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珊德猛然睜開了眼睛。大片熟悉的綠色映入眼簾。他卻有一種奇異的錯位感, 似乎那個煙霧瀰漫的地方纔是他的歸屬。
吾乃……勞倫斯
精靈壽命長達千年,但是並非不死。他們抵抗死亡的方式就是:記憶的傳承。
當然,並非每一個精靈都能傳承, 也不是每一個精靈都能接受傳承。甚至直到現在, 連他們自己都無法控制這個過程。
至於已經成爲傳說的神王婚約者的記憶怎麼會在自己腦中復甦, 他也完全沒有線索。
但是每隔兩三天, 如期而至的夢境, 漸漸讓已經七百八十餘歲的精靈懂得了‘傳承’的真正意義。
那些往事的片段,不再是浮光掠影,而是令他感同身受的, 真實的記憶。不屬於他的情感蜂擁而來,漸漸融合在他的意識裡。
刻骨的怨恨, 傷感, 懷念, 以及,愛。
白髮的精靈微微翹了翹嘴角, 伸手向自己的臉頰摸去,果然,又是一手的眼淚。
他的心裡有兩種聲音,其中一個,只要聽到那個巫師的姓名, 就會極度煩躁, 除之而後快。
另一個, 卻只在意Purple的笑容而已。
“很好, 接下來, 請說出埃及法老阿赫那頓的生平。”偌大的會議室裡,只有Purple和麪試教授馬託斯萊特兩個人。
“阿赫那頓天生畸形, 面容極長,體貌偏向女性。他的兄長早夭,皇后力保他繼承王位。他的妻子爲娜弗堤堤,以美貌揚名。他是一個失敗的改革者,自創太陽教,提倡遷都,落得衆叛親離的下場,身死後,其子圖坦卡門亦早早死於毒藥,圖坦卡門之妻改嫁其祖父丞相阿伊……”Purple想了想,流暢地說道。
“他爲什麼要創立太陽教?”
“阿赫那頓對當時埃及的掌權階層不滿,想要削弱他們的權利。他是一個非常極端的人,改革的手段完全激怒了那些人。”
“太籠統了,比起書上的記錄,我更希望你能發表一些自己的見解。圖坦卡門死於毒藥只是一個傳說,沒有考據之前,我們不能認爲這是事實。雖然現在考古界已經挖出了阿赫那頓的石雕,但那種畸形會不會只是當時藝術的發揮?馬託斯萊特皺起眉頭,語調生硬地說:“很多到我這兒來面試的孩子都把考古當做一個玩意兒,有意思,有感覺,但就是沒有真正的考古精神。斯密斯小姐,我知道你的情況特別——你根本沒有接受過正統的學院派教育。”他用手做了一個手勢,好像要把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扔到地上,“在這裡,我們尋求學生的多樣性,特意爲你破例安排面試,希望你不要是那種過了不到一年就哭喊着要轉系的傻瓜笨蛋。”
“您的意思是?”Purple挑了挑眉毛,這種程度的毒舌,不在話下。
“你被錄取了。”萊特先生放下手中的紙張,站了起來,“歡迎來到考古學院,斯密斯小姐。”
Purple笑着走出來,她知道萊特先生的意思,如果她不是巫師,她根本通不過考試。不過斯萊特林,絕不會因爲得到特權而沮喪的。
斯內普正在外面等她。他今天看起來比平時更憂鬱些。兩個人說話時還不太覺得,但這麼遠遠地看過去,男巫獨自站在路燈邊,臉上的表情說不出地陰沉。
“西弗勒斯!”Purple叫道,看到男巫如此低落的樣子,她的好心情也消失了不少。
斯內普擡起頭,對她問道:“過了?”
“當然。”Purple微微一笑,走過去挽住他的手臂。屬於男巫的藥材氣息讓她覺得非常安心。“西弗,不知道能不能把這邊的寢室加入飛路網,單向的就行。這樣我每天下課,就能到你那邊和你一起吃晚飯了。”
“Purple……”斯內普頓了頓,低聲說:“我有事情要問你。”
對角巷的藍莓扭扭冰淇淋,每一口都會在嘴裡扭上好一會兒纔會融化。Purple這會兒不但覺得嘴裡在扭,心裡也在扭。對面那個男巫的面前也放着一杯同樣的冰淇淋,他卻不吃,只是拿勺子機械地一下一下攪拌着,把裡面藍色的果醬和乳白的奶昔拌得一塌糊塗。
“西弗,我做過一個夢,夢裡我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那個世界也和我們的不一樣。”Purple想了想,慢慢說道:“你知道,我入學以後,突然獲得了一種奇怪的能力,這就和那個夢有關。夢裡的‘我’被稱爲‘神王’,實力卓絕。醒過來以後,我卻還是我自己。所以估計,我夢見的是她的一段記憶。”
斯內普的眉毛跳了跳,“記憶!”
“是的,記憶。雖然上次你去過的沉眠之地的確是那個世界的遺留,但是我和她,並不是同一個人。我還是Purple □□ith……只是有些奇遇罷了。”
斯內普看着女孩坦誠的眼睛,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給我的戒指,是斯密斯家族的收藏嗎?在……你的那個夢裡,這個戒指是不是出現過?”他終於不再折騰那個發出抗議的尖叫的冰淇淋碗,對着女孩擡起左手,中指上的銀戒依舊是古樸陳舊的模樣。
“你怎麼知道?我是說,是的!”Purple驚訝地說道:“在我的夢裡,這是歷代神王給予婚約者的信物。”她說着,臉就熱了起來,微笑道:“成人舞會之後,精靈就把它給了我。據說它能保護——”
話沒說完,斯內普就用力拔手上的戒指。但是,原本鬆緊適宜的戒指卻像是生了根一樣長在他手上,手指都紅了,戒指紋絲不動。
斯內普雖然少年時逞勇好鬥,但進入霍格沃茲之後已經很少真的動怒了。此時,想到昨晚夢境中的那個精靈,他就想把戒指遠遠拋開。但是非但沒有成功,手指拉扯之間,戒指上的凹凸花紋還把右手劃了一道,流出些許鮮血。
斯內普突然覺得腦中狠狠地一痛,猶如有人在裡面撞鐘一般。與此同時,滲出的血立時不見,留下泛白的傷口。他素來能忍,也不由悶哼一聲,向後仰倒。
Purple看他臉色不對,立即站起,伸手去摸他的額頭:“西弗,怎麼了?”
在她的手觸到他眉心的時候,一道白色的光暈從斯內普的眉心擴散開來。
精靈之森深處,恪珊德慘叫了一聲,感覺自己的靈魂被一股大力彈了出去!
神王的婚約之戒,終於迎來了新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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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不是週末,對角巷十分空曠,店裡的客人更少。因此他們的異狀並沒有引起什麼注意。只有店主翹着二郎腿,一邊啜着自己泡的咖啡一邊用餘光瞄着。這一對有些意思,進來的時候女孩滿面春風,男的面無表情,彼此說話的樣子像是賭氣,但又不爭吵。吃着吃着,女孩突然站起來用手去摸她男朋友的額頭,然後,兩個人就保持這個姿勢,不動了?
‘跐溜跐溜’,店主一口一口地喝完了大半杯咖啡,那兩個人依舊一立一坐,突然,男巫伸手一把抓住女孩覆在他額上的手,握在手裡。隨即慢慢站起來,又拉住了她的另一隻手。
‘跐溜……噗!!!’正當店主看得饒有興致的時候,那一對男女竟然……消失了!
他‘啪’地把咖啡杯墩在桌上,從搖椅裡跳起來。
那一桌兩份冰淇淋還原樣擺在桌上,兩把椅子也在剛在的位置。
但是,剛纔的顧客,真的不見了。
‘小小年紀,已經把幻影移形掌握得那麼好了?還是無聲無杖咒?’
斯內普的頭痛在Purple的手覆上時大爲減緩,同時,一股令人極爲舒暢的暖流從他眉心投入,讓他本能地去尋找她的手。兩個人手掌相觸時,都微微一顫。斯內普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他等待這一刻,已經很久了。
兩個人都有一刻目眩,隨即,他們發現眼前的景物不再是那個陰沉的小店,而是陽光下無垠的曠野。遠處的大海波光粼粼,直到海天相接處。
斯內普感覺手上的戒指在發熱。他低頭查看,原本黯淡的老戒像是被回爐重築了一樣光亮,戒託上一枚深紅的寶石好像要把周圍的光吸進去似的。奇異的是,男巫對周圍的環境完全沒有陌生或者排斥的感覺,似乎他們此刻站在這裡是天經地義的事。
“這是……沉眠之地?”Purple喃喃道。雖然自從她逐漸覺醒,沉眠之地已經大爲改變。但是眼前的景緻明顯與上一次進來時不同。陰霾和霧氣完全消散,無邊的碧草之間百花開放。依稀彷彿,竟然是那個夢境中霍普萊特的繁華盛景。
拉斐爾從天空盤旋而下,它早已不是複眼蝠翼的形象,身上層疊的鱗片反射出鑽石般地光芒。看到這樣的它,Purple竟然有眼中一熱的感覺。這正是夢境中,神王的坐騎拉斐爾。
“吾王,這位便是婚約者了吧?”拉斐爾嗡嗡地說道,向斯內普彎下頭顱。
“是的。”兩人的手依舊交握,Purple也看到了戒指的變化。她輕輕撫過那顆紅寶石,笑着說:“原來是這樣,西弗,看起來我們現在纔算是訂婚了。”
斯內普看着她,感到心中安定平和。之前他一直壓制着自己的焦慮。因爲他完全不能加入她的世界而產生的疲憊和挫敗讓男巫一度懷疑他們的未來。但是站在這裡,猶如和Purple心靈相通一般。直覺告訴他,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恭喜殿下。”清脆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兩人擡頭,只見溫萊不知何時出現在離他們十步處,面色平靜。Purple皺了皺眉頭,問道:“溫萊,你前些日子去哪裡了?”
精靈的目光有些渙散,愣了愣才說:“殿下剛剛和族裡起了衝突,我擔心殿下見到我增加不快,就避開了。”
斯內普挑起眉毛,審視起這個看起來不過十七八的青年。溫萊低下頭,說道:“在下恭迎婚約者。族長讓我請殿下和婚約者前去精靈之森。”
他笑了一聲,對Purple說道:“這位來得真快,可見精靈族對斯密斯小姐的真摯關懷。”
溫萊這次沒有閃避,擡頭直視着斯內普說道:“溫萊身爲暗之契約者的‘鑰匙’,自然能知道殿下的所在。族裡的長輩說過,神王的婚約者歷來都是精靈族,因此族長和婚約者之戒有了些感應,這個解釋,您滿意嗎?”
Purple有些驚訝,看向溫萊。溫萊與她相處也近七年,她還從未見過他有如此外露的情緒。還不及深想,就聽斯內普回答:“原來如此,自恃歷史悠久的種族,難免會抱着過去不放。不願面對現實,把曾經偶然落到你們手裡的東西當成永遠屬於你們的,就像鴕鳥把頭埋進沙子裡,不是嗎?”
溫萊並沒有露出怒容,反而顯出一種極爲疲憊後的淡漠:“殿下,您不願跟我們走,我無法勉強。但是日後您會後悔的。至於斯內普先生,‘屬於’或者‘不屬於’,相信您日後會有更深入的瞭解。屬下告退。”