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寂寞如雪

時光荏苒,去年九月梓潼還在街頭賣早點,而此時,她已經頭銜加身,因表現出色已經升爲七段,而莫唯也升爲四段,算是升段最快的年輕棋手。

由於他們狀態穩定,大部分比賽都能打進循環賽,或者是本賽最後幾輪,因此兩個人忙得腳不沾地,回家的時間都很少,莫掌櫃被徹底冷落。

梓潼正埋頭爲棋聖賽做準備,莫掌櫃也不好去騷擾她,只能時常一個人躺在空蕩蕩的大牀上,輾轉難眠,寂寞如雪。

作爲賽制最爲複雜完整,耗時最長,獎金最高,高手如雲的頭銜賽,棋聖賽可謂是頭銜裡的皇帝,任何棋手,都想收之囊中。

然而從第一屆開始,唐源九段奪得棋聖頭銜,十幾年來,所有挑戰者,都在他面前落馬,無一人能把他拉下陣來,唐棋聖這個稱呼實至名歸。

雖然近年來他不再參加旁的比賽,但卻始終佔據着棋聖賽決賽席位,任何人,都不能從他手中奪得這個頭銜,當年的樑鑫博不行,之後的陳益揚不行,西門郝和傅奕恆更是不行,在總決賽七番棋賽,十分乾淨利落前四盤統統輸掉。

這一年的棋聖賽可謂衆星雲集,名人頭銜擁有者藍梓潼,天元頭銜擁有者陳益揚等,八人直接晉級最高棋士決定賽,有年輕的新秀,也有成名很早的前輩,這一屆的棋聖賽,仍舊大有看頭。

而無頭銜在身的莫唯,要從第一階段的各段優勝賽四段組開始打。

這次比賽共有二百人蔘加,四段組一共有八人,採用單組淘汰制,莫唯狀態十分好,雖然他要從最底層開始打,但仍是非常開心。

九月三十日,莫唯在連續三場勝利之後,贏得各段優勝賽四段組冠軍。

同時期,分佈在全國各地的各段優勝賽全部進行完畢,九段組前四名,八段組冠軍西門郝,七段組冠軍張晨進入最高棋士決定賽,剩餘初段至六段冠軍加上七段亞軍,參加全段爭霸賽。

十月十五日,全段爭霸賽在臨東市拉開序幕。

莫唯第一場比賽,迎戰六段組冠軍王小舟,幾個月沒見,這孩子長高了。

他們幾個關係好的,雖然因爲比賽不能經常見面,不過也會時常電話聯繫,很是熟稔,第一眼見他,莫唯就跑上去揉他頭髮,說他像個大人了。

對局進行很快,王小舟棋速本來就快,莫唯自然不會掉隊,全力應對,兩個人反應都比之前快多了,手段更高,水平更硬,拼殺起來自有一番暢快。

比賽結束很快,王小舟後半程出了個勺子,遺憾投子。

輸了比賽,王小舟不肯走,非要拉着莫唯在下一盤,莫唯看他臉色不大好,很疲倦的樣子,連忙催他回家,說等回臨東市去找他。

第二輪莫唯的對手是三段組冠軍,是個靦腆的小姑娘。

小孩子歲數不大,但行棋卻有模有樣,同樣是個快棋手,但終究敵不過梓莫唯棋高一籌,在中盤就投子認輸。

第三輪,莫唯四段迎戰晁喻四段,比賽耗時很長,誰都不肯認輸,誰都不肯放手。

一直到中午,對局拖入尾聲,最終官子階段,莫唯完美收官,以兩目優勢贏得比賽。

於是乎,十一月一日,最高棋士決定賽的最後一個名額,被莫唯四段收入囊中。

漫長的最高棋士決定賽,就在這個楓葉漫紅的日子裡展開,16位殺入循環賽的高手們,摩拳擦掌,期待着問鼎那個金燦燦的棋聖獎盃。

十一月十日,所有最高棋士決定賽選手齊聚臨東市,爲最後的戰火加一把薪柴。

16人分成兩組,單組淘汰打到最後兩位,進行三番棋半決賽最終以三局兩勝決定棋聖挑戰者資格。

梓潼和莫唯,十分幸運分到了兩個組,但梓潼卻和師父師兄分到同一個組,而莫唯的組裡則都是些成名已久的高手,比賽的難度一下子加到極限,然而兩人卻異常興奮,同高手過招的快感十分強烈,每一局都是經驗,每一輪都是考驗。

最高棋士決定賽第一輪,梓潼五段vs郭銳八段,莫唯四段vs張晨七段。

梓潼自入樑老門下,從來沒有在賽場上碰到過這位大師兄,郭銳已經八段,基本上所有賽事都直接參加本賽和循環賽,他棋風酷似傅奕恆,可以說是新銳流派傳承最正的一位弟子。

梓潼一看到比賽表,馬上就能想到這將會是一場十分艱難的戰爭,然而當開始這一局,梓潼才深深感受到師兄的強大。

這一局,郭銳執黑,梓潼執白,一上來,郭銳強有力的行棋就把梓潼的計劃打亂,白棋被黑棋毫不留情打散,然而梓潼並沒有放鬆,她死死咬住,半分不肯落於人後。

黑41,深深刺入白棋實地,梓潼主動圍困,用壓、粘兩手攪亂郭銳。

郭銳十分穩定,絲毫沒有慌亂,緊接着連續打入,想要保住那枚孤子。然而梓潼是不可能讓他如願的,這裡斷得極其迅速,她思路相當清晰,那就是盡其所能不給郭銳任何漏洞。

顯然剛纔那幾手全部廢掉,郭銳面上仍舊一派安詳,看不出任何緊張的情緒,他落子的手依舊很穩,佈局仍舊穩固而大氣。

這是同門師兄妹之間最激烈的一場較量,誰都不給誰留情面。

圍棋總是殘酷,在比賽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有一路贏下去,才能摸到那象徵實力的獎盃。

終於,白子決定不再繼續跟下去,白88手,梓潼翻身進攻,這個回馬槍殺得極好,落子準確到萬無一失,郭銳稍稍停住,擡起眼皮看了眼自己的小師妹,手中棋子卻沒有停下,穩穩當當落在三之三,想要從左側邊角築穩實地。

梓潼已經開始進攻,自然不會停下,一路向左,還不忘在中腹佈局,郭銳感到自己的右眼皮不停跳,擾得他睜不開眼。

小籃子目前的水準,和自己不遑多讓,郭銳心下嘆息,突然不知自己這二十幾年都學了些什麼。

郭銳索性放開手腳,回身同她殺到一處,梓潼最喜歡這樣混亂廝殺,痛快淋漓,刀刀見血,這樣出來的輸贏才最舒服,心中才最暢快。

黑179,郭銳亮出寶劍,漆黑巨龍揮舞着死死壓來,想要給對手絕地封殺,然而,接下來梓潼的戲路卻遠遠超出他想象,她輕輕拈子,穩穩落在棋枰上,那白子猶如璀璨寶石,擋在巨龍腳下。

郭銳頓住,這是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縫隙,卻叫梓潼輕而易舉抓住,形式已經刻不容緩,寶劍帶着呼嘯刺入白龍腹地,卻沒成想腳下不穩,出來的棋型總是斷得不成樣子,一時間,郭銳收手長考。

梓潼心裡長吁口氣,生怕這個敏銳的師兄看出,拼命擺着一張嚴肅的臉,一點一滴誘惑對方跳入火坑。

郭銳急於求成,跳得乾淨利落,壓根沒有退路,他長考時間很長,幾乎要耗掉所有自由時間,纔有些落寞地投子認輸。

梓潼在心裡抹了把汗,“師兄謙讓了。”

郭銳苦笑,喝了口水才說,“你確實是個天才,師兄輸給你心服口服,加油吧小師妹。”

這一日,莫唯同樣贏了晁喻,晁喻一開局就火力十足,莫唯一直穩紮穩打,一路謹慎而過,絲毫錯誤都無,更是在殘局時官子細膩,一直盤面都佔有優勢,贏了三目之多。

最高棋士賽首輪,兩人都已勝利結束,算是最好的開局。

緊接着,第二輪,梓潼vs趙海山九段,莫唯vs曲寧八段。

要說二十年前,提起趙海山,沒有人不說聲頂尖,可是歲月無情,這麼些年來,他的頭銜一日少過一日,新人上升很快,如今,他還要和年輕的孩子們打循環賽,確實很殘酷。

可他沒有從圈子裡退出,所有比賽都在參加,偶爾運氣好,便能得個冠軍,畢竟實力擺在那裡,只不過精力和定力不如從前。

這一日,他面對比自己年輕三十多歲的梓潼,仍舊用盡全力,絲毫不留破綻,攻擊狠辣挑人心絃。

梓潼因對手那種精神而感動,她突然想到,是不是三十年後的她也要這樣窘迫,被年青一代壓迫到投子,想想又覺自己好笑,三十年那麼久,要過多少個日夜,才能花白了頭髮。

對局開始得兇猛,卻結束的無比平常,白208手,梓潼一個點殺把黑子逼到絕境,趙海山無奈,在長考不果的情況下,投子認輸。

梓潼以絕佳優勢,率先晉級。

這邊莫唯情況卻不那麼樂觀了,他的白棋一直被曲寧壓制,想反抗都被撲殺,有些無奈。

白112手,莫唯絕地反擊,拉開了兩人互相攻擊的序幕,他這招用得破釜沉舟,不贏便是輸,不出手永遠都被高壓一頭,會輸得更慘。

然而命運的天平,再一次爲年輕棋手下墜。

黑棋在後半程明顯發力不夠,被白棋一路打回大本營,白228,莫唯巧妙抓住一個缺口,趁虛而入,連續五手一次比一次猛烈,直指曲寧黑龍心臟,曲寧最後用了全力反擊,但效果不明顯,最終遺憾告負。

贏了棋,梓潼和莫唯雖然鬆了口氣,但心臟卻又提到了胸口,最高棋士決定賽最後一輪,藍梓潼七段vs樑鑫博九段,莫唯vs傅奕恆七段。

同門廝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例外。

梓潼同師父殺過一次,可還是有些緊張,而莫唯,這位師兄對他十分了解,他對師兄同樣熟悉,這場棋,要比梓潼所面對的,還要難得多。

比賽前一天,梓潼起了大早,做好早餐把莫掌櫃叫醒,吃完飯後就叫他陪自己一起收拾房間。

這是她和許諾學的,每次有什麼緊張的事,都會強迫自己整理房間,確實能鎮定心神。

莫掌櫃倒也聽話,他揮退傭嬸,紆尊降貴挽起袖子乖乖拖地,梓潼把原本就很乾淨的傢俱仔細打理一遍。

收拾完,她躺在沙發上不願意起來,莫掌櫃也歪歪靠坐在她頭頂,看着窗明几淨的家,問她午飯吃什麼。

梓潼把頭枕到他大腿上,莫掌櫃動了動讓她躺舒服些,梓潼笑笑說,“好像不緊張了,諾諾的法子確實好。”

莫掌櫃捏了捏她的臉,“我問你中午吃什麼?”

“待會兒我請你,出去搓一頓,”梓潼微微閉着眼,躺得舒服極了,不願意起來,“提前慶祝我的勝利。”

莫掌櫃挑眉,颳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就這麼肯定會贏?輸了怎麼辦?”

梓潼瞧了他一眼,深沉地說,“我輸了,就便宜你親我一下。”

莫掌櫃求之不得,二話不說就是一個綿長的法式熱吻。

“我已經親了,你可不能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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