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催妝（二）
確實是有不能明說之事，到了廊下，李綺娘問蒔蘿：“是誰讓你過來的，是姨夫人還是大姑娘？”
蒔蘿壓低聲音：“回夫人的話，是珍珠讓暖暖到海棠院，叫了奴婢出來的，沒有夫人或者大姑娘的吩咐，珍珠進不來後宅。”
暖暖是個還沒留頭的小丫頭，今天負責前院後院之間報信傳話。
李綺孃的心揪了起來，珍珠的能力她是知道的，但凡是要讓體己丫鬟來找她，那一定是自己不能做主的大事。
李綺娘猜得沒錯，還真是大事，若是平時，珍珠不會驚動李綺娘，他會聽顏雪懷的吩咐，可是今天情況特珠，顏雪懷既不能被瑣事打擾，也不能離開海棠院，珍珠只能叫了蒔蘿出來，再讓蒔蘿轉告李綺娘，請李綺娘示下。
“什麼事？”李綺娘沉聲問道。
“回夫人的話，珍珠說顏大老爺來了，他說奴婢一說您就知道。”蒔蘿是顏雪懷身邊最得用的丫鬟，可她來得晚，並不知道顏家的那些事。
聞言，李綺娘臉色一寒。
她之前聽說顏昭山賣了小兒子，扔下老孃不管，自己拿了賣兒子的銀子跑了，李綺娘還以爲這人這輩子也不會出現，沒想到卻挑着懷姐兒大婚的日子跑來鬧事。
其實相比於噁心顏雪懷，顏昭山更想來要銀子，當然，如果拿不到銀子，那就在定國公府門前，聲淚俱下，上演一出侄女嫌貧愛富，不認親伯父的苦情戲。
想到這裡，顏昭山更有底氣了。
今日國公府辦喜事，賓客非富則貴，京衙和五城司全都派人過來，避免有那不長眼的，衝撞到貴人。
吉祥看一眼顏昭山，點點頭，轉身快步走了。
這個姓顏的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有些話不是他這顆小小的珍珠能聽的。
指點他的那位貴人，便是這樣說的。
這個畜牲不如的東西，是不能留了，留着就是禍害。
顏昭山晃着膀子，走到門子面前，神情倨傲，說他是睿王妃大伯父，特意前來賀喜。
眼前這個後生肯定不是府裡的主子，想來也是個跑腿的，可卻穿綢子衣裳，剛纔那個粗手粗腳一看就是下人的漢子，雖未穿綢子，可那一身簇新的衣裳卻是用的上好的細棉布。
門子收下吉祥送的一包茶葉，拍着吉祥的肩膀，笑着說道：“自家兄弟，不用客氣，以後你就是王府裡的人了，等你下次回來，我還要找你蹭酒喝呢。”
把捆成糉子的顏昭山扔進屋裡，珍珠才讓暖暖去找了蒔蘿。
自從當年顏家被轟出鑼鼓巷，顏昭山便沒在聽到“大老爺”這個稱呼了。
再說，就眼前這位的形像，怎麼看也和王妃搭不上邊。
國公府的正門和兩個側門皆有京衙和五城司的人守着，顏昭山剛想靠近就被轟開了。
今天辦喜事，就連後門這裡也放了兩大簸籮銅錢，這是打賞車把式和轎伕的，也有過來湊熱鬧的百姓，離得老遠說上一句吉利話，門子便會抓上一把銅錢灑過去。
顏大老爺顏昭山！
顏昭山卻是不認識珍珠的，他以爲即使顏雪懷不會出來，也會打發個丫鬟婆子帶他進去。
門子看了面前這人一眼，便從簸籮裡抓了幾個銅錢，沒好氣地說道：“今天大喜的日子，不和你一般見識，放在平時，你敢冒認皇親，立刻便讓衙門把你抓走，行了，拿上賞錢快走吧。”
那人冷笑：“幾個破銅錢就想把老子打發了？告訴你，老子姓顏，你問問你家王妃，她敢不認老子嗎？信不信老子就在這兒喊叫起來，讓那邊的人都過來聽聽。”
門子不認識這個人，吉祥也不認識，可他珍珠卻是識得的。
“你是.”聽這後生的口氣，似是在平城時就認識他，可是顏昭山想不起來了，唉，初到平城時，他日日有飯局，想來這後生就是那個時候見過他的吧。
一千兩算什麼，哪怕他要一萬兩，這娘們也能拿得出來。
他可知道，越是有身份的人，就越是要面子。
顏昭山越想越是這麼回事，沒錯，說不定他還打賞過呢。
見他走了，門子對顏昭山說道：“剛剛那位，是王妃的陪房，他去替你通報了，你老老實實在這裡等着。”
“肯定的，等我有了假，就回來找你們喝酒。”吉祥笑着說道。
門子一下子懵了，王妃的大伯父，不就是懋大老爺嗎？懋大老爺這會子正替國公爺在前面招待客人呢。
想來這也不是正兒八經的親戚，再說，京城裡誰不知道，國公夫人與王妃的親爹，那是和離的，而且還上過公堂。
李綺娘問道：“還有人看到他嗎？”
顏昭山一怔，沒想到李綺娘這麼容易就答應下來。
門子想叫個人進去找大壯或者大牛，一回頭，剛好看到了吉祥，吉祥和吉祥媳婦，連同兩個閨女，給顏雪懷做了陪房，今天發妝，他們一家子連同宋二和宋三，便會跟在嫁妝後面，一起去睿王府。
嘴是我的，我想怎麼說就怎麼說，我是懷姐兒的親大伯，我說懷姐兒與男人有私情，早就壞了身子，別人也會信我，哪怕不信也無妨，我只要把這番話說出來，你看你那寶貝閨女，還能不能做得成王妃。”
吉祥一臉的喜氣，知道王妃挑中了他們一家做陪房時，他一晚上沒睡着覺，高興是高興，心裡也清楚，他們是沾了兩個閨女的光，王妃有十個陪嫁丫鬟，其中就有他的女兒木香和丁香，所以他們兩口子以後更要好好做事，不能給閨女丟臉。
李氏，今日之事，你若是拿一千兩銀子出來，我便暫且饒了你，讓你順順利利嫁女兒，若是你捨不得銀子，那就別怪我不念親戚情份。
可惜齊慰不但沒有親生女兒，就連親侄女也沒有，所以顏雪懷那個死丫頭就白撿了這個大便宜。
李綺娘是二嫁，本就名不正言不順，在這府裡伏低做小，討好國公爺，惟恐國公爺一封休書把她給休了。
門子沉下臉來：“嘿，你還給臉不要臉了，你等着。”
珍珠拉着顏昭山的手便往裡走，剛剛跨進門檻，門子便將後門關上了，珍珠的嘴就像抹了蜜，前一句還說大老爺才高八斗，後一句便是大老爺人品貴重，顏昭山被捧得暈頭轉向，被珍珠拽着七拐八彎，便到了一處僻靜的院子，他剛想問這是哪裡，便一個踉蹌摔在地上！
剛纔那個差一點就要把他捧上天的後生，此刻一隻腳踩在他的後心上，先是摘了顏昭山的下巴，讓他不能出聲，接着便掏出早就準備好的繩子，三兩下便把顏昭山捆得結結實實。
“除了門子，就是小的和吉祥看到了，小的留意着，帶他進來時避開了人多的地方。”珍珠說道。
她暗暗握緊拳頭，神情卻平和下來，今天是女兒的大日子，她不能被這麼一個畜牲激怒，她必須要在女兒知道之前，把這件事處理妥當。
否則，一個開食鋪的，有啥資格做王妃？
無論李綺娘，還是顏雪懷，這會子都在提心吊膽，生怕出了差錯，這門親事就黃了。
下巴剛剛裝上，顏昭山的嘴巴還不靈活，便口齒不清地罵道：“李氏，你這個賤婦，二蘸再嫁不守婦道也就罷了，我那親侄女成親，你非但不讓她來見我，反而把我關在這裡。
他們一家做了王妃的陪房，老爹和弟弟一家子，還要留在國公府，自家老爹太老實，腿腳也不方便，弟弟也還沒有國公府站穩腳根，吉祥便趁着還沒走，給府裡幾個平時處得不錯的兄弟送點禮物，叮囑幾句，請他們幫着照應老爹和弟弟。
這國公府的下人，就是不一樣，不但眼神好，一眼就看出他身份不凡，而且還知情識趣，知道今天這個日子，萬萬不能招惹他這個王妃的親大伯。
既然結仇，那還有啥可說的。
已經到了打官司的地步，便等同是結仇了。
再看看自己身上這件從估衣店裡買來的衣裳，雖然也是綢子的，可是隻要仔細去看，袍子上面有好處抽絲的地方，有一處還是在前胸，一眼就能看到。
更何況，顏雪懷要嫁的還是皇子。
“哦，對對對，我想起來了，的確誇過你，嗯，能幹，是挺能幹。”顏昭山想起來了，他那時意氣風發，有那湊上來討好的小子，便會隨口誇上幾句。
可是等來的卻是個年輕後生，再看這後生，一身綢子衣裳，腰上還掛着玉石雕的掛飾。
且，國公府的門子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顏昭山報出身份，門子自是不敢貿貿然把人打出去，何況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即使是後門，來來往往的人也很多。
難怪這門子狗眼看人低，這國公府的下人全都穿得這麼體面。
李綺娘氣得又想砍人了，顏昭山這是專程噁心懷姐兒來了。
門子心裡一突，姓顏的？該不會真是王妃的親戚吧。
皇帝想要封賞功臣，定國公已經是一等爵，到頂了，不能再封官，就只能賜婚了。
“一千兩有點少，二千兩，你拿二千兩銀票給我，我就離開京城，再也不來找你們麻煩。”
這個小院是珍珠和大牛的住處，過了今天，他和大牛就要從這裡搬出來了，沒想到，最後還能再派一次用場。
李綺娘氣得咬牙，顏家是爛到根子了，難怪能養出顏景修和顏雪嬌那樣的兒女，顏昭山這個當爹的就不是好東西。
珍珠笑得一團和氣：“大老爺是貴人多忘事，在平城時您還誇過小人能幹呢。”
可若真是王妃本家的親戚，怎麼不走正門？
顏昭山說着話，便隨手往不遠處指了指，那邊停着一拉溜的馬車，過一會兒要發妝，各府的馬車要讓開道路，於是便避到後門所在的巷子裡了，國公府送了喜糖和點心，車把式們一邊吃一邊聊天，時不時地往這邊看一眼。
他只好轉到國公府的後門，後門果然沒有衙門的差役。
珍珠很快就來了，他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的人。
“一千兩？好，我給！”李綺娘咬牙切齒。
顏昭山橫下心來，今天不狠狠咬上一口，他就不姓顏！
可是沒等他開口，珍珠便滿臉堆笑地走了出來，一把拉住他的手，說道：“哎喲喂，這不是大老爺嗎？平城一別，也有好幾年沒見面了，大老爺清減了不少，快快進來，快快進來！”
珍珠連忙擋在前面：“夫人，這種人不配，您快歇一歇。”
話雖如此，顏昭山可沒想過要離開京城。
李綺娘對珍珠說道：“給他把下巴合上，我倒要聽他說說，他是吃了多少豬油，才能連臉都不要，跑來噁心人。”
那位貴人說了，皇帝之所以會賜婚，完全是看在定國公齊慰的面子上。
這娘們以前就有錢，現在做了國公夫人，就更有錢了。
何況，顏雪懷那死丫頭嫁得這麼好，大戶人家娶兒媳都要精選細選，名聲有損的是絕對不要的。
這會兒，吉祥正過來給門子送茶葉。
橫豎這裡的動靜也傳不到外面，珍珠把顏昭山的下巴給裝了回去，便退到了院子裡。
不過，他也不傻，他之所以只要一千兩，就是想要試探一下，李綺娘若是肯給，那他便沒有懼怕了，李綺娘只要給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李綺娘聞訊趕過來，看到顏昭山，李綺娘氣得就要撲上去打人。
門子又看一眼臺階上的顏昭山，把吉祥拉到一邊，壓低聲音說道：“這人冒認王妃的親戚，我看八成是來搗亂的，我這裡走不開，讓別人去跑腿，我也不放心，趁着還沒到發妝的時辰，你去把珍珠小爺請過來。”
只要他跨出國公府的門檻，從此以後，他便是王妃的親大伯，皇室姻親，這京城，他能橫着走。
到時不用他開口，就有人上趕着過來巴結他。
他的好日子還在後頭。
“剛纔你還說只要一千兩，一轉眼就變成了二千兩，我如何能信你？”李綺娘冷聲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