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醫院,聖誕夜依然魅力無限。這是Purple長期以來一直困惑的事:爲什麼麻瓜和巫師會歡度同一個節日?還是宗教性如此強大的耶穌誕生日……總而言之,今天留守的醫生,護士,家屬和病人都很歡樂。醫院的大廳被裝飾上了各種綵帶。會唱歌的糖果,自己在繩子上走來走去的鈴鐺,讓巨大的聖誕樹顯得生氣盎然。
Purple已經不能照鏡子了。原來的表層皮膚從背部慢慢開裂,乾燥。那些脫離身體的部分馬上變得很脆,用手一摸就像枯葉一樣碎裂掉落。
然而,新長出來的皮膚比原來那層更讓人吃驚。原本的皮膚的顏色只是在表面,現在卻可以清晰的看到,皮膚本身變成紫色的了。縱橫的黑紋深入肌理,就像是動物身上天然的斑紋一樣。到了這一步,無論誰都不再敢對斯密斯一家說:“一切都會好的。”。
甚至有一位從意大利請來的皮膚科專家一看到她,就用意大利語說:“哦,梅林,這孩子簡直就是被怪物污染了!”
斯密斯家族雖然沒落,但也從未在教育上放鬆。那位專家話剛出口,斯密斯先生就幾乎和他扭打起來。當時那位醫生一邊掙扎一邊辯解道:“我只是隨口說一句,又不是真的,你這是幹什麼?!”
Purple一直焦急地等待聖誕節,等待父親承諾給她的那份禮物。如今,聖誕節的早晨終於到了。眼睛一感受到淡金色的光線,小女巫就從牀上跳了起來。她匆匆穿上一層層衣服,把色彩斑斕的肢體蓋得密不透風。這時候還不到六點,大半的聖芒戈還在沉睡。她穿上拖鞋,往大廳跑去。
這是一個異常美麗的聖誕。從走廊的窗外望去,天空就像一汪碧藍的湖水。因爲積雪的關係,晨曦被反射得分外明亮,讓人看上一眼,心情就會好起來。這樣的日子,又是這麼好的天氣,似乎註定會有好事發生。
醫院大廳裡的聖誕樹下堆滿了禮物。Purple跑過去一揮魔杖,就有十來個跳了出來,堆在她面前。可以說,這是她有生以來禮物最多的一次。她連拆了六,七包,都來自室友和同學們。《美容寶典》,幸運手串,限量德國巧克力聖誕老人會打開揹着的包裹,把自己包上,然後說:“請吃我吧!聖誕快樂!”
除了這些,還有一些醫院相熟的護士送的禮物。讓她意外的是,一副純白的地獺手套上鑲嵌着小顆的霓虹扇貝,是極其昂貴的奢侈品。
“親愛的Purple,願你早日康復。送上最美好的祝福,納西莎布萊克。”打開包裝時,一張信箋掉了下來。
“真糟糕,我根本沒有寄禮物給她!”小女巫伸手摸摸手套,自己紫色的皮膚把它們襯托得格外潔白……不過,正是現在需要的東西。
這時候,也陸續開始有別的小病人出來拆禮物了。擔心自己的臉嚇到他們,Purple把所有的東西都塞進鄧布利多送的空間書袋裡,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病房。
她剛想開門,門就自己打開了。斯密斯先生穿着齊整,站在門口:“Purple,你怎麼不穿大衣就出去了?會着涼的!”
“爸爸,我還沒拆到你送我的禮物呢!我們要出門嗎?媽媽呢?”捧着滿懷的禮物,Purple少有地露出了笑臉。看到那些熟悉的字跡,感覺到自己是被關心和牽掛的,非常溫暖。
然而,斯利沃斯密斯並沒有回以微笑。面對女兒,他似乎竭力想要表現得輕鬆一些。但是沉重感還是揮之不去:“Purple,我送你的禮物不再這些東西里。你媽媽昨晚睡得晚,我們先去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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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密斯大宅,在小女巫記憶裡,一直瀰漫着一種油膩的陳舊氣味。其實對於老宅被分給大伯這件事,Purple沒有任何意見。因爲她從來沒喜歡過那棟房子。
在她去麻瓜界之前,經常會被帶到這裡來。奶奶家給小女孩的印象就是一個總是坐在賭桌邊的老人,和過期水果糖的味道。是的,斯密斯大宅的大廳裡放着一張歷史悠久的賭桌。這大概也是對於家族傳統的一種尊重吧。
自從那個老人死後,她已經有三年沒有來過這裡了。如果不是那股熟悉的氣味,她甚至一瞬間不知道父親帶她到了什麼地方。
斯密斯先生並沒有從大門進入,而是直接用門鑰匙移動到大宅後門的一處幾近廢棄的涼亭裡。畢竟已經臥牀很久了,門鑰匙那巨大的拉力讓她立足不穩,差點被帶得摔倒。
斯利沃斯密斯立即回身扶住了她。然後,出乎意料地直接把她抱了起來。小女巫吃驚地叫了一聲。十歲以後,父母就不再這麼抱她了。
父親的懷抱,寬闊而溫暖。只要舒舒服服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就好像回到了嬰兒時代,真的什麼也不用掛心了。一切大小瑣事,自然有爸爸在。Purple高高興興地團成一團,抱住父親的脖子。
“Purple,你還記得奶奶嗎?”斯密斯先生把她往上託了託,笑道。
“……記得。”她悶悶地回答。那是個嗜賭成性的老人。每次到這裡,其實也就是進門的時候,瘦小的老人才會從籌碼間擡起頭來,仔細看她一眼。
‘呵,Purple又來啦?果然長大了一些。是我可愛的孫女啊。’記憶中,每一次奶奶都會這麼說。但是,又馬上和賭友們專心致志了。直到老人死去那年,就連拉着Purple的手到花園裡玩耍這樣的小事,也只有一回。
‘奶奶真的喜歡我嗎?”稍微長大了一些後,Purple總是這麼想。然而,臨死之前,老人堅決地把所有的遺產都分給了堂兄那一支。那不是一筆小數目,母親總會爲這件事流下眼淚。錢財不能等同於感情。但是這種態度讓Purple覺得,老人其實從來沒有說出心裡話。
‘其實奶奶,討厭着我吧?’
“Purple,你出生的時候,你爺爺可高興了。他抱着你不放手,說你笑起來的樣子特別可愛。”就像知道女兒在想什麼,斯密斯先生斬釘截鐵地說:“Purple,你的爺爺奶奶都很喜歡你。只是因爲你出生以後,發生了一點小事故……”
說到這裡,他停頓下來。Purple卻被勾起了好奇心:“不是說媽媽難產後虛弱,所以把我放在奶奶家養了一個多月嗎?”
“其實,當時你媽媽的情況沒有那麼嚴重。之所以把你放到老宅裡,是爲了讓你活下來。Purple,你現在的狀態並不是生病。從你出生幾個小時以後,我們就發現你和其他孩子有點不一樣。皮膚開始泛出紫色,從脊椎附近出現黑色的條紋。擔心這種變化被聖芒戈的醫生髮現,我只能立刻把你抱到我父母身邊。其實,你現在的樣子,纔是你真正的樣子。”
“……什麼?!”
Purple呆呆地仰頭看着父親,惟恐是自己聽錯了。如果如父親所說,她生來就是‘怪物’,那她就是一出生,就應該被人道毀滅的存在。
“Purple斯密斯不是我妹妹,‘它’是小怪物!”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十歲的堂哥把她推倒在地,像祖母叫喊。明明當時不到四歲,她腦海中卻一直清晰的記得這一幕。甚至連祖母惱怒的表情,和母親從未有過地狠狠打了堂哥一個耳光這種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原來,是真的。
“爸爸!”她更緊地抱住父親的脖子,視線往下,就能看到自己猙獰斑斕的雙手。女孩突然覺得整個人害怕得近乎痙攣:“爸爸!”
她想問很多事:爲什麼要保下我,爲什麼能幫我瞞十一年——如果我就是這個樣子,你們還會要我嗎?
空曠的老宅後院寂靜無人。雖然大伯繼承了這筆財產,但是卻仍然和家人住在另一個城市。她從來沒有喜歡過這裡。可是她剛剛知道,是這裡的庇護讓她活了下來。
“斯密斯家族的札記裡,間或會有這種情況的記錄。Purple,發現你顯現出這種徵兆的時候,我就決心讓你和其他孩子有一樣的人生。那時候,我母親讓我選擇,是把你交付給精靈族,還是遮蓋住你的血脈。我怎麼放心把剛出生的女兒託給別人?根據記載,精靈族教出來的都是瘋子,我只希望你能快樂地生活。但是遮蓋這種體徵的同時,也會壓制你的魔力。你不是啞炮。Purple,你的天賦是斯密斯家族最優秀的一個。”
斯利沃斯密斯同樣緊緊地抱住女兒。他讓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肩窩裡,不至於看到自己的眼淚。這些年來,他怕這一天,又盼這一天。從Purple的魔力漸漸恢復開始,他就知道時間不多了。
“爸爸知道,你一直覺得奶奶對你冷淡。可是,這種特殊的血脈只能用斯密斯直系的血脈來遮蓋。我本來覺得無所謂,只要你能好好的,哪怕耗盡我的生命,也要讓你和你媽媽過上七八年幸福的日子。但是你爺爺在我還不知道這個方法的時候,就和你建立了魔法契約。
你還記得爺爺嗎?他在你一歲以後,就一直癱瘓在牀,半年後連意識也失去了。但是他的生命力,陪伴你度過了十一年。”
Purple趴在父親肩膀上,失聲痛哭起來。難怪奶奶厭惡自己,因爲自己把爺爺害死了……
“我本不想告訴你這些。你還太小,不應該有如此沉重的負擔。但是,你是個特別的孩子。你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判斷。也許什麼都不說,反而更會傷害你。Purple,不要總是覺得自己被親人排斥。你的爺爺非常非常疼愛你,從看到你開始就抱在懷裡不放手……你不是什麼怪物,你是爸爸媽媽最可愛的孩子,最珍貴的寶物。以後即使爸爸不能在你身邊,也要永遠記得這一點。”
“好孩子,睡吧。等你醒來的時候,把今天的事完全忘卻。只要記得你是被愛着的,就足夠了。”
“咚……”
一滴水落下來,發出的聲響雖然很輕微,在寂靜的黑暗中卻分外鮮明。
Purple摸索着行走,腳沒有踩到實地的感覺,眼前也只有盪漾朦朧地影子。
‘我這是在哪裡?’她想到。呼吸時,有很多泡泡升上去。‘我在水裡嗎?’
這裡的確像是暗之結界中的黑海。周圍很多她的生物在漂游着,但是太黑了,她只能勉強看出近處一點輪廓。也許這裡,是黑海深處。
這一次,精靈沒有出現,那位剛剛知道名字的怪獸拉斐爾也不再和她說話。Purple第一次‘獨自’停留在如此詭異的地方,但她竟然不覺得害怕。在這裡,呼吸和行走雖然有些特別,但是並不比在陸地上行動更艱難些。她走在這裡,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是,小女巫卻感到十分焦躁。因爲包圍着她的黑暗似乎在顫動,而周圍的一切傳達出難以名狀的悲傷。
‘又要來了嗎?大劫難又要來了嗎?’
整個空間都在惶恐着,Purple突然聽到上方有吟唱的聲音傳來。她驚訝道:“爸爸!”
是父親的聲音。但是她完全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不行了,再被封印一次,我們就沒有時間了!’
‘快殺了那個人類!否則大家都會死!’
隨着吟唱,海洋疼痛般沸騰了起來。周圍那些生物的活動明顯加快了。好幾次,身邊擦過的強大水流都把Purple帶得東倒西歪。但是除了這樣盲目的亂撞,它們好像也沒有解決問題的方法。
Purple感到呼吸沒有剛纔那麼容易了,水也變得沉重起來。但矛盾的是,她同時又覺得有什麼變得輕鬆了許多。
‘要死了!要死了!”周圍現在已經亂成一團,許多巨大的東西向上衝去。但也有不少生物急急忙忙地逃下來。Purple被難言的重壓壓倒在地上。她突然想到:我爲什麼不放一個熒光閃爍呢?這個念頭一動,好像腦子裡有什麼障礙被推開了。她手中已經握緊了魔杖,但是魔杖並沒有任何動靜。
吟唱仍然繼續着,開始斷斷續續起來。Purple聽得出,那是父親累極了的時候纔有的嗓音。
‘爸爸!’她想叫,卻驚恐地發現自己內在的力量正在急速流失,她感到非常虛弱。
發生了什麼?她也感到害怕。而且心在催促她,快點想起來,不然什麼都來不及了!小女巫手足無措地在身上翻找着。她摸到口袋裡有一樣東西,慌忙拿了出來。
那是一個瓶子,巴掌大小。瓶身光滑冰冷,她不記得自己有這種東西。
記憶自行開始搜尋,她看到自己從醫院的走廊上跑過,滿心歡喜地打開許多禮物。那些漂亮的手小飾品,美味的糖果和朋友們熱情洋溢的問候,都讓她感到高興。
但是,從一個牛皮紙包着的盒子裡滾出來的魔藥瓶,突然吸引了女孩的注意。那個瓶子是最便宜的一款,盒子裡並沒有片言隻字。瓶子上只有一條小標籤:止痛劑。
魔藥,如果沒有標明製作坊和檢驗人,是絕不能隨便服用的。Purple伸手拿起那個瓶子,鬼使神差的,就塞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對了,今天是聖誕節,父親……
——“好孩子,睡吧。等你醒來的時候,把今天的事完全忘卻。只要記得你是被愛着的,就足夠了。”
女孩一下子站直了,父親也要做和祖父一樣的事嗎?
決不可以!
從嬰兒時代,就被像眼珠一樣疼愛着的回憶。嚴厲的父親,慈愛的父親,喜歡胡編亂造的父親,對母親唯唯諾諾的父親。
無論如何,都不能失去。
在斯密斯大宅的主臥,斯利沃斯密斯握着女兒的手,臉像牆紙一樣慘白。他已經不能連續地發音,只能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吐出咒文。
Purple身上的顏色和條紋都在淡化,和正常人一樣光潔的額頭和指尖已經露了出來。
‘父親,請保佑我,請保佑您的孫女。’鮮血慢慢從男巫嘴角邊溢出來。他焦急萬分,在心中一遍一遍地祈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