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經常做噩夢嗎?”荒山卜月終於開口問道。
元夕搖搖頭“我經常做夢,不過大多並不是噩夢。”
這樣的夜裡,荒山卜月像是去掉了僞裝一般,讓人討厭不起來了。元夕承認荒山卜月是她見過長得最好看的男子。此刻他身着一件單薄的淺青色裡衣,露出鎖骨,外頭披了一件不算厚的白色衣袍。他白日裡都是束冠的,此時卻是披散着青絲,襯的皮膚愈發雪白,他身姿修長,握住她的白淨且骨節分明。有句詞叫做“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用來形容他倒是很貼切。
“荒山卜月,有人說過你長得好看嗎?”元夕忽然脫口而出。
身邊的人忽然停下腳步,身體有些僵硬,轉而看着元夕,反問道“公主覺得我好看嗎?”
元夕老實的點點頭。她以前見過的人當中,唐星雲和蘇靈藥都可以算是世間難見的美男了,可是荒山卜月似是更勝一籌,不說話的時候,眉宇間的神韻是有一些迷人的。得虧他居於山野,要是在皇城,怕是要奪走不少人的芳心。
元夕以爲按照荒山卜月的性格,該是要嘚瑟一下的,他卻忽得轉身,拉着她繼續走,只淡淡道“公主也是很好看的。”
元夕沒有再說話。從下就有人誇她的容貌。
又走了一段,荒山卜月忽然脫下自己的外衣,蓋在元夕身上。
元夕更不知道說什麼了。他的衣服上帶着他的體溫,和淡淡的百合香味。胸口,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蔓延開來。
終於到了山腳下,荒山卜月帶着她穿過一層層的屏障,來到了一個有衆多木靈在門口把守的房間外。不同於荒山家的其他地方,此處陰冷潮溼,宛若冰窖一般。
荒山卜月領着元夕進入這間屋子,一眼便看見化作人形的巴蛇靜靜抱膝坐在窗口仰頭看着月亮,可是他的眼睛包上了紗布,血痕如同眼淚一般順着臉頰向下,根本看不見什麼。知道有人進來了,巴蛇也當做沒有聽見一般。
“與我說說,那個女孩,”荒山卜月坐到牀邊,對着巴蛇問道。
巴蛇卻不理睬。
“你不說,我有的是法子讓你開口。”荒山卜月語氣強硬了些,帶着些威脅的意味。
元夕趕忙抓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再傷害巴蛇。
“你禍害南山衆妖,如今還不知悔改,明日我便將你送往鳳凰湖底關押一千年。”此時的荒山卜月沒有方纔溫柔的感覺,一句一句都盡顯威嚴。
“我沒有要禍害他們,我只是想找晨曦而已!”巴蛇扭頭頂嘴。
“晨曦、是那位姑娘的名字?”元夕試探得問。
巴蛇又看着窗外點點頭,血水混合着淚水從滲透出紗布,一直往下流淌,看着觸目驚心。“那是一千三百年前,我在南鵲山遊玩的時候遇見了她,她在採藥,我便一路跟着她。八百年前,我離家出走的時候還跟她約定好,回來就娶她。”
“等等!”荒山卜月打斷道,反問“晨曦不是凡人嗎?”
“啊?“巴蛇擦擦臉上的血水,“她是凡人啊,她身上又沒有妖氣。”
元夕真的要被這條小笨蛇氣死!“你是一千三百年前遇見的她,你八百年前離家的時候還跟她道了別!人能活那麼久嗎?她肯定不是人啊!”元夕驚呼,她還以爲,還以爲,自己做了那樣的夢,說不定是那個女子的前世呢!長舒一口氣,轉頭問荒山卜月“這麼笨的蛇也能化龍嗎?”
荒山卜月笑了笑,問巴蛇“你確定她不是妖怪?修爲上層的妖怪可以將妖氣完全隱藏掉。”
巴蛇小聲道“我哪知道她是什麼哦。”
“你連自己愛的是人還是妖都分不清,你還敢說愛?”元夕質問道。
“我愛一個人,我哪裡在乎他是人還是妖,她就是她!無論變成什麼樣我都愛!”巴蛇大聲反擊,明明也是修了一萬多年的妖怪了,卻跟個小孩似的。
“你再與我說說,你愛的那位姑娘是什麼樣的,我幫你找。”荒山卜月耐心的問巴蛇。
“她喜歡穿水藍色的衣裳,頭髮很長,妖怪們受傷了便找她醫治,她很溫柔,可是有時候也愛作弄人。”巴蛇甜甜地回憶着。
荒山卜月與元夕就這麼在一邊聽着。
“所以這樣好的女子爲什麼會和你定下婚約啊?你是不是在撒謊啊?”元夕一盆冷水打斷他。
“她是沒有答應嫁給我啦!可是我還是想和她在一起!就算不在一起我也想住在她附近山頭。”巴蛇換了個姿勢,盤着腿,雙抽交叉抱臂道。
“諾!終於說實話了!人家根本沒有答應嫁給你!明明是你在這裡自作多情!說不定人家早就結婚生子了!”元夕嘲諷道,一副我早就知道的神情。
“你既然翻遍了那麼多座山,還有哪裡沒找,我讓人幫着你一起找?說不定她早就不住這了”荒山卜月問道。
“就剩下一座山了,連你家老宅相山那我都翻了個底朝天!不過我沒傷人啊!”
荒山卜月聽了完全沒有動氣,反問“你是說逢山?”
巴蛇點點頭“就是傳聞中的那座不見了的逢山。若是去逢山也不到,我怕是要去羅剎海找了!”
當晚,荒山卜月答應巴蛇,幫他打聽逢山的事,但是有一個條件,巴蛇驚擾了那麼多妖怪,往後要他一家一家去賠禮道歉,還要幫人家修葺屋子。巴蛇雖然不甘願,但還是答應了。
荒山卜月叮囑他在這裡好好反省,暫時不要逃出去。走之前,還幫他將紗布換了,傷得不輕,可是按照巴蛇的修爲大概半個月能恢復。
荒山卜月牽着元夕慢慢走上山,一路上他將逢山的事講與元夕聽。南山系羣山衆多,可是其中外人不可入的兩座大山,在最東邊,人跡罕至。這兩座山一座名曰相山,一座曰逢山。相山是荒山家族世代居住的地方,而不遠處便是逢山。相山附近由荒山家族的長老們設立了奇門遁甲,外人不可入內,而裡面的人也逃不出去。附近的逢山是無人居住的,逢山仙氣縹緲,傳聞說這是一座仙山,山中有許多的仙子。妖怪們能遠遠看見這座山,卻永遠都走不到山腳下。然而多年前,這座山一夜之間不翼而飛,再也無人能找到,妖怪之間衆說風雲。
荒山家主一路將元夕送到房門口,元夕有些不好意思,將披在她山上的衣裳還給他。 “我去煮些安神湯來,公主喝了便不會再做噩夢了,定然睡得香甜。”荒山卜月道。
元夕搖搖頭拉住他,道“不必麻煩了,荒山家主去歇息吧。我也困了。”
聽她這麼說,荒山卜月沒有堅持,回了自己屋裡。
回到房間,他終於無力地坐在自己牀上,這樣的寂靜的夜裡。讓人再也僞裝不起來了。上山下山的路上,世間彷彿只他與她,就像當年她生辰的時候兩個人在屋頂喝酒一般坦誠相待。手邊是那間她方纔披過的衣裳,他伸手去觸碰了一下,隨後又像是被燙到手一般立即縮了回來。真的要了命了,腦子裡越想越亂,她做了噩夢驚醒來找他,青絲及腰,未施粉黛,眼神裡帶着些許淚光,看着有些無助。他拿出了十分的剋制力才迫使自己不要越界,真的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