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誰應了誰的劫

梓潼被他護着懷裡,毫髮無損,可她卻全身僵硬,臉色瞬間煞白,她明顯感覺到莫掌櫃的身體震了一下,然後有溫熱粘稠的液體濺在她臉上……

莫掌櫃中槍了,子彈從肩胛骨對穿而過!

盯着他肩膀上的血窟窿,梓潼猶如雷亟,千萬道閃電盤旋在頭頂,天崩地裂,電閃雷鳴,腦子一片空白,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只是本能地用顫抖的手去堵他的傷口。

“別怕……我沒事。”莫掌櫃拔槍,頭也沒回,就朝後兩個點射。

梓潼立刻就聽到兩聲慘叫。

禍不單行,一陣嗡嗡的聲音由遠及近,十多架直升機朝這邊飛來,機艙門打開,十幾支黑洞洞的槍口瞄準下面擁抱在一起的兩人。

莫掌櫃的視力很好,所以他看到了父親那張陰冷的臉,他坐在一架直升機上,居高臨下地對他冷冷地笑着。

此時,一輛改裝過的悍馬像脫繮似的衝了過來,威爾朝他們喊道:“快上車!”

莫掌櫃反應極快地抱着梓潼跳上車,月影隨後跟上,車子呼嘯地出了停機場,駛上公路。

可是,再快的車速,也甩不掉直升機,直升機投下一顆顆炮彈,威爾憑着高超的駕駛技術,左躲右閃,但這樣躲下去不是辦法,遲早被打中。

生死關頭,梓潼反倒是冷靜了下來,車上沒救急藥品,她的手依舊堵着莫掌櫃的傷口,不讓更多的血流出來。

莫掌櫃對她笑笑,臉色蒼白,眼睛卻很亮,精神看起來還不錯的樣子,“怕嗎?”

梓潼輕輕搖頭,“跟你在一起就不怕。”她是真不怕,只要有他在身邊,她就能無所畏懼。

“傻。”莫掌櫃寵溺地颳了刮鼻她的鼻子,“有機會你和月影先走,我把他們引開。”

“我不要!”胸口一窒,梓潼頓時急了,眼淚也涌了出來,“我要跟你一起走。”

莫掌櫃凝目看着她,嘆道:“我也想,可是不行。十幾駕直升機不是那麼好甩掉的,你在這兒只會礙事,明白嗎?”輕輕抹去她的眼淚,對她展顏微笑,“不要哭,相信我,父親他殺不了我,甩掉他,我就去找你。我不在的時候,你要聽月影的話,好好照顧自己和我們的寶寶。”

梓潼不可置信地怔楞了一會兒,然後搖着頭,眼神可憐得彷彿被拋棄的小獸一樣,淚流滿面,“不要……晟睿不要,不要趕我走……不要,我不走……”

仿若錐子般扎入了心底,尖銳的疼痛襲來,莫掌櫃眼裡閃着淚光,喉結上下滾動,默然看了她片刻,纔對威爾說,“找個地方把小藍和月影放下去。”低啞哽咽的聲音比淚水更讓人難受。

“前面有個拐角比較隱蔽,可以躲開直升機五秒左右。”威爾道。

“五秒足夠了。”莫掌櫃看向月影,“我和威爾引開直升機,你立刻帶小藍走。”

月影咬牙回道:“好!”言罷,端起後座上的火箭炮,將身子探出窗外,瞄準空中其中一架直升機,“轟----”一聲巨大爆炸聲,一架跟得最緊的直升機被擊毀。

“我不走,我不會走的……”梓潼不停地搖頭,固執得像個孩子,怕冷似的抖個不停,眼淚掉得更兇,“求求你晟睿,不要丟下我……我不走……”他受了傷,後面還有十幾駕直升機追着,她怎麼能走?

車衝進了一個拐角,莫掌櫃頭一次無視她的眼淚和哀求,強行將她抱下車,往月影懷裡一送,就決然地關上車門,隨即悍馬箭一樣的飆了出去。

眼睜睜看着男人離自己越來越遠,直至消失,梓潼脫力一般蹲在地上,崩潰地捂着臉,哭得悽慘無比……

由於有莫掌櫃做誘,所有的直升機都追了上去,十分鐘後,月影覺得安全了,拖着失魂落魄的梓潼,向之前的停機場跑去。

剛纔那麼大陣仗,停機場的士兵早已作撤退,之前莫掌櫃和月影駕駛的那架戰鬥機還在。

月影將梓潼抱上飛機,坐在駕駛位上,低聲說道:“我們要立刻離開這裡。”像是在安慰梓潼,又像是自言自語,“掌櫃的……不會有事。”

梓潼沉默地望着窗外,心彷彿開了一個大洞,鮮血噴涌,濃稠的液體灌滿了整個胸腔,連呼吸都有血的味道。

他說會來找她,她是願意相信的,可是,如果他不遵守約定,碧落黃泉她都會追上去討個說法。

所以,晟睿,你一定不要騙我……

月影駕駛着飛機滑行到起飛線上,鬆剎車、加油門、拉桿、上升……一連串動作連貫自然,飛機昂首直刺蒼穹。

十二月中旬,上午十一點,莫家傳回月影駕駛的b43-251型機在國境線附近的西北山脈上方解體……

老爺子聽了這噩耗,起身站立,眼前一黑,他扶着桌子又緩緩坐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給莫老大打了電話,讓他帶回小五就看着他,一步都不準離開,老爺子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一送還送兩個。

莫晟決知道飛機在空中解體,搜索和救援都是扯蛋,但是還是要去找,渺茫的希望,也是希望,他安撫着老爺子,說着連他都覺得是完全不可能的謊言。

莫家幾百人出動,老爺子默不作聲地等待搜索的人回來,既盼望着他們能早點回來,但是又怕聽到後,唯一的希望之光也被掐滅。

莫唯是在莫喬打來電話中才得知曉的,接到電話的那刻,他驚呆了,突然間,他覺得世界是天旋地轉,他不敢相信,她出事了,這怎麼可能?不,他不信!

莫唯掛了電話就找了直升飛機去事發點,他強迫自己鎮定,籃子不會死,是他在心裡默唸着的信念。

搜索救援的人回來了,他們還在山谷裡找到了一些飛機解體後散落的殘骸。

希望被粉碎得徹底,莫唯被莫晟睿連夜綁回了莫家,莫晟決了解自己的兒子,也知道他有多喜歡那小籃子,把他綁走是以防他做傻事。

兩天後,莫唯的右手手臂上已經戴上了黑色布條,短短兩天,他的臉頰消瘦不堪,頹廢極了,窩陷的雙眸毫無神采。

莫家準備好了梓潼的衣服和她平時用的物品,莫家媳婦的喪事,花圈堆滿了莫家大宅的院內。

這場災難的始作俑者莫桑,在確定梓潼出事後,給顧焱打了電話,“顧先生,我們的生意做不成了,藍小姐乘坐飛機在空中解體,十死無生。”莫桑淡淡地陳述,聲音若有似無,很輕很輕。

顧焱握在手裡的手機直接擦着耳邊落下,“啪嗒”一聲摔在了地上。

天旋地轉,乾坤倒轉,世界瞬間坍塌。

“哈哈哈----”顧焱哧哧笑了起來,面色慘白地按住心口,氣息極其不穩。

冰涼的淚水爬滿臉頰,流到嘴邊,苦澀難言,撕心裂肺。

眼前一黑,竟生生噴出一口血來……

梓潼連續幾日打着噴嚏,她在西北山脈裡緩緩前行,野外生存她還是第一次,她該慶幸她不是在海上,不然就是她沒和飛機一起解體,人也會在海上淹死,她不會游泳,就算會游泳,也會精疲力盡,她盼望着的救援隊伍,不知道是她飄得太遠,還是錯過了他們,她人影都沒瞧見一個。

五天前,月影飛到國界線附近,飛機的數據顯示開始異常,他看着亂擺的指針,頓時傻了眼。

當機立斷,抓起跳傘包給梓潼綁在身上,然後塞了一件羽絨服給她,簡單的解說了一下,“衣服拿好,速度跳機,還有兩分鐘爆炸!”

隨即他自己也抓上身邊的傘包,打開艙門,動作迅速地帶着梓潼一起跳了出去。

兩人在空中快速下降,自由落體,那速度讓人感覺似乎跨越生死之門,彷彿又重生一次一樣,梓潼想尖叫,可是聲音卡在胸上,叫不出來,心臟緊緊縮着,停止了一般,凌冽的風在她耳邊唰唰直響,刮在她臉上生疼。

月影幫她打開降落傘,下降的速度才減慢,她揹着傘,在空中晃晃悠悠,心跳這才找回來,跳得非常劇烈,劫後重生的望着她身體上方不遠處的飛機爆炸後的花朵。

過了好久,她才平復好自己的心情,卻發現可能是風太大,月影不知被吹哪去了,而她自己也不懂降落,更是隨風亂飄。

不知飄了多久,終於還是落地了。

落地之後,她第一反應是確定肚子裡的寶寶是否無恙。

天可憐見,這個孩子的生命力極強,經過這麼多磨難,依舊堅強地待在媽媽肚子裡。

下雪了,她緊了緊月影之前給她的羽絨服,朝着太陽升起的方向走,深山峽谷,前面是綿綿的羣山。

那些山,層層疊疊地擠在一起,前前後後探出頭來,遮攔了雲天,沒有路,她不知道何時才能走到頭,她身上口袋裡還揣着手機,她試過很多地方,可惜沒有信號。

走了五天,她天天吃野果、雜物充飢,晚上就找個避風的大石塊、土堆什麼的避下風,天一亮又繼續趕路。

鞋底都要磨穿了,褲子也被刮破了,雙腿被樹枝和銳石颳得傷痕累累,手掌也磨破了,頭髮又亂又髒,整個就像是原始野人。

這幾日獨自一人在大山脈裡找出路,她是憋足了一股子氣,腦子裡放空,什麼都不去想,不敢去想,她怕一想就沒力氣堅持了。

雪下得大了,漫天飛舞着成片的雪花,山裡寒意的北風吹過來,將枝頭上白色的粉末像煙霧似的積雪抖落下來。

今天梓潼走不了,大冬天的野果是相當少,她見什麼長得像能吃的,就用來充飢,她坐在一個能擋點風雪的小山坳下邊,曲着腿,縮成一團,雙手捂着肚子,髒兮兮的小臉都被凍僵了,微微的泛着青,她是極遭罪,又餓又冷又累。

有些犯困,就這樣迷迷糊糊睡着了,倏然,悅耳的手機來電聲音把她吵醒了。

她走了幾天的路,今天才開手機,看着依舊沒信號,她一時忘了關,又睡着了,手機能響,她感覺她還在夢中,她從口袋裡掏出手機,上面只顯示了來電的號碼,沒有名字,但是這號碼她是記得的,是顧焱。

不管是誰,都是一根救命稻草,她看着難得的手機信號,接了電話,“喂……”氣息極其微弱,“顧焱……快幫我報警……我好冷,好餓,快凍死了……”

此時她意識已經有些不清楚了,恍惚意識到莫掌櫃不能來救她,有事情就只能找警察。

剛知道梓潼出事時,顧焱的世界轟然倒塌,彷彿這世上只剩下了他一人,沒有期盼、沒有念想、沒有了意義,萬念俱灰。

當晚噩夢纏身,他夢到梓潼一隻手吊在懸崖上,搖搖欲墜,他發了瘋一樣的想救他,卻怎麼也跑不到她身邊。

被噩夢驚醒之後,他便去到梓潼出事的地方,巨資僱傭貪婪島和莫桑的人進行搜救,他們有這方面的專家,沒看到屍體前,他會一直找下去……

他每天都會撥打她的電話,還給這個號碼交了話費,爲的是不讓這號碼被消掉。

電話,竟然打通了,電話裡傳來“嘟……嘟……”的拉長電子音,響了很久都沒人接,他不敢掛,就連掛了再打都不敢。

電話,竟然被人接了,手機屏幕上顯示的通話時間,一秒一秒的在跳走……

電話,竟然聽到了她的聲音。

他在電話這邊沉默了,心臟激烈地跳動,他壓抑不住激動的情緒,黑眸蘊含的是掩飾不住的情意豔氣與失而復得的狂熱。

“你現在在哪?”說出的話,不再是屬於他的低沉慵懶的華麗聲音,是有點哽咽、有點鼻音、有點顫。

梓潼動了動她已經僵硬的脖子,剛纔還是昏暗的天色,轉眼間又是到了夜晚。

日夜交替,她在這裡六天了。

“我在飛機爆炸了的地方跳傘……不知道飄到哪裡了,這裡全是山,手機沒信號,我聯繫不上人……就一直朝東邊走,現在還在深山中……”

這邊的山脈叫什麼名字她都不知道,飛機上有導航,不會迷路,她現在一個人在大山脈裡,完全是找不到方向的,別以爲她是朝日出的方向走,方向就一定正確,在遇到前方沒路的時候,她必須改道,一改道方向就錯亂了。

顧焱氣急,憤恨得想摔東西,她就在那,莫家的人搜索救援都沒找到她,他也派了很多人,最後卻全帶回來一些飛機的殘骸,還告訴他人是沒了,他們就是認爲潼潼肯定沒機會活了,都盡心的去找飛機殘骸,潼潼就沒人去尋了!

顧焱穩住情緒,“你在那別動,我就在附近,馬上就去接你,手機別掛了。”

梓潼看着手機屏幕上一閃一閃的電磁圖案,無奈地說,“手機……就要沒電了,已經在低電量提醒……”

果然還沒再到他們說兩句話,梓潼的手機自動關機了。

西北山脈離顧焱暫住的地方有一段距離,搜山本就是有難度的,何況是山脈了,還是晚上,貪婪島的人確定好手機信號的範圍,坐飛機去的就先開始,但是這部分人並不多,顧焱跟飛機一塊去的,山裡還在下雪,寒氣逼人,被雪映襯,山裡不黑,銀鋪玉砌,白茫茫的一片。

清晨了,梓潼成了一個小雪人,身上堆着厚厚的積雪,這樣的夜晚也不是第一次,她被凍得麻木了,感覺不出冷的滋味。

她閉目養神,平穩地呼吸,可以看到她呼吸出的白氣。

沒被凍死,全靠莫老大種在她體內那隻蠱,但梓潼並不知道是莫老大救了她一命,她雙手伸進衣服裡,安撫肚子裡的寶寶,心裡唸叨着,好孩子,你要堅強,媽媽在努力,你也不能放棄。爸爸很疼你,也很愛媽媽,我們不可以讓他傷心。我們都要健健康康的見到爸爸,知道嗎?

顧焱走向她,他是瞧見梓潼呵出的那團白氣,才發現了她,腳下的雪咔嚓作響,一串深深的腳印在身後。

顧焱走到雪人的身邊,他蹲下來,輕柔地拍掉她頭上的雪,再是她身上的。

梓潼睜開眼睛,她很虛弱,可眼睛還是又黑又亮。

看到她睜眼的那一刻,顧焱願意跪謝所有的神靈,她活着,她真的還活着……

“潼潼,我來了。”輕輕的一句話,飽含他發自肺腑的深情,幽深的黑眸流盼着,讓他無奈、捨不得、放不下的女人就在他眼前,他和她分開得太久了,離離漸漸長相憶,任時光荏苒,任紅塵萬丈,究竟是誰應了誰的劫。

顧焱脫下他的大衣裹在梓潼身上,再把她抱起來。

她在他的懷裡,由心的感到一種滿滿的歸屬感,此情不渝風與月,是宿命,片刻靈魂被溫暖。

終於找到了她,所有人都放棄的時候,他找到了她,這是不是說明,命中註定她是屬於他的?

是的,她從來都是他的,誰也搶不走。

他再也不會放手。

顧焱癡癡地看着她,有些傷感地低聲喃喃,“不愛我沒關係,但我要你陪着我,一直到死……”

等到救援,梓潼心裡一鬆,人就暈過去了,顧焱的話,她一個字也沒聽到。

顧焱親親她冰冷的脣,落寞地想,如果你能愛我一點點就好了。

她身上每一個地方,無一不是他熱愛並且深愛的,深深地迷戀着,時間越久,迷戀得越深,越深就越恐懼,已經到了撕心裂肺,無法自拔的地步。

但這沒有關係,只要每天能看到她,所有的痛苦都是值得的。

沒關係的,真的沒有關係,潼潼,你愛別人也沒有關係,焱哥哥的心很強大,只要你不離開他,什麼樣的痛苦他都能承受。

愛上這樣的你,他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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