹妹,春哥兒哪裡會被教導成這樣子?
瑞王妃只出來打圓場,“你還是好好洗一洗再過來抱春哥兒罷,這京中的哥兒自然是嬌貴的,我還記得原先剛嫁給你的時候,你每次從外頭回來都要洗個澡要用晚飯,去了福建十餘年,到外頭行軍打仗的時候,恨不得有的時候十天半個月都不洗澡了,莫說是孩子了,連我都覺得你身上的味兒大!”
瑞王還聞了聞自己身上,一點異味都沒有,他昨夜在驛站是洗了澡的,也就如今昨夜裡趕了一夜路,身上的衣裳有些髒罷了。
王太后卻不覺得有什麼,只道:“……你,你可算是回來了,原先多俊俏的一個哥兒,如今怎麼就成了這樣子?你這臉上的疤,都是怎麼來的?”
她眼睛不好,如今拉着瑞王的手卻是怎麼都不捨得放開。
倒是在一旁被奶孃抱着的春哥兒見着王太后不待見自己了,很是不高興,原先他一進宮,都是太后娘娘抱着他了……他愈發不喜歡這位素未謀面的舅舅了,更是趁着王太后不注意,偷偷朝着瑞王吐了口口水。
瑞王妃一直坐着的,自然將他的小動作一覽無遺。
瑞王什麼都沒注意到,王太后對他好,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如今只道:“太黑娘娘,沒事兒的,不過是些小傷罷了,您看我這不是平平安安的回來了嗎?這次我回來估計會在京中多呆一些時日,以後我時常來慈寧宮給您請安。”
“好!好!真是個好孩子!”王太后的眼眶一下子紅了,更是哽咽道:“若是你能早些回來,那該多好了。”
饒是瑞王是鐵血錚錚的漢子,如今也只覺得眼眶發酸,“我,我也想早些回來的,若是我能早點回來,說不準長澤就不會死了,我對不起父王和母妃,我對不起長澤,當年母妃死的時候只叮囑我要好好照顧妹妹,要護她一生周全,我是她在這世上最親的人,可,可連她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也不知道長澤在九泉之下會不會怨恨我這個當兄長的!”
屋子裡的三個人眼裡都有樂淚意,王太后只搖頭道:“不,你這個兄長當的很好,若不是你一直留守福建,只怕當初長澤殺了王培之後,皇上就不會留她一條性命了……說起來,你有什麼錯,是長澤那孩子,是長澤那孩子想不明白啊……”
瑞王緊緊捏着拳頭,梗着脖子道:“太后娘娘,您覺得長澤是會自盡的性子嗎?”
王太后愣了一愣,輕聲道:“你懷疑長澤不是自盡而死的?不當初哀家也懷疑過這件事,還專程派了人過去尼姑庵那邊瞧過,也派了仵作過去看了的,長澤的確是自盡而亡……她,她還給你留了一封遺書,這遺書哀家一直收着,來人啊,將那封信拿過來給瑞王瞧一瞧!”
當時誰都沒有發現這封遺書,還是她派過去的人在長澤的被褥下面發現了這樣一封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