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周復興和秦遠領着一隊人馬,押送黃金下山去了。
魏山泰親來庫房,把日用之物全搬到演武場上,分發了出去,安寧依舊跟着做記錄。山寨裡熱鬧極了,擡的擡,扛的扛,安寧瞧着有趣之極,沒想到這些尋常物件竟能讓他們這麼滿足。綢緞現就分給了寨子裡的女人們,安寧幫楊大媽挑了塊墨綠色的緞子,毛遂自薦要做套新衣送給她。眼看綢緞不太夠,安寧便遲遲不去領,最後楊大媽便把那牀百子錦緞硬塞給她。安寧心中暗自好笑,心想這東西倒跟自己有緣。
鬧了一日,把這些東西分完,楊大媽和安寧捧着分得的東西,先回了木屋,楊大媽撣着身上的灰道,“可算是清完了,這幾日可着實髒得不行,我今兒得回去好生洗洗。”
安寧拍着頭髮道,“我也是哩,我去燒水!大媽你先洗吧。”
楊大媽道,“別別別,你這可沒有我的換洗衣裳。幾天都沒回去了,我今兒可得回去了,也不知那老頭子怎麼樣了。”
安寧抿嘴笑道,“原來大媽是記掛着鍾大叔呢!”
楊大媽笑道,“你大媽可不怕人笑話!老伴老伴,少年夫妻老來的伴,等你日後成了親就懂了。行啦,我先走啦,你洗洗早點歇着,這些天你也忙壞了。過兩日你再給大媽出出主意,做些好吃的。”
送走了楊大媽,安寧燒了熱水,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換上乾淨衣裳,她覺得全身都似輕了一截,鬆快極了。可惜溼漉漉的長髮不易幹,還好不是太困,她就坐下燈下給楊大媽埋頭做着新衣裳。屋外山風呼嘯而來,呼嘯而去,天是一天冷過一天了,等下了雪,這小木屋再住着恐怕就有些太冷了,要不要去找楊大媽要個火盆來呢?她正琢磨着,忽聽門外傳來輕輕兩聲叩門聲。
“誰?”安寧一愣,誰會這麼晚了過來?
“小六姑娘,你休息了嗎?”門外人道,“是我,周復興。”
“哦,二當家的。”安寧心下稍安,上前開門道,“請進。”
門一拉開,滿屋子桔黃的燈光溢了出來,安寧一身青衣小裙,在燈光裡顯得面容恬靜,眼睛閃爍有神。周復興只覺眼前一亮,真奇怪,這女子面貌並不如何出衆,怎麼會有這種感覺呢?他的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道,“我剛回山,瞧見你這兒還亮着燈,就不請自來了,打擾你了嗎?”
安寧道,“二當家的太客氣了,快請進來坐吧。”
周復興點點頭,走了進來,坐在桌旁,安寧給他倒了杯茶,坐在對面,心想,二當家的找我做什麼呢?
周復興靜靜的望着安寧,半晌才道,“你怎麼到這來了?”
安寧詫異的擡起頭,“我?”
周復興的眼睛依舊溫和無波,“你真的不認得我了麼?你再好好想想。”
安寧心裡一驚,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你?我有見過你麼?”她仔細盯着周復興的眼睛,這人從第一次見面起,安寧便覺得似曾相識,但他到底是誰呢?
周復興一笑,起身行了一禮道,“小姐,小人斗膽,小民略通岐黃,不知能否爲小姐把脈,以解小姐之憂?”
安寧心中大駭,失聲叫道,“你!你是鄒先生!”
周復興點頭笑道,“區區賤名,有勞小六姑娘記掛。”
安寧不可置信的盯着他,“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周復興笑道,“小六姑娘不必驚慌,這裡本來就是我家啊。”
安寧道,“那你怎麼會去吳宮?”
周復興笑道,“我本來就是江湖中人,四處飄泊,那次去吳宮,也是機緣巧合。”
安寧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你是易容去的吳宮。鄒改是化名,那現在這是你的本來面目麼?”
周復興道,“鄒改是我在江湖中的一個化名,現在確是我的本來面目。”
安寧道,“哦,如此我還得多謝二當家的呢!”說着便起身盈盈下拜。
“不必多禮。只是,小六姑娘,”周復興的語氣陡的一冷,“應該稱呼您小姐,還是貴人?”
安寧心中一凜,望着周復興,一時不知該怎麼說。
“你到底是什麼人?”對面那張一貫溫和斯文的俊臉上頓時蒙上了一層寒霜。
安寧垂下頭道,“鄒,二當家的,實不相瞞,我,我是吳宮中人,是,是安寧公主的替身。”
“什麼身份?”周復興追問道,“你,是公主?”
“不是的!”安寧忙否認道,她勉強嚥了咽口水才道,“我,我,確是皇族遠親,但不是皇后家的。因爲,因爲父母早喪,從小寄養在宮中,跟公主爲伴。那吳王爲了銀子,將公主許於商人劉家,公主不從,便想了這麼個李代桃僵之計,讓我與公主一起出嫁,如不被人發現,便讓我嫁進去,但我相貌醜陋,故此才請了先生來。”
周復興的眉頭皺了起來,“是這樣麼?”
“是,是這樣的。”安寧只如心如擂鼓,她上次被秦遠嚇唬了一番之後,一直擔心會有人看出她的破綻,想了幾天,編出這麼個故事。但這故事聽起來倒也不假,除非他去劉府或是吳宮求證,但劉府中,想來青瑤紅姑是絕不肯承認的,吳宮中見過自己的寥寥可數,又不是關係到國家安危的大事,又有誰會在意呢?安寧見周復興將信將疑,停了一下又道,“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在路上被李老大他們幾人劫了來,來到這大王山上。”
周復興道,“那現在嫁入劉府的呢?”
安寧道,“那個,那個纔是真正的公主殿下。”
周復興疑惑道,“果真如此麼?”
安寧偷瞧着周復興的臉色和緩了些才道,“二當家的,小六不過是一個小丫頭,因爲機緣巧合纔來到這山寨中,但在山上這麼些天,可做過什麼對山寨不利的事麼?”
周復興心想這丫頭確實是誤打誤撞來的大王山,不可能是有心爲之,“那你爲什麼要留在山寨?不回吳宮?”
安寧道,“二當家的,我在吳宮中,本就沒什麼親人了,若是回去,不過是被吳王找個藉口再送一次。”她觸動心事,眼睛裡隱隱泛起淚光,“我,我真的不敢再回去了。二當家的,若是,若是你們不肯收留我,我,我馬上就走,絕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周復興聽她語音已然哽咽,側着小臉,看得見她長長的眼睫毛在不住抖動,心中暗歎,這個女子容顏醜陋,幼失怙恃,也算是薄命之人,若是把她趕走,天大地大,可叫她一個弱女子去何處安生?他不覺動了惻隱之心,溫言道,“你若是想留下,我們不會趕你走,但以後你可得安安分分的,不要惹事。”
安寧忙不迭地點頭道,“我會的!我一定會的。”泛着水光的眼睛含着希翼,動人得令人生憐。
周復興笑了起來,“你就是想惹事,我也想不出你能惹出什麼事來。對了,那你本來叫什麼名字?”
安寧搖了搖頭道,“前塵往事我已經不想再提了,我很喜歡小六這個名字,二當家的,若是你們不嫌棄,我真的很願意在山寨裡就做個小六姑娘,好麼?”
周復興望着她半晌,方笑道,“那我很高興小六姑娘留下。”
安寧感激地道,“謝謝二當家的!二當家的,我,我還想求你一件事。”
周復興道,“你說。”
安寧道,“我只想做一個平凡普通的小丫頭,二當家的,您能不能替我保守這個小秘密,別跟人說,就當我是小六好嗎?”
周復興不加思索的點了點頭。這姑娘現在呆在山寨,她之前是什麼身份,又有什麼關係呢?
安寧放下心來,望着周復興璨然一笑,卻笑得他心裡格登一下。這女子的眼睛怎麼會那麼亮,灼得他眼睛都有些閃爍了。周復興很快就離去了,沒走多遠,卻又停下了腳步,站在暗處回望着小木屋,喃喃道,“我該不該相信你?該不該留下你?”他搖搖頭,心裡有些不大肯定。
關上門,安寧長舒了一口氣,今天這關算是過了,可明天呢?不知自己在這山上到底能呆多久,若是哪天這山上不能呆了,自己該去向何方呢?以前在宮中,老盼着能離開那皇宮,可一旦出來,又有些茫然無措了。這山上的幾個當家的可都不簡單哪,大當家的外表粗獷,卻不是糊塗之人。三當家的外表邋遢,但行事作風倒象富家王侯子弟,心思最重。二當家的就更不必說了,應該是三位當家的中最精細之人。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可是一點狀況都不能出的。
安寧嘆了口氣,收起針線,伏在桌上,爲楊大媽這件衣裳,畫着ju花繡樣。不知怎地,她忽然想起仙華宮後院牆角下的那一叢ju花,這時節應該開了吧。
仙華宮的那叢ju花開了,但開得並不好,因爲無人照料,花朵比平時少了些,顏色也差了許多,但到底還是開出了花,野草倒長得歡暢,牆角門楣上結了許多蛛網,老鼠大白天的也敢出來活動了。自從安寧走後,這裡便一直空着,無人打理。也許只有等到下一位主人到來的時候,纔會恢復生機。
吳王現在哪有心情理仙華宮這小小的角落,他的心裡裝着更大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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