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顯乾燥的深秋,空氣夾着泥土的氣息,秋老虎高掛在空中,滿地的熾熱。
一隊人馬,一輛寬敞的八匹大馬車,此刻,正緩緩的行走在這幽靜的山道上,兩旁樹木偶爾散下的陰影,讓這樣的風景,更顯的慵懶。
“傾城,你和冷軒轅坐同一輛馬車,也是這樣筆直着身體,繃緊全身而坐嗎?”如果說,初時,是這個姿勢,冷紫邪也就不說這種酸辣話了,可是,已經走了整整一個多時辰了,嚴傾城還是一副別侵犯我的防備樣子,那冷紫邪就當真要生氣了。
“我不累。”嚴傾城答非所問,依舊不動如山的盤腿坐在角落裡,冷紫邪手長,腿長,慵懶的佔據着整個車箱,嚴傾城稍稍的一動,就會碰觸到他的身體,這是他逼着他當和尚的。
“誰問你累不累了?我只問你和冷軒轅在一起,也這樣有距離感嗎?”冷紫邪有些惱火。
“明知故問。”嚴傾城的回答,依舊簡略。
冷紫邪騰的翻身過來,當然,他並非將嚴傾城壓下,而是他的腦袋正好就睡在了嚴傾城的懷裡,他像做賊一樣的壞壞笑起來,安然道:“既然你不肯往我身上躺,那隻好換我來躺你懷裡,公子,請憐惜啊。”
嚴傾城一張俏臉悠的通紅,低罵道:“你說過不會不正經的。”
“我只說過保證你安然無漾,我躺你身上待一會兒,你不會少塊皮肉吧。”冷紫邪無比邪惡的笑答,一點想動的樣子都沒有。
比狡猾,比無恥,比手段,嚴傾城哪樣都不會是冷紫邪的對手,他只能坐着不動,任由他在懷裡撤着嬌,磨磨蹭蹭的。
冷紫邪見他繃着俏臉,一言不發,知道他心裡有氣,便更加使壞的在他懷裡睡去。
他的懷裡有着一股淡淡的體香,比任何的香味更令人悸動,冷紫邪貪婪的吸着他的體香,一雙幽沉的眸染了一層暗色,他微微擡頭,看着嚴傾城閉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傾城,我七妹的孩子還好嗎?”冷紫邪輕輕的出聲問道。
緊閉的眸子猛的睜開,說起孩子,嚴傾城臉上有過一抹的牽掛,這麼久都沒有見到那孩子了,他過的還好嗎?軒轅會善待他嗎?
“聽說,你跟那孩子的感情很好,爲什麼?是因爲他是一個孩子,還是因爲他的父親是你的舊相好?”冷紫邪雙眸緊緊的盯着嚴傾城,等着他的回答。
嚴傾城本來還沉痛的心思,被他的一句話給氣紅了臉,氣咻道:“你心裡怎麼想的,就是什麼吧。”
“那我心裡就是想着你喜歡小孩子,跟那個周亦天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冷紫邪壞透了的笑答。
嚴傾城發現,冷紫邪比冷軒轅更難纏,腦子裡的鬼主意更多,氣的人無話可說,可轉個念頭,卻對他生不起氣來,天啊,虐待也虐出高境界了。
“跟我說說那孩子吧。”見把嚴傾城給氣着了,冷紫邪卻渾然沒事人一般,輕輕的將頭壓在嚴傾城的腿上,輕輕的說道。
嚴傾城氣紅的臉色稍緩,嘆了口氣:“他真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小東西。”
“怎麼個人見人愛,和你一樣嗎?”冷紫邪答着,嘴角扯了一抹笑。
嚴傾城沒脾氣的瞪了他一眼,他如果是人見人愛,也就不會整天被人罵作禍國妖男了。
“跟我不一樣,他純真的像一塊天然的美玉,捧在手心,都要小心翼翼的怕摔壞了,我算什麼?只能是破罐子破摔,破鼓萬人捶吧。”嚴傾城自嘲的笑起來。
“既然萬人能捶,爲什麼我就不能呢?真是鬧心。”冷紫邪說完,大手不安份的去握緊了嚴傾城躲閃的手。
嚴傾城發現,不能跟他說任何的話,每說一句話,自己心中的怒氣就在積壓,遲早有一天,他會真的爆發。
冷紫邪把玩着嚴傾城蔥蔥十指,玉一樣的肌膚,冰骨奇佳,握在手中的感覺甚好。
“怎麼不說話了?”頭頂上一片的沉默,讓冷紫邪不由的擡起頭來看嚴傾城,卻對上一雙怒氣的眼睛。
冷紫邪在嚴傾城手背上輕輕親了一口,這一吻,無關情慾,只像蜻蜒依戀清水般的點了一下。
“我跟你已經無話可說了。”嚴傾城氣恨的答道。
“你再同我說說,那孩子長的像誰?會不會像我?眼睛像我?鼻子像我?還是他的性子像極了我?”
嚴傾城幾乎要被他氣暈過去,這個人臉皮還真是厚啊,又不是他的孩子,哪裡會像他?
“哪裡都不像,他最好也不要像你,否則,天下將大亂了。”嚴傾城沒好氣的答道。
“唉,真的一點都不像我嗎?好歹是冷家血脈,如果他不像我,那我身上的好優點一點都繼承不了,真真是可惜了。”冷紫邪無比自戀的嘆氣,彷彿這是多麼天大的遺撼似的。
“如果你想找人繼承,那就去愛上一個女人,和她成親生子,那你們的孩子,一定像極了你。”嚴傾城忍不住的想點化他。
“嚴傾城又不是女人,怎麼能生孩子?”冷紫邪很是嘆氣的望着嚴傾城,討打的說道。
嚴傾城真的是被氣的無語了,趕緊將臉別開,不再望他。
冷紫邪伸出手,在他的衣襟上扯了扯:“怎麼?又生氣了?我是認真的,除了你,我對別人不敢興趣,你讓我怎麼去生孩子啊?”
“別動我。”嚴傾城出手將他的手打開。
冷紫邪萬分悽楚可憐道:“一直以來,我都以爲自己愛上的應該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可天算不如人算,在我該成親的時候,偏偏遇上了你,如果你是女人,那該有多好啊,就沒人敢再跟我爭搶了,冷軒轅也不可以,因爲他喜歡的是男人,哈哈哈。”
冷紫邪得意的狂笑起來,嚴傾城伸手將耳朵捂住,不想聽他的廢話。
“算了,都走到這一地步了,我也就認命了,所幸,七妹生了個兒子,否則,冷家的一脈到這一代就斷送了,三哥風流,可卻一個孩子都沒有,五哥荒唐,喜歡的是你嚴傾城,因爲你一個人,扼殺了我整個冷氏的血脈,嚴傾城,你個殺人犯,我要將你就地正法。”冷紫邪胡言亂語,不分輕重,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直到額頭上滴了一滴溫熱的東西,他猛的一翻身,坐直了身體。
“你罵的對,我就是一個殺人犯,我該死。”嚴傾城早已經淚如雨下了。
“瞧你哭的,殺人犯也有人愛啊,不要哭了,你的眼淚留着等我死的那一天去哭吧,讓你哭幹,哭盡。”看着嚴傾城這楚楚可憐的樣子,冷紫邪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將他抱了起來。
“你的命那麼硬,怎麼可能死?”嚴傾城氣恨的咬牙。
冷紫邪呆了一下,忽而笑道:“我怎麼就不會死呢?命再硬,觸犯了天條,那也得死,況且,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長命百歲,能活到三十歲,就已經是我的造化了。”
嚴傾城迷惑不觸的皺眉:“你今年二十四歲,再六年,就是三十歲,難道,你只有六年的命了?”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別說六年,六個月,就算只有六個時辰,我也死的不冤枉。”冷紫邪輕快的笑起來。
嚴傾城猛的將他推開,在他的胸口用力的捶了一拳。
冷紫邪一把將他的手握在掌心處,眉頭舒展:“傾城,你惱我也不是這一天兩天了,有沒有想過,你如果不惱我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呢?”
“下輩子吧,下輩子,我就不惱你了。”嚴傾城忽然揚眉笑起來,話說的不輕不重,卻讓冷紫邪呆了一下。
“傾城,你能抱我一下嗎?像朋友那樣。”冷紫邪難得的認真起來,卻把嚴傾城給嚇了一跳。
幽深的眸子滿是期待,嚴傾城怔怔的看着,良久,轉開頭去:“你說的那個地方,真的很美嗎?還有多久才能到達?”
冷紫邪望着他轉移話題的神情,眸底的期待一點一點的冷去,但他並不生氣,反而自嘲道:“我知道你對冷軒轅忠心耿耿,果然,還是他有福氣。”
冷紫邪忽然有些傷感起來,一個翻滾又側身躺在了嚴傾城的懷中,這一次,他卻彷彿無話可說,閉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卻像有更多的心事鎖在眉間。
嚴傾城偷偷的垂眸打量着這個人,他和冷軒轅有七分的相似,眉目濃重,閉上眼顯的格外的安靜,睜開眼,卻是野心勃勃,目如刀刃,割的人滿身是傷,所以,還是喜歡看着他閉上眼睛的時候。
一路上,安靜無話了,嚴傾城伸手掀了簾子看窗外的風景,直到他感覺自己的雙腿已經麻木,才緩緩的閉眼養神。
“傾城,醒來,已經到了。”忽然,有一個聲音吵醒了他,他睜開眼一看,馬車已經停了。
伸手擦了擦眼睛,嚴傾城想站起來,卻一個趨例,站立不穩的往下栽去,冷紫邪眼急手快的將他接住。
“我的腿、”嚴傾城的腿徹底的麻了。
冷紫邪眉飛色舞的笑起來:“是不是我把你的腿壓麻了?你怎麼不早說?”
“如果我說了,你就會不壓在我身上嗎?”嚴傾城沒好氣的接話。
“也許吧。”冷紫邪笑的更歡樂,把着嚴傾城下了馬車。
“王爺,前方就是怪石林了,屬下等人陪你進去吧。”
冷紫邪擡頭看着前方,的確是一番壯觀的景色,大大小小的石頭堆積成各色各樣的形狀,在石頭叢中,還開着一些說不出名子的奇花異草,沒有江南的煙雨之美,更沒有原野山林的壯闊,但這樣別緻的美景,只要身邊陪着的那個人是自己所愛之人,一切都不重要了。
“不必了,你們在這裡守着。”冷紫邪不喜歡別人打擾他的安靜,命令他們不準跟來,他抱着嚴傾城,一步步的往前走去。
嚴傾城早已經習慣衆人的目光,此刻,他的雙腿是真痠麻一片,挪步都困難,更別說走路,就這樣任由冷紫邪抱着,走進了怪石林裡。
“放我下來。”嚴傾城開口要求。
冷紫邪就把他放了下來,嚴傾城坐在石頭上,看着這滿眼的奇形怪狀的石頭。
“聽說你在泰山上的雕像被雷劈了,你有什麼看法沒有?”冷紫邪也坐了下來,懶洋洋的躺在石頭上,出聲問道。
嚴傾城自嘲道:“劈了纔好,不劈才心裡不安。”
“老天爺是看不慣冷軒轅太寵愛你了,要給你們警告。”
嚴傾城呆了一下,點頭贊同:“應該就是這樣的,太好的東西,總是讓人忌妒,連老天爺都忌妒。”
“傾城,那你說說看,我起兵造反,是不是也要慘遭天譴?”冷紫邪忽然認真起來。
嚴傾城轉過頭來看着他,皺了皺眉頭:“你爲什麼要起兵造反?天下早已經太平了,你這一亂,天下百姓又要受多少的罪?”
冷紫邪擡頭看天,一語不發,良久,才嘆道:“我只是想償償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滋味是什麼樣子的。”
“爲了你的一己私慾,你卻置天下人於水火之中,會不會太自私了。”嚴傾城斥責。
冷紫邪把目光轉到他的臉上,笑的莫名:“你也覺得我自私是嗎?我自己一直都是這麼自私的,我曾經跟你說過,原本,坐在龍椅上的人應該是我,如果我真當了皇上,也就沒有今天的背叛了,因爲我可以得到我想得到的一切。”
“是不是真龍天子,命中早已註定,你何苦強求呢?”
“正是因爲早已註定,纔會強求,因爲不甘心,皇位沒了,我忍了,可心愛之人,我忍不下,傾城,如果說,我造反的一半不甘,是因爲得不到你,你會不會痛恨我。”冷紫邪雙眸晶晶的望着嚴傾城問道。
嚴傾城整個人都呆住了,四目相看,有怨恨,怪責,還有一絲悲涼和無奈。
“不要拿我當藉口,我承受不起。”嚴傾城絕望的閉上眼。
“是真的,這不是藉口,很快,你就會知道,這並不是藉口。”冷紫邪喃喃的答着,嘴角含笑,將臉轉開。
嚴傾城錯愕的看着他,他嘴角的笑容,彷彿有着致命的毒,毒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