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瞥向顧承淮，這個問題她不知道怎麼回答，還是交給崽他爹吧。
顧承淮寬厚的手掌，搭在被嚇到的聿寶珩寶肩上，那手又大又熱。
祭出萬能的話，“你們還小，大人的事別管。”
“只要記得，我會把所有的危險隔絕在外。”說到這句，他自信又從容。
珩寶是個膽大的崽，恢復力驚人，很快又變成那個活力四射的小朋友。
還有心追問原因，“爸爸，那個被打的人是犯了什麼錯誤嗎？”
顧承淮拍拍兒子的頭，連搪塞都沒有，只是說：“這裡面的事很複雜，等你們十來歲的時候就明白了。”
珩寶沒再追問，因爲正前方的熒屏亮了。
孩子們忘性大，有電影看就忘了之前受到的驚嚇。
全神貫注投入到觀影中。
不得不說，省城的電影院確實比小地方的更好，座位設計合理，寬敞又舒服，坐一個多小時也不會腰痠背疼。
裡面很大，坐滿了人。
聿寶觀察周圍，將這一幕牢牢記在心裡，想回去給小夥伴講。
看完電影，在國營飯店吃了飯，林昭夫妻倆帶着四個崽回到招待所。
一家子簡單洗漱一番，躺在牀上。
雙胞胎一個牀，夫妻倆帶着龍鳳胎睡一個牀。
這會已經挺晚了，再加上趕路辛苦，謙寶窈寶年紀又小，精力不足，早已呼呼大睡。
聿寶珩寶解鎖了新地圖，興奮的不行。
平躺在牀上，翹着小二郎腿，嘴裡哼着什麼。
林昭側身，眼眸含笑地看着小哥倆，“來省城這麼高興啊？”
“好玩！”珩寶瞥向睡着的弟弟妹妹，壓低嗓門兒，語調歡快。
“供銷社好大呀，電影院也大，路也寬，房子也氣派，自行車也多。”他列舉着自己看到的一切不同。
“珩寶觀察的真仔細。”林昭誇讚，“聿寶呢，什麼感覺？”
聿寶認真思索兩秒，用回答老師提問的態度，回道：“住在這裡的人，幹什麼都很方便。”
林昭笑，“聿寶總結的也很到位。”
聿寶露出靦腆但開心的笑。
珩寶換了個姿勢，趴在牀上，小短腿翹的老高，“媽媽，明早去動物園？”
“對啊，原本今天要去，但時間有點緊，所以明天再去。”林昭解釋。
珩寶笑嘻嘻，“只要帶我們去就行。”
“今天早點睡，明天得早起呢。”林昭柔聲道。
坐完汽車坐火車，又去逛去玩，這一天真夠充實的，都覺得一天時間變長了。
“珩寶，躺好。”聿寶催促弟弟，等珩寶躺好，他給自己和弟弟蓋好小肚子，隨即閉上眼。
要多省心有多省心。
顧承淮看向林昭，“我去關燈？”
“關吧。”
燈滅後，整個屋子陷入黑暗。
小哥倆拉住手，給彼此打氣。
等另一張牀的兩道呼吸變沉，顧承淮伸出寬厚溫熱的手掌，輕輕拍打林昭的肩膀。
一下又一下，很有規律，慢悠悠的，好似在哄小孩。
林昭睜開眼，眼裡閃過笑，伸手抱住男人的腰，擡頭在他下巴親了下，這才閉上眼。
顧承淮嘴角輕勾。
翌日，早。
開門聲響。
林昭睜開眼，看見顧承淮手上拎着東西進來。
“醒了。”顧承淮輕笑，四個崽還在呼呼大睡，他聲音壓的很低，“餓不餓，我買了包子豆漿。”
林昭起身，烏黑的長髮凌亂，發須落在臉頰兩側，襯得她的臉越發小。
她的長相是不太符合這個年代審美的，這時候臉越圓潤越受長輩喜歡，她的臉過分小巧精緻了些，又從小被林鶴翎帶在身邊教導，哪怕見識不算太多，也自信滿滿，流露出不同於鄉下姑娘的貴氣，看着不那麼接地氣。
可在顧承淮心裡，昭昭哪兒哪兒都好，長相他喜歡，性子他也喜歡。
想到昨天媳婦兒坐車頭疼，他放下東西，坐到牀邊，溫聲問：“頭還疼嗎？”
林昭把他當靠枕，“不疼了。”
正說着話，雙胞胎也醒了。
珩寶在牀上翻了個跟頭，眼睛滴溜溜轉，纔想起這是招待所。
憶起今天要去看大老虎，馬上精神起來。
“去動物園嘍。”他大聲道。
聲音響亮，驚醒四肢‘糾纏’的龍鳳胎。
兩個小糰子睜開眼，眼睛黑亮靈動，看到邊上的爸爸媽媽，咧開紅潤的小嘴兒笑。
謙寶覺得小肚子脹脹，朝顧承淮張開手，音調奶萌，“尿尿。”
顧承淮忙抱起小兒子去廁所。
林昭摟着窈寶，眼神溫柔，“窈寶想不想尿尿啊？”
“嗯嗯。”窈寶點着小腦袋。
林昭二話不說下了牀，趿上拖鞋，抱起小女兒，崽他爹帶謙寶出來後，趕緊抱着窈寶出去。
一家子忙亂地卸掉肚中鼓脹，吃完早飯，先到郵局把昨天買的東西寄回出去，隨後腳步輕快地去了動物園。
今天是周內，大多數人要上班，動物園裡的人不算多。
買好票，林昭兩口子帶着崽崽們進園。
珩寶如脫繮的野馬，看到新奇的動物，噠噠噠跑過去看，扭頭看着林昭，“媽媽，這是什麼？”
林鶴翎在孩子們幼時，想辦法弄到些畫冊教他們各種‘常識’，林昭看過動物介紹圖冊。
看着那羽毛異常絢麗的動物，給孩子們普及，“那是孔雀。”
“孔雀！好看哇！”珩寶驚歎。
他又看了好幾眼，回過身，臉上揚起燦爛的笑，“媽媽，我要照相，要把孔雀照進去，我要給理寶看。”
聞言，聿寶也跑過去，站到弟弟旁邊。
“我也一起。”
珩寶最喜歡哥哥，見聿寶跑來，沒覺得冒犯，嘴角咧的更大。
“好誒，我們一起照，還能省膠捲。”
聿寶一本正經地摸弟弟頭，欣慰道：“珩寶也知道省吃儉用了，這很好啊。”
“噗……”林昭忍俊不禁。
她清了清嗓子，舉起照相機，“咳……看這裡。”
雙胞胎腦袋抵腦袋，露出開心的笑。
林昭按下快門，正要收起照相機，竟看見那隻漂亮孔雀開屏啦。
“別動，再拍一張！”
她趕緊再拍一張。
看哥哥們在拍照，謙寶和窈寶也跑過去，站到雙胞胎前面，兄妹四個有了一張新的合影，有開屏孔雀當背景板的那種。
“漂亮！”林昭豎起大拇指，“運氣不錯，聽說看見孔雀開屏很難得呢。”聿寶珩寶都很高興。
對的，他們就是有福氣的小朋友。
接着，又看到許多別的動物，小孩激動的哇哇叫的聲音沒停過。
離開動物園前，不說雙胞胎，連謙寶窈寶都捨不得走。
靠近門口的地方，有幾個人在說話。
其中一人帶着一隻很小的金絲猴，那猴只有小朋友手臂大，脖子上綁一根繩，乖乖坐在地上，眼睛靈動，打量着人。
“園長，院裡真不能接下小金嗎，它吃不了多少，它很乖……”手上牽着繩的男人眼睛通紅，懇求道：“我們雜技團被砸了，又被……被那些人盯着，眼看開不下去了，我也去討生活，帶不了小金，它太小，放出去是死路一條，我想替它找個好去處，您就收下吧。”
小金是它帶大的，要不是沒辦法，他也捨不得啊。
這番話剛好被經過的林昭聽見。
她看向那隻小猴兒，皮毛有些暗淡，但是不瘦小，眼神機靈靈秀。
聿寶激動的聲音響起，“是小猴哥兒！”
雖激動音量卻不大，只是透着疑惑和心疼，“猴哥兒怎麼被綁住了？筋斗雲呢，它怎麼不飛走。”
林昭：“……”
園長搖搖頭，輕嘆：“不是我不接收，是……我也不瞞你，這裡那些人也來過，這動物園能不能開下去，還能開多久，我也說不清楚，園裡這麼多動物我都發愁怎麼處理，再來只這麼小的猴子，我幫不了你啊。”
話落，怕這人不依不饒求自己，他會心軟，園長尋個機會趕緊溜走。
那青年失魂落魄地低下頭。
珩寶對猴哥兒崇拜的不行，靠近，蹲下看小金絲猴，掏出一小塊糕點要餵它，這猴兒是真靈秀，跳到珩寶腳上，雙手接過吃食，雙手合十道謝。
“媽媽，猴哥兒在對我說謝謝。”珩寶高興的大聲道。
林昭知道，小金絲猴以樹葉和嫩芽，季節性水果爲食，不好吃人類的食物，對它們的身體沒好處。
“珩寶，別隨便喂，金絲猴不能吃糕點。”
珩寶張大嘴，慌亂道：“那咋辦？”
問完，朝小金絲猴張手，語氣急切的催促：“給我，你不能吃的。”
見小金絲猴沒反應，忙道：“你不能吃這個的，會吃壞肚子的。”
似是看出兩腳小獸的着急，小金絲猴依依不捨地還回去。
它生氣了，背過身去，留下個氣鼓鼓的圓潤背影。
林昭驚訝，因爲小金絲猴的聰慧。
“同志，你不要這猴子了？”她看向想把金絲猴送到動物園的男人。
聽到這話，聿寶珩寶眼睛鋥亮。
“！！”
媽媽問這個問題幹嘛？
猜測到什麼，他們不敢問，只是黑亮的眸子在發光。
“你想要？”拉繩的男人問。
他打量林昭一家，看出這家人養得起小金，眼神一閃。
林昭道：“孩子喜歡。”
小金之前不是沒人要，只是青年想給它找個好去處，一直沒賣，這會看長相一樣的兩個小男孩真心喜歡小金，心裡有了打算。
“你們能保證照顧好小金嗎？”
雙胞胎捂住嘴，怕叫出聲。
低頭看可愛的小猴子，嘴巴快咧到後腦勺。
家裡要來新成員了嗎？！！
顧承淮看出昭昭想要這個小猴子，拿出軍官證，沉穩道：“會，我以身上的軍裝保證。”
昭昭和孩子他都瞭解，沒一個是半途而廢的性子，只看家裡那兩隻越來越油光水亮的狗就知道。
青年心放下一半。
林昭拿出介紹信，說道：“我們那裡臨山，偶爾能帶這個小猴兒去山裡玩，放心的話，你交給我們。”
青年看了眼介紹信上的地方，確實臨山。
此時，他徹底放下心。
把綁金絲猴的繩子給了顧承淮。
不捨地說：“小金拜託你們了。”
他蹲下身，雙手托起小金絲猴，用臉蹭噌它的腦袋，聲音帶着哭腔，“小金，以後你跟着這一家人，要聽話，不能打人，和小主人和諧相處，知道嗎？我沒辦法，我要是有辦法，肯定自己養你，你別怪我。”
話說完，他一抹臉，快速跑走。
小金絲猴通人性，明白自己換主人了，不客氣地爬到聿寶肩膀，乖巧蹲着，轉動眼睛好奇地看着其他人。
聿寶身體僵硬。
“爸爸？”他喊。
顧承淮深邃的黑眸閃過一抹笑，伸手解開金絲猴脖子上的繩，那繩綁的鬆鬆垮垮，輕輕一蹭就能掉，可見那青年是個極心善的。
“別怕，這小傢伙在表示親近，以後它就是咱們家的新成員了。”
聽爸爸這麼說，聿寶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
珩寶也想和猴哥兒親近，朝小金張開手臂，“小金，來我這裡呀。”
小金絲猴側過身去，不理他。
林昭笑出聲，“小傢伙還生氣呢。”
她摸了下小猴子的腦袋，毛茸茸的，觸感不是一般的好，小金擡着小腦袋，眼睛圓圓的很亮，滿是靈動。
“真可愛。”她說。
看向顧承淮，“咱家養只猴兒沒事吧？”
“能有什麼事，沒人管這個，儘管養。”顧承淮道。
他還見過養狼、養蛇的，國家現在無心管這個。人都吃不飽，哪有心思管小動物。
林昭眉心舒展，嘴角牽出一抹笑，“沒事就好，咱家又多一張嘴。”
“沒事啊，我養的起你們。”顧承淮沒說的是，他快升職了，最晚年底，他就是顧團長了，到時候津貼能漲好幾十。
別說多一張嘴，再多幾張都養的起。
小金絲猴沒在聿寶肩膀上待太久，林昭摸它，它不客氣地跳到林昭懷裡，還不忘換個舒服的姿勢。
“……”
聿寶笑，“小金也知道咱家誰是老大，它真聰明！”
“小金是猴哥兒呀，學什麼都快，當然聰明。”小金沒理自己，珩寶也不生氣，“媽媽，小金吃什麼呀？等回去我餵它好吃的，它是不是就和我玩兒啦？”
“對。”林昭沒打擊兒子，告訴他金絲猴愛吃的食物。
“它愛吃樹葉和嫩芽？”珩寶驚呆，他沒糾結：“我會給它找最嫩最嫩的葉子和芽芽。”
“好。”林昭撫摸小猴兒的長尾巴，眼睛一直彎着，很是喜歡這個乖巧又聰明的小可愛。
轉眼到了下午，離和雲諫約定好的時間越來越近。
林昭後知後覺擔心起來，“顧承淮，要是京墨和廣白不願意和我們走怎麼辦？”
“你覺得可能嗎？”顧承淮笑笑，聲線耐心，“他們在首都過不下去了，能有人投奔，和父親在一起，他們只會高興，那倆孩子是聰明人，他們不會不跟我們走。”
說句不好聽的，孟家倆兄弟沒有選擇。
“說的也是。”林昭重新綁好辮子，帶着愛人孩子去車站接人。
火車上。
離目的地越近，孟京墨越緊張，臉繃的很緊。
他不知道，帶着弟弟逃離的決定對不對。他希望命運再眷顧他們一次，不求別的，只求見到爸爸，只要見到爸爸，哪怕頓頓吃野菜他也甘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